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得一声轻响。
房门打开,陈玉莲披散着头发从屋里走出来。
胡丽的喊声把娘俩惊醒,她才穿好衣服就听到上面的喝骂,知道被骂的是早一步出门的儿子,哪里还有心思梳头洗脸,赶紧得,出门灭火吧。
“嫂子,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胡丽越说越气,抓起放在猪圈外面用来赶鸡的木棍就要打人。
陈玉莲急了,一把抓住林跃拉到背后,用身体护住他。
“嫂子!你想干什么?林跃怎么惹你了。”
吱呀…
便在这时,院子的门被人推开,出现在几人面前的是肖木匠的媳妇儿的脸,手里捧着一个竹匾,里面是热气腾腾的肉饼。
“柱子媳妇儿,玉莲,你们…这是咋了?”
肖东风给林跃3块钱去买鸡,他扭头送回一双解放鞋,两只野鸡,木匠媳妇是个急性子,左思右想过意不去,昨晚就发了一点面,赶早烙了肉饼给陈家送过来表示心意,没想到一进门就看到舅妈举着棍子要打外甥。
胡丽一看来了外人,举着棍子的手慢慢落下。
陈金柱哭丧着脸说道:“鸡,鸡都死了。”
“鸡?”木匠媳妇儿把盛肉饼的竹匾递给陈玉莲,走到猪圈旁边往里面一看。
嚯,胡丽宝贝到连婆婆摔断腿都不肯杀的鸡死了一地。
“怎么搞的?”
胡丽咬牙切齿瞪着林跃:“你问他。”
“你有病吧,问我?难不成我半夜起来把你的鸡全弄死了?”
“你敢骂我?!”
“你都要拿棍子打我了,我为什么不能骂你?而且我不认为说你有病是骂你,你是真有病!”
“你…你…”
胡丽给他气的说不出话来,陈平和陈洪也很愤怒,可是姑姑在前面护着,做侄子的总不能动粗把人拉开。
“胡丽,你这鸡好像是被黄鼠狼咬死的吧。”
木匠媳妇旁观者清的一句话把几人说懵了。
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力度,她打开生锈的铁门,进去抓出一只死鸡,把鸡脖子的伤口展示给它们看:“没错,血都被吸干了,是黄鼠狼干的。”
胡丽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对于林跃的怒火有多旺盛,现在的尴尬就多强烈。
她看到猪圈里的一幕,心都碎了,再听到那些幸灾乐祸的话,愤怒情绪支配下,想当然地认为是林跃干的,毕竟昨夜他在外面忙到很晚才回屋睡觉,论嫌疑他最大。
现在木匠媳妇把死鸡拿出来给她展示伤口,这才发现自己错的非常离谱,也明白林跃为什么骂她有病了。
陈金柱的脸色很难看。
好了,当着外人面,坐实了她冤枉外甥的恶名,木匠媳妇是个实在人,也是村里有名的大嘴巴,回去跟左邻右舍一说,就等着别人指责他们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吧。
林跃接过陈玉莲手里的竹匾,拿起一个刚出锅的肉饼咬了一口,边吃边看他们研究死鸡。
这个年代的农村,谁家没被黄鼠狼咬死过鸡呢?这事儿可不怨他,冤有头债有主,要报仇找黄鼠狼去。
“阿嬷,这东河肉饼做的真好吃,我一顿能吃仨。”
“好吃啊?吃完了阿嬷再给你做。”
“谢谢阿嬷,吃了你的肉饼,今天考试我一定能拿一百分。”
“是吗?那以后你考试前一天跟阿嬷说,阿嬷给你做。”
“嗯,嗯。”
这两个人的对话…
胡丽觉得林跃是故意气她。
“走吧,进屋。”陈玉莲也察觉出几分不妥,拽着他往屋里走。
木匠媳妇来了一趟陈家,肯定要探望下老太太的,便一起过去了。
胡丽和陈金柱面如死灰地看着那些鸡,在心里哀叹以后没法儿卖鸡蛋了。
她还想着八月十五给带两只老母鸡回娘家呢…
这下完蛋了。
老太太吃了两个肉饼,可能是吃太快的缘故,饭后直打嗝,就这还要来支烟,说什么吸烟能治百病,以前在工地上集体劳作的时候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吸两口就好多了,她就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吸烟。
