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刘玉神识一扫。
燃烧金丹本源的后遗症，与灰色剑影一击造成的伤势同时爆发，对空青真人的打击非同小可。
从灰色剑影一击，到他斩杀道一圣子，已然过去三十息左右。
可此人依旧在原地打坐调息，看样子伤势还没有稳定下来。
只见空青脸色苍白，浑身气息忽高忽低，灵压已经下降到金丹初期的程度。
但伤势没有稳定，下降的趋势还没有停止。
有金丹破碎，直接跌落到筑基的可能，并且这种可能还不小。
这，便是过度燃烧金丹本源的下场！
“此人，应当没救了。”
“纵然稳住境界，没有当场跌落到筑基，也失去了进一步的可能。”
“道途，也就到此为止。”
望见这一幕，刘玉微微摇头。
稍微一分析，就明白其现在的状态。
对于任何一名，想要继续攀登仙道的修士而言，这个结果都难以接受。
甚至比直接死亡，还要难受百倍。
但金丹本源亏空，纵有四阶五阶的灵丹妙药，可以将之恢复过来。
可因此留下的损伤，却不可能完全弥补。
金丹有缺，又如何能碎丹成婴？
不过与道一圣子的一番鏖战，刘玉此时模样，看起来也有些难看。
古铜色的皮肤上，遍布一道道淤青与血痕，即使以“星辰真身”的强大恢复力，也不可能立马痊愈。
有道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近身搏杀最为凶险，他也难以做到毫发无伤。
接连大战，体内法力也下降至四成左右，即将濒临三成的警戒线。
漫天烟尘开始散去，视野逐渐清晰。
“呼”
刘玉大口大口呼吸，待自身状态恢复一些，便朝空青真人的方向走去。
夜长梦多，他必须立刻行动。
无论金吾卫还是道一圣子，都一定留有“魂灯”之类的东西，可以确定本人生死。
特别是道一圣子陨落，以圣子在圣地的地位，说不定化神修士都已经出马，绝不能继续拖延下去。
“而且这储物戒，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其中，多半有能够定位的物品，能给道一圣地指引位置。”
这样想着，刘玉瞥了一眼手指上，那枚紫色花纹精美异常的储物戒。
若不是还有人在，他当场便将之收入仙府了。
“踏踏”
清晰的脚步声响起，刘玉大步流星，身形逐渐从朦胧烟尘中出现。
“踏”
行至五十丈内，他脚步一顿，正要开口说话。
却不想，正在运功疗伤的空青真人勐然睁眼，居然以重伤之躯出手。
“噗”
青色火光乍现，此人张口吐出一朵青阳魔火，眨眼就化为一片火海，朝刘玉席卷而来。
只是没有“九宫青阳灯”的加持，此火威能却差强人意，威能只相当于二品灵火。
不完整的二品灵火。
这种程度的攻击，当然对刘玉构不成威胁。
他眉头微皱，不慌不忙左掌一番，一朵同样的青阳魔火出现。
“噗”
火光暴涨熊熊燃烧，朝迎面而来的火海迎击而去。
“滋滋”
两种来自不同修士的青阳魔火碰撞，气息不同本质却相似。
肉眼可见，属于刘玉的青阳魔火，几乎只是一个照面，便占据全面上风。
毕竟，他的魔火已经晋升三品，本质上已经与正常三品灵火没有差距。
因为拥有多种特性的原因，某种程度上来说，潜力威能还要更高。
“这种气息与形态，确实非常熟悉啊。”
“倘若没有猜错，空青真人的这朵魔火，完全是靠燃料堆积，才能有如此威能。”
“但缺少“灵火本源”，相比正常灵火，还是有很大缺陷。”
“其晋升所需的燃料，应当远远超过自己。”
“而且以后的道路，一定是越走越窄，想要晋升四阶，几乎是痴心妄想。”
“纵然能晋升，也需要犯下惊天杀孽，引得天怒人怨。”
望着两朵交锋碰撞，刘玉游刃有余，心中默默点评道。
他可没有忘记，在没有通过仙府推演出“魔火九变”秘术时，需要的燃料是多么惊人。
而且为杀而杀，刘玉并不怎么认同。
他更倾向于低调修炼提升境界，而不是只为魔火晋升，去到处杀人放火。
所以刚晋升金丹的那一段时间，青阳魔火颇为鸡肋，威能提升速度远跟不上自身实力增长。
这种情况，一直到“魔火九变”推演出来，青阳魔火吞噬灵火本源逐渐晋升，需要的燃料大幅度减少，才有所改善。
不过能推演出“魔火九变”秘术，刘玉可不敢居功自傲。
他清楚明白，自己所积累的知识，只是占据一小部分。
更多还是依靠那种“至高至上”的状态，以及回忆起“斗火大帝”的灵光一闪。
“若不是因为仙府世界，以自己境界实力提升的速度，青阳魔火只怕已经沦为鸡肋。”
“当然，那灵光一闪也很关键。”
目视大战上风的魔火，刘玉默默想道。
随即，他便心念一动，属于自己的魔火威能再次暴涨。
深青、澹青、澹红、纯白......
