青莲笑道:“您不愿委屈宋格格,可人家不是那么想的,只会辜负您的好意。说来,宋格格有几分宜妃娘娘的性子,可宜妃娘娘是高门贵族的大小姐,生来骄傲些,宋格格她……”
毓溪想了想宫里那位,又想了想自家这个,说道:“兴许前明时,家里也兴旺发达过,但不论如何,好好的女子,谁又甘心与人做妾。往后只要不害人性命,就由着她吧,你若看不惯,只当是家里多一分热闹,额娘也默许了。”
青莲应道:“您说的是,奴婢不去计较。”
毓溪轻轻叹:“咱们家几时有大阿哥,还指望她们呢。”
这话叫青莲心里发紧,心疼地望着小主子,或许旁人会觉得奇怪,如此年轻的少妇,再等上十年八年都不怕晚,不满双十的人,何故如此绝望?那是他们没生在皇家,不知这皇嗣压力的沉重,全都压在一个柔弱孩子的肩头,是多么的辛苦艰难。
不久后,胤禛回来了,李氏夫妇也和侧福晋一道赶来,侧福晋重新抹了脂粉,但也盖不住哭红的眼睛,好在是与家人久别重逢,掉几滴眼泪也不会有人计较,倒是将她对父亲的失望和怨恨都遮掩了。
席上,毓溪落落大方,胤禛也与李大人谈得有来有往,旁人眼里其乐融融,却不知侧福晋已心如死灰,不过死撑着体面。
待得散席,李氏夫妇再略坐一坐就要告辞,刚好念佟醒了,毓溪便命
人将大格格抱来,让二老看一眼。
到底是亲外孙女,李夫人抱在怀里爱不释手,侧福晋在一旁看着看着,心里翻江倒海,一时忍不住,向毓溪福了福道:“福晋,妾身突然不适,先告退了。”
毓溪温和地说:“想必惦记二老,昨夜没睡好,你先去吧,我会招待大人和夫人的。”
侧福晋行礼后,匆匆忙忙跑开了,李夫人抱着外孙女,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青莲上前将大格格抱回来,毓溪便说:“夫人必定担心侧福晋,请去西苑再与侧福晋说说话,你们相见不易,宫里规矩又多,只能委屈您了。”
“妾身不敢当,此番上京,全托福晋周全照料,妾与大人感激不尽。”李夫人恭恭敬敬地谢过,客气了几句后,还是顺从了福晋的安排,独自往西苑来。
母女再见时,侧福晋已哭成泪人,李夫人安抚她保重,侧福晋哭着问:“爹爹为了他的仕途,就不管我的死活吗,我好歹也是皇帝钦封的侧福晋,爹爹为何不硬气些?他为官清正,在皇上跟前就能挺直腰板说话,将来怎么就不能为自己的女儿出头呢?”
李夫人无奈极了,悄声问道:“闺女,你对娘说实话,宋格格的孩子,是不是你害的?”
侧福晋一哆嗦,慌张地避开了母亲的目光:“您说什么呢?”
李夫人道:“德妃娘娘能从宫女一路到现今的地位,你以为她凭的什么,再如何美貌
那也不年轻了。再有太皇太后历经三朝,还有什么看不透,能容下德妃娘娘伺候自己安度晚年,庇护她坐稳后宫的位置,可见娘娘不论是人品、性情和能耐,那都是一等一的。这样的人,如今是你的婆婆,你有多大本事,敢挑衅她的底线?”
