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被他抓个正着。
房门开着,旁边墙上支着一根根钢管,工程照明灯、人字梯、切割机等设备放在更远一点的位置。
年轻民工带着副白手套往磷肥袋里装垃圾,年老的民工正用电锤把瓷砖从水泥地起下来。
林跃没理前者,径直走到后者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嘿,叫你呢,停一下。”
年长民工松开握住扳机的手,把电锤放下,扬起胳膊擦了擦鬓角的汗水:“有事啊老板?”
“有事。”林跃看了一眼用不友善目光打量他的另一名民工。
“前天我让你们把楼道和轿厢打扫干净,你们打扫了吗?”
“哎呀。”年长民工笑着说道:“真是不好意思,忘了。”
“忘了?那昨天呢?”
“昨天我们打扫了啊。”
“打扫了?”林跃拿出手机,将昨天在轿厢里拍摄的视频放给他看:“这就是你说的打扫了?”
年长民工陪笑道:“那…可能是记错了,对不起,对不起啊。”
林跃冷笑道:“前天你们丢在楼道口的垃圾是刘大姐一块一块搬上三轮车运出去的,昨天轿厢是我打扫的,怎么着,嘻嘻哈哈就想把事糊弄过去啊?”
旁边的年轻人一听这话,扔下手里的活走到林跃身边。
年轻民工赶紧把人拦在身后,继续陪笑道:“老板,这事是我们错了,今天我保证打扫得干干净净,好不好?多担待,担待一下嘛。”
看他戴个眼睛,白白胖胖斯斯文文,是个好说话的主儿,便一个唱白脸一个扮黑脸,一个和气生财一个虎了吧唧,软硬兼施是不是?
谁说民工没文化的,平事的手段顶好啊,要么怎么有句话叫穷山恶水出刁民呢,当你琢磨着怎么让自己更文明的时候,有些人想的是怎么用流氓的办法在文明的你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好,我就再信你一次。”林跃说道:“但是你现在必须停下手里的工作。”
“为什么?”
“第一,我刚才在睡觉,你们吵到我了。第二,今天是星期天,装修法明确规定周末不能在住宅楼内装修,你们这样做违法。”
年长民工摇摇手:“不违法,不违法,物业告诉我们早上八点后就可以干活了。”
得,还是回到了电视剧的路数,你跟他谈法律,他跟你说天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
“也就是说你们不会让步了?”
“老板,我们也是要吃饭的啊,工期一到,如果任务完不成,老板是会扣我们工钱的。”
“合着为了你们挣钱,就要牺牲整个单元楼业主的休息时间对吧。”
“老板,能不能别那么较真,担待一点好不好?”
林跃寒声说道:“我已经很担待你们了。”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早就告诫过那两个人不要给比他们的处境更差的人制造麻烦,可是那两个人不听啊,要么说人话不办人事,无道德无信用,要么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年轻民工眼睛一瞪,眉毛一横:“怎么?你想打架?”
要说动架,他还真看不起这些所谓的城里人,就眼前戴眼镜的家伙,瞧那一脸受气包的样子,他一只手就能打趴下。
这次年长民工没有说话。
“打架?”林跃撇了撇嘴,昨天怼了吕夫蒙心情不错,这才给了大禹姐他弟一拳,俩人服软认怂也就算了,对付这两个没有素质又不知悔改的装修工,只是动粗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他瞪了两人一眼,转身走了。
年轻民工见他不声不响走了,一脸鄙夷表情:“真是个软蛋。”
说完走过去继续收拾装修过程中产生的垃圾。
年长民工拿起电锤继续戗地砖。
林跃下楼后直奔物业办公室,透过窗户看到负责人之一老孙头叼着烟卷正跟熟妇会计,电工钟伟等人围着牌桌打麻将,洗牌声隔着几十米都能听见。
他一边往回走,一边拿出手机拨通老孙头的电话,口齿不清地道:“喂,孙经理吗?16号楼3单元的电梯坏了。”
“你说什么?”电话里的声音很不耐烦。
“我们单元楼的电梯好像坏了。”
“啊?啥坏了?”
扬声器里响起哗啦哗啦洗牌的声音。
“算了,不用你了,我自己给维保公司打电话。”林跃说完挂断电话。
老孙头也没当回事,因为很多业主都没指望他们认真作为,像单元楼跳闸这种事,要是交给钟伟处理,十分钟就搞定的事给你耽误一两个小时,碰到夏天能把人热死,再比如供暖供水供电设备出了问题,只要不是大面积瘫痪,无论是不是物业的问题,电话过去先打一圈太极再说别的,久而久之,业主们学会了自己解决,能不麻烦他们就不麻烦他们,毕竟用人成本太高嘛。
人家坐在那里是上班,工资不少发,你业主呢?把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又挣不来钱,干脆,能自己解决的问题还是自己解决吧。
林跃在地下室找出到电缆生产线参观培训时发的工作服,离开小区,寻了个没人的地方换上工作服,戴上棒球帽,在右侧脸颊生成黑色胎记,左面嘴角变出一颗痣,提着工具箱走进物业办公室。
“刚才是不是有人打电话,说16号楼的电梯坏了。”
老孙头想起刚才的事情下意识点点头。
“把电梯工作间的钥匙给我。”
老孙头就是个混日子的,怎么可能想到会有人冒充电梯维修工,何况人来得正是时候。
他急着打麻将,话不多说,拉开抽屉取出16号楼电梯工作间的钥匙丢过去。
林跃点点头,拿着东西走了。
快九点的时候,602室的装修垃圾装了满满一袋,年轻民工一个人搬不动,便让年长民工一起帮忙。
俩人把磷肥袋搬进电梯,按下一楼按键。
轿厢门闭合,轿厢缓缓下行,来到三楼的时候忽然停了,然后开始向上运行。
被关在里面的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电梯明明在往下走,就算有人在高楼层按了按钮,也应该等他们出去后再往上去才对啊。
这个想法才在脑海生成。
咣的一声轻响,电梯不动了,楼层显示屏上的数字是11。
电梯在顶楼停住了?
关键是轿厢门纹丝不动,这可如何是好?
年轻民工在轿厢里溜达一阵,有些不耐烦地砸了砸轿厢门。
嘭,嘭,嘭。
可惜没有反应。
“喂,有人吗?外面有人吗?”
没人回应,外面静悄悄的。
他又拿起手机看了看,四面八方都没信号。
年长民工指指控制面板的小铃铛:“按那个键。”
年轻民工依言按下,等了片刻还是没有反应,他又在摄像头前面摇摇手,又等了一会儿,情况不见任何好转。
完蛋了,被困在电梯里了。
咔,咔,咔…
这时头顶传来电缆晃动的声音。
俩人又慌又急又怕,不到十分钟已经满头大汗,说话都在打颤。
年轻民工说道:“叔,你快想想办法啊。”
年长民工说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啊。”
“千万别掉下去,千万别掉下去,千万别掉下去…”
年轻民工不横了,站在狭窄的轿厢里对着墙壁祈祷电梯不要掉下去摔死他们。
便在这时,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一阵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