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阁”在这一带有了名气,已经是半个月之后。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就是这个道理,因为纳兰锦绣医术好,所以来就诊的人一日比一日多。
穆离侍弄药材已经算是得心应手,他人高马大又是习武之人,做起这些活计可以说是轻轻松松。在她手下做事清闲,他收拾好药材时间就由自己支配可。
他不歇着,就在外面看着纳兰锦绣,有需要帮忙的他就过去。吉祥和如意起初觉得他怪异,而且第一印象不好,有些排斥他。后来渐渐发现这人实在是勤快得很,连个懒都不会偷,而且也不介意个人得失,十分厚道,就处处向着他了。
厨房里给纳兰锦绣做的东西,总有一些被吉祥如意给了他,他想着那是她喜欢的东西,自然来者不拒。他也渐渐发现,她如今的身子不大好,气息也不如从前平和。
她身边的那两个侍女,每日让厨房炖汤给她喝,里面还放着药材。虽说药膳养人,可也用不着一直用着,她的身子也不知是怎么了。
他曾问过她,她只笑着说:“是有些气血不足,慢慢将养着。”
他本来很是忧心,但见她生活无碍,而且整个人的精神也是一日比一日好,便渐渐放了心。只是求诊之人渐多,他又开始担心她会累到。所以,每日他早早侍弄好药材,便一直跟在她身边。
这一日午间,纳兰锦绣食了午膳后便困顿了,她进内室午睡。吉祥如意去厨房帮厨娘剥豆角,晚膳主子要吃肉沫豆角烧茄子,她们要提早准备好。
穆离见她们两个都出去了,怕她睡醒会需要人,就在门口守着。他想如果她醒了,他可以给她叫人,免得没人侍候她。
纳兰锦绣午睡的时间一向不长,睡久了下午会没精神。她有些口渴,想要水,却见吉祥如意都不在,就缓缓起身,自己出来找水。
她走出内室,又绕过屏风就看见穆离站在门口,身姿笔直,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一般无二。那人不管风霜雨雪,总会跟在她身边,即便是睡觉的时候,也要守在她门前。
她发觉自己有些想念他,只可惜大概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了。看着他的背影,纳兰锦绣的眼眶忽然一阵酸涩,想着的是不知他如今怎么样了,身上的伤有没有完全好。
穆离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转过身,就见她站在自己不远处,神情恍惚,好像是走神了。她神情呆滞的站在那,身子瘦弱,看着有些可怜,他心里一阵不舒服,向她行礼:“东家醒了,我叫她们回来。”
他在她面前从来不用奴才称呼自己,而纳兰锦绣也不在乎。她本就没有那种主子习气,确切的说是很早以前有,只不过被生活磨砺干净了。
“不必了,我只是有些口渴,出来找些水喝。”她走到桌子旁坐下,那里备着温吞的茶水,她倒了一杯出来,缓缓喝了。
穆离依然站在门外,他见她不需要帮忙,就转过身继续站岗。做她贴身侍卫的那段日子,是他觉得最安宁幸福的时候,离开她之后,他也时常会想起那时的情景。如今,依然能这般守在她门外,对他来说足矣。
纳兰锦绣看着他失神,不知不觉就呆坐了许久。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依然还在那站着,她忍不住问道:“李杨,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穆离说:“保护一件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对他来说,她就是比他的命还重要。
纳兰锦绣侧头想了想,问:“那你是做镖师的吗?”
