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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草原汉子凶神恶煞地冲出来:“好啊,你撞坏了我的墙!这可是百年老墙——”
一只金锭明晃晃地拦在他面前,被他的双手捧住。
他倒也非常干脆,转身就走了,一句话都不多说。
站在残垣之中,姜望身上的粉尘被如意仙衣自动净去,他愣愣地看了赵汝成半晌,然后道:“太突然了吧?跟谁?!”
又语重心长地道:“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小五,你还年轻,不要想着走捷径。更不要心灰意冷、自暴自弃。人生如此漫长,你难道不想跟伱真心喜爱的人在一起吗?相信我,云云那边还有机会——”
“我就是要跟云云结婚。这几天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你说得对,人生的确漫长。若是不能同她共度,对我来说是一种煎熬。”赵汝成认真地说道:“三哥,我没有父母,没有长辈,我独自一人在这世上。你是我的兄长,请你帮我去向天子提亲。”
“我要,那个…”姜望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我要好好准备一下。”
但是准备什么呢?
他也没有经验啊。
很是缓了一阵,才道:“你们和好了?云云答应同你成亲?就我不在场的这么一晚上?”
赵汝成道:“她算是原谅了我,但又没有完全谅解,说什么‘以观后效’,要看我以后的表现。我想我没有什么能够给她的——除了一纸婚约,永远不离不弃的承诺。婚约若定,以后我再想不明白,轻率地不辞而别,那就是她也抹不掉的叛国罪了。往后这一生,生死都在草原吧!”
“哈哈哈!”姜望由衷的高兴:“我的计划果然有用啊!”
赵汝成沉默。
姜望走回来,搂着他:“你放心,这件事情我一定帮你办得漂漂亮亮!”
“也用不着太漂亮。”赵汝成笑着道:“三哥,我一身孑然,已无它顾,不必讲什么排场。真要大摆宴席,男方宾客都凑不齐一桌呢!你作为我的家人,同牧天子禀报一声,帮我和云云对对八字什么的,咱们走个流程便是。我怎样待她,她怎样待我,往后都有时光去感受,不必太在意这些虚礼。”
“不不不。”姜望使劲晃了晃他的肩膀:“云云是个好姑娘,不可委屈了她。你赵汝成是个好郎君,如此人生关键之事,也不能寒碜了。”
倘若邓叔尚在,这上门提亲,同女方家长商谈婚礼流程的事情,也轮不着他这个毛头小子。
但如今邓叔已经不在,他这个做哥哥的,就要承担起这个责任,把事情办得体面,不能让云云的娘家人看轻了汝成,更不能让云云这样的好弟媳在婚姻大事上受委屈。
“走,先去买房子,买套大房子做婚宅!”姜望雷厉风行,拽着赵汝成便走:“虽则云云什么都有,但咱家也什么都不缺。该备的心意,一样都不少了她!”
赵汝成向来很有主见,但此时甘为提线木偶。
三哥帮他忙上忙下,令他觉得自己并不孤独。谁说举世无亲呢?“欸,哥!慢点!又不是去打仗!”
在至高王庭买房子,姜望特意没有找人帮忙,找来找去也都是看赫连云云的面子。
新郎家准备的这处“新房”,绝不能让女方掏一文钱。
他直接找到市面上流通的最好的大宅,先砸元石,元石不够就砸功法。天下第一神临所收藏的功法秘术,这世上有多少人能拒绝?
宅子买下了,立即请大牧名匠来设计翻修。虽然赵汝成婚后应该会住进弋阳宫,这处婚房很大可能只是用来走个过场,但就算只是用在婚礼那一天,也必须要富丽堂皇!
“咱家对云云的重视,要方方面面都体现出来。不然这么好的一个姑娘,凭什么嫁你——唔,你长得是很好看,但长久过日子,看的还是感情。再者说,你婚后要是挨打了,被赶出门反省了…也总要有个落脚的地方。”行走在热火朝天的施工现场,姜望如是说。
时不时还亲自施展道术,以尽快达成名匠的设计效果。
“云云不会打我的。”赵汝成眨了眨眼睛,得到了赫连云云的‘赦免’后,他整个人又活泼起来:“而且我岳母是天下至尊,身份高贵,不可能跟我动手。我岳父走得早,没机会跟我动手。”
竟敢含沙射影!
姜望一巴掌盖在他脑门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但是你哥会教训你!”
将这小子的反骨打正了,姜三哥才又道:“昨晚我在那里写信,手都写酸了,你又跑去找云云,什么都不操心的吗?挺大个人,马上要成亲了,能不能矜持些?”
赵汝成撇撇嘴:“我能给谁写信啊,也没几个朋友,也没什么亲故…要不然写给嬴昭?我们还算有点血缘!”
“别整天把他的名字挂在嘴边,以后做了牧国驸马,尤其需要注意言辞。”姜望又给了他一巴掌,然后吩咐道:“去给杜老虎写信,你结婚他不能不来。安安肯定要在场的吧?你青雨姐你不邀请吗?还有星月原的白玉瑕、祝唯我,容国的林羡,并肩作战一回,不能算你的朋友吗?都交给你,去写信,措辞正式些!”
