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笑着欢呼着,可笑着笑着,也有人捂着脸哭出了声。
大起大落之中,情绪分外容易感染人,刚刚还笑容满面的将士,不由地也低落了下来。
战事,不可能没有牺牲。
作为领兵的将领,能做的是推算最优势的战术和策略,把战损降到最低,可无论有多么的周密,战损也不会为零。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从北地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强者,在出发之前,所有人都做好了有可能回不了的准备。
怕死怕死就不会义无反顾地加入奇袭之中。
而现在,他们回来了,但他们也有战友,醒不过来了。
有一些人的遗体被兵士们带了回来,还有一些来不及收殓的,就这么长眠在了北狄。
昨日还在说笑,今日就已经顾云宴深吸了一口气,他当然也难过,没有人会对生死无动于衷,他拍了拍泣不成声的一个年轻参将的肩膀,道“如果战死的是你,你最后会想些什么”
参将愣了愣,眼泪还在往下落,话语已经冲口而出“死前再带上两个狄人蛮子黄泉路上,我还能一打五”
一句话,逗得边上所有人又哭又笑。
顾云宴也笑了,道“所有没有回来的兄弟,他们战死前想的一定和你是一样的。”
这就是打仗,能打下这么一场大胜,即便牺牲,自豪也多过遗憾。
蒋慕渊也笑,道“收起眼泪吧,北地的乡亲们在等我们回去,我们哭丧着脸,哪里像打了胜仗”
穿过了密道,重新踏上北境土地时,日头当空。
北地城上,骆参将背手站着,等候前方的消息。
他的身边,驿官也翘首企盼着,心急如焚。
驿官是昨日抵达北地城的,圣上的传召从京里快马加鞭送出来,催着蒋慕渊赶紧回京。
事关两位皇子,事关南陵的安危,谁敢怠慢驿官赶了一路,哪知道蒋慕渊根本不在北地城中。
听骆参将说蒋慕渊出兵打北狄去了,驿官只觉得眼前一黑,这会儿是打北狄的时候明明是打孙璧更要紧。
但小公爷做的也没有错,毕竟,北地这儿还不知道南陵的事情呢。
纯粹就是不凑巧罢了。
其实运气还算不错,只等了一日,蒋慕渊带兵回到了北地。
入城之时,留在北地的将士、百姓纷纷涌过来,一脸期盼地看着他们,待听闻此战大捷、连斩安苏汗三个儿子、烧毁三座营帐之后,整座北地城也陷入了狂喜和大悲之中。
他们都经历过去岁城破的痛苦,如今的大胜,不能抹去当时的悲伤,但也是一份藉慰,更是一份鼓舞。
骆参将长松了一口气,交代传令兵道“快回裕门关报与向将军,我们赢了”
蒋慕渊静静看了会儿热闹的百姓,而后转头看向了驿官。
驿官把圣上的旨意交到了他手中。
南陵的变故,蒋慕渊先前已经收到消息了,但此时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讶异的神情“南陵郡王造反两位殿下不知所踪现在有消息了吗”
驿官一路北上,南边即便有新消息传到京中,也传不到他这儿,他只能摇头。
蒋慕渊按了按眉心,道“我即刻返京。”
南边的事儿,之前蒋慕渊也与顾家兄弟们交过底。
顾云熙见蒋慕渊收拾行李,低声道“这么匆忙”
蒋慕渊道“路上还要些日子,也不知道回到京中,南边会是什么样一个状况。”
顾云骞低低骂道“让那个三皇子死在南陵吧如果不是他”
这话只说了半段,后半截,自家人都心知肚明,且也不适合说出口。
蒋慕渊手上不停,道“他可没那么容易死。”
从一开始,孙睿就盯着南陵的状况,截杀老郭婆、带着孙禛去南陵,这都是孙睿自己弄出来的事情,孙璧的一些问题,想来也是在孙睿的掌握之中的。
有心算无心,孙睿逼反孙璧,也一定设想了几种脱身的法子,不会让自己落在孙璧手里。
反倒是孙璧,他是被动的一方,仅仗着地利控制了南陵罢了。
顾云宴拍了拍顾云骞的肩膀,以示安慰,又问蒋慕渊道“朝廷现在是用人之际,我们是不是也要回京”
蒋慕渊想了想,道“南陵大战将始,也不知道会打几年,未免后顾之忧,圣上必定会先把北地守将给定下来,此番得如此胜果,将军印十之会在顾家手中。
北地重建离不开人,一旦接下将军印,你们按部就班在北地更妥当。
倒是六舅哥,前方现今领军的是余将军,你本就是他麾下将士,先前只是抽调到了北境,此刻回去倒也合适。”
顾云齐受余将军照顾颇多,闻言自是应下,转身也收拾行囊去了。
其他人也不添乱,各自散了。
顾云宴、顾云熙他们有母亲妻儿在京中,抓紧时间写了家书,让顾云齐捎回去。
顾云齐把家书塞进了包裹里,抬起头眺望着城墙上的大旗,道“过几日大祭,替我们四房多磕几个头。”
大胜之后,必定会有大祭,告慰亲人们的在天之灵。
蒋慕渊和顾云齐是在北地百姓的欢呼中离开的,而此时的京城,气氛阴沉,就像是一直等不到雷雨的夏天傍晚,闷得人根本喘不过气来。
孙祈和孙宣私底下为太子之位争得再凶,这个当口上,谁也不敢去顺德帝跟前触霉头,也不敢表露出自己的野心,被圣上盖上一个“急不可耐”的章,那可不是好事。
这两兄弟都盼着孙睿回不来,可南陵那儿迟迟没有孙睿和孙禛的消息,也叫他们心里直泛嘀咕。
他们有没有落在孙璧的手中若孙璧握着这么两个人质,为何不与朝廷讨价还价或者说,文英殿里对南陵的消息掌握得太少了。
孙璧为什么造反,他手里有多少兵,如何分布、如何驻扎、粮草储备如何,南陵官场谁是坚定不移地支持孙璧,谁坚决不降,谁又在虚以委蛇,没人知道。
两眼一抹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