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周巍听得摇头,答道:
“你哥哥公孙柏范我见过,虽然出身低微,心却极佳,江北散修不可计数,他已是散修之极,撇去那冥冥不可言的命中运力,也不比王渠绾差多少…”
他瞥了眼周柏云,答道:
“他虽然厉害,你处于这东海之地,未免要谨慎些,莫误了他一番殷殷好心!”
李氏昔年与都仙道敌对,如今也松了些,周柏云这话说得太白,对都仙道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好话,被相关的人听了去,什么‘两鸟不栖于一支’…等同于把刀架在他兄长的脖子上。
也就在这处的是李周巍,对公孙柏范还算欣赏,两家之间的矛盾小了,换了别家,绝不介意在公孙柏范与都仙道之间掺沙子,临阵斗法喊上一两句,哪怕公孙柏范再沉稳,估计也能把他脸给吓白了。
周柏云也不晓得听出来没有,连连点头,恭声道:
“这也是看大人您神武非常,恐怕把兄长与都仙道的关系说得好了,惹得您不快…这才以实相告。”
李周巍没多大善心,话说到这处算止,稍稍点头,从阁间出去,心中暗叹:
‘代代散修,出个公孙柏范般的天才已经了得,哪能又来个同一般的弟弟呢?王渠绾那一家人…何其难得。’
他一路出了阁,袁护鳄才匆匆忙忙赶上来,笑道:
“大人…我方才请人看法器,怎地就要离去了…尚未好好招待…”
李周巍明白他恨不得自己早点走,也不同他多说,摆手道:
“岛主不必送了!”
他当下化作一缕天光穿梭而去,遥遥往远方而去,袁护鳄弯着的腰背这才直起来,沉着脸回到阁楼中,周柏云心有不安地跟进去。
老人紧闭了房门,冷声道:
“遇了这样的事,怎不早些告知我!只派人过来说大生意…他拿出这么一副法器来,岂是寻常人!出身也问不清!如今好了!”
周柏云越发尴尬,一言不发,袁护鳄面色阴沉,答:
“若非你兄长,你哪有如今这肥差!差点把老夫给害死了!今后不必做了!”
袁护鳄甩了脸色给他,冷冷地迈步就出去,出了阁楼到了自己的洞府之中,心中倒是没什么愤怒,思量着:
‘蕈林原救不得了,处在那是非之地,祖宗又传了这一份要命的传承,修死了好几代长辈,前后的孩子一代不如一代,再待下去,袁氏岂有出路?’
‘袁成照也是个自私自利的,袁家根本比不上他的道途,事情闹成这样了,也不敢出来冒一句话,指望不上了,还是要接几个孩子出来,就在这一带重新建一座山,摆脱了那鬼地方,肃正家风,不至于断绝香火…’
明阳光彩在天空之中浮现,正值朝霞升起,海面金辉闪闪,大大小小的浮冰在海面上飘荡,如同无数破碎的金光。
礁海龙王修行寒炁,封在此地,这礁海也是寒意阵阵,四处冰山浮动,李周巍读了太遏岛得来的玉简,记载近年的礁海颇为繁荣,涌现出好些灵矿灵藏,修士便多起来。
他飞了半途,扫视一周,没看到什么妖物,倒是看到几道灰红色的火焰闪动,雷霆炸响,两方修士在冰山上打得好不热闹。
李周巍略略看了一眼,一边火焰凶猛,烧得法器吱吱作响,一边雷霆轰鸣,炸得冰山上片片碎裂,看了看衣物服饰,立刻就认出来了:
“一边是赤礁岛,一边是听雷岛,这是蠢鸟与恶狗打架,两边一个比一个臭,都不是好东西。”
赤礁岛为首的是个女子,年纪不大,一身蓝衣,与周围的几人红衣截然相反,听雷岛为首的那位则拿着两个铜钵,雷霆动响,倒是老熟人了,叫作苗邺。
这人是苗家的嫡系,来湖上问过杜若枪的消息。
再一看那冰山,山顶上果然开了一簇冰蓝色的白花,大约有拳头大小,枝条翠绿,根生在冰里,一旁蹲着一只一人高、桌案大的黑龟,缩在壳里瑟瑟发抖。