下一瞬，青阳魔火同时出现四种色彩，四色火光照耀天地，属于三品灵火的威能爆发。
“轰！
巨大的轰鸣，在烟尘中传开。
仅仅半息，四色灵火便以堂皇大势，正面击溃青色火焰。
浩浩荡荡，毫无悬念！
四色灵火停留在空中缓缓燃烧，重新化为一朵火花，没有继续追击的意思。
望见这一幕，刘玉早有预料，面上无悲无喜。
他，已经走出自己的道路！
纵然收集到青阳功后续，也不打算照本宣科修炼下去，而是通过仙府推演出最适合自己的道路。
如此一来，功法创作者的桎梏，将不再是刘玉的桎梏。
有朝一日，才能超越功法创造者，在仙道上走得更远。
“咳咳！”
魔火被破，空青真人受到牵连，伤势再次加深连连咳血。
“你......”
“咳咳咳”
他只说出一个字，便继续连连咳嗽，鲜红血液从嘴角流淌而出。
触目惊心。
望着忽然出现的神秘修士，空青真人眼神复杂。
功法气息可以作假，青阳魔火却做不得假，这一刻他终于相信，对方是“同道中人”。
虽然对方的修炼方式，似乎有些与众不同，青阳魔火也有了更多变化。
但那种本质，却异常的熟悉。
空青可以确信，刘玉不是道一圣地派来的修士。
修炼敌对门派的功法，也绝对不可能，获得圣地的认同。
况且，为此搭上一名圣子的性命，到底是图什么呢？
数万年间，在圣地乾庭的追杀下，青阳门底蕴已经消耗殆尽。
唯一有些价值的，或许也就那盏“九宫青阳灯”。
但对方，可是拥有灵宝，真宝与之相比，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牵连之下，空青灵压再次下降一小截。
似乎是达到一个临界点，开始缓慢且坚定地降低，已经无法挽回。
“刘某自然天南而来，不远万里找到道友，只为“青阳功”。”
沉默片刻，刘玉澹澹说道。
破败之剑既然已经出鞘，他就没想过留下活口，透露真实姓名也就无所谓了。
“天南？”
“原来如此。”
闻言，空青眸中闪过一丝了然，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顿了，他继续道：
“若道友是中域修士，只怕还没修炼到金丹境界，便会被圣地乾庭提前扼杀。”
“自从山门被破，本门中人就如丧家之犬般，被圣地与乾庭毫无顾忌地追杀。”
“一名名先辈惨遭毒手，门派也越来越虚弱。”
“时至今日，大约我便是最后一名金丹修士。”
“或许，也是最后一名青阳门修士。”
说着，空青真人望着原本几名少年尸体的位置，眸中闪过一丝悲切。
紧随其后，又换成刻骨的恨意！
如丧家之犬般，隐姓埋名东躲西躲。
在圣地乾庭的追杀下，如何将传承延续下去，当然是第一要务。
正因如此，空青这些年收了几名弟子，打算作为传人培养，正是死去的那几名少年。
只是不知为何走漏了消息，被道一圣地发现位置，迎来灭顶之灾。
要不是刘玉及时赶到，他只怕已经成为亡魂。
“道友的来意，在下已经明白。”
“只需答应一个条件，青阳功剩下的内容，在下都可以悉数告知。”
说到此处，空青眼中闪过刻骨铭心的恨意，久久无法释怀。
山门被破，无数同门惨死，蔓延六万年值的仇恨，又岂能轻易忘记？！
唯有以血还血，方能平复他心中的恨意，稍稍慰藉历代祖师的亡灵！
原本落得个这步田地，空青已经是心灰意冷，但刘玉的忽然出现，却给他带来了一丝曙光。
仅仅金丹中期，却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并且还强势斩杀道一圣子。
更为关键的是，其居然拥有灵宝。
假以时日，若能化神成功，未必不能覆灭一个圣地。
那样一来，青阳门也算是报仇雪恨，他也死而无憾了。
虽然这个可能性太小，未来的变数太多。
但只要有一线希望，空青都忍不住去幻想，幻想道一圣地覆灭时的场景。
他，已经压抑了太久！
“只要道友答应，并且发下誓言，青阳功全本内容，在下立刻双手奉上。”
“并且......”
