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起过去吗,罗布尔的冬天,我带你们去那儿旅居的那一年…”
人群渐渐散去了,昏暗的屋内只有低沉的抽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发出受伤的野兽一样的呜咽。除此之外是一些细碎的交谈,那段记忆朦胧又模糊,总觉得有人在争执什么。
两点黯淡的目光,犹如风中的烛焰,记忆当中熟悉又陌生的脸上不知何时爬上了岁月留下的痕迹,老人用残存的意识看着面前的少女,昏昏沉沉。
在一切的陌生当中,只有那道目光令她感到最为安心,仿佛联系着过去的昨日。
老人看着她,犹如注视着自己最宝贵的财富,微微抬起手来。
她赶忙低下头去,令父亲可以抚摸到自己的脸颊,从那只手掌上回应来粗粝的触感,与过去的感受不同,皮肤干裂,但惟有那余温仍存。
那一年罗布尔罕见地下了雪——
躺在那张雪白的宽大的床上,只能呆呆地注视着窗外的天空,但并不无趣——因为炉膛中的火焰跳跃,雪花纯白,罗布尔是年幼的莱拉所钟爱的地方,那片精灵一样的山川原野。
而秋天一过,她就能看到父亲了。
那个高大英挺的中年人,就是自己的父亲,她从一开始就了解到那一点。但他总用一种忧郁的眼神看着她,如同石像一样立在那里,如果她不出声,他仿佛可以一直那么看下去。
但她有时会索要一个拥抱,父亲往往会温和地抱住她,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显露出一丝微笑,那是她记忆中最温暖的时刻。
那时他还未像后来那么苍老,头发乌黑,只有几缕银针。
其后沉闷的时日当中,只有立在床边那个矮胖的女仆人整日以泪洗面,反而需要她去安慰——那个可怜的人儿,她记起那件事就会会心一笑。
但相比起来,她更喜欢自己的母亲,因为记忆中的母亲安静恬然,每天上下午会来看她两次。
并与她讲那个故事——
“莱拉,你是我的女儿,”她有一双金色的眼睛,于山民中罕见的漆黑的长发,好像画中走出的美人。母亲总是显得十分安静,下人们偷偷说她是来自于帝国的大小姐,但母亲其实是山民,是森林的女儿。
她经常指着心口,对她说:“你是属于我的一切,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莱拉。”
“那父亲呢?”
“他会同意的。”
那之后的记忆于此戛然而止。
只记得起维阿特里斯湾金色的晚霞,还有那片火海。
母亲于火海之中呼唤自己的名字,她微笑着,看着自己。
仆人们在庄园之中惊慌失措地奔走,灼目的火焰,还有躺在血泊之中的自己,幼小的胸口上插着那把精美的匕首。
火光映着刀柄之上金色的蝴翼。
“可我是…死了么…?”
“可他们说…我得了一场怪病…,那是什么怪病…我究竟怎么了,为什么我一点也记不得过去,父亲…?”
莱拉用手按在胸口上。
但那里并无伤口。
老人的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目光中闪烁着最后的光彩,那夺目的光彩中仿佛潜藏着一位昔日的大魔导士最意气风发的一面,他的女儿并未逝去,因为他改变了一切。
他从神祇的手上,将她讨要了回来。
感谢米莱拉女士。
她仍旧仁慈。
“不,你会好好的,莱拉,”那个苍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幽幽然地说道,“好好活下去,我会看着你长大,纵使那一日我已不再,但我的思念仍会化作这片大地上的每一缕风…”
“当有一天你想起这一切,那风伴随着我的足迹踏遍这片云海之上的每一寸土地,在罗布尔的融雪之中,在维阿特里斯湾金色的晚霞之中,你曾见过的那片花海,它无时无刻不陪伴在你身边…”
“你会长大,拥有曾经失去的一切,而我也将注视着那片美好的愿景,直至一切的终幕。”
愿知识与光明,生命与命运所钟于你。
我的…女儿…
莱拉抬起头时,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她仍旧是一个人,也会流泪,也会心痛,也会欣喜,也会生气,她不止一次在那黑暗的阁楼之中为未来的自己所许下愿望。
如同吹灭烛焰,少女所期许的那一点点卑微的,谨慎的明天,对于命运的美好的期许,她所钟情的一切,所找寻的属于自己的命运,皆在记忆之中点点滴滴地化为了一地碎片。
一切苦难都从未击倒过她——
