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御风心中好笑,心道原来这几位却是打的一手好主意,将责任分摊开来,一人教上一段,这倒不违背祖训,也能缓解危机,令他再遇见那人之时,心中有所准备。
当即他与施宗、施秀两人来到大堂,先行吃饭,准备等过一会儿再换杨渊海和段思邪等人过来。
几人迈入大堂,却见那中年店主抬眼看他一行人走来,忙一脸歉意的凑了过来,轻声苦笑道:“今天佛爷脾气不怎么好,几位可得小心些。”
齐御风心道:“那青海派只待了一晚上,便无影无踪,不可能不留丝毫痕迹,这几个番僧但凡有所知情,心情愉悦倒是奇怪了。”
当即施宗问道:“掌柜的,在下家母病重,急于渡河寻找大夫,不能再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来船?”
店主笑道:“昨夜到是有快马传来了消息,明日不来,后日准到。”
三人眼神交错,都对着那中年店主点了点头,以示谢过,几人寻了位置坐下,想到明天便能离开这里,不禁心情愉悦。
施宗、施秀都是久在王府之中锦衣玉食的人物,当即施秀见这店内至少平安无事,不禁脱口道:“这几天天天吃莜面,打个嗝都是一股子羊肉蘑菇卤子的味道,今日不吃莜面,换点新鲜的。”
那店主伺立一旁,听到这话,一双好看的眼中不禁露出笑意,打趣道:“客官可是嫌弃咱家的莜面窝窝,做的不好?”
施秀与他相处几ri,也极为熟惯,当即摇头笑道:“那里,别处的莜面,都是三生三熟,独你家这四生四熟,配上这金针、木耳、蘑菇做的三仙汤,当真令人胃口大开。可是咱们总不能天天都吃不是?”
那店主听施秀称赞他家莜面,登时脸上喜笑颜开,伸出一只拇指道:“《礼》曰: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这话当真一言中的。我开了这么多年的客栈饭馆,能吃出我这四生四熟的莜面的,当真没有几个。兄台果然是知味之人。”
施秀受了一赞,微微一笑道:“你家这莜面不错,却不知还有什么别的没有?”
店主道:“却不知客官要吃点什么?”
施秀原来就在官场,见识极广。当即扬眉道:”咱们身边就是黄河。自古有言。‘岂其食鱼,必河之鲤’、‘洛鲤伊鲂,贵如牛羊’,黄河鲤肉质细嫩鲜美。金鳞赤尾、咱们在凉州地界,却怎能不吃清氽鲤鱼这道菜。“
店主点点头,从身上穿着的油渍麻花的破衣里直接掏出一只蘸了墨的毛笔,刷刷点点,在纸上写下”清氽鲤鱼“几个字,续问道:”然后呢?“
施秀又道:”再来个红油猪蹄,蒜苔腊肉,鸳鸯煎牛筋,爆樟腿。这些菜我都在你这里见人吃过,想是你定然还有存货,弄的出来?“
店主一边记下,一边点头道:”这个自然。”
接着他转过头来,看着施宗和齐御风笑道:“却不知这两位爷爱吃甚么?”
他年纪三旬开外。比之齐御风大上十岁不止,可是叫起“爷”来,丝毫不打磕绊,当真是熟练至极。
施宗较为木讷,平时话语不多,当即他听施秀点菜,也不忍忤逆了他的好意,于是点点头道:“再来几个凉菜,打两角酒尝尝。”
店主道:“小店有十五年陈的银川酒,客官要么?”
施宗听到“银川酒”三个字,陡然心头一热,但面上却不动声色,点点头道:“好,先打上两角喝喝看。”
店主笑道:“这酒乃是当年西夏国银川公主所独创的秘方,来往客商喝我这酒,无不夸一个好字,你喝了之后,若是觉得上当,这顿饭钱我包退给你!”
一边施秀“嗤”一声笑,随口接话道:“这‘银川酒’好与不好,那…”他说到一半,却见施宗突然斜睨着眼睛,向他看来,心中一跳,忙续道:“那也得喝了之后才好断定。”
他被施宗锋利如刀的眼神这一看,心中暗暗后悔,心道自己今日到底还是太招摇了,若是他人细心,难免从自己话里行间,听出些端倪出来,若是真误了大事,可是不妙。
正自他暗暗懊悔之时,那店主像是故意没话找话一般,又看向齐御风问道:“小哥可有什么爱吃的?”
