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真是高!”
“建奴已经内乱,我军大举获胜就在眼前,下官为公公贺,为大明贺!”
“若非公公神机妙算,运筹帷幄,那建奴如何会就此覆没呢!”
周铁心一边恭维着,一边搓着手。一般他对妻子撒谎时就喜欢做这个动作。
“也谈不上什么高明不高明,咱家是农民子弟出身”
魏公公不喜欢被人拍马屁,他一直与部下们强调他的苦出身,以此提醒那些总是自以为是拍马屁们的家伙——他老人家是洞中有乾坤,眼里有日月的,知百姓疾苦,知民间世态,知世间万象的。
试问,如此伟大人物,区区马屁又如何能腐蚀得了、迷惑蒙蔽公公睿智的双眼呢!
“咱家当年就和皇爷说过,若辽东有事,不用别人就用咱家,不用十年五年,一年半载就可!”
公公心情大好,一指远处正在自相残杀的镶白旗,不无得意问周铁心和马祥德“二位看,咱比那宁远伯如何?”
阿拜是想死,但他不想窝囊的死去,他要勇敢的死去。
从前,他是阿玛眼中最无用、最懦弱的儿子!
现在,他要用自己的死告诉阿玛,他不是胆小鬼!
第一甲喇的叛军实在是太多了,多喀纳尽管苦苦支撑,但还是无法抵御那些一心想要投明活命叛军们的疯狂攻击。
他只能带着残余的忠心部下往后退,他仍想着护着三阿哥逃出生天。可当看到三阿哥竟然提刀过来后,多喀纳却不知为何也松了口气。
离的最近的第二甲喇的一个牛录赶了过来,发现是第一甲喇叛乱后,这个牛录的金兵在迟疑之后竟然也参与了叛乱,他们同第一甲喇一起砍杀忠诚于旗主的红甲摆牙喇们。
“不要让他们跑了!”
固尔托手下的牛录额真们此时充当了叛军的指挥核心,在他们的指挥下,第一甲喇联同后面过来的第二甲喇叛军们一起围住了多喀纳、彻尔格他们。
多喀纳兀自砍杀着,接连砍翻了六名试图此死他的叛军。
一直表现得像是被逼迫而不是主动叛乱的固尔托见状,终是从戈什哈手里拿过一把长弓,然后一箭射向了多喀纳。
这一箭射中了多喀纳的右腿,受创的多喀纳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不等他挣扎起来,几个叛军同时挥刀砍了过去。
“噗哧”一声,多喀纳的人头飞向了半空,掉落的人头很快被疯涌上来的叛兵争抢着。
因为,这是大官的脑袋!
多喀纳死后,其余下的部下们一下失去了主心骨,以及抵抗的意志,他们想投降,然而叛军们却并不愿意放过他们,而是继续杀戮,直到他们一个个被砍倒在地。
这些脑袋,同样是他们活命的保证。
彻尔格目睹了多喀纳被杀,他带着残部边打边退,和后面赶过来的旗主、冷格里他们合兵一处。
此时忠于阿拜的金兵只剩两百多人,而叛军却有近千人。
彻尔格一直盼着第二甲喇和第四甲喇他们能够赶到,但是除了那个参与叛乱的牛录外,这两个甲喇的官兵却好像突然消失般,哪怕这里的喊杀声数里地外都能听见,他们却就是迟迟不出现。
显然,这两个甲喇纵然没有参与叛乱,也默认了叛乱发生。
阿拜这会想跑到江边游过去都不得了,叛军将他和忠心的部下围得死死。
固尔托看到了拿着长刀的旗主三阿哥,他心中很是愧疚和不安。
可没有办法,范浑递了话过来,魏公公可以接受镶白旗任何一个人的投降,唯独不接受阿拜这个爱新觉家的崽子活着。
所以,他要么杀掉爱新觉罗家的崽子,要么被他的部下杀掉。
毕竟,他固尔托的脑袋同样也可以让下面人在明朝那边过的很舒服。
愧疚只是短暂的,已经射杀多喀纳的固尔托很快就放下了心中的不安,他清楚一个旗主的脑袋能为他带来什么!
固尔托狰狞的指挥着部下向昔日的主子无情的冲杀上去。
到处都是叛军的呼喊声,他们一波又一波的向着他们的旗主冲过去。
忠心于旗主的红甲摆牙喇们是各旗的精锐,他们这几天吃的可比其他人饱,体力方面比叛军强得多。
因而,他们挡住了叛军的冲击,但也仅仅如此。两方人数的巨大差距让他们根本没有可能保着他们的旗主突出去。
“放箭,射死他们!”
