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想尔眉心之处,原本属于苏午的人道之轮震飘出一道道根脉,与苏午几成空壳的躯壳相连着,而它的身后,一尊尊地相神灵若隐若现它将属于苏午的地相之轮、人道之轮摄夺了过来,只余天道之轮在苏午本源之中交相运转着!
它牵扯着构成苏午这个人之根本的人道之轮、地相之轮,同时,亦在将自身秉受的苍天意志,源源不断地加诸于苏午之身想尔试图与苏午对调角色,它自己成为苏午,而苏午反而变成想尔!
由诸多故始祭痕,融汇易道变化,承载苏午心意的那道镜花影,浮游于浩渺岁月更替之中,默默旁观着想尔与群诡的举动。
想尔竞夺苏午的五脏六腑,哪怕今下诸恐怖存在撕裂了它的因果之网,试图来分一杯羹,它都没有半点退缩,仍在全力争取,而人道之轮、地相之轮,早在苏午与它互相寄生,陷入死劫转修魔身种道大法之时,被它悄然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只是双轮毕竟根出苏午本源,眼下它还未来得及斩断人道、地相与苏午本身的牵扯。
为了避免苏午本身性意从死劫中醒转,向它夺回自身一切的归属,它甚至以因果之网,为苏午编织了商周的时代,令苏午性意身陷其中,无法脱离!
它这诸般手段,所有准备,为的就是令自身成为苏午!
想尔,太上玄元道种所化,主宰因果造化,秉持苍天意志,它自降诞以来,便已然高高在上,足可谓天道所钟可它如今却在舍弃自身的一切,来换取让自身成为苏午的机会!
其实又何止是想尔?
那些闻风而来,撕裂想尔因果网罗的恐怖存在,都在竞夺与苏午有关的一切,假若有一个让它们转化为苏午的机会摆在它们面前,它们难道就会放弃这个机会?
绝无可能!
而群诡围绕苏午本身展开的疯狂竞夺,亦令此时成为旁观者的苏午明白自身正在走的路,从前未有,但自己一路走到如今,已经将它趟成了一条通天大道!
这些恶诡凶神们竞夺与自身相关的一切,其实是在竞夺踏上这条大路的机会!
然而自身,又何尝不是一朵烛火?
恶诡凶神对自身的竞夺,亦是在吹熄这朵火光,自身死后,一切不会有任何改变群诡们仍在相互厮杀,竞夺,直至下一个人被摆上餐桌,成为群诡们的祭祀牺牲!
此般往复循环,自商周至于后世,从未变过!
由天诞育而生的诡们,从来都是坐在餐桌前的食客它们自身,却从未被摆上餐桌!
诸恐怖存在以苏午的胸腹腔作为战场,而苏午的五脏六腑便成了它们主要竞夺的城池。
它们的死劫规律交相碰撞着,在苏午胸腹腔内留下污秽可怖的痕迹。
而苏午身躯周围,天地劫运已经彻底转化为沸腾的火山岩浆,它呼啸而来,吞没了苏午的手脚肢体,要令他永远死去!
