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时收拾妥当,陈滢又叮嘱了知实两句,便带着寻真去了明远堂。
因今日并非一旬一次的定省之日,陈滢来到明远堂的时候,便见那两扇玄漆院门儿虚掩着,门边立着两个穿着翠绿夏布衫儿的小丫头,一个依着门框子打盹儿,另一个眼睛虽睁着,却也是哈欠连天。
天气炎热,这种半下午的时候最容易犯困,小丫头们到底年纪小,熬不住。
陈滢只带了寻真一个前来,因此便由她上前说明来意,那两个小丫头见来的是陈滢,其中一个立时飞跑着进去通传,数息后,便见明远堂的大丫鬟芙蓉含笑迎了出来,当先给陈滢行礼道:三姑娘来了,快些请进。态度十分殷勤。
若换作以往,陈滢过来之前还得先打个招呼才行。不过,如今的陈三姑娘已然是国公府最受宠的姑娘,就连陈漌也多有不及,这些下人们最有眼色,自然那态度就跟着变了。
陈滢与芙蓉寒暄两句,便由她引进了院中,芙蓉便笑道:三姑娘来得真是巧,大夫人并二夫人都在老太太跟前凑趣儿呢。
陈滢轻轻嗯了一声,道:还真是巧。
原来许氏与沈氏都在。
这般看来,今日之事,怕又是有的一场缠磨。
她倒是不惧的,只是觉得费神。
进屋之后,许氏与沈氏果然皆在,却是没坐在椅子上,而是站在许老夫人身前,许氏的手上拿着一页纸,似是正在与许老夫人品评着什么,陈滢的到来,显然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向三位长辈见礼过后,许老夫人破天荒地跟陈滢开了句玩笑,:三丫头今日怎么有空儿过来了?莫不是又想出门儿?
纵然国公爷给了陈滢出门不必上报的便利,但以许氏的手段,她自是有本事把事情捅到许老夫人跟前来。
陈滢最近两次出门时,都会在垂花门那里多耽搁些时候,那看门的婆子总是先往明远堂递了消息,再给予放行。陈滢对此心知肚明,只不点破罢了。
只消不干扰她做正事,多耽搁一会儿也没什么。
见许老夫人似是心情甚好,陈滢便屈了屈身,说道:孙女不是要外出,而是要与祖母说件事。顿了顿,又补充道:单独说。
哟,三丫头这一来就要赶人走哪!许老夫人尚未开口,沈氏头一个就忍不住了,挑着眉头,将那那一嘟噜一嘟噜的酸话往外扔:啧啧啧,到底是得了御赐的金牌,家里的长辈们显见得就不被咱们三姑娘瞧在眼里了,开口就叫人走,连句多话都不肯说,倒多嫌着我们似的。
口中说着这些,她便去作势拉一旁的许氏,一面继续调三窝四:大嫂嫂,我瞧着咱们还是快走吧,没的扰了三姑娘办正事儿,万一叫陛下怪罪下来,我们这两颗脑袋也不够……
好了,你也少说两句。许老夫人出声打断了她,脸色也跟着淡了下去:这青天白日的,你满嘴里胡嚼些什么?
沈氏这才发觉失言,之前那话竟是在咒自己呢,忙不迭假模假样地朝嘴上轻轻打了一下,讪讪道:我叫你这张嘴乱说。说罢又往前凑了两步,赔罪道:老太太恕罪,媳妇一时说顺了嘴,并没别的意思。
许老夫人素来知道她的脾性,就是个说话不过脑子的主儿,因此看也不看她,只望着陈滢和声道:你且说便是,这屋里都是你的长辈,听听也没什么。
说这话时,她的视线扫了一下旁边的许氏,目中隐有深意。
陈滢瞥眼瞧见,立时心下了然。
虽然许氏只字不语,面上的神情也始终都很温婉,但陈滢却知道,许氏很介意自己,或者不如说,是很介意二房。
因了陈漌挨罚之事,许老夫人与长房已存芥蒂,许老夫人这样做,无非是表明一种态度:对于国公府各房头,她老人家一视同仁,并无轻重之分。
既是祖母有命,孙女自当遵从。陈滢认同了许老夫人的做法,一面便自袖中取出那个纸人儿,光明正大地递了过去。
房间里先是一静,旋即便响起了明显的吸气声。
沈氏与许氏同时变了脸,就连许老夫人也是面色微变。
这是今日我才从书房里找出来的。陈滢的语声很安静,说话间将纸人正面朝上,搁在了许老夫人的手边,后退两步,蓦地屈身行礼:孙女请祖母将我送去庄子上住。
房间里一片死寂,似是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
陈滢突然便拿出件魇胜之物来,这本身就已经足够叫人心惊的了,而她此刻所言,则越发地让人讶然。
依照常理,发生这种事情难道不该讨要个说法,或者说恳请许老夫人作主么?陈滢此刻却主动提出去庄子上住,她这是什么意思?
许氏往后退了半步,并未去看那案上的纸人,面色仍旧很是淡然,唯睇向陈滢的视线中,仿若含了一丝讥诮。
沈氏与她则又是两样,只见她双眼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看着陈滢,眼中交替着兴奋与疑惑之色。
好一会儿后,她终是转动脑袋,偷眼瞧了瞧面色寡淡的许老夫人,到底还是压服不下那说话的念头,于是便乍着胆子开了口:我说三丫头,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是你们院儿的人做下的丑事,如今你自己招了?
在大户人家里,把个姑娘遣去庄子上住,通常便表明这姑娘犯了大错儿。
沈氏有此一问,亦是基于这个前提,以为是鸣风阁有人做下丑事,陈滢于是自行请罪前往田庄受罚。
自然不是。陈滢冲着她摇头说道,又将手一指那纸人儿:这是有人故意放进我书房意图陷害我的,不过却被我抢先一步找到了。为避免以后再发生类似的事,所以我才希望祖母能送我去庄子上住。
既不是你做的,老太太罚你作甚?沈氏瞪大了眼睛看向陈滢,面上皆是不信:把个没犯错儿的姑娘送去庄子上,你当好玩儿么?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