穆离想说不是,我是给我家郡主做侍卫的。不过,他不敢。他还是有些害怕她同他会有隔阂,当时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她还一心护着他。现在,是他不敢面对了。
他不回答,纳兰锦绣就当他是默认了。她缓声道:“镖师也不错,天南海北哪里都可以去,而且押解的宝贝也能过过眼福,是个又自由又长见识的活计。”
穆离自然也知道镖师是做什么的,其实说他是镖师倒也没有什么错。只不过他一直以来,都在守护一件宝贝,是他心头至宝。
纳兰锦绣见他不回答就笑了,她说:“我以前有个侍卫,他和你差不多,都是这么不爱说话,像个木头桩子似的。”
穆离没想到她会提起自己,喉咙紧的厉害,一时竟然发不出声音。
她似乎也不在意他是否会回答,只自顾自的说:“他话不多,人却是可以依靠的,会拼了命的保护我。”
她说到这里看向窗外,语气平静沧桑:“这世上,能有几个人肯为你舍命呢?多数人,都会为了自己的权益算计你。”
穆离也不知她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感叹。以前他就奇怪,她身上时常会出现与她年纪不符的孤寂感,是那种千帆过尽的沧桑。
他不喜欢她这样,他的郡主,该是无忧无虑的。他本就是个口舌笨的,以前同她在一起,被她捉弄的时候,他在口舌上总是比不过她。所以他措辞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安慰的话:“不怕,他总归会一直守着你的。”
纳兰锦绣回头看他,微笑着摇了摇头:“他走了,离开了,说我保护不了他。”
“即便没有他,也会有别人。”穆离想着这院子里不少的护卫,还有那个习惯带着半扇面具的叶丙,都在尽心竭力的保护她。
她又笑了,缓缓道:“他们是被三哥命令来保护我的,不然打死他们都不会来。”
“三哥?”他喃喃道。
纳兰锦绣想到她这般说,他应该是不知道她在说谁的,就又解释:“是我夫君。”
三哥是夫君!穆离终于确定,她曾经在无意识时候喊的三哥,竟真是她心里喜欢,如今又嫁了的人。也是,像她这样好的女子,若是喜欢了谁,那人大抵应该欣喜万分,又怎么会不喜欢她?
穆离没再说话。
纳兰锦绣却好像很无聊的样子,她又问:“你是哪里人?”
穆离不解地看她。
她又重复:“我是说,你的家乡是哪儿的?你的嗓子坏掉了,所以我听不出你的口音,但我看你不像金陵本地人。”
“我的家乡叫鲁今,是北疆和北燕交界的地方,只不过也是多年没回去过了。”
“鲁今,我好像没听说过。”
穆离难得的笑了笑:“是个小地方,不出名的,东家没听说过也不意外。”
这时候吉祥和如意进门了,两个丫头笑嘻嘻的:“主子,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唤奴婢?”
“知道你们肯定是去做事了。”
“嗯。”如意跑到纳兰锦绣身边,献宝似的把一碗剥了皮的葡萄放到她面前,笑着说:“用冰镇着的,特别爽口,我求了吴婶半天就给了这么一小碗。”
纳兰锦绣扬了扬眉毛,淡淡的道:“嗯?吴婶难不成要留这自己吃?”
“她说三爷嘱咐了,不准你吃冰的东西,这个是给三爷备的。”
纳兰锦绣撇了撇嘴,颇有些不是滋味:“三哥还不知道来不来呢,他来了也不一定吃。你们两个一会儿去厨房,一个人把吴婶引走,另一个人去偷。”
吉祥如意看都不看她,明显是不同意,语气更是不好:“奴婢给您讨这一碗,都是因为太过炎热,不然您的身子,当然是不能用这个的。”
纳兰锦绣有点烦她们,最近她们总念她,她听着头都大了,索性也不看她们两个,只自己用汤匙舀葡萄吃。吃了两颗甜甜的冰葡萄,便觉得通体舒畅。转眼看见李杨还在门口戳着,她让吉祥拿来小碗,把冰葡萄分了一半给他。
穆离有些受宠若惊,回头看她,见她依然穿着男装,坐姿十分端庄,就是吃相有些着急。见他拿着碗不动,还催促:“你倒是快点吃啊,过会不凉了就不好吃了。”
穆离其实不喜欢甜的东西,但是看她那么热情却又不忍心拒绝,实在是盛情难却,就只好勉为其难的吃了。他这个人因为自小长在北疆,身体素质又是极好,所以耐寒不耐热。冰冰凉凉的葡萄吃下去,倒也感觉很是舒爽。
纳兰锦绣把半碗葡萄吃光,又漱了口。看日头已经渐渐沉下去,院子里还是这般清静,想来下午应该没什么病患了,就打算带吉祥如意回去,路上还能逛逛市集。
两个丫头一听,自然十分欢喜,但她们的欢喜没能维持多长时间,因为医馆里来了人。这个时候来了病患可真是不凑巧,但她们也不敢抱怨,因为主子素来是医者父母心。
来的病患有些不正常,竟是带了十几个护卫,他们身上的衣服刺着图案,异常显眼,而且腰间均配着刀,看起来就是来者不善。
锦阁里的侍卫也靠了过来,甚至连叶丙都现了身。他在纳兰锦绣身边站定,低声道:“夫人,您就在我身边别走远。”
纳兰锦绣点头,看着那些人的衣服,背脊一寒。她嫁给宗玄奕四年,不可能不认识他下属衣服上所带的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