认识十年的老书友给我推荐的追书app,野果阅读!真特么好用,开车、睡前都靠这个朗读听书打发时间,这里可以下载木匠媳妇坐了一回儿,十句话里有五句话夸林跃懂事,搞得陈玉莲很尴尬,心想他要真懂事,怎么可能不听她的话进山打猎,还把他舅妈气成那样,这同住一个屋檐下,进进出出得多难受。
“妈,你把这剩下的三个肉饼吃上,我去上学了。”
送走木匠媳妇儿,林跃该上学了,他一面说,一面背上那个草绿色帆布包往外面走,可是没等离开东屋,胡丽和陈金柱两个人寒着脸走过来。
陈玉莲心里一紧,喊了声“哥,嫂子”。
刚才林跃端放乘肉饼的竹匾进了东屋,根本没有分给陈平和陈洪的意思,对此,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哪怕在家里住了大半年,还是有种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
陈金柱面带难色应了一声,胡丽看都没看她一眼,对着床上叭叭抽烟的老太太说道:“妈,分家吧。”
“分家”这两个字一出口,林跃不往外走了,步子往后一退,又回到东屋。
与此同时,老太太的手一哆嗦,烟灰跌落在有着牡丹花样的被子上,疼得小老太太赶紧用手抹下去。
“你说什么?”
胡丽斩钉截铁说道:“我说分家。”
分家这个概念,三四十年后的人听得比较少,因为很多都是独生子女,没有分家的意义,然而放在八九十年代,尤其是有兄弟的农村家庭,一旦娶上媳妇儿,妯里间磕磕碰碰,难免走到这一步。
问题是老陈家就陈金柱一个儿子,老头子活着时老太太和他没少笑话那些因为分家跟父母闹别扭,兄弟间呛声叫骂,甚至大打出手的家庭,没想到有一天事情会落到自己头上。
叭叭叭…
她一口一口抽着闷烟,直到火快烧到手指,才在烟气朦胧中开口说道:“柱子,你也是这么想的?”
陈金柱低着头不说话。
陈平和陈洪两兄弟也从外面走进来,站在堂屋倾听爹娘和老太太的对话。
陈玉莲知道老太太心里在想什么,老陈家就一个儿子,这要是分了家,传出去不仅不好听,还坐实了兄妹不和的传闻。
“哥…”
她一脸急躁看着陈金柱:“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着来?妈都这样了,你怎么…”
胡丽打断她的讲话:“这不是在跟你们商量吗?”
“嫂子。”
“别说了,要么分家,要么我跟他离婚。”
一听“离婚”二字,陈金柱吓得打了个哆嗦,老太太脸色更难看了,这个年代,在农村人的生活观里,离婚可比分家更恶劣,更难听。
陈玉莲不敢说话了。
老陈家一个女儿遇人不淑就够让人糟心的,儿子再闹离婚,那老太太的脸还要不要了?她很难过,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家里也不会变成这样。
“离婚?那感情好。”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儿说话,除了林跃。
在这件事上,他是最无感的一个,要说和胡丽的亲戚关系,在他看来那就是个屁,老太太如果精神压力大,催眠术LV5伺候,至于外人对陈家的看法…他们算个渣渣啊。
“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村老娘们儿,要钱没钱要模样没模样,离婚后你还能再找一个?”林跃无视陈平和陈洪凶恶的眼神:“你不是早就看我妈不顺眼了吗?正好,让你也体会体会搬回娘家生活的滋味,记住,下次威胁别人,动动脑子再开口。”
胡丽尖着嗓子喊道:“这里有你插嘴的份吗?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是个混蛋,你也没差!”
虽然那些鸡是黄鼠狼咬死的,可是想到林跃昨晚威胁她的话,她就有种说不出的羞辱感。
陈金柱也很生气:“林跃,你再这么跟你舅妈说话,看我不…”
“行了!”老太太大喊一声镇住几人,咳嗽着把烟蒂按进烟灰缸,头往卷成卷的铺盖一仰:“行,分就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