少女胆怯而又坚强地行走在那条道路上,行在那条所钟属于她的道路之上,她并不是其他任何人,而仅仅是她自己,她会寻回属于自己的一切,成为那个真正的她。
莱拉·林恩。
母亲夺走了她的生命。
但父亲却给了她第二次人生。
在那床榻之上的垂垂老矣,那位大魔导士耗尽了一切的心力,他失去了一切,但却仍得到了她——在人生当中的最后时刻,他将自己所有最美好的祝愿,都给予了自己曾经最珍视的一切——
他的,女儿。
莱拉泪如雨下,雾气早已模糊了镜片,在胸口那团炽热的火焰苏醒的那一刹那,她记起了一切。
“阿德娜,我的女儿她不是一件工具。”
“我明白,但我们只有这个法子——”
那是两个遥远的声音。
只是那重重叠叠的影子皆已远去了。
只有那内心之中潜藏的梦魇正在苏醒,它化作一个女人的形象,那个安静而恬然的女人,正从那中年人身后浮现,如同虚幻化作实质,最终停留在那里。
她看向莱拉,微微一笑。
而中年人回过身去,抚胸向其行了一礼。
“克塞尼亚大人。”
女人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少女,那漆黑长发如同绸缎,金色的瞳孔之中含着一丝心若蛇蝎的微笑。“还记得我曾给你讲述的那个故事么,你是属于我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
“现在,到时间了,”女人站在广场中央,在许多目光环绕之下,但眼中自始自终只注视着莱拉而已,“过来,和我一起离开。”
莱拉如同看到了最恐惧的一幕,她脸色苍白地连连后退,“不…不…我不是…”记忆当中的母亲早已逝去了,只剩下那个如同森林之中精灵一样神秘的女人,于三十年前的那片火海之中,手持寒光闪烁的匕首——
冷冷地注视着她。
那眼中的冰冷令少女不寒而栗,一如此刻。
洛羽默默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中年男人,也看着那个陌生的女人。
“你们是谁!?”而星与月之塔的术士们终于察觉到异常,高声斥问,这个女人又是怎么进入到赛场上的?先前那个古怪的法术让他们察觉到一丝不安之意,那个传送法术并不是他们所熟知的任何一类。
但女人充耳不闻,只向莱拉伸出一指。
“你——!”
星与月之塔的术士又惊又怒——不管那中年人说得是真是假,但这里还轮不到外人来管束,就算那个小姑娘真杀了人,一位见习魔导士也得先交由星与月议会审判。
他们立刻出手。
但有人比他们反应更快,一道防护法术后发先至,洛羽在莱拉面前支开一道护盾。
然后术士们解咒的法术才一一而至,只是从女人指尖射出的红光却匪夷所思地穿过了每一个人的法术,甚至视如无物一样穿透了洛羽的护盾——然后准确地命中了莱拉。
“不是攻击效果!”
术士们反应过来。
洛羽也回过头去检查莱拉的状况。
但那道法术的确不是攻击法术,只是令莱拉一阵恍惚,那女人将手一扬,莱拉像是牵线木偶一样向前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她腰间的口袋中一件事物飞了出来,落在地上。
女人一召,那东西径自飞到他手上。
“咒术,”有人认了出来,“七魔导家族的魔导士?”
女人将那件东西托起,在她指引下轻轻飞浮起,竟飞起来悬浮在她一侧。
那是一只精美的星轨仪,它的三道轨道皆在以太的作用下均匀地转动着,保持着匀速围绕着女人的指尖旋转。
女人正带着一种欣赏的目光注视着这一切,“艾什·林恩的杰作,埃尔德文那个蠢货有眼不识泰山,这东西放在他眼前他竟也能认不出来,反而去在意那些毫无价值的废纸——”
洛羽听着那个名字,认出那是前任巡查骑兵总署署长。
星与月之塔的术士们还想有动作,但那个中年男人已经拦在他们面前,他身边浮现出一本厚厚的魔导书,一众术士看到这一幕不由脸色大变:“魔导书,你是霍克家这一代的大魔导士,死之魔导书的主人?”
中年男人并未解释自己的来历,只安静地立在那女人一侧,仿佛一个仆从一般。
议会的魔导士们看到这一幕皆惊疑不定,但皆未再前踏一步,大魔导士是何等地位自不必说,何况对方还是死之书的主人。本来七魔导士家族隐然凌驾于议会之上,他们可不想触这个霉头。
虽然人人心中皆有些疑惑,不是说那位皇帝陛下对七魔导士家族十分不满么,更有传闻声称亚培南德的那场袭击背后其实是帝国军主导的,其幕后正是那位至高无上的魔法皇帝。
外面人皆传闻七魔导士家族而今风雨飘摇,但霍克家的大魔导士出现在此,那些谣言岂不是不攻自破?
