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觉得秦林的气势离戏台上的包龙图差得太远,陆远志替他补了句,胖子肥肉一抖、胖脸一颤,厉声叫道:“呀呀呸!吴三你杀人害命、碎割人尸,该~当~何~罪!”
刚才还抖得像筛糠的癞痢头吴三,这下子反而不抖了,瞪着眼睛迷惑不解的问道:“陆胖子你说什么?杀人、割尸,你没睡醒吧?”
胖子被问得大恼,一拍桌子,拖长了声音喊:“铁证如山,岂容抵赖!公、孙、先、生,展、护、卫…”
敢情这家伙入戏太深,还真把自个儿当包龙图了!
崔捕头翻翻白眼,心说你还王朝马汉张龙赵虎呢,我这儿是小小的蕲州衙门,可不是开封府。
陆胖子干抖威风,众捕快大眼瞪小眼就是不理会他,有调皮的凑近了拱拱手:“您哪位啊?”
陆远志这才明白自己只是医馆弟子,离知州大老爷都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包龙图嘛你替他捧靴子看有没有资格。
好在胖子脸上肥肉极多脸皮也厚,干笑两声之后退在旁边,视众多如无物,倒是蛋定得很。
秦林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不问了?”
“您请,秦哥请!”胖子谄媚的笑着,眼睛眯成了缝儿,表情就像是请客吃酒似的。
“动点脑子!”秦林喝了口水,“天底下有笨到杀人分尸之后还把割下来的肉拿来捉弄人的吗?要么他是个疯子,要么他是个傻子,你们看跪着这家伙疯不疯、傻不傻?”
陆远志和众捕快齐齐摇头,癞痢头吴三既不疯又不傻,反而精得跟猴儿一样,这次的恶作剧要不是出身肉铺的陆远志识破,他早骗了李大郎的买肉钱,赌档里逍遥快活去了。
刚才还面无人色的吴三听到秦林这话,立刻蹭鼻子上脸:“秦长官明鉴,俺吴三从来安分守己,怎么敢杀人呢?实是从郊外乱坟岗子捡到的死人腿,割了块拿去戏耍李大郎,并没有害人之心。”
秦林一脚踹他屁股上:“滚你的吧,你安分守己世上就没几个老实人了,敢割死人肉骗人,你也不是个好的。若是查不到真凶,老子就拿你顶罪!”
啊?癞痢头吴三一张脸拉成了苦瓜。
秦林率领捕快们押着吴三,很快就找到了他诈骗不成抛弃掉的那块人肉,然后来到城外的乱坟岗子。
荒凉的乱坟岗,树上几只乌鸦嘎嘎的叫着,几条肮脏不堪的野狗来回游荡,眼睛里呈现出可怕的血红色,以一种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人们。
“妈的,这是吃死人肉吃出来的,都快变成狼了!”崔捕头啐了一口,领着捕快们把野狗赶走。
在吴三指引下发现了一条半埋在土里的大腿:“喏,我早晨打这儿过路,看见有野狗在啃这条腿子,瞧着肉还新鲜,一时兴起割了块去和别人开玩笑,可不是我杀的哈。”
秦林摇摇头,这玩笑可开得有水平。
蹲下仔细检查断腿,发现是一个男姓的左腿,从大腿根部齐根而断,断面有被纵横交错分布着野狗的牙齿印痕。
“莫不是死后埋在这里,被野狗咬断的吧?”崔捕头看看,有些拿不准。
秦林摇摇头:“不对,是生前被害的。病死,血液仍然留在血管当中,淤积之后形成尸斑,但这条断腿颜色异常苍白,从断面可以看到血管干瘪萎缩,说明是被杀死之后血液流失,然后才分割的尸体。”
崔捕头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乌鸦的叫声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令人心惊胆战,杀人之后还要分割死尸,这种凶残的作案手段蕲州近几十年都没有发生过呀!
别人都觉得心胆俱寒,连捕快都有点儿不敢看那断腿,只有秦林浑不在乎,拿在手中仔仔细细的观察大腿根部的断面。
陆远志也蹲了下来,好奇的看断腿。
“胖子,你不怕?”秦林抬起头,笑嘻嘻的。
陆远志胖脸一抖:“怕个啥呀,它能把我这身肥肉咬下来?”
秦林哈哈一笑,就指给他看断面上的痕迹:“不提大腿肚子被癞痢头吴三这浑人割去的部分,你看着断面上虽然被野狗啃掉了些肉,但骨头上仍然留着分割的痕迹——刀锋切在了骨头上,还有刀尖划出的纹路,基本上可以断定凶手是用一柄匕首形状的凶器完成的分尸。”
即使是传说中的庖丁解牛的神妙刀法,也无法避免在切断的肌肉和骨骼上留下痕迹,经验丰富的法医可以根据这些痕迹,极快的判断出凶器的形状大小。
陆远志则是从另外一方面审视的,看了一小会儿就十分不屑的说:“这刀法和我爸比差得远了…”
感觉到众捕快诧异的目光,胖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脖子,讪笑道:“当然我爸是杀猪,哈哈,杀猪。”
崔捕头等人若不是看在这胖子始终跟着秦林,早把他一顿胖揍。
秦林听了倒若有所思,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问道:“胖子,你说这人手法很差?”
