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苍生射得随意。
如此轻飘飘一箭射出,拂袖那般简单,连气力都不曾多用几分。
但术种囚限·六段启封下的这一箭,缠了祟纹的这一箭,真就只是普通一箭?
「好快!」
耳朵几乎要被重弦之声炸裂。
风中醉顾不上那么多了,死死攥着手上镜子。
传道镜甚至无法捕捉到箭矢的存在,只抓到了弓震弦惊后其消去的残影。
镜头,便立马推向了锁定的受爷。
「受爷呢?」
风中醉抱住了脑袋。
因为此刻镜中画面全花了。
完全不见人影,只有快速在消退的水花、黑洞,交错重叠。
以及忽而出现,忽而消失,再次出现,再次消失的各般爆鸣声:
轰轰轰轰轰…
「受爷,被射走啦?!」
「绝对拒衡!」
神敏时刻状态下,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快过方才一瞬徐小受内心的思考。
几乎在耳闻嘣鸣声的同时,徐小受条件反射,开出了新觉出的反震二觉。
这是在渡劫时,他给自己下的一番意道盘「指引」,最危险时启用。
其实换做是平时,邪罪弓之矢,有好多种方法可以避开、硬抗:
譬如用时空跃迁、一步登天闪走。
亦或者用消失术、不动明王,或消失到另一个世界,或震碎爱苍生的箭,再次给他迎头暴击。
「此刻,完全不行!」
术种囚限·六段启封一开。
再加上术道盘堪破了勾曳之眼可以让箭道锁定的功能。
以上方案,原地失效。
如此强度一箭,非绝对拒衡抗拒不了,甚至在反应过来需要格挡的一瞬。
此箭之速,快到徐小受来不及掏出碎钧盾!
「轰轰轰轰轰…」
而即便是开出了绝对拒衡。
徐小受发现,自己依旧在被巨力疯狂摧击。
他砸穿大海、轰破空间,从东域一瞬给顶穿了大洋登陆中域。
又在一阵眼花缭乱之中,感知里快速闪过中域各界的风土人情,超级爆发。
最后又回归大海,眼一眨后,脚下忽有黄沙攀来…
「一箭归西!」
当去势稍缓,传道镜终于捕捉到超速之箭下,受爷那模糊的残影时。
其背景画面,俨然是在西域大沙漠之上!
五域喧哗。
这太吓人了。
这个速度,较之于此前天人五衰被顶去西域的那一箭,有过之而无不及。
且不单单速度,力量更是重点!
「之前受爷抗得住一箭,甚至能以不知是何法,反创苍生大帝,闪身过去接一发盾击。」
「现在,他似乎完全抵抗不了?」
「这,就是"术种囚限·六段启封"吗、」
毫无疑问,答案是「是」。
这一箭和上一箭,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多了「祟纹」。
而六段之祟纹,带来的差别,翻天覆地!
「痛!」
「好痛!」
「太痛了!」
邪罪弓之矢,和身体之间,隔着毫厘之距。
绝对拒衡之强大便在于此,所拒衡之对象与自我之间,相距咫尺,有如世界。
只要不想,谁都靠近不了!
现下却因为敌我力量之悬殊,导致绝对拒衡虽能维持,徐小受依旧还得被顶着走。
即便后背没有撞到事物。
绝对拒衡推过去,一切摧枯拉朽在被撕裂。
落在外人眼里,那就是受爷被射翻了,完完全全无力反抗。
「爱狗,你好狠的箭…」
人被顶到西域,一身圣帝Lv.0的延伸被动技,在此刻能发挥的作用微乎其微。
本质上半圣等级的被动技,如何抗得住如此质量的祖神之力的进攻?
就连思绪,似乎都被僵化!
而当意识到再不反抗,真得出事之时。
徐小受一低眉,骇然发现,自己混身气血几乎要被绝对拒衡掏空。
身躯更是在箭力之下,隔着绝对拒衡「微渺」又「无限」之距,给轰得龟裂崩离,惨不忍睹。
「我,受伤了?」
距各般被动技莽上圣帝层级之后,徐小受肉身,就几乎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了。
那会儿神之遗迹跟祟阴打,都不至于重伤成这样,连带着意识都在发恍。
而这,甚至只是六段爱苍生的普通一箭?