此刻广场上鸦雀无声,七魔导士家族背后是七贤议会,而七贤议会对于奥述星与月之塔的影响力早已深入到方方面面。
他们作为议会的术士,自然明白自己的顶头上司是谁。
人们一时间像是中了魔咒一样,安静下来。
但这一切都只发生在那位大魔导士与一众星与月之塔的术士之间,而那女人自始自终就没有看过旁人一眼,她的目光始终都只落在莱拉身上,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自从中了先前那个法术之后,少女就好像是木偶一样一动不动。
莱拉眼神中一片空洞,正茫然地看向前方,眼角仍泪痕未干。
而女人轻轻托起那只星轨仪,又道:“艾森葛林家的预言果真应验,谁会想到阿德娜·林斯特恩在窥见苍翠之星后会将自己的造物一分为二,要不是那个男人对自己的女儿执着于此,恐怕我们今天难以得见它。”
“只是谁也没想到艾什·林恩那个老家伙会将钥匙放在自己毕生的杰作之中,”她转动着那个小玩意儿,“所有人都对他的霍尔芬学派不屑一顾,但他偏偏和我们开了这个小玩笑。”
“真是幽默,可惜意义不大。”
她拨过那星轨仪指向自己的女儿,用一种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对方,“我的女儿,还记得曾经给你讲述的那些故事么,它们其实都是真实的…”
“只是——”
少女并不是她所钟意的那一个。
在女人的拨弄之下,星轨上放射出一道光芒,那光芒如同纽带一样连向另一边少女的胸口。阿德娜·林斯特恩所铸的那个众星装置的秘密,为那个老男人转换成奥术人偶之后。
其中的一半秘密。
应当便藏在这个少女身上。
这个少女,继承了那个曾经是她女儿的名字,但她毫不在意,因为过去的时日本身也不过只是计划的一部分而已。
她看着那少女,轻轻一笑,“与其痛苦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倒不如如此死去——你早在三十年前就应当死去,那个男人只不过给了你一段扭曲的生命而已。”
“至少在这之后,你就可以永远陪伴在母亲的身边了…”
“还记得罗布尔的消融雪么。”
“许多生命都活不过冬天,它们也没有必要看到来年花开之日,那也正是你的宿命,女儿。”
银色的光芒贯入少女的胸口之中。
这诡异的一幕发生之时,广场上正一片寂静,魔导士们互相看了看,竟无一人有所反应。
就仿佛那真只是一个犯人,一个杀人者,一个骗子的女儿,并不值得他们任何一个人出手,去对抗七家族,仿佛先前的那些正义感,此刻都荡然无存了。
既然一位大魔导士已经指出了一切的‘真相’——
那么这件事如此结束,说不定也好,二十年前的一切,何必再反复提起。
下一刻银光消散,女人眼中也露出满意的目光,她微微一笑,终向自己的女儿招了招手——仿佛真正是一位温柔的母亲一样:“莱拉,到母亲身边来。”
可一片死寂——
少女仍旧木然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
而过了好一阵子,她才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眼中回复清明。少女看向面前自己的母亲,眼中才闪过一丝恐惧的神色,在清醒过来的那一刹那,便害怕得后退一步。
得意的神色渐渐凝固在了克塞尼亚脸上。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幕,再看了看手中的星轨仪,两道细长的眉毛逐渐汇聚在一起,“这怎么可能!”她的声音怒火中烧——这不正是艾什·林恩那个混蛋留下的星轨仪么,它不应正是这个魔导器启动的钥匙么?
不过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克塞尼亚看到,不远处的那个元素使手中,忽然升起了一个与她手上一模一样的星轨仪。
那个星轨仪的三道轨道同样均匀地旋转着,无形的力量让它悬浮在洛羽的手上,仿佛是一个无声的嘲讽一般。
女人脸上逐渐露出一抹震怒的神色,就好像在一个再荒诞不过的梦境之中,见到了一幕匪夷所思的舞台剧一样,而剧中的演员,正是在场的所有人。
但有时候。
舞台上那些最戏剧性的转折,却往往只是在悄无声息之间产生的。
洛羽将那支星轨仪松开,然后默默看向面前的两人——一男一女,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化,而那个女人——莱拉的母亲则早已是惊疑不定地瞪着他。
面上哪还有之前的从容。
“那—是—什—么?”克塞尼亚盯着他手上之物,咬牙切齿地问道。
或许,这正是她正在寻找的那个答案——
但它从一开始就不止一件。
因为它从来就算不是原件,自从他从那手稿上提出复制这一批赝品之时,其实就早已想好了这一刻。
那个为人心所扭曲的谎言,二十年前湮没在尘埃之下的一切,七魔导士家族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联手绞杀了霍尔芬学派,他们又在那段过去的历史之中遗失了什么呢?
自牡鹿公国起,他们就一直纠葛于这个漩涡之中,而从死亡降临公会的纠缠不休,从魔导士家族的歇斯底里之中,他们最终看到了那个答案——
但事实上,那个答案早已被艾什·林恩所写下。
他一生当中最珍视的事物是什么呢?