李周巍稍稍一认,心中有数:
‘原来是菟玉冰花…难得一见的宝药,传说在寒雪之松底下才会盛开,没想到此地也有。’
‘怪哉…此花即使不从松下长出,也绝不应该长到冰山上去,更像是应了某一位的神通突破…想必是礁海龙王了…’
‘怪哉…此花即使不从松下长出,也绝不应该长到冰山上去,更像是应了某一位的神通突破…想必是礁海龙王了…’
除去灵物古怪,苗邺身份可不低,绝不可能隔着万里之遥来争夺菟玉冰花,显然两伙人出现在礁海一定别有目的,这宝药只是意外的争夺而已。
李家与听雷岛的仇怨不如赤礁岛大,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扫了一眼两伙大打出手的修士,暗暗把位置记下来,化光绕了道另行,心中思量起来:
‘等去了列海回来,也应当寻一处闭关,不离开合天海,正好可以停在礁海,看一看这两家折腾什么。’
他本就飞了一大半路程,化光穿梭起来更是极快,却发现天上落起鹅毛般大雪来,又急又大,将整片视野覆盖为白茫茫的一片,脚底下也满是白蓝两色交织。
李周巍只觉得鼻间一片松香,脚底下那几个礁石小岛上无数松木破石而出,在满天的大雪之中抖擞着越长越高,又很快埋藏在无数白雪里。
他一连飞了百里,身边的大雪才慢慢的小起来,一直飞到了外海,海面再也不见雪花落下,李周巍又疑起来:
“炼成神通也没听说有这样大的威风,也不像诸筑基陨落,看着更像是礁海有妖物突破紫府了…兴许是那龙王的手下。”
他沉神飞了一阵,按着地图的指引飞了小半日,渐渐望见一小片漆黑的礁石出现在海边,远方也错落有致地出现了岛屿的影子。
李周巍落脚在礁石之上,稍稍张望,脚底下微微震动,海面上竟然浮现出一驾紫光闪闪的车驾,一片海浪席卷而来,也带有点点紫色的雷光。
一位白衣的女使浮现而出,面容清秀,瞳色深紫,牵着这车驾,客客气气地道:
“我家大人有请,还请公子一同前去!”
李周巍的瞳术微微闪动,察觉出对方是一只紫羽雀,明白是列海的这位大人来请了,稍稍点头,答道:
“麻烦使者。”
“不敢!”
这女使略有惶恐的引他上了车,这车驾仅仅是常人所用的尺寸,与先前龙属的一个个大如房屋、大如小山截然不同,显得小巧玲珑。
李周巍掀起帘子,入了车驾之中,正中放着一个小炉子,往后只一软座而已,简约得不像是龙属的风格。
他极为熟悉车内的陈饰,熟门熟路地开了炉子,又是期待又是惆怅地等了一阵,车驾已然跃空而起,听着女使道:
“公子稍待,大人在列海玄霄雷池之上,即刻便到!”
李周巍应了一声,望见窗边的云雾飘渺,渐渐化为灰色,脚底下的座驾猛然一震,仿佛落到了什么地方,疾驰起来。
两侧的雷霆越来越浓密,乌云的色彩也越来越深,破入乌云深处,终于戛然而止,眼前便是另一番光景。
便见一片紫白色的圆池,飘荡着密密麻麻的紫白色雷液,放眼望去不见边际,上方的紫色雷霆不断下落,砸在圆池之中,明明势大力沉,底下的雷液却仿佛精铁所铸,仅仅荡漾起一点点涟漪。
池边一周呈现出深青色,大约三丈,望着是铜铁的光泽色彩,雷纹密布,一群白衣的女使在池边静候。
李周巍踏足下去,白衣女使把车驾交到一旁来接应的他人手中,稍稍一请,恭敬道:
“公子随我来。”
李周巍迈步而去,脚底下的池岸随着天雷落下而微微振动,这女使走了一阵,笑道:
“此地乃是吞雷所化,池边金铁是洞天遗骸,雷液也是洞天中所倾倒而出,叫作听鸣雷水,固若玄铁,不消不散,不动不响,却又是雷。”
“雷池之上有三十六道玄雷、十二霄雷盘旋,入了此地,不但飞不得,还万万请公子莫要取出金铁之器,倘若取出了法器,也不可上指玄天,四十八道雷霆落下,要人命。”
