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洛阳到幽州的道路自然是极其顺当的。
先有大越立国以来就不断修建完善的官道,后来,李凌又根据实地情况专门为军粮物资的运输做足了准备,不光使道路更加通畅便捷,而且沿途每过二十里,都建有粮站兵驿,如此,这一路的安全也得到了极大的提升。
诸多的人力物力用下去,效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李凌这次押送的首批军粮物资的行程很是顺当。除了要提防一下可能出现的鬼戎人截杀外,就没有任何的阻碍了。
而事实上,还在专心围攻营州的鬼戎这时也腾不出手来截断大越粮道,所以最终一路极其通畅,只花了不过半来月,队伍已抵达幽州城下。
看着这座与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北方重城,李凌心头都满是感慨。谁能想到,原来的历史上,这儿依旧还陷于外族之手,而且已经有数百年的光景了;而后不久,这座北疆边城又会成为数朝古都,直到几百年后,更成为整个世界上都数得着的特大城市呢?
不过眼下的幽州给他的第一印象却是沧桑、残破与巍峨。
沧桑的,是整座城池带给李凌的第一印象,那是一种气质,一种历经千年风霜刀兵,在中原与外族的一场场争夺中磨砺出来的内蕴气质,是只有位于北疆兵家必争之地,才会拥有的城市特质。
残破的,则是城池表面的种种痕迹了。那七丈高墙上斑斑驳驳,既有风刀霜剑在上头留下的刻痕,更多的,却是一场场战役下来,所残留的伤疤了。不过就像那句话里说的那样――伤疤是战士的军功章――那城墙上的无数痕迹,就是幽州城最值得骄傲的勋章了。
那无数的斑驳刀剑痕迹,火烧后的黑色,都如一个个文字,记录着这座城池千年来所经历的种种,但它却依然昂首挺立在那儿,守护着整个中原天下!
不过,当李凌他们再往前,来到城门下时,那些伤痕和沧桑都被巍峨的感觉所替代。高耸的七丈城墙,厚达丈许,以黄土夯成的整体结构,让人只一眼,就能知道这城池是有多么的坚不可摧,纵然有十倍之敌,最多也就死困其城,而难以攻克。
这才是一座北疆重镇真正的精神所在,一如某位历经磨难却依旧能挺直了腰杆站上前线,死守每一寸国土的老将一般。那是叫人崇敬的,仰之弥高的巍峨,豪迈!
直到正式穿过幽长的城门洞,进入到幽州城后,李凌有些激荡的情绪才得以平复下来。相比于之前到过的云州、霸州等北方大城,幽州给他的冲击力显然要强出太多了。当然,这或许也和他对这座城池将来的一切更了解有关,强烈的对比,总会给人更多的影响。
进城之后,李凌便立刻收拾心情,没有再作太多的感慨,迅速安排下去,让手底下人押送的粮草物资送去城中粮仓,而自己则打算去见孙璧。既然是英王特意点的自己专管后勤,那首先要做的就是听听他
的意思,从而正式进入工作。
这一路行来,城中秩序井然,虽然普通百姓已见不到几个,但那些不用上值的兵丁还是能见到许多的。而他们一个个居然也都颇为低调安稳,没有因为这许多来路不同的兵将凑在一处而生出什么争端来,有些人之间看着还颇为热络。
光这一点,就足以让李凌赞一声治军有方了。要知道如今天下各地,就是百姓间都要抱团排外,更别提集体性更强的军队了。而能让各军在幽州和平共处,只此一点,就可见上面的将领手段有多高明了。如果这是孙璧亲手做到的,那就更让人刮目相看。
如此稍作打听,李凌一队人马便直奔帅府,亮明自己身份后,没在外头等上多久,就得以迅速入内,并在议事的节堂旁的小厅里,见到了一身戎服,英气勃勃的孙璧。这让李凌都要感叹一声,“英王”的封号还真就太贴切不过了。
心中感慨着,他的行动却无半分犹豫,立刻上前参见:“下官都督北疆军粮事李凌,见过大帅!”