洛羽看向那个戴着眼镜,梨花带雨的少女,她的羞怯之下潜藏着真正的勇气——莱拉·林恩,那正是她孩提时代的名字。
她是那位大魔导士一生当中唯一的女儿,夭折于三十年前的一场疾病之中,那之后艾什·林恩便再未在世人面前提起过自己的过去,他创立下霍尔芬学派。
并将自己的余生投入其中。
艾什·林恩的遗产究竟为何?
如果是爱丽莎在此,那个喜欢调侃人的夜莺小姐,对方说不定会笑眯眯地问这里在场的每一个人,问面前的这一男一女,问那些星与月之塔的术士们,问他们。
是否还记得,在那场大仲裁之中所发生的一切?
当方鸻将那份手稿丢到那个年轻人的面前,并掷地有声地告诉对方:
艾什·林恩真正的遗产便在此处——
七海旅人号上,妲利尔正靠在舷窗一侧,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注意着港口之中的动向。
天蓝正缠着她询问关于洛羽和姬塔的计划,方鸻今天在出行之前让她一定要好好待在船上,诗人小姐自有一股敏锐的机灵劲儿,立刻意识到今天会发生什么。
“艾什·林恩爵士的遗产究竟是什么啊,”她问,“艾德哥哥说早就告诉我们了,我怎么不知道?”
妲利尔回忆起那场大仲裁之中自己所见的一切。
她也没想到那之后自己会在这条船上留下来,虽然那是圣女冕下的命令。
“一个冷知识——”
妲利尔回过头来,对天蓝说道:“在众圣的注视之下,无法说谎。”
是的,那正是一切的答案。
但洛羽深知——可惜,那些总是习惯于漠视他人心中最珍视事物之人,自然也无法读懂那句话之中的含义。
艾什·林恩早已在手稿中写下了一切,但那些人与真正的宝物失之交臂却不自知,但真正读得懂那手稿之上的一切的人,则早已知晓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他还记得起方鸻在第二次离开艾音布洛克之时,给予他的委托:
“艾什·林恩爵士在莱拉身上留下了一个谜,我们只是暂且还不知晓那个谜题的谜底是什么,但毫无疑问,那应当一定与那个遗留的众星装置有关。”
“那不应当是那位大魔导士的发明,我只是想要找到那个设计的真正操刀者,我想它一定与那些狩龙人,与我们所找寻的诸多线索之中所欠缺的最后那一环一定有关系。”
“既火焰之刃工坊的后人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杰尔德姆的后人是不是那些狩龙人的发明人,二十年前七魔导士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对霍尔芬学派出手。”
方鸻看了一眼那手稿。
“照看好莱拉,她只是还不知晓这一切,但我们已经知晓对手是谁,如果七魔导士家族真与影人有关,那么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的——”
“不必逼那个可怜的姑娘,若她不想说,也不必去问。”
洛羽并未说太多,只沉默着点了点头。
而那便是他出现在这里,守护在这位魔导士小姐身边的真正原因。
但可惜,洛羽并不真是爱丽莎——是那位喜欢调侃人的夜莺小姐——他一贯沉默,不爱说废话,因此自然也不会告诉面前的克塞尼亚这一切的答案。
接下来他要说的每一句话,都有其意义。
面对克塞尼亚的提问,洛羽在一众注视下回过头去,目光一一扫过那些沉默不言的术士,扫过莱拉,扫过老商人普舍,扫过那些年轻人,最后停留在了埃里昂身上。
埃里昂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那毕竟是一位高阶魔导士,要是对方突然对自己出手,周围的同阶魔导士都来不及救他的——他赶忙将惊慌的目光投向一旁的那个中年男人。
但洛羽并未对他出手,而是冷静地问道:“在帝国的文字当中,你们名字的开头字母是什么?”
埃里昂微微一怔。
他的名字开头的字符是J,而一旁朱诺的名字开头的字符是D,但对方问这个干什么?
不过洛羽其实并不用他回答,只目光在一旁的朱诺身上稍作停留,仿佛已有答案。他深深地注视了对方一眼,又道:“在布丽塔遇害之时,你们在什么地方?”
这个提问让埃里昂寒毛都炸了起来。
他警觉地看向对方,张了张口,但一旁的朱诺先抢先斩钉截铁地答道:“我们不在学院内,那时我们——”
他忽然卡了壳。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正变得又尖又细,而且声音也越来越微弱,朱诺脸色逐渐变得血红一片,他有些惊恐地看着那个年轻的高阶魔导士——侦测谎言。
对方是什么时候施的法?
