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李福,李家的家生子,跟了李三才四十多年,是李三才的亲信,李三才对他十分信任,大事小事都由他操持,李三才以当世名士自居,是不会管这些俗事闲事的。
如果说李家是一间公司,李三才入是老板和股东,李福就是CEO,他还花钱捐了一个五品郎中,也是一个有官身的人,可以见官免拜,在北直隶,谁不知他李福爷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李福在十多名家丁的簇拥下,前去问封住他们村路口的锦衣卫校尉:“你的长官是谁?叫他过来说话。”
谁知校尉冷冷道:“你是什么东西,竞敢命令老子!”
李福碰了一个冷丁子,只好说道:“你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竞敢在这里撒野?”
校尉冷冷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里是大明的地界,咱们在此执行公务,有何问题?”
李福道:“你们的头子是谁?”
这时大队人马簇拥着一顶小轿而来,当先的旗手,高举大旗:东厂掌班李国安。
小轿停下,一身飞鱼服的独臂军官李国安从轿内走出,瞎了一只眼,用一块皮布包着,而另一只则是寒光闪闪,十分吓人。
李福抱拳道:“李大人!下官李福,李府管家。”
李国安道:“名单上有,拿下!”他们早有一份秘密名单,让他们按单拿人。
他们第一批逮捕的,是李三才手下的管家、帐房、掌柜们,有了河东打虎的经验,在对付这些大官、管家方面,他们十分有心得,拿下了这些主要的爪牙,他们的事基本冒出来了,这么大的盘子,不是李三才一个人可操,他光是管家,就有十二个之多。
一旦拿下他身边的干将们,李三才的真实财产就会冒出来。
李三才是官场老油条,他深知权力才是牢固和坚不可破的,有了权力,其它什么都有,为了一点小钱,贪脏枉法,草菅人命,这是极其愚蠢的事,他醉心于人脉,专心仕途,生意上的事另有人为他打理,这个人就是李福。
李三才任漕运总督,这是天下肥缺之一。
李三才总督漕运,掌握的是大运河的重要枢纽,这个位置相当于什么呢?虽然相当于一个守门人。
但有人要从大运河这儿过,要带点什么不好说的东西,都得经过李三才同意。同样的李三才也有权决定,这货物是好是坏,运河是黄金水道,南北货运全系于此,上百万人靠运河刨食,李三才掌握大运河,简直就像是坐在聚宝盆中了,但凡是要过大运河的商人,不可能不讨好李三才,这其中的油水,就多得令人发指。
加上李福组织自己的商队,大举光明正大的做免税生意,李家拥有运河上最大的船队,最大的商行,生意做得极大,凭着李三才的势力,谁敢管总督大人的闲事?没有他们不敢做的生意,即使李三才退下后,他的门生故吏,遍布运河要津,生意依旧是做得风生水起。
李三才的钱,不是贪脏枉法,草菅人命得来,是特权之下的产物。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如狼似虎的锦衣卫立即冲了上来,将李福拿下,他的家丁们正要制止,被当场用火统打死三个,余者吓得屎尿齐流,都不敢动。
这就叫如敢抯挡者,格杀勿论。
黑水卫队大军,直接包围了李围,即使是出动了三千人,也做不到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因为李府实在是太大了,建筑用地十多亩,加上花园等地,居然达百亩之巨大,占了几个山头,内有小树林和人工内湖,这地方装修也是豪华精致之极,有精美的装饰,也有山水自然之美。相对比之下,米柱的伯爵府,差多了。
黑水卫队直闯入内,按图素骥,拷掠人员,主要是李府的管家、掌柜,帐房们,李三才父子孙和妻妾等重要人物,一个未捉。
但就是他们全部被押往一个指定的院落,李府的家丁下人们,则被押往另外一院落,下人们有三百二十这么多。
因为门口有三具尸体摆着,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没有人敢暴力抗法。
李三才十分愤怒,他怒吼道:“东厂狗奴,竞敢如此欺侮老夫。”