赵汝成老老实实地去了。
姜望随手化气,写了两张云笺,便就顿在空中,而后大步一迈,出城去也。
在他走后,两张云笺才飞行。一张飞往敏合庙,一张则飞入书房,落在奋笔疾书的赵汝成面前。
赵汝成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好好盯着装修,材料都拣贵的用,不要给哥省钱!我去做些准备,三天之内回来!”
还要准备什么啊?
赵汝成摇摇头,结婚可真是个麻烦事。
旋即又笑了。
这件事情虽然麻烦,但都是三哥在操心。
婚姻虽然从来不叫他期待,但那个人是赫连云云,念及未来,他竟也觉得心跳得很快。
于是继续写自己的信——
“亲爱的姜安安,我将迎娶世上最美的女子,你是否愿意为我捧花?我现在郑重地写信邀请你,你是我不多的亲人,很重的牵挂。我很需要云上姜小侠的威名,为我的婚礼添光…”
“姜望这是去哪里?”
苍羽巡狩衙中,有声音在问。
“好像是往北去了。”
“往北?去边荒?哈,杀一些将魔做聘礼么?”
“谁知道呢?”
“我大牧御魔千年,为人族守住荒漠生死线。说起来以魔为礼,也算是别出心裁,有些诚意。姜望现在堪称神临无敌,怎么也得宰十个八个的神临层次将魔,减轻边防压力…不过,云云殿下真的要和赵汝成成亲吗?”
“看云云殿下自己的意思。殿下向来很有主意,她若想,石子为聘也成。她若不想,倾国倾城也不成。”
“陛下若是不同意呢?”
“那就看他们的表现了。堂堂大牧皇女,总不能几句话就叫赵汝成骗走!”
喜鹊枝头闹,啼声飞进了淮国公府。
左嚣正在调阅军报,他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做这件事。这是非常重要的时刻当他坐进书房里,没人敢打扰他。
整个大楚帝国的军事状态,便在这一份份措辞严格的军报中,得以清晰具现。
“公爷,有一封急信。”管家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在门外。
左嚣眉头皱起。
管家补充道:“是姜望姜公子的信,从草原寄来,走的是紧急信道。”
“拿进来。”左嚣随手把军报放在一边。
管家捧信而至。
信不长,薄薄一张纸。
上面确实是姜望的字迹,笔画倒也未见得有多精彩,唯独根骨甚正,神韵明朗。
字曰——
“吾弟汝成,将于草原大婚,迎娶赫连之女,牧国皇裔。
“汝成无亲故,唯姜望是其兄。
“为兄者应任其事,具足六礼,不使失仪。
“然姜望出身平平,见识浅薄,不知贵礼,此心惶惶。唯恐贻笑大方,使美事有瑕,则我心甚憾!
“望亦无亲故,唯大楚左氏国公,是我长者,待我如嫡孙。
“您之威名,响彻寰宇。赫连虽重有天下,此轿亦能担之。
“若得长者在侧,为我亲友。我当定心如仪,能全吾弟大礼。
“姜望伏于草原,再拜之。敬请赴宴。”
左嚣铺平这张信纸,取来一本兵书,小心地夹进书页里。随手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吩咐道:“叫谒者台备国书一封,随便找个由头,本公要出使草原!”
“再让人去问问光殊想不想出远门——算了,他肯定想去的。直接去虞国公府,问问舜华要不要一起吧!”
此时在大齐博望侯府,也有一封信刚被拆开。
但不同于淮国公左嚣对信的珍视,当代博望侯随手就将这张破纸扔到一边,嘴里还骂骂咧咧。
薄薄的信纸在空中飘飘荡荡,上面墨色很重,但字句甚短。内容只有一句,十分朴素简单——
“我弟弟赵汝成要结婚了,咱不能丢面子,你赶紧过来,多带钱。”
易十四在旁边捂着嘴笑:“怎么,夫君不打算去了?”
重玄胜叹了口气:“没办法不去,又打不过他,还不能不带钱…只能拿这信纸撒气。娘子,为夫好苦!”
易十四笑着又拿出两封信:“这还有两封呢,他说是懒得分寄几家了,让咱们帮着送。分别是给晏家和李家的。”
“这样寄信能便宜些!”重玄胜拿眼一看:“嗬!给狗大户的信这么厚?”
易十四怂恿他:“拆开看看写的什么?”
“我生平不爱窥人隐私——这可是你要看的。”重玄胜说着便将那信封拆开,取出五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信纸。
才看了一眼,便“嘁”了一声,恶心得不想再看。
第一句是——
“挚友晏贤兄,吾在草原,甚念汝!”
第二句是——
“忆昔临淄时,咱们飞鹰斗狗,把臂同游,好不快活!”