他有些惊恐地看向其他人,他其实早应该防范,他自己就是学院生,当然清楚施法者千变万化的手段,但因为实在事出突然,本来他都已经以为尘埃落定了。
谁想到面前这个人会在这里埋伏他们一手。
他惊恐得一下闭上了嘴。
但出人预料的是,洛羽也不再问,而是转向一侧——仿佛一切的答案都早如他所预料,如此分明,根本毋须多言。他只举起手中的元素魔导杖,指向人群之中一人。
那正不是其他人,而是站在那儿的老商人普舍。
中年男人看到这一幕脸色大变,怒斥一声:“你敢!”漂浮在他手边的魔导书自动打开,一条漆黑的触手从中卷出,顷刻之间形成百尺长短,向洛羽横扫而来。
但触手如同扫中了一座石像,令洛羽崩裂开来,像是无数泥土散开,泥土落在地上,又重新汇聚在一起,形成元素使的形象。洛羽看也不看他,从杖头射出一道红光,直至向老商人。
中年男人气得面皮通红,没想到自己一个堂堂大魔导士竟然给人无视了,冷哼一声,将手放在魔导书上高声吟诵道:“…如同走进一片镜面的世界,他们从镜中看到自己…”
空气在他面前形成折射的反光,竟真扭曲成一片连续的镜面,令洛羽发出的赤红射线击中那面镜子,只是想象之中的反射并未出现,红光直接穿透了空气镜面,然后命中了后面的普舍——
但也仅此而已。
那道赤红的光束竟像是冰雪消融的幻影一样,在击中了普舍之后,变得透明,并直接从老商人身上穿透了过去,将他刺了个洞穿。
周围的人群都已经看呆了,他们大多是这场比赛的参赛者,要么是各个学院的学生,哪里见过这个层次的战斗,事实上他们先前才见过那个女人匪夷所思的法术。
明明那时议会的术士们都已经施展了解咒法术,但那个法术生生绕开了所有人的施法,而且还穿透了洛羽的护盾,最后击中了莱拉。
硬是没打一点折扣。
而现在洛羽又依样画葫芦再来了一次,但不一样的是,那道赤红的射线在击中普舍之后,令那个老商人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在胸口上一按,但什么也没发生。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手竟然穿过那条射线。
水系幻术,折射术。
中年男人眼角一跳,意识到不妙,虽然他早从资料上了解到对手擅长水与地两系法术,但也没料到这个圣选者元素使在实战之中会如此多变——他抬起头去,果然看到普舍身后出现了一只寒冰巨爪。
洛羽伸手,向下一压。
但那爪子还没来得及够到普舍,空间之中便竖起一道坚壁,寒冰巨爪撞在无形的力场之上撞得粉碎。
那女人冷哼了一声,同样也是一道异系法术向洛羽射来,那是一只岩石巨爪,与洛羽之前拟态出的寒冰巨爪几乎一模一样,“艾什·林恩的小把戏,别以为只有你会用。”
所有人都看呆了。
那女人不是咒术师么,这元素法术又是从何而来的?
不过对方的施法速度甚至比那个中年男人还要快上几分,在洛羽来得及反应之前,那只巨爪就已经击中了他——确切的说,是击中了魔导炉张开的护盾。
众人只听一声巨响,洛羽便飞了出去,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感叹,便听到一声惨叫传来——但那自然不是洛羽的惨叫声,反而是那个老商人普舍的。
人们一愣神之后才发现,洛羽所飞出去的方向,不偏不倚却正是老商人普舍所在的方向。
年轻的元素使直接撞在对方身上——而前者张开的魔导护盾护住周全,但后者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克塞尼亚脸色青铁地看着洛羽一把将半死不活地普舍从地上拎起来,那里还不明白自己上了个恶当。
她咬牙切齿地一把将那个悬浮的星轨仪甩到了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克塞尼亚岂还能不明白,洛羽从一开始就是为了骗她出手,对方甚至连攻击普舍的那个法术都并未尽全力——
那个摔碎的星轨仪她自然再熟悉不过——不过是艾什·林恩那家伙所制作的小玩意而已,那个狂妄自大的家伙自称其可以开辟一个新的学派,但事实上星轨仪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只是在其中储存着一些预先刻入的法术而已。
本质上而言,那和一支辅助魔导杖也没什么区别,要不是这件东西可能潜藏着找到那个真正的众星装置的秘密,她根本连看都懒得多看这个玩具一眼。
但她怎么也没先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件艾什·林恩留下的遗物上摔一个跟头。
在那个魔导器之中储存的法术,毫无疑问是事先就设计好的。
只是想明白了这一点,女人忽然有些毛骨悚然地抬起头——那么对方为什么能事先设计好法术,难道说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来,还会从莱拉身上夺走这个星轨仪?