李三才在当朝是毁誉参半人物,誉之者欲倾尽天下红汁漆染其风采,毁之者欲放其心肝鲜血染其挂彩,誉之毁之,对阵对歌,双方先比理大,后比喉咙大,再比权杖大,朝朝野论坛,硝烟弥漫,热闹得很。
李三才名副其实,才是比较多的。任职机关,是大吏才。万历横征矿税,他将皇上也骂了一顿,“今阙政猥多,而陛下病源则在溺志货财。”不避领导讨嫌,反复谏言;空降地方,多有建树,“迁山东佥事,所部多大猾积盗,广设方略,悉擒灭之。”
在安徽为政,其进行税务改革,也不错,在淮久,以折税监得民心。与一般官员不同的是,他在官场里混,你可说他有点正直,但不能说他狷介,你可说他在任兼济了天下,却未必能说他独善了其身。能干或也能贪,持正或也会混,要言之,跟平常所见的那些存争议的官员差不多。
李三才做官,是爱与舆论搞好关系的,他当官法子是,不做要说,做了更要说,边做边说,请别人说,他在地方做了十多年官,名声较大,因为舆论宣传做得好,许多人当他是清官和名士。
但得罪了皇帝和内阁,终归是没有好果子吃,他削职为民,但他并不甘心失败,在家养望,积蓄力量,以图再起。
李三才久在官场,规避了三法司,但是避不了东厂,东厂并不在乎他是否有罪,只要你巨额财产来历不明,这是罪,即使你这钱并不是犯罪得来,也是罪,这叫怀璧之罪。
李三才这种人,保护他的是道德名气,剥去了这道德君子,就是他赤身果体之时。
东厂都不要找什么犯罪证据,只要抄出四百万两,就可以剥去他的道德伪装,然后为所欲为,在后世这叫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罪。
李三才可以解释,这是做生意赚的,但是天下官员这么多,就你一个挣了四百万?谁信呢?即使是真的做生意赚的,百姓也会不服,许多人会愤然道:“我全副家产才一百两不到。”
四百万绝对是吓死人的数字,在任何一个时,都有大量的人是仇富的,一个人高中进士,升官发财,官居三品,有几十万两银子,这很正常,但有几百万两,这就不正常了,联想到自己的贫穷,物品价格居高不下,政治又腐败,绝对是贪官污吏所为,这李三才的保护色民意尽去,任东厂渔肉了。
面对李三才的咆哮,李国安冷冷的道:“欺你就欺你,去通州告还是顺天府告,率听尊便。”
锦衣卫的特权,连官员都是说拿就拿了,更不用说这个削职为民的李三才了。
李三才是一个骄傲的人,他自中进士之后,就一直处处受人尊重,乃是天下清流名士,何曾受过此等侮辱,他怒道:“自古以来,作人鹰犬者,岂有好下场的?老夫拭目以待。”
李国安道:“然也!自古以来贪官奸臣,也不会有好下场,无论他们隐藏得多好,最终都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李三才傲然道:“天下谁不知我李三才孤高,耻于曰钱,说老夫贪污,会有人信吗?”
李国安道:“以李某人你凤阳巡抚加漕运总督的俸禄,只怕是经营不起这样的场面,这宅子,比之王府,不遑多让。”
李三才道:“钱是我们家做生意赚的。”
李国安笑道:“你且继续编吧!反正是没有人会信。”他阴恻恻的道:“风光了五十年的通州李家,完蛋了。”
李三才被对方的阴笑渗得寒毛倒竖,他说道:“朝中正义之士,岂会容尔等奸臣胡来。”
李国安说道:“如果朝中大臣挡得住,厂卫就不会来这里了。”
李三才一凛,他也是担心这一点。
这时,有校尉来报:“大人!通州知府求见!”
李国安冷冷道:“轰走!”
“报!外面聚集了上千百姓,他们正准备闹事。”
李三才一喜,说道:“百姓可证我清白。”
李三才很擅长包装吹嘘自己,离任回籍之日,那天,淮、徐一带百姓老幼提携,填街塞巷,拥舆不得行。已而相与顶舆号泣,一步一吁,及抵舟,又挟两岸号泣,夺缆不得行”。
现在淮、徐一带百姓为了纪念李三才给他们带来的好处,集资修建了生祠,聚族为之肖像其中,朝夕起拜于其下不绝这是他良好政绩和威望的体现。
回籍后他是当地第一大地主不假,但他根本不靠地刨食,买田只为传与子孙,所以佃租低于别家一成,当地人人称颂,呼之曰:“善长仁翁。”
现在好了,百姓在声援他了,这是一种力量呀。
李国安冷冷道:“往人群里派坐探,让他们向黑水卫队扔石块,捅死几个人。”
校尉略一犹豫道:“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