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哪里!”两人对视一眼,连忙作揖,王隆只道:“道友这是哪里话,道友降生时…云气袅袅,大如车盖,白蝉遍地,麒麟衔子,我等都有收到命令。”“杨判遣我二人到了阴世对应之所,一人吹螺,一人鼓风,又从世脐上来,敲了三刻晨蒙钟,都是按着古时候的规矩,为道友贺喜,早想过有今日,等一时算不得什么。”李周巍自然知道自己降生起就从没能瞒过谁,兴许哪个海边或是北方的紫府不清楚,可是这在天顶上的人物在下棋,手拢四海,怎么可能眼不着棋盘?自然是了解的清清楚楚,只趁机问道:“真是麻烦道友,天下何其之大,当今之世,这点气象的人物,不知有多少,真是谬赞了。”“此言差矣。”王隆摇头,答道:“道友可不止一命数,尊贵在金丹后裔,有那尊贵的渊源来配这命,便更显尊贵,这天下的英才也有命数之人,可突破了紫府,这命神通修罢了,他们天生的东西,别人也修出来了,纵使有几分奇异,也很难说高出其他神通多少。”“天下的事情我有听闻,抛去天赋剑道之属不论,只论命数血脉,除去拓跋家那一位,其余能和大人比的人,也才刚刚出生而已。”“更何况…”他稍稍迟疑,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多看了一眼,终究道:“我看道友也清楚自己的身份,道友能在众目睽睽之中决定大命格、大神通者的未来,那谁能说你的命格不大?那这本身难道不是一种神通?那自然就会生出种种神异,而明阳这样霸道的果位不再专爱一人,道友这样的例外,难道不足以称上一句命莫大焉?”李周巍的事情是天上的博弈,龙属知道的事情,阴司也不会少知道,眼前两人态度都不错,张贵则憨声道:“道友命属明阳,血承魏帝,放在古时,也少不得称个道体。”他不善言辞,戛然而止,那伙伴立刻搭腔:“以前魏国的道体各个名称不同,都是很长的,那武帝称作天殊明光十方所仰帝体其实也没什么…哈哈…天朝之帝嘛,总是注重这些。”李周巍沉思起来,两旁的阴司差遣似乎没有多少时间,那王隆连连点头,立刻入了正题,合手作揖:“虽说都早已熟悉大名,这规矩还是走一遭…”于是他端正姿态,颇具威严地问道:“姓甚名谁?”李周巍颔首:“李氏子弟周巍,复始之周,峨然之巍。”他话音落罢,眼前的王隆手中的大笔浮现出墨水来,一旁的张贵道:“这还找么?”这人粉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已经开始翻起手里头的厚书来,王隆却催着他,急道:“还找甚么,写就是了!”显然,不止是李曦明,连李周巍多半在书中也是找不到名字的,王隆在人间阴司混了这么多年,岂能不知,腹诽起来:‘也难怪当差遣比我还久,如此不识眼色,怎么能升得上去?李曦明已经寻不到名字了,不知道是谁家的手笔,李周巍明显比他还重要,乃是天下变局里头的大棋,能有名字也就怪了!’两人折腾了好一阵,落笔写起来,李周巍听罢,在腰上储物袋一抹,取出玉盒,却见王隆笑道:“使不得!使不得!”寻常的礼收得,这一位可收不得,他把玉盒推回来,仍有些尴尬地笑意,只道:“哪里用得上道友的东西!若不是规矩限制,我们两个该给道友送东西才是,大人物的事情谈不得,未来道友有冲击金丹的机会,如若不妨碍大事,这地界能随心来选,望着往小人辖地靠一靠…”‘原来是图金性…’李周巍明白过来,微微点头,见着王隆连连摆手,推脱责任道:“千万不要耽误了上头的事!不便也无妨,今后见面的日子也应不少,只是能让我两人赏一赏神通,见证大人成就…那是最好的!”谈及此事,哪怕是慢吞吞的张贵,眼下也露出讨好的笑容来,把大书放下,恭声道:“这事情大可商议…只怕我等唐突。”