叛军的军官们纷纷呼喊,一枝枝利箭向着阿拜、向着他的戈什哈,向着红甲兵们射去。
一些戈什哈和红甲兵们被射成了刺猬,可阿拜却是没有被射中一箭。
忠心的奴才们将主子牢牢围在中间,他们用身体去替主子挡箭,用生命护卫主子的安全!
“往江边走,往江边走!”
彻尔格一边拼死抵挡叛军,一边大声叫喊。
冷格里虽然不认为到了江边就有活路,但是三阿哥表现出的勇敢还是让他值得为其搏一搏。
“保证主子!”
“叛贼,汗王饶不了你们的家人!”
忠心的金兵们不断有人倒下,可不断又有人补上。不管什么时候,总有忠诚的勇士。
阿拜不想去江边,他想和叛军们拼命,他想质问固尔托为什么要背叛,但是他没有机会问对方。
在彻尔格的苦苦哀求下,阿拜同意往江边撤退。
冷格里等人拼死保护,终于护着阿拜从叛军的重围中突出来向江边且战且退。
可让冷格里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尚未接受江边,前边就有一队人马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是第四甲喇的人!
阿拜没有看到第四甲喇额真苏尔和,只看到了下面的几个牛录额真,从那帮人躲闪及不怀好意的目光中,阿拜知道苏尔和多半遭了他们的毒手。而自己,则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
固尔托看到第四甲喇的官兵赶到时也是吓了一跳,以为他们是要帮着三阿哥对付自己,可当看到第四甲喇的兵往三阿哥他们冲去后,固尔托立时放下心来。
旋即眉头大皱,暗骂第四甲喇的混蛋们太无耻,起事的时候不来,现在硬骨头已叫他第一甲喇啃下来却来捡果子,一个个不要脸至极!
可骂有什么用,这个时候要是让三阿哥落在第四甲喇手上,他固尔托就真是白忙活一场了!
“快,快冲上去!”
固尔托焦急,他手下的军官们也焦急,这会傻子都知道旗主已经完蛋了,就看谁能把三阿哥的大好人头抢到手了!
在活命的鼓励刺激下,第一甲喇的叛军们明明饿的要死,又或是跑不了几步就要喘气,可却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往前冲。
阿拜没有再跑,他看到江面上停着十几条明军的渔船。船上的明军手里都拿着渔网,这意味着就算奴才们保着他三阿哥冲到了江边,他三阿哥也不可能游到对岸。
最大的可能是被明军用渔网拖回去。
没有什么奇迹,也没有什么悬念。
阿拜朝西边看了一眼,他不知道大哥禇英是不是也在看他。
表哥彻尔格被叛军射中了喉咙,冷格里也叫叛军砍断了一只腿。两人的脑袋一颗叫一个牛录额真拎在手上,一颗则被一个壮大系在了腰间。
四面八方都是要自己死的呼喊声,四面八方也都是要他脑袋的叛军。
阿拜身边的忠心奴才不断的倒下,他自己也被长矛刺中了。在倒地时,他拼尽全力的将那个刺中自己的叛兵给砍倒在地,随后自己身上就落下了三把刀。
阿拜是活着的时候被叛兵割下首级的,那个割下他首级的叛兵最开始明显是颤抖,敬畏,但随着旗主脑袋在他的刀锋下已经切了一半时,这个叛兵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割下阿拜首级的是第一甲喇的士兵,这让固尔托大喜。第四甲喇那帮人见状也没敢和第一甲喇抢,而是纷纷去割取地上的首级。
有总比没有的好!
一些军官纷纷上前和固尔托交谈,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们需要一个领头人。
如果大家不能齐心协力,而是各自和明军交涉,恐怕他们能争取的利益并不多。
固尔托明显是个很好的人选,他也当仁不让的将这个领头人的担子扛了下来,让人马上去和第二甲喇余下那些人说,要他们马上赶来汇合,然后一起前往明营请降。
没有参与叛乱的第二甲喇余部在知道旗主已经被杀后,也很干脆利索的牵着他们已经饿的都不大能走的战马到江边来汇合了。
“大阿哥,镶白旗完了。”
龚正六一直在凝视着东方,隔着明军的防线凝视着东方,哪怕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确信三阿哥的镶白旗已经不复存在。
他用了“大阿哥”的称呼而非是“大贝勒”,前者代表的是他的学生,后者代表的是他的主子。
禇英模样很憔悴,他低头看着地面,许久,对自己的师傅说了一句“师傅,你亲自过去和他谈,只要不认他做阿玛,其余的都可以答应。”
大贝勒的声音很平淡,似乎也有解脱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