但他达到而今的层次,死亡也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诸般可在一刹那间掠夺去百万生命的死劫规律,于苏午胸腹腔血肉间留下的陈迹,却在与另一种力量悄悄融合着。
那些将苏午的身躯托举起来的人们,他们浑身浮凸、蜿蜒着密密麻麻的血管,无数人的血管融入苏午的皮肤之中,朝着他的胸腹腔一路蔓延,他躺在人道的血管里。
一丛丛血管在他胸腔内汇集成团,那血管缠绕成的茧团里,浮显出只有身具祭痕的人才能嗅到的故始气韵,全由故始祭痕组成的、苏午的镜花影自然更能看清那茧团里一座泥塑小庙的轮廓。
他集聚目力,看到那泥塑小庙外墙上烟熏火烤留下的痕迹。
沧海桑田、古老悠远的气韵从小庙敞开的门户里流淌出,而淋漓的鲜血跟着从那小庙敞开的门户里一并流淌出来了,那一股血液里,蕴积着周文王的易道变化、商纣王的改天换命之法、钓叟的规避天数之道,及至诸多一时雄杰们的苦心积累这一股鲜血与诸多恐怖存在驻留在苏午胸腹腔内的死劫规律,无声无息地开始了交融。
苏午嗅到那鲜血与诸多恐怖存在缓缓交融以后,散发出的浓烈气味。
他感应着那一股融合了诸恐怖存在的些微死劫气韵的鲜血,于倏忽间化作了五股,蜿蜒流向了自身被想尔困缚、禁锢的因果世界之中这个刹那,苏午忽然就知晓了那一股自故始祭庙中流淌出的鲜血,应当名为故始之血。
它同样是一种故始祭痕,只是鲜少为人们所见。
在苏午忽然明白那股鲜血的真名以后,由种种故始祭痕汇合了他的意识,于沧桑岁月中显化的镜花影,倏忽破碎去。
围在餐桌边的食客们,都不曾发觉,有一位本不该出现在此地的人,以旁观的形式目睹了它们的就餐。
而苏午的性意随着镜花影的崩碎,骤然下坠缠绕、包裹在他周身的浓密因果网罗上,每一个因果线头,都变作了一个具体的人!
殷都的城门伫立于夕阳之中,成为苍天之下的一抹伟大剪影。
渠仰头看着苏午失神的双目,这个瞬间,作为侍奉天帝的贞人,他感觉到主人的气息忽然有刹那的变化,而后那般细微的变化,又复归于无形!
刹那之间,大王的眼中就恢复了神采。
他垂下眼帘,与渠对视。
“大王,随还没有回来。”渠转头看着身后已经收拾停当,不再接纳酒客的酒摊,向苏午说道。
苏午摇头笑了笑,看向逐渐被黑暗吞没的某处街道,说道:“他这不是已经来了?”
顺着苏午的目光,渠果然看到随正朝这边匆匆而来。
对方脚步踉踉跄跄,好似喝多了酒。
等离得近了,渠才发现随满脸失魂落魄的神色,他甚至还看到了随脸上未干的泪痕。
渠见状有些吃惊,他迎上了走到近前来的随,正想询问发生了什么,随首先向苏午拜倒,开声道:“请主人救大王一回!
随可以为此付出性命,成为牺牲!”
“发生了什么事?”渠一时不明情况,只是看着随这般模样,又有些恼怒,“随!你如今已经誓言为主人效命,并且被主人委托重任,成为了帝座持节使者!
你怎还能心心念念着你的旧主?!
你这条命,都已经发誓交托给主人了,现在又要为旧主牺牲你是欺我主人性情太过和善宽厚吗?!”
渠对随连声怒斥。
随此时终于从那般失魂落魄的状态里稍微反应过来,顿时羞惭无地,只是跪在地上向苏午不断叩首,不辩一言。
苏午看了身旁为自己出声怒斥的随一眼,笑着摇了摇头,制止了还在怒斥随的渠,他神色平静,垂目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随,开声道:“你在商王宫中一切经历,我已尽知。”
一缕缕渺渺之发从随身上飘散而出,绕回苏午耳后。
他借着这几缕渺渺之发,不仅对随先前经历皆纤毫毕现,甚至直如亲临其境,对于如今那位商王帝辛的气韵感知更加鲜明他眼中能见到的东西,却比随目下所见多了不知多少倍!
随听到苏午所言,更加不知所措。他仰头茫然地看着苏午,听苏午说道:“你是忠勇之士,虽因我救你性命,而奉我为主,但面见旧主,仍不忍见其受苦,这是你性情宽厚仁善,作为你的主人,我不会因此对你过多苛责。
若能帮得到你,出些力气于我而言,又有甚么所谓?
但你所指的救助商王,究竟是甚么?
若指的是商王邀请我入宫与他相见这件事我今下就可以回复你,我可以答应此事。”
随闻声,顿时眼泪汪汪。
羞愧与感激在他心头交织着,汇成了一股热流。
“大王宫中危险太多,大王对您的态度也不明确随并不愿使主人踏足大王宫中,在那里可能遇到太多危险了!