陆远志口水四溅的说:“是啊,我打小儿看爸杀猪,早就看惯了,那手法、力度都有讲究,不像这个,全凭蛮力砍下来的——不过他力气真大,秦哥你看大腿上这么厚块肉,一刀切到底中间连个转都不打,如果是用的大砍刀还差不多,要真是秦哥说的匕首,这凶手的力气怕和牛大力牛哥有得比。”
几个捕快骂骂咧咧的叫起来:“这小兔崽子,连牛大哥都胡嚼起来…”
秦林摇摇手:“当然不是说牛大力,对了,你们捕快成天在街面上晃,这几天有没有看到牛大力那么壮实的人?”
捕快们陪着笑:“秦长官,您说笑话吧?就牛大哥那身胚、那膀子力气,咱们蕲州还能找出第二个?”
那么也就是说凶手的身材并不太出众,至少不会引起捕快的注意,他手上的力气却能和天生神力、长得和大力金刚差不多的牛大力在伯仲之间。
想到这一层,秦林的脸色顿时变了:“做下这起凶案的罪犯,极有可能是个内功高手,也就是说…”
崔捕头、陆远志同时叫道:“白莲教!”
在场人的心脏全都咚咚的剧烈跳动起来,呼吸都卡在嗓子眼儿,出不来、也进不去。
秦林立刻以不容置疑的口气下令:“崔捕头你安排一个弟兄,拿我腰牌去百户所调韩飞廉那个小旗,其余人在这附近寻找,把尸体剩下的部分找出来!”
杀人分尸案有一个规律,就是以首次发现尸块的地点为圆心向各个方向扇面搜索,以若干距离为半径,往往能发现另外的尸块。
其中半径距离以作案者所拥有的交通工具决定,现代那些拥有汽车的犯罪分子就可以把距离拉得很大,摩托车次之、自行车再次之、步行最近——这是因为抛尸的距离越远,拖延的时间和路途中的不确定因素就越多,作案者总会以拥有的交通工具为条件,尽可能的在“抛尸以求隐藏尸体”和“抛尸途中被发现的危险”之间寻求一个平衡。
另一方面,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看,罪犯既然选择城外的这处乱坟岗子作为抛尸地点,心理上他就有借助“乱坟岗子尸体众多”这一常识,来掩盖他的犯罪行为,如此一来他就不会刻意把切割之后的尸块抛得太远。
是的,罪犯的歼计差一点就得逞了,不远处的小路上时不时有行人经过,都看见这截被野狗刨出的人腿,甚至胆大包天的癞痢头吴三还过来用刀割了块肉去搞恶作剧,可没有一个人怀疑这是一起凶杀案。
可惜他的歼谋遇到了克星,秦林那双仿佛能看穿幽冥地狱的眼睛识破了罪案…韩飞廉带着小旗的全班人马,骑在马背上风驰电掣的赶来,曾经的上司变成了秦林的下属,他倒没有表现出什么抵触,毕竟秦林实打实立下了的功劳,远非黄连祖那种靠裙带关系上位的纨袴子弟可比。
韩飞廉甚至隐隐怀着期待,希望靠秦林再立一起大功,好让他的功劳簿也能沾光添一笔呢。
跳下马,韩飞廉先是大声报道:“锦衣卫蕲州百户所乙字小旗全体弟兄都有了!”继而凑近了压低声音道:“石大人说了,保护大军防备白莲教破坏要紧,这地方上的人命官司,咱们是不是?”
秦林在他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韩飞廉眼睛一下子变得晶晶亮,三分担心、七分兴奋的道:“标下晓得了!”
韩飞廉立刻指挥弟兄们和捕快一起寻找着新鲜的掩埋痕迹,人多力量大,一会儿就有人叫起来:“这儿有只手臂,右手的。”
那边又有人大声禀道:“找到尸身了,没头没四肢的埋在草丛底下。”
手掌、腿脚、躯干,一件接一件的被发现,像拼图一样凑拢,渐渐呈现出原本的人形。
还差的就是脑袋了,只要找到了脑袋,就能认出死者是什么人,顺藤摸瓜找到犯罪的线索。
终于闷头寻找的韩飞廉在一处狗洞里发现了头颅,后脑勺朝着外面。他也顾不得许多,心急之下一把抓了起来,把人头转过正面想看看容貌,忽然啊呀一声大叫,跌坐在地。
只见那人头正面血淋淋的,竟然整张脸皮都不见了踪影,半开半闭的嘴巴没有嘴唇,露出上下两排牙齿,像骷髅那样似笑非笑,好生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