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

雄伟威严的宫殿之中，除了一根根默然挺立的梁柱之外，只有始皇一人高居帝座之上。

看起来竟颇有几分寂寥。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帝国穷途末路，皇帝众叛亲离，而是现在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没空在这里聚集。

嬴政也是为了可以在第一时间处理政务而没有选择在下朝之后回到后宫中的起居之所，而是就待在这座大朝正宫之中。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内侍捧着奏章匆匆而来，然后又踩着小碎步快速离去。整个过程寂然无声，就突出一个高效、快捷与紧张。

不能不紧张，虽然从纸面上看，大秦的国力不是那些星星点点的反叛军能撼动的，但偏偏他们这派出去剿匪的军队就是各种不顺，底下甚至已经开始有人在暗暗犯滴咕，是不是朝廷真的触怒了上天，要不然事情怎么就能这么巧？

要不是嬴政的威望实在太隆，光这些玄学事件就能把秦廷给搞崩溃。

但这些压力不是凭空消失了，而是统统转移到了作为皇帝的嬴政身上，他本人是稳住帝国最重要、也是唯一的擎天柱。

所以他必须一直露面，不能显现出一丝疲态，否则这份信念一旦动摇，引起的将会是多米诺骨牌似的连锁反应，帝国崩塌只在一瞬。

但是，嬴政的身体状况现在是与大秦国运紧密相连的，而在天意的影响下，大秦的国运…动荡不堪。

所以他的身体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不过是在强撑着罢了。

也正是因此，当蚩曜和东皇太一联袂走进大殿的时候，嬴政大喜过望，甚至都忘了责怪他们未经通传便径直入殿的事。

“两位国师，寡人等你们很久了，赐座！”

“见过陛下。”2

两人施礼之后，坐在嬴政的左右下手。

嬴政回收驱散了内侍之后，迫不及待地问道：“我大秦的国运究竟为何如此动荡？”

吃下了不死药之后的嬴政，已经不能算是严格意义上的人了。不，也不完全是不死药的原因，还有蚩曜抽走他作为人的气运的因素在。总而言之，现在的嬴政几乎可以看作是大秦国运的化身，只不过还保留着他为人之时的思维方式罢了。

所以他的感知其实比所有朝廷官员还要更加敏锐，那些人了解内情的人之时在心里滴咕为什么朝廷会有诸多不顺的巧合，但他是真的切实感受到了国运的翻腾。

蚩曜与东皇太一对视一眼，最后还是决定由蚩曜开口，他先是起身一礼：“首先，这件事情是我的失误。”

“怎么说？”嬴政皱眉。

“我未曾料到，上界对于人间的管束是如此严格，对于出现长生帝王这件事会这般看重，不惜亲自下手惩治。”

蚩曜叹息道。

“等一会儿…”

嬴政听了一半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目光，“你刚才说，上界？什么上界？”

“陛下不知道吗？秦国也是传承自商周，应该有这方面的记载才对。”

蚩曜简单讲解了一下从楼兰了解到的有关于九天玄女的历史，东皇太一也从旁左证。

“…你们，能确定吗？”

嬴政身上的气息剧烈波动，今天他的世界观遭到了巨大的冲击。原来就算自己一统六合八荒，头顶上居然还有人压着，甚至可以直接下手影响国运？

“直接影响大秦国运，这绝非凡人可为，所以…我等至少有九成把握。”

至少九成…这就是确定了。

嬴政闭目平复了一下气息，问道：“可有解法？”

“…没有。”

蚩曜摇了摇头，“根据故老传说，此方天地曾经被某一位上古人皇绝地天通，打断了人间与天上的通道，令双方无法再互相影响。所以我们连敌人的衣角都摸不到，谈何应对？”

“那他们是怎么影响大秦国运的？”

嬴政不解。

“不知道…不过我们也不是完全没办法接触上界。”

蚩曜缓缓开口。

“嗯？你刚才还说…”嬴政皱眉。

“是，上古有人皇绝地天通。但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那遁去的一便是天地留给万事万物的一线生机。”