然而洛羽并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他只默默看着手上奄奄一息的普舍,看着黑色的火焰从这个可怜的老商人的躯壳上烧出,从他的眼睛,鼻子与耳朵之中汹涌而出,最后将其完全吞没。
洛羽松开手,看着那团火焰化作一团声嘶力竭惨叫的人形,在广场上久久未曾停息。
他微微叹了口气。其实在看到普舍的第一时间,他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果,只是没想到,为了将莱拉引入这个陷阱,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伤害那些甚至与此关系并不大的人。
他在心中默默道了一声歉,然后才抬起头,看向广场上的所有人。
少年的目光一片沉寂。
广场上落针可闻。
如果说一般人看着这一幕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星与月之塔的术士们在见到那团黑色火焰的一刹那就已经脸色大变,考林—伊休里安北境虽然相对帝国来说是偏远之地。
但作为宿敌,帝国人不可能没有关注过北境那场大战,那么他们自然也不可能不知道影人的特性。
“这是…”
“那人是被附身了…这是影人…”
埃里昂脸色雪白。
一旁的朱诺也浑身打颤,和黑暗生灵勾结是什么下场,他们自然再清楚不过。
而此刻似乎早已真相大白,之前至眼下所发生的一切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原来那个姑娘可能真是无辜的,没人会想到,这个来自考林—伊休里安的高阶魔导士只用一句话,一个法术。
就揭穿了真相——
但星与月之塔的术士们沉默不言,他们当然察觉出了这之间诡异的气氛,面前的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找出凶手么?还是说,本来就只是一场阴谋而已。
但那场阴谋的主使…
术士们不约而同向那个霍克家的大魔导士看去。
而洛羽根本不在意这些,他只默默走向莱拉身边,看着少女,后者正怔怔地看着那团燃烧的黑焰。
“很抱歉,”洛羽道,“是我没保护好普舍先生,我没想到他们会对学院之外的人动手。”
莱拉一言不发。
她曾经以为自己足够坚强,但从未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她给身边所有的人带去灾祸,无论是布丽塔,普舍先生,还是自己的父亲,而她究竟是谁呢?
她真是莱拉·林恩么…
但那个名字早应该在三十年前就已经逝去。
那么她虚假的人生还有何价值?
眼泪顺着少女的面颊上滚落了下来…
“你记起一切了?”洛羽问道。
她轻轻点点头。
“不必为此感到迷茫,”洛羽想了一下,还是说道:“人们存在的价值往往取决于身边的人,还有你自己对自身的认知,艾什·林恩爵士是如何看你的,这无可争议。”
“霍尔芬学派是他最大的骄傲,但那一切的始终,其实都只是为了那个小女孩而已,那就是你,莱拉小姐,那位爵士先生一生当中最大的遗憾。”
“他本不想这么匆匆离去,但在霍尔芬学派的最后关头,他还是下定决心以他所设计的那件魔导器作为你灵魂的容器,”洛羽答道:“无论如何,你都活了过来,成为你自身生命的延续——”
“你早知道了,”莱拉怔怔问道:“洛羽先生?”
“林恩爵士在那手稿上记录下一切,”洛羽答道,“我从第一次看到那手稿,其实就已经知晓了你的经历,但抱歉,出于保护你的目的,我没能告诉你这些。”
“这也是我和团长共同的决议,”他道:“团长他也很关心你。”
“你自五岁之后的记忆全部丢失,不过是因为那之后你一直都在沉睡,仅此而已——”
莱拉咬着唇点了点头。
“可是…”她问,“七魔导士家族的人也看过那手稿…”
洛羽摇了摇头:“如果七魔导士家族真的明白霍尔芬学派的意义,他们也不会将那份手稿弃之如履,我们甚至从来没有骗过他们。但正如希尔薇德小姐所言,习惯了阴谋诡计的人,永远不会相信那些正大光明的东西。”
“我们将一切放在明面上,但他们反而视而不见。”
他停了一下。
“所以…”莱拉又问,“布丽塔她说的是真的,霍尔芬学派是真正存在的?”
提到自己的至交好友,她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洛羽轻轻点了点头。
而且不止如此——
与那些扭曲人心的谎言不同,与七魔导士家族们竭力想要掩盖的那个真相不同,霍尔芬学派不但存在,而且正如那位爵士先生所声称的一样——它将深刻地改变人们对魔导术的认知。
洛羽将手中的魔导杖支在地上,轻声问道:“你想见见它么?”
莱拉抬起头来。
不远处,那个中年男人正面色青铁地面对着一众星与月之塔的术士们,怒斥道:
“怎么,你们在质疑我?”