“眼下往北还有些事务要处置,便不多叨扰。”两人笑着谈了几句,便化作两股阴风散去。‘看来阴司的手段…也少不到哪儿去…’‘杨天衙比后绋还要早成就神通,至今也不知道是什么修为了,隐于幕后…南北都打成这副模样了,整个杨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他也没有半点动静。’相较于北方那一家隐约的霸道和从上至下、对整个天下局势的影射控制,阴司的手段显得更加润物细无声,若不是杨天衙的事情早早被阴司知会,至今李家都还把杨氏当做圈在山上的一群落魄皇室。可仔细想来,杨家与李氏的关键在于李曦治这一段婚姻,是否可以看作杨氏早早在李家身上下了注?那其他地方呢,杨天衙又在做何等安排?‘作为杨李两家的混血…周洛这一脉在青池治下…又是做了什么角色…’李周巍等了好一阵,暗暗摇头,不再去想,确定两人都已经离去,身形立刻化光而散,谁也来不及拜访了,只踏过太虚,往湖上落去。于是飞入大阵,在耸立的诸玄柱之中穿过,落入内阵的大殿之中,见那一座宝塔正立在略显黑暗的大殿之中。正是逍垣琉璃宝塔。他一步跨入宝塔顶部,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暗暗念动咒语:‘李氏子弟周巍,登行神通,尽善全德…祈望上升天命,注上玄箓…洞开玄明,再行道业!’“咚!”一股轻微的失重感立刻传来,他只觉得升阳府中白丸弹动,身形瞬间渺小下去,眼前骤然浮现出一片云雾飘渺的天地,脑后一片冰凉。眼前骤然明亮,竟然已经到了一处阁楼之中。灰石白玉,灯光皎洁,李周巍微微抬头,瞳孔中倒映出窗外的日月同辉之景,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浓郁灵气,心中一震:‘好浓厚的灵机…好均平的灵氛!’‘这是…鉴中天地!’他眼前这才浮现出李曦明方才意味深长的神色,心中大喜,随之恍然大悟:“难怪大人前后不断斗法,修行神通还能如此神速…有这一片天地在手,哪能惧修行不及!”李周巍扫视一圈,极为满意,心中暗暗松下一口气:‘家中的好些风险物什…通通都可以移进来了…’又抬头去看高处,书案上放了一枚小玉瓶,这阁楼正中挂了一副白雀翱翔之图,李周巍都不用灵识来扫,只是用金眸看一看,便知道这是一套功法。他快步向前,金眸一扫,便将桌上的玉瓶握在手中。玉瓶瓶颈略长,瓶身洁白,李周巍才持在手中,便见里头流转着一重重青蒙蒙雾气,不断上下浮动,心中一愣:“紫府青箓?”他只看了一眼,升阳府中的符种立刻躁动起来,如同朝阳破开云霞,在重重的明阳神通之中升起,化为一道白光。这瓶中被锁的死死的青雾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一丝丝、一缕缕跳动而出,渐如洪水决堤,喷薄而出,化为种种异象,受他眉心的白光接应,统统涌入升阳之中!李周巍又惊又喜,当即盘膝而坐,升阳府中一片清凉,体内的谒天门如饮甘醴,立刻躁动起来。修为暴涨!那升阳府中的亮白色天门立刻显化而出,一枚枚白色纹路光彩皎洁,迅速变得越来越复杂,而檐上七十二条脊皆明亮,一同舒张,越发伸长。这青霞在升阳府中涌动,以它为中心形成强烈的吸引力,这天地中心的日月光彩混合着灵机疯狂向他身体中涌入,可偏偏这份天地灵机均平,不多半分也不少一毫,无论他怎样吸纳,灵机都没有半分衰减,大有浩瀚无边任凭取用的意思。随着灵机迅速汇聚,混合着青霞化为神通法力,通通落向天门,不过一刻钟,谒天门已然圆满!青箓乃是一整个紫府的精华所在,打磨了神通,距离用尽这一枚青箓自然还差了一截。