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走了,凌晨三点的窗外夜色斑驳,雨声渐渐停下。
病房里过于安静的气氛,和男人躺在病床上向自己看过来的眼神,都让时苏有些举步不前。
一时间不知应该上前去问问他伤口怎么样,还是应该离开。
景继寒看了眼病房墙上的钟表,语调清哑:“凌晨三点,你能去找谁?”
时苏咳了一声,迟了几秒才开口:“晚上发生这么多事,周河他们怎么还没赶来医院?”
“周河没来港市。”
他低哑的语气顿了顿,忽然岔开了话题:“帮我倒杯水。”
“奥。”
刚才她还能装傻,这会儿人都直接点明了要水喝,总不能真让他就这么渴着。
时苏先出去找护士借来一些照顾病人常用的备品,毕竟现在这个时间病房里没有其他人来照顾,也没办法出去买东西,只能暂时先用医院的那些一次性用品。
回病房后她拿出吸管,放进顺手倒满的水杯里,回床边去喂他喝水。
男人喝着水,她低头看了眼他手背上的针。
景继寒的肤色是很健康的那种,偏冷白,由于失血的原因,此刻比平日里更白了几分,手背上,手臂上,青色血管清晰可见,用来消炎的吊瓶才刚挂上没多久,瓶子里的药一滴一滴的顺着软管落下,输入一片青白之中。
她思着之前的话题,说:“你来港市出差总不可能身边什么人都没带,我记得你公司里的秘书助理都不少,一般出差时的随行人员都不会少,就算是再少起码也有两三个人。”
见男人就着杯中的吸管喝水,一点都不急不忙的样子,时苏也只好维持着端着杯子站在床边的动作看他。
喝完后,他才说:“我临时飞来港市处理两个项目,最初的行程只有两三天,不需要多少人跟过来。”
病房的灯光也是一片耀眼的素白,男人放开杯中的吸管,转眼看她:“因为暴雨才搁置了原有的行程,在港市多停留了几天。”
“那陆昭呢?周河没来,陆昭也没跟过来?”
景继寒似乎是想支着床单坐起身,时苏赶紧放下水杯伸手去按住他:“你别动!护士刚才都说过你不能再动,伤口再渗出血的话就麻烦了!手上还有针,万一滚针了我还得叫护士来…”
“我看你很着急离开,总要试试自己能不能下床,如果自理方便没有问题,你随时可以走。”他躺回枕头上,目光很淡的看了眼他自己手背上的针。
说话时,男人的喉结微动,像是哪里轻覆上的一层雪,渐渐落下,露出雪面下最初的原色。
被戳破的那点不太仁义的想法,时苏一时间没说话,手却坚持按着他不许他动。
另一手赶紧放在他手臂上,确认他正扎着针的位置没有因为刚才的动作而鼓包或者泛青,这才松了口气。
她同时转回眼看他,床单皆是一片刺目的白色,这样过于干净的光线让男人本就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显得更憔悴了几分,但面部清隽利落的线条,墨黑的双眸,每一样都仿佛镌刻在她眼里,与记忆里被她已经压在心底两年的轮廓重叠,眼前影影交错的是在紫金花酒店里景继寒将自己死死压在身下时,他低眸看向自己的眼神。
景继寒说:“陆昭今晚准备出…”
病房门在这时忽然被敲响,接着被推开,陆昭的身影迅速出现在门里,目光直视上病床上忽然向自己传递了一记冷眼的男人,本来满心的担忧仿佛瞬间被泼上了一盆冰水,使得陆昭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子就收了回去。
景继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将未说完的最后一个字补齐:“差。”
时苏扭头看向终于出现的陆昭,当时眼睛就亮了亮:“你可算是来了,这里…”
陆昭本来是想问景总伤的怎么样,毕竟从出事到现在由于当时来往的救护车太多,导致没办法第一时间理清每一个被带走的伤者的名字,他又刚从港市中西区赶回来,查到景总所在的医院和病房已经是半夜了。
他迅速在景继寒没什么表情的眼色里收回了视线,果断向后退了一步。
时苏看见陆昭这果断向后退步的动作:“?”
“时苏小姐在这里就太好了,正好我还有事,趁站今天雨下的不大,航班可以正常起飞,我先去出个差。”陆昭一脸正色的说道:“景总的伤,就麻烦你照顾了。”
时苏:“???”
她又看向墙上的时间:“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出差?”
陆昭即使不去看病床上,也能隔空感觉得到那边冷冰冰的视线,眼都不眨一下的说:“非洲,因为机场临时解除了暴雨限制,我晚上刚订了去非洲的航班,凌晨起飞,我马上就要去机场。”
“非洲?”时苏满脸质疑:“你们公司跟非洲有业务往来吗?”
“临时加的,我先走了。”陆昭的话音未落,人已经又打开了身后的门,才刚进病房不到两分钟,又再度消失。
“哎你…”
出差出的要不要这么草率?
时苏气结的看着重新被关上的门,陡然扭头看向气定神闲躺在病床上的男人。
她瞪了他半晌,想说话,说不出来,想骂人,又骂不出来。
就算真的骂,可能该被骂的只有她自己。
谁叫她当时好巧不巧的偏偏就站在灯下。
她干脆转身拿起桌上的水杯,又重重的放下,发出很大的声响来表示自己这会儿的不满,男人听见了,只淡定的向她看了一眼。
时苏猛地移开视线,拿起杯子说:“还要喝吗?”
“要。”
时苏只好又倒了杯水去喂他,男人就着吸管继续喝水时神色自若的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什么人都没来过,根本没有谁大半夜的忽然被发配非洲。
她看见男人喝水时微动的喉结,别开眼睛说:“港市商界一直都这么乱吗?人命关天,那么大的吊灯怎么会忽然掉下来?”
时苏实在想不通,人命关天,可是这里的家族之内互相残杀,却竟然就这么真实的在眼前发生。
男人放开吸管,笑了声,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嗓音清哑而低淡:“你忘了我当初是因为什么才被你们母女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