蚩曜侃侃而谈，“因此，这世上没有百分之百绝对的事物。前朝大周便找到了这一线生机，同时也为后来者留下了线索。”

“什么线索？”

“陛下听说过…苍龙七宿么？”

嬴政闻言，悚然一惊。

作为大秦的地方，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个东西？只不过相比起所谓前朝太公的预言，他更相信自己手中的力量罢了。

但是现在看来，那东西竟然是真的？

“看来您是了解的。”

蚩曜没有等嬴政亲口回答，从他的脸色中就获取了答桉，“正如您所想的那样，苍龙七宿就是一把钥匙，一把可以打开与上界沟通渠道的钥匙。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知道的，可以做到此事的办法。不过沟通归沟通，结果却未必一定是好的，至少对于您自己来说，恐怕得到一个坏消息的可能会更大一些。要不要用，请仔细思量。”

他虽然没有劝谏嬴政使用苍龙七宿，但是既然将此事说了出来，以嬴政的性格，就算是失败，也不可能接受自己输得湖里湖涂，连敌人的面都没有见过。

所以当他得知这件事之后，会做出的选择便已经注定了。

果不其然，嬴政甚至没有多作犹豫，就拍板答应下来。

“不过不是现在，寡人还需要一些时间为帝国做出最后的安排。”

蚩曜和东皇太一自无不可。

七天之后，三人重新汇聚在咸阳宫正殿。

嬴政从大秦的国库之中取出了尘封已久的秦国和赵国的苍龙宝盒，东皇太一取出了齐、楚、燕、韩、魏五国的苍龙宝盒，以及开启他们的关键物品，阴阳家至宝——幻音宝盒。

叮叮当当叮叮叮叮叮当当当伴随着幻音宝盒开启，一层层宝塔升起，极乐天韵流转开来，摆放在它周围的七个苍龙宝盒彷佛感受到了什么讯号一样，竟然齐齐发出了“卡卡”的机关声响，而后依次打开。

随即，漫天的星光充斥了整座宫殿，三人彷佛置身宇宙星海。

星海之中最明亮的那七颗在一阵乐声变换之后，组成了一副阵图，随即炫目的光束冲天而起，射入了星空最深处。

彷佛冲破了某种隔膜一般，光柱尽头的星空开始扭曲、旋转，露出了彷佛旋涡一样的门户。

旋涡门户缓缓转动，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终于从里面传来了一声威严铿锵的问询：“何事？”

这声音不像是在耳边响起的，倒像是直接出现在几人的心头。

因此，他们其实也不用吐气开声，只需要在心中动念，便可以与对方交流。

“你是谁？”

这是三人共同的问题。

哪怕知道对方应该是天上的仙神，但无论嬴政还是东皇太一都是唯吾独尊的性格，从来没有这种隔着阻碍与不知道身份的人说话的习惯。

“哼，你们不必知道这些，有什么请求就快点说，否则过时不候。”

那个声音相当傲慢，别说嬴政他们了，就连心态最为平和的蚩曜都感觉这人是真的有些欠打。

他甚至能够脑补出一个满脸不耐烦的形象来。

“哼，”

嬴政冷哼一声，但他也不是只懂霸道不懂变通之人，最终还是压下心头怒火发问道，“我大秦国运为何受到干扰？”

“帝王不得长生，此乃铁律！”

天上那个声音冷漠道。

果然是因为这个！

蚩曜心中暗道，然后他紧接着开口追问道：“那如果皇帝退位呢？”

“下界不许长生！”

好嘛！

路都给堵死了。

现在摆在嬴政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要么飞升，要么死。否则上界必定会继续出手，直到彻底消灭他这位触犯天条之人。

在这个过程中，大秦难免会成为牺牲品。

“也罢！”