「难怪方才他让我先手…」
「真出箭时,也表现得彬彬有礼…」
「敢情出箭之后,偷袭与不偷袭,完全不是重点,重点是没人抗得住…」
一箭去势,只是稍有所缓。
意识到此战强度究竟攀到有多高了的徐小受,再也不敢托大。
「无量寂子!」
他后背九轮天狗食月之相,光影微翕。
谑的一声,传道镜画面中,顶着受爷似要将之胸颈都射穿的邪罪弓之矢,不翼而飞。
而此刻,风中醉的解说,还停留在上一个阶段:
「快看这幕画面,我定格下来了。」
「大家快看,受爷其实根本没被打中!」
「他使用了什么灵技吗,实际上箭矢和他的身体之间,隔着一丝差…」
话还没完。
风中醉瞳孔放大,声音跟着就喊破了:
「啊——」
「箭呢?!」
是啊,箭呢?
北域传道镜前,一位作麻衣道姑打扮的中年妇女,愣在了原地。
她的脸上清晰浮出了困惑,继而脖子抽搐了两下,整个脑袋都抖了两抖。
头顶之上,便冒出了丝缕青烟。
「术种囚限·零段启封·爱苍生·轮椅,祖神之力,标准值(百):九十,符合圣神大陆力量上限标准。」
「术种·一段,祖神之力:九一,超标。」
「术种·二段,祖神之力:九九,超标。
」「术种·三段,祖神之力:一百,超标。」
「术种·四段,祖神之力:九九九…,异常超标。」
「术种·五段,祖神之力:九九九…,异常超标。」
「术种·六段,祖神之力:九九九…,异常超标。」
干始帝境,规则禁地。
道璿璣深埋于地底洞址之下,圣念扫探着这份源自圣神大陆璿璣星仕传来的爱苍生力量数值单。
不自觉的,拳头死死攥紧。
她恨这人。
她恨爱苍生。
便是爱苍生,亲手将她计划好的一切…射爆!
本来预想之中,将道穹苍赶下神坛之后,圣神大陆第一人这个位子,自己还能坐好久。
即便道穹苍能死灰复燃。
在明面上,至少十年内他不敢与自己争斗,或者说他不敢浮出水面。
计划是美好的。
现实是,当时圣山上射向自己的那几箭,道璿璣此生难忘。
每每午夜梦回时,依旧要吓出一身冷汗。
而即便自己留了一手,保住了小命,此时重伤之躯,道璿璣甚至连这规则禁地都不敢出去。
可爱苍生…
「他,怎会如此之强?」
黑暗中,道璿璣几乎要将银牙咬碎。
术种囚限,这般牺牲寿元与潜力的术法,爱苍生居然能开到六段,他不要命了?
这一术,强到何等程度?
它强到只开到第四段,其力量数值,就超过了璿璣星仕可以理解的范畴,给计算力给干崩溃了。
本质上,这就是超过了道璿璣的可理解范畴。
至少在她设定的「人类」、「半圣」、「十尊座」范围内,或者具体点说「三十年前的十尊座」范围内…
都不应该有「六段」这么离谱的数值出现!
复仇?
复仇,遥遥无期!
别说六段了,就连三段,或者一段…不,零段的爱苍生,道璿璣也扛不住他普通三箭!
而便是这样,在术种囚限·六段启封下的如斯恐怖一箭,在射向自己的另一个大敌徐小受之时…
「没了?」
数值崩溃,没将璿璣星仕的脑子干烧。
徐小受突然表露出来的能力,彻彻底底让观战的璿璣星仕宕机。
「祟身重法能一下吃掉,这可以理解,毕竟他是徐小受,对手也只是零段的爱苍生。」
「这六段一箭,如何能不翼而飞?」
这已不再是超出理解,而是…
无法理解!