随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本就与主人无关,怎能把主人牵涉进来呢?
随只求主人准允我,可以牺牲自己这条性命,来帮助曾经的旧主!”随感激不已地向苏午说道。
苏午摇了摇头,伸手将随搀扶了起来。
他拍了拍随的肩膀,道:“我看而今大王年富力强,气势强盛,虽然比较好饮,但人非完人,孰能无过?
只是好饮酒,于一位君王而言,更算不上过错了。
随为何觉得,商王而今需要旁人来救?”
借渺渺之发一观而今商王,苏午亦觉得这位大邑商的君王,现今尤是一副雄主人杰的气象,与后世所称的荒淫暴虐,根本毫无瓜葛。
商王更是一尊人王。
帝辛在面对随之时,偶尔流露气韵,其之人王气象,甚至有与其血脉相连的诸位天地气韵交相渲染的迹象。
以此般迹象来论,帝辛人王体魄之强盛,几乎可以一力抗压诸多天帝化身了!
这样的人,又何须他人来帮助甚么?
苏午唯一觉得扎眼的,不过是帝辛身畔那个天臣傩妲己了。
不过,他毕竟不是像随这般久伴帝辛身边的人,或许从随的视角所观帝辛,与他目下所见完全不一样,甚至于随看到了帝辛身上一些隐匿而致命的危机也说不定。
“我从大王身上,看到了纣的气息!”随惶恐悲伤地向苏午说道。
“纣?”苏午皱眉看着随。
甲士随神色惶恐而悲伤,但对于自己的看法,却无比笃定:“我离开殷都之时,看到的大王,与如今的大王已经不一样了。
如今的大王,身上渐渐长出了覆灭大商的纣气!”
“何所谓纣?”苏午问。
这是他第二次向随与渠提出这个问题。
上一次,二者的回答模糊笼统,随只说商王在一次祭祀中得到预言,纣将覆灭大商。
甚至于随先前都从苏午身上感应到了纣气,直称他为纣!
而这一次,随的回答与先前一样。
他不知纣究竟是甚么,但知道纣必会覆灭大商,而如今大王的身上,就留有他感知得到的纣气!
“这样的预言,大商必定秘不外传。
随能知道这样的预言,从前一定也是大王亲近的甲士。”渠思索着,向苏午说道,“我在遇到随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纣。
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纣。
纣会令大商覆灭对应到现实之中,那些被大商祭祀牺牲的奴隶,那被被大商年年压榨逼迫的方国与氏族,他们身上不都该有纣气吗?
他们肯定是希望大商覆灭的。
可是随只在大王和主人您的身上,看到过纣的存在。
您和大王身上,一定有共同的地方。
这个共同的地方,应该不是您与他都有天帝化身假若天帝化身就是纣气根源的话,那大商那些出名的人神、王嗣身上,肯定也有纣气存在,因为这些尊贵的人神、王嗣都能请动天帝化身”
说到这里,渠看向随,问道:“随,你可曾见过大王的兄弟、亲人,或是其他大商王族?”
随点了点头:“太师比干、微、箕我都见过我没有在他们身上发现纣气!”
渠转脸看向苏午,一副自己猜得没错的表情,他向苏午说道:“那除了天帝化身之外,您与大王又有什么共同的地方?
难道说是因为您会取商而代之,也会成为新的君王这是您与他身上的共同点?!”
提及此节,渠神色隐隐有些激动,眼神发亮。
但苏午瞥了他一眼,却摇了摇头:“我没有成为君王之心,此非我与商王的共同点。”
不过,渠之所言却确实提醒了他。
后世传言之中,帝辛因其荒淫无道,暴虐昏庸而终致商汤基业就此断送,而周朝后来历数帝辛罪名之时,其中最为重要的一条,即是帝辛祭祀渐少,甚至开始不祭苍天,不敬苍天,这是帝辛的第一等罪名。
而就这一点来说,苏午与帝辛却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