齐御风听到几人言谈,言语中尽带着风物人情,见识渊博,不禁大为倾倒。可怜自己来到这地界,还没吃过一顿好饭,也怕无意中说漏了行迹,当即沉吟片刻,说了个武侠世界颠簸不破的菜单:“切二斤熟牛肉,一斤羊肝。”
这便如后世临到辽东要冷面、到了陕西吃凉皮,进了北京点烤鸭,人到西湖吃醋鱼,除了北方人到西湖吃醋鱼属于自讨苦吃以外,其余绝对是标准答案,周正异常。
谁知道那店主听到这话,却突然微微一怔,随后面sè带着淡淡的不愉道:“不好意思,客官,本店牛羊肉管够,却不供应羊肝。”
齐御风呵呵笑道:“阁下姓羊?”心道莫非这人追求女人被嘲笑过没有心肝不成?
店主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摇头道:“不是。”
齐御风挥手道:“那就换成三斤酱牛肉。”
店主立刻换上一副笑呵呵的模样,点头道:“昨天镇上刚新杀了一头黄牛,今儿刚酱好,新鲜,我马上给你端来。”
说罢他自下去吩咐厨房整治饭食,不一会儿,三斤牛肉便泛着热气端了上来,伴着一壶烫好的老酒。
齐御风无肉不欢,又背了一上午的口诀,当即也不客气,抄起筷子夹起一片牛肉就吃,那两人笑了一笑,却不动手,只是提着酒壶,给各人各倒了一盅,偷偷试过无毒之后,才放心饮用。
齐御风问道:“这牛肉忒香,你们怎么不吃?”
施秀笑道:“这牛肉有什么吃头,待会那黄河鲤鱼上来,你且好好尝尝,那才是人间美味,还有这店里做的红油猪蹄、蒜苔腊肉,我看他这家做得都是不错,不亚于咱们…咱们家乡那头。”
齐御风哼唧一声,却不以为然,便点头说道:“我觉得有得肉吃,就不错了。”
一边施宗一边玩弄手中酒盅,一边感慨道:“可不是,咱们一路而来,千辛万苦,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居然还能喝到这般正宗醇厚的‘银川酒’,此番想来,真是恍如隔世。”
齐御风一听,不由得小声问道:“这银川酒,大理那边也有么?”
施宗点点头道:“西夏国银川公主的侍女晓蕾,乃是大理国宣仁皇帝的妃子,两国相交极好,这银川酒发明之处,便是在我们大理了,只是此后逐渐回溯,才传回了这凉州一带。”
齐御风心道,原来这酒居然是他们自小喝得惯的,怪不得施秀受不得激…
等等,受不得激?难道这店主知道这一行人可能是从大理而来,故意点出银川酒,诈上一诈?
他越想心中越是生疑,但再想其他地方,这店主却尽职尽责,毫无破绽,单凭这一点说他打探自己等人的来历,却也是有些无中生有。
正当此时,突然门外一闪,进来一人,众人看去,顿时觉得眼前为之一亮。
只见这一名十六七岁的少女,身穿一件淡紫色的缎衫,年纪虽幼,却是容色清丽,一张脸白里透红,说不出的雪白粉嫩,而唯一美中不足,便是她手中此时却提了一柄血淋淋的匕首。
齐御风只见她一双大眼乌溜溜地,满脸精灵之气,五官精致,相貌极美,娇小玲珑,心中不禁疑惑道:“这女子看上去比段蔷奴还弱致几分,居然也能练武?”
这时候只听得马蹄如雨点般逼近,四五骑站在客栈门口,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姓韩的,你要脸不要?”
那少女扬眉冷笑,不慌不忙的坐在一张无人的椅子上,好整以暇道:“本姑娘怎么不要脸了?”
那人叫道:“本来咱们说好三七分成,你怎么却突然变卦,全吞了金子,还杀了我一个兄弟?”
少女闻听此言,愠怒道:“他有胆子对老娘动手动脚,就得先买好棺材!也不打听打听,老娘岂是好惹的?”
那人冷笑道:“既然你不要脸的承认了,还不快点从店中滚出来,让我看看你身上,到底那一块不好惹?”说罢几人哈哈大笑,极尽猥亵调戏之能。
少女脸sè一阵青白,随手提过一壶茶水,熟门熟路的给自己斟了一杯,抿了一口茶水,才缓和了些,娇媚四溢的斜倚着桌子笑骂道:“姑奶奶我这个人呐,要是那英雄好汉,倒贴都成,要是蜡烛软乎乎的孬货,你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打心眼里也看不起你。”
那人微微一怔,随后道:“废话少说,人已经被你杀了,快把银子拿出来。”
那少女此时入到店中,料定对方不敢进来杀人,便完全放松了下来,但见她眉宇之间似笑非笑,眼神带着一丝狡黠之色,口中却强硬道:“国有国法,贼有贼路,人是我杀的,货也是我抢的,你们坏了规矩在先,要是再啰嗦,以后就别在我这儿销赃卸货!”
那人微微一怔,随即道:“不成,这批货实在太多,怎么也得分出一半出来。”
少女听到这话,再也不耐烦,柳眉倒竖道:“滚你妈的蛋,再不走我杀你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