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的第二日,是个雨天。禾晏醒来的时候,其余人都在铺上大睡,大概是昨夜酒还未醒。只是外头行跑的号令已吹响,即便是雨天也要训练。她便从床上爬起来,将屋子里的人一一叫醒。
“我头好晕,”小麦年纪小,挡不得这等宿醉,仍觉后劲儿未过,“阿禾哥,你在干嘛?”
禾晏把水袋递给他:“赶快喝两口,洗把脸,该行跑了。”
小麦接过水袋大口喝水,洪山见状,笑道:“小麦,你和你哥还得多练练,这点酒量怎么行?还不如你阿禾哥。”
小麦瞅了一眼禾晏,道:“阿禾哥,你酒量这么好啊?”
“马马虎虎吧。”禾晏敷衍道。她眼下倒是不觉得头疼,反而神清气爽,只是已经忘记究竟是何时回的屋子了。只记得自己在篝火前同黄雄喝酒,多喝了几碗,好像还开了十八仙…对了,十八仙呢?
“肖都督赏的那坛子酒怎么没看到?”洪山也想起来了,“那可是好东西,别弄丢了。”
“可能在王霸那边。”禾晏回答。又仔细回忆了回忆,的确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原先喝酒,有千杯不醉之称,其实倒也不是真的千杯不醉。喝多了仍旧是会醉的,只是禾晏与旁人喝醉酒又不同。喝醉了面上丝毫不显,看起来还格外清明,之前在军中的时候,有一次喝醉了,还同帐中军师论了一夜的兵法,看起来神采奕奕。军师第二日夸赞禾晏果真是世间罕见的好汉英雄,事实上,禾晏根本不记得昨夜做了什么。
便是喝醉了,旁人也看不出来。亦不会脚步虚浮,胡乱说话。所以,当是不会被人看见失态的一幕,但她昨夜究竟做了什么呢?
再想也想不出来,便随着众人赶紧洗脸收拾,去外头领了干饼行跑了。
下雨后,地面湿漉漉的,不能跑太快,免得滑倒。禾晏跑着跑着,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循着目光一看,便见总教头沈瀚站在马道尽头,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神情复杂。
见禾晏看过来,沈瀚便移开目光。这就很奇怪了,她对人的目光极为敏感,沈瀚的样子,好似在思索打量什么。她再看向沈瀚,沈瀚已经走开。
大概是禾晏望着沈瀚的目光太过明显,旁边行跑的一个新兵就道:“总教头如此凶,对你还是挺好的。你俩什么关系,他怎么这样照顾你?”
“照顾我?”禾晏莫名其妙:“我怎么不知道。”
沈瀚要是真心照顾她,也不会点雷候去前锋营了。
“昨天夜里,我们回去的时候,可是看着沈总教头亲自把你背回屋的。”那新兵似是不满,“你这人也太忘恩负义了吧,若换做是我,沈教头根本不会这么周到。”
禾晏愣住。
她问:“你昨晚看到沈总教头将我背回去了?”
“是啊,”新兵奇怪的看着她:“你不记得了?你可能是不记得了,你喝醉了嘛。”他说罢,因前面的同伴在招呼他快些赶上,便也不顾禾晏是什么神情,径自赶去前方了。
禾晏一个人落在后面,心中难掩惊异。她喝醉了?沈瀚竟将她背回去了?
这是什么道理。她早晨问过洪山他们,洪山他们早早的就醉了,是同屋新兵们将他们拖回去的,禾晏回来的时候谁也没醒,都不知道禾晏是何时回来,如何回来的。
禾晏可不觉得沈瀚是个体贴的人。
她想来想去,一直到行跑结束后都没想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便打定主意,等到行跑结束,操练开始前去找找黄雄他们,或许黄雄知道,倘若黄雄也不知道,她就直接去问沈瀚。
等行跑结束,大家纷纷跑到挡雨的草棚或是帐篷底下躲雨喝水的时候,程鲤素来了。
这少年打着一把油纸伞,伞上面还画着几只红白锦鲤,颇有意趣。他找不到禾晏,便四处去问,总算在草棚底下找到了人。
“禾大哥!”他喊道。
禾晏没料到程鲤素来找她,便起身走到他那头,奇怪道:“下这么大雨,你怎么不在屋里好好待着?”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程鲤素拉着她躲在伞下,找了半天,找到演武场背着旗台的长架边,才停下脚步,看着禾晏道:“我昨日喝醉了,今儿早上听到舅舅同飞奴大哥说话,才知道昨夜你去找我舅舅了。”
“我去找你舅舅了?”禾晏大惊。
“不错。”
禾晏有点不敢相信,她居然去找了肖珏?如今她对肖珏颇为不满,也是为了前锋营一事,找肖珏定然不会是叙旧喝茶,那么…
“我找你舅舅,是去做何?”禾晏缓缓问道。
程鲤素欲言又止:“昨夜你,可能喝醉了…”
禾晏:“…”
她竭力使自己绽开一个如常的微笑,道:“你但说无妨。”
“你找我舅舅打了一架,还压坏了他的琴。”程鲤素老老实实的答。
禾晏闭了闭眼睛。
“谁赢了?”她问。
程鲤素没料到禾晏在这个时候竟还关心结果,他挠了挠头,道:“大概是我舅舅吧,听说他让沈教头将你带回去了。”
禾晏:“…”行吧,她趁着酒醉果真去找肖珏较量了一番,还输了,这下肖珏岂不是更对她无甚好感,离她进九旗营又远了一步。
禾晏顿觉心灰意冷,想着走九旗营接近肖珏大概是不可能的。不若换条路,还是如从前一般慢慢升官,虽然动作慢一点…只是不知道等她成长到能接近禾如非的时候,禾如非已经官至几品了?