「怎会突然没了呢?」
道璿璣蹙眉,翻出了那属于徐小受的力量数值单,
其上之数据,较之于爱苍生的,那便是小巫见大巫了。
「徐小受·人形态,剑念,标准值(百):三十二。」
「徐小受·二次巨人形态,力量,标准值(百):一百,超标。」
单是人形态徐小受,在璿璣星仕的数值量化之下,着实不强。
他对比圣神大陆的各般天才、妖孽,固然超出很多。
但若拿去跟十尊座比,真连一点可比性都没有。
在第一剑仙之名还未彻底兑现,在剑念也才初阶段刚开始量到质的蜕变之时。
「剑·徐小受」,远远比不上「天·徐小受」。
而在天祖之力下,二次巨人也即极限巨人形态下的徐小受,其力量数值,在道璿璣的理解中,才算是兑现十尊座之姿,企及了十尊座之实。
当然还有个更强的徐小受——「三道·徐小受」,或者说「全·徐小受」。
三道,即「灵剑武」。
现在需要更新一下,变成「四道」,即「灵剑术武」。
「可是,如何能做到呢?」
即便是「全·徐小受」,各般诡术齐施,他撑死了比得上「术种囚限·四段启封」。
道璿璣左右想不明白,六段一箭,如何能在一瞬被吃掉、消化掉。
「徐小受,又悟了何等术法?」
「祖神级?」
此战未开之前。
道璿璣稳居规则禁地。
她自信只要自己不出去,待伤势修养恢复如此,聊以合纵连横之术制徐爱二人。
此二者,必将为他们此前的无知,
付出惨重代价。
天机术士,本就不是正面作战的战士。
道璿璣从未承认过自己失败了,只是认为自己冲动了,大意之下,御驾亲征。
此战一开。
道璿璣发现自己稍稍失算了。
也许等自己修养恢复如初时,徐爱不论谁赢谁输,届时该已能杀到自己面前来。
「坐以待毙?」
道璿璣从不是这样的人。
她心中依旧有火焰燃烧,那早前败走圣山后的两道大计,再次于心间浮来。
「一,月宫奴。」
此计甚诡,诡在故技重施,无人防备。
但见圣神大陆今下此状,无需多思,道璿璣亦知晓八尊谙将要复出。
徐爱如何,不是重点。
重点是,如何再次制下圣奴,还五域一个安定,亦重新给到自己一次机会。
「而今天梯熔断,除了道穹苍与我,以及家主,怕是即便圣帝出手,干预不了圣神大陆的局面。」
「而家主不出,道穹苍不助我,只余我一人又暂且无力…」
实际上,困囿住道璿璣的,还有若想故技重施,很可能会中道穹苍的陷阱这一重思考。
自家兄长,从来都不是一个愚笨之人。
道璿璣比谁都深知这一点。
别人或许无防,万一道穹苍防着自己呢?
她很害怕这个时候去寒宫帝境找月宫奴,即便人能带走,自己会莫名其妙中了道穹苍的圈套。
毕竟桂折圣山「逼宫」那事,自己可完全没有留情,他此时该是恨极了自己。
「那就只剩下…」
「二,祖神计!」
比挟持一位圣帝秘境世家长女更可怕的事情,当然不是去挟持一位圣帝。
道璿璣自认为,尚无那般能力。
但是,与虎谋皮,她有这个魄力!
完美状态的圣帝她动不了,虚弱状态的祖神…或者说,魔祖,她敢合作!
「爱苍生…」
「徐小受…」
呢念着这生平两大仇敌。
道璿璣不再犹豫,心神一沉,沉进了圣神大陆中域的某一璿璣星仕之中。
「既然你们都想针对本殿,那就来吧!」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死·浮屠之城,十字街角。
「哗!」
当那唯一一面不知从哪里抢来的传道镜画面上,受爷突然止住去势,一口吞下了六段之箭时。
十字街角所有暴徒,齐齐发出狂呼。
「受爷!不愧是你!」
「草,这他奈子的能吃掉,真他娘的离大谱!」
「徐小受不是大快朵颐,只能吃祟身重法那些么…六段之力,也能吃下?」
「快看,受爷的伤势消化了,他身后的那黑轮…无量寂子?亮了好多!」
「好猛!真他奶奶个熊的不愧敢称"爷",这才是受爷!」
「怀念神亦老大,老大什么时候回来?」
「啊,对,老大还没来呢…什么徐受爱狗,全他娘的废物,老大来了,一拳一个。」
「东街的狗,神亦死了!哈哈,否则早出遗址了,他给爱狗射爆了!死肌肉,没用!」
「!兄弟们,抄家伙!」
「杀!」
十字街角,太乱了。
有看热闹的,凑热闹的,还有不小心参与进热闹里头去被杀的,凡所不应有,皆无所不有。
当顶着一头脏兮兮碎发老妪形象的道璿璣甫一涉足此地,她的第一反应…
不适感!