接下来是长达三页纸的回忆,充分论证了姜某人和晏贤兄的深厚友情。
重玄胜强忍着恶心迅速往后翻。
第四页的开头是——
“草原若无贤兄在,则天光也失色,华筵不足称贵。”
一直往下看,最后两页全是对晏抚的盛情相邀。
重玄胜跳到最后,终于看到收尾的那句“晏贤兄,请务必、务必、务必来做客!”
猛地将信合上。
他实在不能再看。
“这人多恶心呐!”他对十四道。
十四只是笑。
钟声悠远。
悬空而立、巍峨雄阔如神迹的通天塔寺。僧人如蚁,穿行此间。
干瘦的苦病和尚走进禅房,声如轰雷:“方丈师兄!有一封给苦觉师兄的信,通过牧国信道紧急寄来,寄信人是姜望。”
一脸愁苦的苦命大师,正静静地盘坐在蒲团上,默诵一篇经文。
良久才道:“放在那里吧。”
苦病又轰隆隆地道:“是否转予净礼?我看信里也提到了小和尚。”
“你这厮。”苦命看着他:“你怎么能偷看苦觉的信?”
苦病略略低头,表现出了几分抱歉,但声音还是不可避免地振聋发聩:“我怕有重要信息,耽搁了。”
苦命摆摆手:“你且去吧。不要去打扰净礼了,他正在闭关冲境。此为第一等事。”
苦病“哦”了一声,也便走了。
胖大的苦命坐在那里,寂然无声,像是肉堆的佛。
禅房的门关上了,苦病已经走远。他才一把将那封信抓来,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读过,才又重新折好封住。
道了声:“南无释迦摩尼!”
姜望独自出了至高王庭,径往北去。
该请的人他都写信请了,这些年来他所积攒的可以摆在明面上的人脉,一定会撑起这场婚宴,不会比赫连云云的娘家人差太多。不会委屈了赫连云云。
但仅是这些准备,还不足够。
邓叔已经不在了,大哥也未能真正归来,杜老虎不在近前,他就是小五唯一的亲人,唯一的男方场面人物。
他从来不以身份自矜也极少铺陈排场。
但小五结婚,他要给他最盛大的场面!
要叫天下所有人都知道,赫连云云这样的好姑娘,这样的草原明珠、天之骄女,值得世上最隆重的对待。更要叫世人明白,赵汝成配得上!
此身纵为青虹,天边架虹桥,将万里草原一贯而过。
他以恐怖的速度越过了生死线,在黄沙弥漫中,一路北行。
一路上根本剑都不出,也不用什么道术,便只是极速而前、神光绕身,遇到的阴魔将魔,直接撞死!
他的身前没有尽处他的身后只有弥散的魔气和烟沙。
一千里…
两千里…
三千里…
深入边荒三千里,已是生命禁区。此后每百里一个坎,魔气汹涌,魔族成群结队!
除开荆牧两国联军扫荡边荒魔族的情况,在生命禁区几乎不会有人族队伍停留。所以现在完全可以说,姜望是在孤独地面对整个边荒世界。
对抗那无所不在、且越来越强烈的“干涸”,对抗层出不穷的强大魔族。
成群的阴魔,在将魔的统御下游荡。神临层次的将魔,竟然三五成群!
姜望终于放慢了速度,但也并未驻足。
青衫仗剑,大步而行,在这生命枯竭的荒漠,独耀其辉。
长相思始终不出鞘,他双手大张,仅以剑气横扫。
上一次来边荒猎魔,受阻于两千七百里之前,因遭受幻魔君所驭伥鬼围杀,不得已折返。
今次过来,是携天下第一神临的声势,一往无前。
四千里…
五千里…
五千五百里…
在深入边荒五千五百里之后,姜望第一次拔出长剑。
正面迎上由十一名神临层次将魔所主导的小型魔潮!
几乎所有的阴魔,都是没有灵智的秽物。绝大部分将魔,都只有简单的灵智。唯有抵达神临层次,才算是有正常的智慧。
这些魔物所结成的魔阵,在姜望看来,是千疮百孔。都不必对比那些名将,与村口的械斗相比,也强得有限!
若有人瞰于高空,当看到在那黑色的魔潮之中,姜望单人独剑,杀出一条赤色的线,将魔潮分流!
黑烟散尽,真火犹燃。
继续往前!
两天两夜,不眠不休。
深入边荒六千里!
这已是非真人不能至的禁区深处。
在非人魔大战的时期,古往今来的独行神临,只有姜望走到了这里。
他还在往前!
在某个时刻,前方忽然魔气张炽,结成一个恐怖的幽暗漩涡,漩涡之中,响起强大恶声:“区区神临,敢来边荒寻死!”
这恐怖的威势…
是真魔现身!
自万界荒墓而来!
癫狂魔音弥散四野:“吾乃——”
姜望不退反进,长声而啸,剑音如潮,使天穹结出密集的雷网——
“不必具名,你死后无碑!”
“速来杀我!毋使失约!”
又是差不多五千字的一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