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醒啦,艾蕾?”
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从“艾蕾”身边传来。
安南第一时间察觉到艾蕾正在被子里。
于是他没有直接翻开被子坐起来,而是又往里面缩了缩,同时睁开眼睛循声望去。
那正是阿莫斯。
大约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有着一头棕褐色的短发,深蓝色的瞳孔。他正用电动刮胡刀在镜子前仔细的打理着自己的络腮胡,听到艾蕾发出声音后,便将刮胡刀自顾自的停下。
阿莫斯转身望了过来,面露轻松而愉快的笑容。
——那是与画廊噩梦中的阿莫斯完全不同的神态。
噩梦中的画师阿莫斯,整个人都充斥着一种生人莫近的气场。即使是面对自己的女儿艾蕾,他也没有什么好话、反倒是叹气连连,表情痛苦而纠结、满面胡茬头发糟乱…就感觉非常的丧。
可如今的阿莫斯,不仅是笑容满面、还做了相当时尚的发型,甚至愉悦的还在哼唱着小曲。
那似乎是最近从哪听来的歌剧小段。连歌词都忘了个透彻,只能五音不全的随意乱哼。但仅此也能看出他的心情非常愉快。
“你可别熬夜了,艾蕾。你这作息可太不健康了。”
阿莫斯刮好胡子,一边往脸上拍打着化妆水,一边走过来,站在缩成一团的被子前不满的说道:“你想看早上八点半的动画,那你不如早点睡嘛。
“那是八点半,又不是六点半五点半。你早睡早起,吃玩早饭再看不也是一样…你在听吗,艾蕾?”
“喔…”
“艾蕾”缩在被子里,发出模模糊糊的困倦声音、并没有正面回应。
阿莫斯无奈的叹了口气,倒也没发火。
他只是嘱咐了一句:“昨天你妈的世界巡回演出就结束了,她说是今晚到家…我得出一趟差,估计两三天才能回来。你今晚如果睡的不太早,就别出去逛留在家听门吧。
“她应该是零点前后回来…你听到了吗?”
“呜。”
被子发出了低沉的呜鸣声。
“那我就当你听到了哦?”
阿莫斯也是好脾气的笑了笑,拍了拍缩成一团的被子、轻快的说道:“回来给你带礼物…给你带好吃的哦?还有唱片…还想要什么?”
“…随便。”
“随便可是最不好送的礼物啊。”
男人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啊,我想起来了——你生日的时候好像提过吧,要爸爸给你画一幅肖像画?
“抱歉啊,其实那个时候,我也想给你画的来着。但那天我在家等了你半天,你出去玩了。之后你回家的时候我已经出差了…我就想着,既然你生日已经过了,不如就等下次雅翁圣日的时候再给你画。
“我想呀…既然是爸爸给你画的肖像画,其中肯定蕴藏着感情,那是不可复制的珍宝。我将绘制这幅画的过程,作为献给雅翁的献祭,想必雅翁肯定会很高兴的。那会是最好的献祭。
“但如果你想要的话,那等爸爸回来就给你画。”
阿莫斯温和的笑着,拍了拍鼓成一个球的被子:“和雅翁的嘉奖比起来,果然还是艾蕾更重要一些。
“好啦,我出门了。再见喽——”
他说着…提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走向了大门。
在他离开许久之后,艾蕾缓缓从被子里钻了出来。
她金色的发丝蓬松杂乱,脸上有着非常清晰的泪痕。
她安静的、悄无声息的流着泪。
——虽然如今由安南控制艾蕾的身体,但艾蕾也还是能听得见、看得到的。
“这就是你的愿望吗,艾蕾?”
安南的声音低沉着响起。
以艾蕾的身体发出的声音,低沉而柔软…如同母亲般温柔。
…是的。对不起…
“…这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
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想要这么说…还有,谢谢你听到心底可怜巴巴的声音,“艾蕾”挑了挑眉头。
“你上一周目的时候,是怎么说的?”
…我和阿莫斯吵了一架“你和他吵什么…”
我、我也…我不知道…但是,突然感到阿莫斯回来了,我就很慌张…我其实也不想和他吵,但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情绪又很混乱,所以就…他最后也不明白我什么意思,但还是向我道歉后悄悄离开了…我、我就…
在心底,艾蕾的声音断断续续,逐渐溢满了哭腔。
安南深深叹了口气。
还是个小女孩啊。
因为心中的情感太过复杂——欣喜、恐慌、爱慕、追思、担忧…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艾蕾又欠缺足够的表达能力,反而变成了毫无根源的发火。
“…倒不如说,阿莫斯没和你吵起来,说明他在这里的脾气真的很好。”
阿莫斯其实…他以前脾气也很好的…
艾蕾弱弱的、还带着些许委屈的声音从心底响起。
只是在他进步速度突然停滞后,他就逐渐变得暴躁了起来…对我和妈妈还好,可对外人就越来越容易发火…而且是毫无理由的找茬…
那是因为顺风顺水的天才,第一次遇到了凭借才能无法跨过的门槛啊。
不过你们父女俩还真挺像——尽管完全没有血缘关系。
但至少就自己的情绪一开始乱,就开始找人吵架这点…还真是一脉相承。
安南想了想,低声说道:
“那你可以这样想…既然阿莫斯之前脾气一直很好,才能也很好。为什么会突然遇到才能的门槛呢?”
…为、为什么?
“联想到那个时候,骸骨公已经出现在了冻水港——祂的目的地,从最开始就很明确。那就是由你和阿莫斯所在的冻水港…那么,是不是可以把阿莫斯才能停滞的原因,归结到骸骨公身上呢?”
居然、还有这样的原因吗…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
没有任何的证据、仅仅只是从表面上的联系,就将其原因归结于一点——这是典型的强加因果,堪称是毛利小五郎级别的推理。
安南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但那又如何?
屑骨头身上的锅,反正也不差这一口了…既然祂无论如何都得死,那与其让艾蕾这个完全无辜的小姑娘,为这命运的不公而独自垂泣、沉浸于旧日的阴影中无法自拔,倒不如让她理解——这都是骸骨公的锅。
那么等骸骨公一嗝屁,“仇敌已死、大仇已报”…一直缠绕在她心头的阴影也就开释了。
这也算是骸骨公所能做的,为数不多的贡献了。
而且…
安南微微眯起眼睛。
谁又能说,这就一定是“无端推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