术士们面面相觑。
中年男人板着脸道:“他用邪恶的法术杀死了证人,你们没看到么?那团黑焰令人生疑,多半与考林—伊休里安北境一战中出没的黑暗生灵影人有关,看来不只是那个女人,此人也是邪教徒的共犯。”
但术士们当然不可能听信他的一面之词,因为这证物与证据实在太过明显,那团燃烧的黑焰让之前所有的证言都显得如此的不堪一击。
中年男人见状终于沉下脸色。
他从怀中掏出一纸文书:“陛下手令,七海旅人号上的所有乘客都涉嫌参与一场与邪教徒有关的逆谋之中,那背后与亚培南德霍克大公受袭案有密切的关系,我现在命令你们立刻将与之相关的一切人等抓捕!”
术士们脸色大变。
广场上一静,瞬间一片哗然。
人们怎么也没想到原本不过只是一场比赛的裁决,最终会牵扯到两场谋杀案,最后甚至牵扯到了一位大公爵的袭击案上,甚至来自于考林—伊休里安的参赛代表团,竟然被直接宣布为谋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只是诬陷,但诬陷本身并不重要,重要是这背后有那位皇帝陛下在为此背书。那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七魔导士家族非但没有受到责难。
而正相反——
七魔导士家族在与炼金术士们的对峙当中,赢得了这场战局。
一阵战栗从人群之上掠过,只要稍微心思灵活一些的人,便立刻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帝国要变天了。
洛羽自然听清了中年男人的叫嚣,但他面上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只将手中的魔导杖指向一侧,那里上空发条妖精视线一动,一道闪电便立刻从半空降下,击落一只从林中升起的魔法信使。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他必须要先阻止这些人向星与月之塔议会求援。
洛羽放下手中的魔导杖,回过头,看向身后的莱拉——少女还从先前那个提问之中回过神来,而洛羽又换了另一个提问:
“莱拉小姐,你想成为真正的魔导士么?”
莱拉一愣,“你说什么,洛羽先生。”
洛羽却不多话,只将手中原本属于莱拉的那支魔导杖丢还给她,“接住。”
少女手忙脚乱地接住那魔导杖。
洛羽这才开口道:“艾什·林恩爵士,你的父亲,他在二十年前创造了这门真正伟大的魔导术,”他看向前方,目光之中犹如看到了那门魔导术所诞生的那一刻。
那是他所找寻的一切。
原来早在二十年之前,便已经有人在这片云海之上的世界中为后人留下了方向。
他道:“而遗产之中最珍贵的一部分,其实也就是你,莱拉小姐,那位魔导士的女儿。”
“星轨仪,不过是打开那道门扉的钥匙,”他将这个故事讲了下去,“霍尔芬学派所追寻的不过是人们如何突破自身的极限,打破学派与学派之间的界限。”
然而魔导器本身难以当此大任。
一切最终都要受困于其核心水晶的元素属性,在千百年的探寻之中,人们也只不过找到了魔导书这一类特殊的魔导器而已。
但这种近乎于神器的魔导器,对于凡人来说本身就是可遇不可求的。
但将法术铭刻于灵魂之中——不,是让魔导器诞生真正的灵魂,一个拥有智慧的,可以学习与成长的奥术人偶。
当它与魔导士产生共鸣之时。
于是这个世界上最强悍的魔导器便于此诞生了。
“你的父亲本不打算将你置入这个容器之中,”洛羽道,“因为你是他的女儿,他一生所珍视的瑰宝,爵士先生走上这条道路,其实也不过是为了将你唤醒——”
“但霍尔芬学派遭逢大难,在那弥留之际也不可能留给他再多的时间,如果他不选择将此道路继续下去,那么他将失去唯一让你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上的机会。”
“于是,”洛羽道,“这就是你出现于此的原因,莱拉小姐。”
“因此你的人生从来不是被设计好的工具,你有许多敌人,但也有很多朋友,而在你的朋友们眼中,你是真正存在的,活生生的人。你的一喜一怒,皆留在他们漫长人生的记忆当中。”
“而这——”
“就是你的父亲,艾什·林恩爵士留给你真正的财富,一段真正的人生。”
“而现在,”洛羽看着她道,“我需要借助于你的力量,莱拉小姐。”
他正拿起自己的魔导手套——
人们之所以看不明白这一点,甚至读不懂那手稿之中真正蕴含的宝藏,其实原因十分简单。
他将那只应属于战斗工匠与炼金术士的魔导器,轻轻戴在自己的左手上,然后举起手,向莱拉答道,“还记得你的问题么,其实只因为,他们不是战斗工匠。”
“仅此而已。”
那一刻,一个声音在莱拉心中产生。
“莱拉小姐,请连接。”
莱拉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一只星轨仪正从洛羽肩头之上浮现,她惊讶地看着那星轨上有着一条裂痕的星轨仪,并马上认出了这件熟悉的魔导器的来历。
那不是她送给弗里斯顿会长的那件星轨仪么?