见他在门前见礼,孙璧赶紧就迎了出来,一把搀住了他:“温衷,你这就太见外了,你我之间何必行此繁文缛节呢。”虽然口中这么说着,他脸上的笑容里除了见到朋友的喜悦,还有一丝满意。李凌是这许多人里第一次见面就主动称呼自己大帅的,这是对自己身份的认可,自然让他颇感高兴。
李凌顺势而起,说道:“我现在是大帅下属,幽州城如今更成一座军营,自当照规矩行事。”
“哈哈,公事上你可以如此,但私底下,咱们还是朋友。来来来,你一路送粮到来想必是辛苦了,我已经让人给你准备了茶点,你先吃喝一些,咱们边吃边说。待会儿,我再让人准备酒宴,为你接风洗尘。”
孙璧的如此盛情,李凌自然不会推拒,便谢了声,坐在他下手,拿起茶点吃喝起来。对方有句话倒是说对了,这一路行来因为要关注太多东西,李凌还真没好好歇息过呢,吃喝什么的自然更是随便应付,现在才发现肚子真有些饿了。
以两人的关系,李凌也没什么好避讳的,便几口一块糕饼,然后没几下,就把大杯茶水也给喝干了,这才一抹嘴巴道:“就先让下官把这次第一批押送来的军粮物资的情况报与大帅吧……”
对此事,孙璧也是相当在意的,便点点头,仔细听了起来。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不但把这次运到的军粮物资的情况有了了解,对后面的许多安排也都有了个大致的汇报交接。
李凌的安排自然都是相当到位的,孙璧也放心他,不断听得频频点头,最后才道:“我果然是要对人了,也就温衷你出手,才能让我真正放心把一切后勤都交托于你啊。有你这番安排,我后顾无忧矣。”
“呵呵,这都是我该做的。”
“你没有怪我把你重新拉回来吃苦吧?”孙璧突然又把
神色一变,问道,语气里带上了一点惭愧。
李凌看得出来,对方这是从公事转入到私人交情上了。便在稍作沉吟后,笑道:“王爷是想听真话?”见对方点头,便又道:“那肯定是有一点的。毕竟我好好地在家里过自己的小日子,安生得很,就因为王爷要用到我,我就得千里迢迢跑回洛阳,然后还得殚精竭虑去筹谋如何调运粮草物资,最后还得冒着可能的风险运粮来北疆,今后还不知会遇到什么危险……”
说着,他又是一顿:“不过我也知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既为人臣,便当为国尽忠。既然与殿下有着共同的志向,就更该尽我所能。何况,我与王爷还有朋友之义,所以再难再险,我也不会拒绝!”
孙璧闻言,先是一怔,继而神色便是一凝,深深望着李凌,半晌后,展颜而笑:“是啊,我们不光是君臣,更是朋友!所以我在有难处时,首先想到的就是你,李温衷!我也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两人目光相交,半晌后,又齐齐而笑。
这一刻,两个人,一条心,似乎什么事情都难不住他二人。
既然表明了心迹,李凌就更少了些顾虑,问出了自己心中一个疑惑:“王爷,你到底有什么打算?鬼戎入侵已有些时日,营州更是岌岌可危,但你在赶来北疆后,却只在幽州按兵不动,就不怕营州再有失,导致局势进一步恶化吗?”
关于此点,他这一路都想了许多,实在猜不透孙璧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毕竟按常规来说,眼下外族入侵,营州危殆,最该做的就是尽快带大兵前去支援,就在营州城下与敌决战。可他倒好,到今日,到北疆都快一整个月了,还没有动静。
孙璧笑看了他一眼:“温衷,你觉着我们与鬼戎之战如何才算是真正得胜?”
“这个……自然是破敌歼敌,以最小的代价杀伤他们了。”
“你说的固然不错,可又该怎么做到这一点呢?真就率大军杀过去,我们的这一战略目的就能达成了吗?”
李凌再度一怔,他对军事确实不算太了解,连纸上谈兵都算不上优秀,自然无法接话。好在孙璧也没打算卖关子,立刻又道:“主动出击力保营州自然不是问题,我们也能取得一场胜利。可接下来呢?
“鬼戎见机不妙,自然就会退兵,带着他们劫掠来的大量人口物资退回漠北,甚至化整为零。到时候,我大军再想追击重创他们,就得杀入草原,去我们完全陌生的地方作战。且不提地利上的不足,光是后勤补给,对我朝来说也是一项难事,就是你李温衷,怕也无法确保万无一失!
“所以我此番的真正想法就是,趁着鬼戎入侵,就在我北疆之内,给予他们重创。而要做到这一点,最重要的就是时间,把时间往下拖,一是为了尽量消耗鬼戎兵力士气,二则,是为了给断其后路的两路兵马创造机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