李周巍明悟点头,好在他身上的元峨是软甲,没有什么锋利的形态,只随着女使向前,身后的一切渐渐被遮蔽在黑暗云海之中,便见池边有一缺处,紫白色的雷液并不泄出,如固体般矗立着。
女使往这雷池中一踏,便听铿锵一声,就这样踩在雷液之上,李周巍随她向前,果然坚如铁石。
雷池正中是银白色的小小宫阙,并不庞大,李周巍抬眉望去,便见阁楼之上倚着一人。
这女子身披紫白色翎羽,鼻梁高挺,柳眉杏眼,长发盘在其后,用一根银白色的钗子钗着,余下的乌发依旧在阁窗间如瀑垂下。
这女子身披紫白色翎羽,鼻梁高挺,柳眉杏眼,长发盘在其后,用一根银白色的钗子钗着,余下的乌发依旧在阁窗间如瀑垂下。
她的眸子中紫气弥漫,紫白色的翎羽之衣如呼吸颤动,身后隐隐约约有一片紫白色圆盘闪亮,她仅仅坐在那里,在灵识之中一片璀璨,仿佛是凝炼至极的一片恐怖雷霆,被压在这一副躯体之中,看起来宁静温和。
李周巍深深吐了口气,推金山倒玉柱般拜下去,铿锵有力地道:
“望月李周巍,拜见大人。”
这女子轻轻地笑道:
“明煌来了。”
雷池之中的女子正是李清虹!
听了女子这样的回答,李周巍心中缓缓松了口气,女子从阁上下来,将他扶起来,李周巍声音略有沙哑,答道:
“老大人…尚在担忧大人,以为洞天中必有大难,越久越是心焦,原来大人雷霆已成,得享一海…我回去报给老大人,一定叫他喜极而泣。”
尽管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与李清虹有关,李周巍还是不敢抱有太多期待,亲眼见了李清虹,仍然疑心是否是本人魂魄,这一句话问出口,李周巍心中唯余下庆幸了。
李清虹听了他的话,神色中多了几分忧虑,低声道:
“有些东西不适合写在纸上,恐遭其殃…更不好把手伸到陆上,当年鼎矫见狐,尚要通过东海的你,不能书信过去…”
“而我更特殊些,涉及很多龙君吞雷之事,不好暴露,也不适合离开此海…”
李周巍行礼道:
“如今知晓大人消息,唯有庆幸而已!这才知道真人能脱离险境…多亏了大人出手,只怕给大人带来些不便,便误了事…”
李清虹既然说了这些顾虑,恐怕如今她的立场已经与龙属极为相近,能得知李清虹安然无恙,还出手救了李曦明,已经是两全的事情,李周巍是万万不希望拖累她的,一口一个大人,给龙属表明了态度。
然而他心中更多的是感激与欣喜:
“我家初临紫府之境,凡事皆不明白,真人不是个爱操持的情,前后遭了算计,差点陨落在东海…只亏了大人救下…”
李清虹则微微摇头,笑道:
“曦明能够紫府,可比我厉害得多,他没有辜负期望…我也好,家里的老大人也罢,都应该跟他说声谢…我们都是一步血一步泪过来…有了他,这些血泪不至于白流。”
“倘若他在那心关没能一口气咬住,今天连婉转的余地都没有…何况…你们总是小看他。”
李清虹柔柔的笑了一下,请他入阁,在这玄霄雷池的阁中坐下,她那双淡紫色的杏眼微微眨了眨,答道:
“策雷泊云法道——也就是雷云寺洞天中陨落了很多修士,南海的听雷岛,北海的席家,西天塬的法道…江南江北的、赵燕吴越的…一个个都是龙属千年来散布的道统…”
“我的功法源自于灵岩子,当年也是龙属挑着入内的,本许给紫烟门,可他提前给了我家,这缘法从此落在我身上…这功法落到我家手中涉及长霄、紫烟,如今又在长霄和紫烟身上应验…”
先前领他进来的白衣女使端上玉壶,李清虹纤手一摆,止住他,那双从来英气十足的眸子之中如今多了几分温和,答道:
“已然说不清了,前后算来,兴许我天生就有吞雷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