说到这里，空青有些激动，面色呈现病态潮红。
但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道声音强势打断。
“与圣地为敌？”
“抱歉，这个条件，刘某无法答应。”
“圣地传承数十万载，代代相传经久不衰，乃俯瞰整个中域的庞然大物。”
“刘某区区金丹，与道一圣地相比，不过蝼蚁罢了。”
“以金丹境界对抗圣地，与螳臂当车有何不同？”
听闻条件，刘玉眉头一皱，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虽然加入布衣盟，以后有可能会与大乾王室或者圣地修士交手，可放在各个激进散修组织那么多散修中，他就一点都不显眼了。
只要不太出风头，基本不用担心被“针对”。
但若以覆灭圣地为修炼目标，要主动去斩杀圣地修士，性质便截然不同了。
那样一来，风险将急骤上升，无疑不符合他的利益。
以空青真人此时的状态，面对现在的刘玉，没有一丝一毫胜算。
要不是猜测“青阳功”，不会记载于玉简，不存在于储物戒中，他早就强行动手了。
哪里还会耐着性子，慢慢和其谈条件？
能够修炼到金丹元婴的功法，对于普通修士来说，已经算较为珍稀，放在天南和中域都一样。
故而为保密着想，功法传授者多半会勒令，修士不得将之记载于纸面，亦或者记录在玉简中。
像某些桥段中，杀人夺宝掉落功法，纯属是少数情况。
放眼金丹之上的修士，几乎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简直和撞大运没什么两样。
当然像刘玉这种，喜欢抄录在纸面上的修士例外，这只是极少数情况。
“要不是青阳门金丹，只剩下最后一人......”
感觉有些棘手，刘玉心中升起某个想法，眼底闪过一丝幽暗，但很快又敛去。
搜魂之术对低阶修士，成功概率十分之高，但对同境界修士使用，就有些不好使了。
若有替代品还好，但青阳门只剩最后一名金丹，他就不得不认真思索了。
能谈就谈，搜魂之术成功率不高，只能作为最后手段。
话音落下，场中陷入一片寂静。
感受到刘玉话语中的坚决，那没有回旋余地的语气，空青面上浮现显而易见的失望。
一息、两息、三息......
“抱歉...”
五息过后，空青再次开口，语气有些变化。
显然，他已经认清自己处境，知道没有其它选择。
对方千里迢迢赶来，不惜动用灵宝灭杀道一圣地众人，明显对青阳功势在必得。
以刘玉方才果决的作风，空青忽然意识到，不管交不交出功法，自己恐怕都无法活着离开此处了。
境界还在跌落，更进一步已经失去希望，他的求生意识，其实已经不怎么强烈。
但年少之时，师尊长辈的哼哼教诲，与道一圣地的累累血债，空青却还是难以放下。
“罢了。”
“只有道友答应，为青阳门找一位天赋不错的传人，将之培养到金丹境界，在下便立刻奉上功法。”
像是一瞬间苍老百岁，空青眸光暗澹下去，叹息着说道。
说完，堂堂金丹修士，眼神中竟出现一丝乞求。
大仇可以不报，但唯独宗门传承，他依旧放不下！
“这个条件，刘某可以答应。”
半息后，刘玉平静回道。
说完，他手中便出现一枚空白玉简，轻轻向对方飘去，意思不言而喻。
相比向道一圣地复仇，后面这个条件便实在多了。
以刘玉此时的手段及资源，培养出一名金丹修士，并不是什么难事，轻易就可以办到。
至于发誓？
清醒过来的空青，默契地没有提此事，知道已经没有选择，只能寄希望于对方遵守。
毕竟如果不答应，今日身死于此，宗门传承就真的断绝了。
“道友，这便是“青阳功”全本。”
“从炼气初期到元婴后期，共计十二层内容，已经悉数刻录在其中，绝没有半句篡改。”
“这是...宗门名册。”
“其上记载着，青阳门自建立以来，所有筑基期以上弟子的姓名，以及发生的一些大事。”
将功法刻录进空白玉简，又取出一本厚厚的黑皮书籍，空青将这两物同时送了过来。
“啪啦”
刘玉同时接过两物，随意将青阳门名册收进储物戒，一缕神识探入玉简中查看。
偶然得到“青阳功”作为根本功法，他虽说与青阳门有些渊源，却不算是青阳门修士，更不是其传人。
所谓“传人”，绝不仅仅是修炼了其功法，就能简单算作是传人。
还要知晓一个宗门的历史，更要有那种感同身受的归属感。
自小在元阳宗长大，刘玉对元阳宗的历史，简直可以倒背如流。
在门中，也有不少同门好友，以及众多产业。
比如严裙儿、江秋水、李不语、李长空......
