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过去,翌日亦是晴天,毓溪早早起身带着念佟送胤禛去上朝,全然不知妻子心思的四阿哥,见母女俩都高高兴兴,毓溪更是满面春风,便以为昨天的事都过去了。
然而毓溪不仅骗过了胤禛,连青莲都没察觉异样,只当福晋向来大度,比起在乎三福晋的几句嘴碎,更惦记五阿哥府里生没生,吩咐她要时常关心。
家中一切如常,唯有毓溪自己在心里,默默为自己和胤禛的前程做安排。
朝房里,八阿哥早早就到了,一见四哥,便迎上来道谢,说是八福晋昨日在乌拉那拉府上玩得十分尽兴,是她进门以来,最快活的一天。
胤禛笑道:“自然是你们成亲那日最快活,弟妹是与女眷们还不熟络,过个一年半载,就都好了。”
八阿哥再道谢,说道:“今早送我出门,面上还笑盈盈的,正如四哥说的,她与谁都不相熟,连府里的人都这样。因此每日我一出门,她就慌张,总是眼巴巴地看着我,叫人既心疼又无奈。”
胤禛本该说,让弟妹多去家中走动走动的客气话,但他不能给毓溪找麻烦,只能不痛不痒地敷衍:“弟妹年纪小,过两年就好了。”
“三阿哥到了……”
“三阿哥吉祥。”
此时,门前传来动静,兄弟俩一同看去,果然是胤祉到了。
眼下大阿哥还没到,皇子里便数他最大,众人纷纷向三阿哥行礼,胤禛和胤禩也没落下。
“胤
禛啊……”三阿哥抬手搭上弟弟的肩膀,刚要说话,就见乾清宫的小太监朝他走来。
众目睽睽下,三阿哥被请去了乾清宫,而早到的诸位,方才见这小太监在屋里,还以为只是被打发来伺候的,虽是乾清宫的熟脸,可太监当差有所调动并不稀奇,起初谁也没当回事。
没想到,人家是特地来等三阿哥,一见面,就把人带走了。
五阿哥、七阿哥一起走来胤禛跟前,七阿哥道:“听我家福晋说,三嫂嫂昨日话里话外,向人宣扬四嫂嫂不生养,讨嫌得很。”
胤禛嗔道:“女眷们在一起,不外乎家长里短,你不要跟着搀和。”
五阿哥却轻声说:“他们家为何总要欺负四嫂,上回就传得很难听,皇祖母很是生气。皇阿玛虽派了人去,到底没和三哥说破,这下又闹腾,我看老三这会子去,怕是没好果子吃。”
胤禛就算心里这么想,也不得宣之于口,倒是八阿哥替他解围,提起今日要商议的朝务,兄弟们才把心思放到朝廷大事上。
这一边,乾清宫内殿中,胤祉已在屏风外等候了许久,他来了才知道,父亲昨夜宿在永和宫,这会子还没摆驾,内殿里并没有人。
领他来的小太监,只说奉命行事,并不知道圣上何故召见三阿哥,而乾清宫的人向来嘴巴紧,一时半刻的,胤祉也无处打听。
不知等了多久,终于听得门外有动静,胤祉赶紧让到一侧
,很快,父亲那明晃晃的袍子和龙靴,就从眼前掠过了。
内侍们捧着朝冠龙袍进了屏风后,里头的动静不慌不忙、快而不乱,胤祉心里砰砰直跳,唯有把心一横,隔着屏风向父亲行礼问安。
可里头没有回应,直到小太监们退出来,又一拨伺候茶水的进去,来回几趟将万岁伺候熨帖后,殿内才静下来。
胤祉跪了半天,也没人叫他起来,此时皇帝走出来,手里卷着一册书,将儿子打量一番后,背手而立,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胤祉伏地叩首,声音都打颤:“皇阿玛,儿臣有罪。”
玄烨问:“这就奇了,大清早,你何罪之有?”
胤祉张开嘴,刚想说,他没能管束妻室,让她在外欺负妯娌,闹得家人不和。可转念一想,真说出口了,岂不是暗指老四家的往上撒娇告状,而德妃娘娘偏袒自己的儿子媳妇,又在御前搬弄是非。
他脑筋飞转,说道:“儿子愚笨无用,没能当好差事。”
玄烨轻轻一叹,坐到边上,放下书册说:“起来吧。”
胤祉不敢,转身继续向父亲跪着,玄烨也就不再勉强。
“皇阿玛,儿臣知错了。”
“既然来了,不能叫你白来一趟,我们父子还是把话说开的好。”
胤祉磕头道:“求皇阿玛赐教。
玄烨问:“若朕为你休妻再娶,你可愿意?”
胤祉大惊,猛地抬起头:“皇阿玛,董鄂氏有了身孕,额娘是知道的。
”
玄烨道:“那就等她生下孩子,贬为妾室,朕再为你指一位嫡福晋,选一个温柔贤惠的女子。”
胤祉连连摇头:“皇阿玛,儿臣错了、儿臣错了……”
玄烨冷声道:“你此刻必定满心以为,朕在为你四弟家的主持公道,兴许还生了怨恨,恼恨朕的偏心偏袒,都是儿子,为何厚此薄彼。”
胤祉吓得直哆嗦:“儿子不敢,皇阿玛,儿子从没想过。”
玄烨神情严肃地说:“朕的女儿背井离乡,在举目无亲的草原上,维系着朝廷与部落的安定。朕的爱妃,年少时就陪在朕的身边,一辈子伺候太皇太后、太后,更为朕生儿育女、操持六宫琐事,历朝历代也鲜有这样的贤妃。她们是你的母亲,你的姐姐,一个个弱女子,对大清功不可没,可你呢?”
“皇阿玛……”
“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住,外头的人,都说是朕故意给你找的麻烦,朕就算十万分嫌弃你这个儿子,朕难道会嫌弃你姐姐,嫌弃你母亲吗?”
胤祉一想到昨夜,妻子那逆天的狂言,吓得几乎要哭了,他不敢想象,那些被父亲明着安插在府中的嬷嬷们,会不会已经听了去,会不会早就报上来。
皇帝起身,将桌上的书册,丢入儿子的怀里,说道:“回去读懂读透了,再来上朝,一年读不透,你就在家待一年,十年读不懂,你就十年别来见朕。但若今晚就能想通,明日大可以来
上朝,朕不为难你,看你要不要为难自己。”
胤祉捧着书,已是吓得呆住,他才不过二十郎当,不曾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本是与胤禛他们一样,被宠爱着长大的孩子,突然之间……
皇帝看着发呆的儿子,语气稍稍温和了几分:“别让你额娘伤心,你的女人在外头撒野,看似胤禛两口子受辱,其实人人心里都明白,是谁更不体面。到头来成了你额娘的屈辱,他们只会说,是荣妃教养不善,是朕,没教好你。”
“皇阿玛,儿臣错了。”
“你额娘出身低,有些事帮不了你,但董鄂氏家世显赫,即便她父兄近日不济,也不过是暂时的。也许朕没有为你选一个贤淑温柔的女子,但朕给了你将来你所需要的一切,胤祉,回去好好想想,到底是不是朕对不起你。”
“儿臣不敢,皇阿玛千万不要这么说。”
皇帝头也不回地往门外去,只撂下一句:“想清楚了,再来见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