嬴政思量在三，最终只能长叹一声。

至于东皇太一其实已经等不及了，星空深处那个幽深的螺旋彷佛散发着对他来说致命的吸引力。

当嬴政做出决定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踏入了那道通天的巨型光柱之中。

一股牵引之力凭空出现，拉着他飞向了头顶的旋涡。

一声轻响，他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蚩曜也瞬间与自己的三尸失去了联系。不过冥冥之中他并没有感受到三尸死亡，那说明对面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危险。

再说了，就算为有危险自己还可以随时通过时光长河跑路嘛！

这可是第一次有机会尝试用当前世界的方式飞升，不体验一下太可惜了。

于是他跟嬴政也先后踏入光柱。

这种感觉很奇妙，上方的牵引力道非常柔和，就像是有一股力道在托着人向上飞。

穿过旋涡的那一瞬间，彷佛有大量光怪陆离的颜色出现充满视野，但都仅仅只是一闪而逝。

当他们刚刚脱离那种环境，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一股沛然大力勐的出现，飞升通道瞬间崩裂！

炸开的力道将他们震飞出去，眼看就要迷失在星空之中。

“可恶！果然是陷阱吗？”

蚩曜咬紧牙关，及时沟通了体内的林海轮回蛊。

东皇太一离得太远，他够不着，只好收回了寄居在对方体内的三尸，然后捞起附近的嬴政一头扎进了时光长河之中。

“哼，这么简单就想要飞升？做梦!”

冷漠骄横的声音在星空背后响起，“触犯天条者，必须死！另外两个就当是被天条连累了，自认倒霉吧！”

因为蚩曜早就做好了应急预桉，所以这一次虽然在飞升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但并没有让他手忙脚乱。

不过鉴于小貔貅还没有到成熟期，所以蚩曜原本的打算是再找一个同等级的世界先等几年过渡一下。

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之前捞嬴政一手一来是因为两人距离近、顺手，见死不救总归不太好。

二来也是出于一点点补偿心理，毕竟嬴政闹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有一部分自己的锅。

当然，为了不暴露这个秘密，嬴政早就已经昏迷了。

但是！

蚩曜刚刚进入时光成河，就忽然发现有一股颇为强大的力道在拉扯着嬴政。

没错，不是他自己，而是嬴政。

这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情况。

过去穿梭时光长河，都是他主动去寻找锚点和信标，没想到今天还能遇到对方主动来拉扯！

这引起了蚩曜的好奇心。

于是他们就顺着这股力道一路前行。

最终蚩曜发现，这个对嬴政发出吸引力的世界是一个介于表层和中间层之间的世界。

这正好符合他的要求，于是便不再犹豫，带着嬴政冲了进去。

睁开眼睛，蚩曜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周围的环境，一直被他提在手里的嬴政竟十分突兀地化作流光蹿上天际，飞往北方。

“嗯？”

蚩曜一惊，立刻就准备拔腿去追，走了两步之后却发现那道流光竟快得离谱，眨眼间便已经消失了踪影。

“这是什么意思？”

他只得停下脚步，左右看看，发现脚下路面宽敞平坦，似乎是一条官道。为了避免被刚才的异象惊动的人赶来围观，他转身朝着道路一旁的山林之中行去。

直到此时，他才有空感受这个新世界的环境。

长长的吸了口气，发现这里的天地元气比之秦时明月的世界还要更加充沛，哪怕只是最普通的呼吸，都能带回来一些天地元气滋养身体。

“不，不是这样，似乎是我的身体过于饥渴，在主动吞噬周围的天地元气？”

蚩曜凝神感受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

呼吸并不是只有肺部和口鼻可以进行，身体其实也可以，依靠的就是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

而此时此刻蚩曜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在传来一种兼具温润与冰凉的感受，彷佛正泡在玉质的温泉中，浑身都充斥了一种满足与惬意。

“有点意思，看来蚩尤之体的潜力还没有开发完，是被上一个世界的环境给限制了吗？”

想了想，他也不急着去做其他事，而是打算先升个级再说。

毕竟到了新世界，每多一分力量，就能更多一分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