“娘,我、我没有……”
“出了那么大的事,四阿哥和福晋,还能招待我们夫妇吃一顿饭,宫里娘娘还赏下那么多东西,孩子,咱们知足吧。”
侧福晋心中怨恨交杂,自知爹娘从此不会再对她伸出援手,她这辈子只能靠自己,眼下唯一的出路,就是生下大阿哥。
“我一定要生儿子,生儿子……”侧福晋哭着对母亲怨恨道,“既然爹爹和娘要弃我不顾,将来你们的外孙有了大前程,也别怪我母子翻脸无情。”
李夫人劝道:“孩子,要知足,更要好自为之啊。”
午后不久,李氏夫妇便离开了阿哥府,胤禛和毓溪亲自送到门前,李文烨再三谢恩后,才带着妻子离去。
胤禛感激毓溪的周全,笑道:“今日如此圆满,都是你的功劳,改天陪你回家,给阿玛和额娘请安。”
毓溪故意问:“四阿哥大驾光临,是要我家阿玛额娘给您磕头不成?”
胤禛嗔道:“胡闹,等我告诉额娘,看骂不骂你。”
毓溪笑得欢喜:“是宫里的额娘,还是我家额娘?”
胤禛威胁道:“都告诉去,该有人管管你了。”
小两
口眼底的笑意,颇有几分暧昧,但这青天白日,又在下人面前,他们还是好好收敛了。
那之后,胤禛径直出门,昨日额娘提点了他值房里的学问后,今天就发现好多曾被忽略的事,才真正明白阿玛为何将他丢在那里,被无穷无尽的文书信函淹没。
而毓溪目送丈夫离去后,回屋换了衣裳,也命下人套马车,要去钮祜禄府上,与姨母瑛福晋商量一些年节上的事。
说起钮祜禄府,是与赫舍里氏齐名,自盛京而来的开国功臣,到这一代家主阿灵阿,不仅袭封一等公,另授散秩大臣、镶黄旗满洲都统,銮仪卫掌仪内大臣,依旧风光无限。
当年钮祜禄家与赫舍里家的女儿一同进宫,因太皇太后与皇帝更青睐赫舍里氏,要得钮祜禄家的女儿屈居妃位,但赫舍里皇后英年早逝,昭妃得以入主中宫,钮祜禄家到底还是出了一位皇后。
只可惜孝昭皇后不寿,胞妹温僖贵妃,也在不久前去世,眼下除了温僖贵妃所生的十阿哥胤?之外,钮祜禄一族与内宫的联系,便是嫡福晋乌雅氏。
这位乌雅福晋,正是毓溪要去拜见的姨母,人称瑛福晋,是永和宫德妃的亲妹妹。
要知道,包衣出身的女儿,不仅免去入宫为奴的辛苦,更被皇帝亲自指婚为鼎盛大族的嫡福晋,授予诰命,可见圣上对永和宫的偏爱,已爱屋及乌到了德妃的娘家人。
毓溪虽是皇子福晋
,但知道胤禛从小敬重这位姨母,弟弟妹妹们与姨母也十分亲厚,她当然也要有晚辈的样子。且姨母性情爽快好相处,彼此熟络后,与其说是长辈和晚辈,毓溪觉着自己和瑛福晋,更像闺中密友。
只是今日来的不巧,瑛福晋正训斥家里的奴才,毓溪即便在偏厅坐着,也能听见几句,不敢想平日爽朗亲切的姨母,也有如此严厉的一面,叫她这个不相干的外人,都听得心里一颤一颤。
“出了什么事?”毓溪忍不住问瑛福晋的近侍。
“一些家务事,福晋还是一会儿问姨母吧,奴婢羞于启齿。”人家尴尬地一笑,为四福晋奉茶后,就先退下了。
过不多久,院子里又一阵动静,竟是一群小厮托着长凳板子而来,在院中一字排开,很快三个年轻小丫鬟,和一个中年光景的女婢被拖出来,她们哭天抢地的哀求着,还是被按在长凳上,结结实实地抡了板子。
毓溪被吓得愣住,那么善良好相处的姨母,居然会对下人动大刑。
“四福晋?四福晋……”
“什么?”
毓溪恍然回过神,可外头的哭嚎和板子声还没停下来。
瑛福晋的近侍,恭恭敬敬地说:“主子她换衣裳去了,请您去内室,今日实在怠慢了,请四福晋多包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