这等腌臜之地,全是污言秽语,毫无光明正义可言。
一脚踩进来,道璿璣甚至有种被玷污了的感觉。
只是…
「神亦,该回来了。」
她自信还在,自信自己的推测,向来不大会出错。
神之遗迹,不止天机傀儡测过,璿璣星仕也测过。
连曹二柱都能呈剑归来,神亦不会死在神之遗迹。
约莫这个时候,从哪里进去,他该从哪里回来了。
而十字街角以十字封印封禁着倒佛塔,倒佛塔拘困魔祖,均衡之势本还可维持千年之久。
有怨佛陀却选择孤注一掷,将气运压在徐小受、八尊谙,压在圣奴之上。
道璿璣想笑。
她知道,有怨也错了。
圣奴能不能成不知道,有怨的力量一消,魔祖的力量便涨。
倒佛塔逐日魔化,则十字封印愈渐式微。
在如此情况下,神亦找了三十年没见着,道穹苍渴望了三十年,也没能顺着神亦这根线摸进去,继而攀上魔祖这层关系的倒佛塔,就不一定是有怨不想让人看见,便谁也见不着的了。
「十尊座不行,本殿行!」
「十尊座找不到,本殿可以!」
道璿璣唇角微微勾勒,知道自己这一步棋,下得比谁都要先,包括道穹苍。
在徐爱还在大战…
在八尊谙还在享受黑白双脉之尊的威严…
在道穹苍自顾不暇忙着策划阻断天梯,以鱼制帝之均衡局势时…
「本殿,已然选中祖神!」
「北槐又如何,空余恨又如何?」
「这时代,依旧是圣祖的时代,而本殿,将成为首位"魔祖行走"…不,"圣祖行走"!」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也许,会受些侵害。
但十尊座将永远赶不上自己,道穹苍将永远赶不上自己——甚至自家兄长该连自己如此另辟蹊径之举,都没虑到!
「都是我的…」
道璿璣心境一荡,察觉自己该是踏入了范围,受了些魔祖之力的影响。
好险!
险些与之十字街角的脏人汇成同道。
但自己跟他们,大有不同——自己是主动,而不是如他们这般,受了无形指引,被动犯罪汇来,为魔祖突破倒佛塔提供无辜杀孽的。
「都该死!」
「等成为行走,全部杀光!」
杀机,于目下一闪而逝。
道璿璣很快又清醒回来,意识到自己又意识到自己受到了魔祖之力的影响。
但永远能保持清醒,这,才是天机术士最强的能力!
「往前吧…」
「继续往前…」
「去十字街角的中心,摘下浴血教皇,统领十字,成为"圣教之主"…」
心声稍有期盼,如是魔音。
道璿璣知晓,这不是魔音,这是自己在干始帝境思出来的「上上之计」。
她稍缓心神,将身周嘈杂置若罔闻,佝着身子往中心点抬步欲去。
「啪!」
一只大手拍在了肩上。
道璿璣应激扭头,面上浮现愠色,刚要动怒,意识到这具璿璣星仕只是太虚。
而十字街角无半圣,能进这里的太虚,都是变态!
她迅速冷静下来,惨声而笑,冷若冰霜道:
「想死?」
那人赶忙收手,吓一哆嗦,显然也是个怕事的主,道璿璣一眼就分析完了他的全部:
一百七十多岁的老男孩,废物罢了。
「北街怎么走?」老者色厉内荏,有种想扮狠,骨子里又狠不起来的味道,分明是十字街角新人。
道璿璣连搭理都不想搭理,冷笑着转身离开。
「你叫什么名字?」
这色中饿鬼,居然连自己这幅糟面孔都盯上了,还追问姓名?
道璿璣又感好笑。
十字街角不大,全是神话。
死徒类型,竟真如异部情报所言那般,无奇不有!
不过这趟十字街角之行,似乎尚缺一把刀,刚好此人体质不错,势力亦可…道璿璣老脸一皱,问道:
「你去北街?」
「对。」
「去北街作什?」
「杀出来,我将成为北街之主!」
这回答,险些给人褶子都笑掉。
确实也就一百七十多岁的老男孩,还能保持有这样的热血与激进了。
他的问题,道璿璣一个都没回答。
但操纵此人,显然只需要付出一点女色,以及回敬过去这般问题:
「北街之主,上一位还是夜枭,你是哪位,敢觊觎此位?」
那老头面色坚毅,望向北方,似能望见那高悬于空的北街之主位置。
他以一种势在必得的口吻,重重握拳,道:
「在下刘桂芬。」
「老婆子,你想从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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