升阳府中的青霞远未停下,还在一股一股往神通上涌入,可谒天门圆满,这些青霞无用武之地,只能不断积蓄,弥漫在白光之间,来回飘荡。于是升阳之底浮出符种本体来,这青霞便如同得了召唤,化为一片青光,通通往丹下汇聚,凝聚为一枚又长又窄的青色符咒,有些黯淡无光,飘飘荡荡,定在谒天门之上。李周巍灵识一触,便知道只要他心念一动,这东西立刻就可以重新幻化为青霞法力,继续提升他修为!‘只要修成了下一道神通,还可以继续使用这剩余的一点青霞…’他心中欣喜一闪而过,却没有太多精力继续放在这东西上了。李周巍眉心处璀璨如星,放出片片金黄,如同老僧入定,脑海中暗沉沉一片,很快暗中生亮,浮现出一道道白金色的笔锋,白金两色交织,变化不断。明彰日月此箓可以扫清魔障,继业承平,逞明阳之威,收束命数,使得性命寄于一府,每每生死搏杀之际,攻破神通、挫败魔释,便感应性命,与日月天地相交映,可叫升阳府法力浮现,得一分道行!‘道行?提升道行…这也可以提升?!’这可与李曦治的彩彻云衢不同!李曦治的彩彻云衢是地位贵气推动,使得术法随着时间逐渐变强,虽然对自身道行的增长同样有助益,却并非直接增长道行…道行一事,由来已久,玄之又玄,主要是个人对神通、道统、传承的体悟理解,越是大宗门嫡系、修行时间越久,往往道行越高,斗起法来也就越厉害。道行与术法神妙有很强关联,相辅相成,道行往往有瓶颈所在,术法的习得刚开始够提升道行,除非能得到一道又一道越来越精妙的术法,并且花费时间钻研,否则不一定能让道行不断提升,可道行的提升,无非对修行术法、运行神通、甚至修行速度皆有助益。这代表李周巍血战一场,击败了足够强悍的敌人,道行的提升兴许还要胜过他人钻研几年,道行的提升可不仅仅局限于斗法,一旦道行的累积到了一定程度,谒天门也好、乾阳镯也罢,必然在他手中绽放出不同的光彩!而操控所谓生发之力、调和明阳、神通变化,都会有更多理解。甚至对冲击果位、成就金丹都大有助力!而性命寄于一府,更有大用。李周巍身怀命数,常常被称为是魏帝血脉,法躯本就更胜一筹,自从他突破紫府,便冥冥中有所顿悟…他虽然不曾修成身神通,可如今法躯的强度已经远胜同样修成谒天门的李曦明,他身上的白血可以镇压邪祟,尤其是魔道法力,很难在他身上残留,祛除起来更加迅速,可就如同更加精密的功法更难修行,他的法躯一旦有折损,修补起来的难度也远胜李曦明。而这箓气所谓收束命数,使得性命寄于一府,便是命数更加稳固,难以被伤创、被炼化、被损耗,身上的神通法力更加集中于升阳府,这就代表着他对法躯的需求更弱,操控起来也更加自由,可以通过种种变化化解伤害——甚至疗伤起来也快了一分,将他这个缺陷稍微弥补。‘这样一来…倒是有些不像紫府金丹道,更像是北方的那些天胎魔道了…’这对斗法无疑是极大的提升,李周巍不曾研究过天胎魔道,倒是手中的甲子魄炼戟兵术颇有些大梁痕迹。还有一道继业承平,逞明阳之威,便是直指明阳君臣父子、父子相助复又相争的本质,诸多玄妙倒是和斗法修行无关,顶多他的修为提升可以隐隐给子嗣助力,效果不显着,其余并没有太多细节。余下扫清魔障,便是此箓最小的一道功效,可以推动明阳破魔消恶的神妙更上一层楼,反映在神通一面,便是法躯上对魔道抵御更强,虽然算是不错的助力,可与先前的那些神妙相比,便显得若有若无了。随着这箓气加身,李周巍的面庞更显威严,一道道金光在他眉心之间吐息,升阳清凉,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眼睛。一时间虚室生光,那双金瞳慢慢从白金之色褪为暗金之色,青年一手轻轻搭在腰上,取出一枚玉简来:《身镇虎关宝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