而不远处,克塞尼亚也正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只星轨仪,直到此刻她哪里还会不知道自己上了个恶当,对方竟然用了一批赝品来打发了她,对方差点气得七窍生烟,尖叫道:
“那才是那把钥匙!”
“该死的,夺回它!”
而就在下一刻。
在莱拉震惊的目光之中,她脑海之中忽然涌入了一些完全陌生的知识,那仿佛源源不断的力量正从手中的魔导杖上传来,她过去所不清楚的一切关于以太的疑问。
而此刻,都得到了清晰的解答。
而首先浮现在少女脑海之中的那个法术。
就是那个她曾经施展过的解咒术——
洛羽将手中魔导杖向前一指。
一道冰刃凭空成形,直接击中了距离他最近的那个星与月之塔的术士,并将对方直接冻成一座冰雕。
而同一时间,那个冰刃术的施法咒语便浮现在了莱拉的脑海之中——下一刻她不由自主地举起魔导杖,如同洛羽的动作一样同样施展了一个冰刃术。
“莱拉,转换成地系。”
莱拉瞪大眼睛,完全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地系咒语确实包含在那些知识之中。
她施展了一面大地之盾,那个法术咒语便不减分毫地同时复制在了洛羽的思绪之中,后者毫不停留,同样为自己施展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大地之盾。
“洛羽先生!?”
莱拉呆住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刹那之间两人施展了四个法术,而每一个法术的水平,至少都在高阶之上。
洛羽一个人的实战水平就远远在这些星与月之塔的术士们之前,更何况两人相加,他们不同法术的切换简直像是四个人同时正在施展法术一样。
甚至隐隐已经踏入了大魔导士的领域——
星与月之塔的术士们措不及防之下一片大乱,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被撂倒了一片人。倒是克塞尼亚尚还沉得住气,怒道:“我看你们能从这地方逃得出去。”
她一抬手,一道闪电便向洛羽射来。
洛羽用大地护盾掩去了那道闪电,但总算手上动作一滞,慢了下来。
那个中年男人见状抓住这个机会,再一次打开手中的魔导书,正准备召唤一条漆黑触手。可也正是那一刻,一只纤细修长的,女人的手从虚空之中伸出来。
那只手的主人用食指、中指与无名指轻轻按在书页上,阻止了他的动作,然后虚空之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尚未讲述的故事必将落幕,未打开书中只有一片空白——”
“魔导书,合页。”
那本死之书仿佛不再听从他命令一样,自从脱手飞出,浮向半空,然后合页在一起。
重新回复了封印的状态。
中年人脸色狂变,他抬起头来看向那个方向,“真正的博物学者,阅读者!?”
“不。”
虚空中的声音掩口一笑。
“拾级而上之人,历史尘埃的清扫者,在书卷之上留下文字的那支笔——”
她轻轻说道:“命运的记录者。”
七海旅人号之上,妲利尔与天蓝详细解释完那一切之后,一直注视着舷窗之外的目光忽然一动,她从窗边支起身子来,然后走向另一侧,看了看那外面的景象。
“怎么了,”天蓝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一幕,“外面发生了什么了么?”
猫人小姐摇摇头,“有人在监视我们,七号和十二号码头的两艘浮空舰出入有异常,他们封死了我们出港的道路。”
“他们露出武器了——”
她看向天蓝:“去通知巴金斯先生,让他随时做好升帆的准备。”
她抬起头:“塔塔小姐,这边有些情况。”
虚空之中传来一个安静的声音。
“我已经注意到了。”
“七海旅人号会在一刻钟之内起锚,过程会有些陡,请各位作好防范的准备——”
不过五分钟之内。
在那艘横入航线的浮空舰上伪装成普通水手的帝国军人的注视下,面前那艘空无一人的小型浮空舰上,桅杆自动转向,不同的帆面好像由着幽灵操纵一下从横桅上一一垂下。
它根本没有任何人操纵,便自动转向,露出一侧的空战甲板,而那里的甲板左右打开,从后面露出一排排獠牙毕露的重型空战构装,对方正一排排放下肩上的长矛。
指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帝国军人瞪大了眼睛,那一刻只有一个可怕的词汇占据了他们全部的思绪。
龙骑士战舰。
但这怎么可能——
“敌袭——”
桅杆之上的观察岗上,已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叫一声。
只是晚了片刻。在水手们的眼帘之中,一道明亮的火光,已经占据了他们全部的视野。
那其实是艾音布洛克六月末的最后一天。
那一日钢铁巨塔的空港区之上,那一束倒映在所有人眼中横贯天际的光芒,后来也成为了许多人对那一年的雨季最深刻的记忆,它于那之后被记录在艾塔黎亚的历史之上。
成为那场倾世之战的导火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