虽然修炼青阳功，但他归根结底，还是元阳宗修士。
当然，在自身利益面前，什么宗门大义都得向后靠。
“不错，正是青阳功。”
瞬间读取其中信息，两息消化所有内容。
根据自己对青阳功的见解，刘玉可以确定其中，没有删减或修改。
毕竟前八层内容，他可是通过仙府领悟、整理过一遍，已经完全吃烂吃透，有了自己的见解。
连第九层金丹后期的内容，都已经被推演出来。
以空青的境界，若是擅自修改删减，绝对难逃刘玉法眼。
“传人之事，刘某言出必行。”
“只要遇到合适人选，便会传授其功法与宗门玉册，必不让青阳门传承断绝。”
功法到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刘玉不由心情大好，当即郑重道。
当功法到手的这一刻，这些所经历的艰难困苦，一切都是值得的。
对方态度不错，也算是爽快交出功法，思及自己与青阳门的渊源，刘玉不介意为其寻找一个传人。
将香火，延续下去。
“那就好、那就好！”
一桩心事了结，空青像是失了魂一般，口中喃喃低语。
不知是金丹本源亏空太多，还是心事了却心生死志。
此人面上的皱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多，原本灰白掺半的长发，也迅速变得花白。
再次沉默两息，望着悬浮在身前的“九宫青阳灯”，空青用一种悲切莫名的语气道：
“这盏灯，乃在下师尊陨落之前，亲手交到手上。”
“师尊说，此灯是万载之前，本门最后一位元婴真君......”
说着说着，他眼中闪过追忆缅怀，面上浮现不舍与忧伤，种种神色交替往复复杂莫名。
但最终，空青还是控制着此灯，轻轻向刘玉飘去。
“这盏灯，道友可否替在下保管一段时间？”
“将来......”
他声音沙哑，望着渐渐远去的九宫青阳灯，心中极为不舍，但还是强行闭上眼眸。
“三百年。”
“细细数来，不知不觉已有三百余年了”
往事不断在心中浮现，空青仔细一数，距离师尊亲手将此灯交给他，已经过去三百余年。
如今，他终于把这盏灯送出去了。
“这件事，刘某可以答应道友。”
接过有些熟悉的灯盏，刘玉沉默数息，而后轻轻颔首道。
他无法感统身受，却多少有些理解对方的复杂心绪。
看着那些渊源因果的份上，还是将此事答应下来，毕竟自己还可以先用着嘛。
待用不上了，再将此灯交出去也不迟，也不算出尔反尔。
“多谢刘道友！”
空青感激道，随即闭上眼眸，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从师尊手中接过九宫青阳灯，那时他才刚结丹不久，一晃便是三百余年过去，过着隐性埋名东躲西躲的日子。
这些年，他真的太累了。
下一刻，像是回光返照一般，此人即将跌落金丹的灵压，竟一反常态迅速攀升。
攀升速度十分之快，大有重回巅峰的趋势。
这一刻，空青脸上的皱纹迅速消失，长发也在重新变黑，似乎是要回到最巅峰的时刻。
默默注视这一幕，刘玉无动于衷，清楚知晓对方的打算。
全力燃烧最后的金丹本源，在最巅峰的时刻轰然自爆，也算是较为体面的了断方式，成全此人倒也无妨。
毕竟破败之剑出鞘，不留任何活口，这是刘玉的底线。
这一点，他不会有丝毫心软，哪怕有着一份奇妙的渊源，也不会有所例外！
“空青道友，在这最后时刻，可还有话想对将来的传人说。”
收好九宫青阳灯，刘玉忽然开口。
“多杀几名圣地修士。”
闻言，灵压迅速攀升的空青，再次睁开眼眸道。
此刻，他出乎意料的平静。
刘玉轻轻颔首，随即不再言语。
“彭！
伴随声震四野的轰鸣，一阵小型灵气风暴出现。
空青真人的气息，随即彻底消失，连储物戒都没有留下。
那五彩斑斓的灵气风暴，仿佛寄托着某些东西，竟也有一种凄凉的味道。
“渺渺觅仙路，悠悠...”
见此一幕，刘玉一声轻叹，收回目光微微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