程鲤素同情的看着她,努力的安慰着:“禾大哥,其实你也不必灰心。我舅舅…我舅舅其实也没那么斤斤计较。我来是想告诉你,这些日子,你最好不要去我舅舅跟前,省的他生气。那把晚香琴很贵,他没有让你赔,已经很网开一面了。”
“我也赔不起。”禾晏沮丧的答。
“你看,事情也还不是很糟糕。”程鲤素又补上一句,“你不用太难过,我会在我舅舅面前替你说好话的!”
禾晏无精打采的道:“那多谢你了。”
程鲤素走了,禾晏望着那几条红白锦鲤远去的身影,只觉一阵无力。原先帐中兄弟说喝酒误事,她从不当真,如今看来果真不假。这来凉州才只醉了一次,便捅了篓子。
沈瀚为何要亲自背着她回屋?想来是因为见证了这般混乱的一刻,知晓她日后再无可能得到肖珏的青睐,仕途无望,对她心生同情才如此作为的。
禾晏心道,要不,还是找个机会去找肖珏负荆请罪吧,诚恳些道歉,或许还能挽救一下?
此刻凉州卫右军都督的屋子里,肖珏坐在桌前,看着手中的帖子。
帖子是凉州知县孙祥福同他下的,说是过几日,京城来的监察御史袁宝镇就要抵达凉州。知县在府中设宴,一同邀请的,还有肖珏的外甥程鲤素。
飞奴站在肖珏身后,道:“少爷,去城里不便带着程公子,许是鸿门宴,恐有威胁。”
“袁宝镇同徐敬甫私下有联,早已是徐敬甫的人,”肖珏把玩着手中的帖子,看向窗口的桂花树,淡道:“此次本就是冲着我来,不过,我恰好也想知道徐敬甫在凉州安插的是什么棋。”
“少爷的意思是?”飞奴迟疑的问道。
“袁宝镇是徐敬甫的人,孙祥福未必就不是。”肖珏勾唇道:“凉州的知县,早就该换一换了。”
“少爷是打算赴宴,属下想跟着一起去,可程公子留在卫所需要人保护,若是有人图谋不轨…”他没有说完,指的是禾晏。如今凉州卫身份不明而极度危险的,也就是禾晏一人了。
“况且程公子十分信任禾晏,少爷不在的话…”程鲤素倘若听禾晏的话被禾晏骗了,或是干脆被禾晏算计,可是得不偿失。
“鸾影何时到凉州?”肖珏问。
“鸾影眼下还在楼郡。”飞奴答道,又看向肖珏,“少爷,不如拒了帖子?”
“不行,”肖珏垂下眼眸,“此宴,非去不可。”
程鲤素回来的时候,看见肖珏坐在他的桌前看书,书是他悄悄花银子在教头手里买的乱七八糟的话本,他吓了一跳,二话不说就上前,道:“舅舅!”
肖珏正随手翻着他的书,闻言手一抖,看向他,蹙眉道:“叫什么?”
“我…我错了!”程鲤素道。
“错在哪里?”肖珏平静的看着他。
好像没生气啊?程鲤素诧异肖珏居然没骂他不好好练字看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估摸着肖珏今日心情不错,便腆着脸上前,“我没错,我是代我大哥跟你认个错,听闻昨夜我大哥找你打架…不,切磋了,舅舅,你没生气吧?”
想到昨夜某个发疯还压倒他晚香琴的疯子,肖珏眸色暗了暗,语气一如既往的漠然:“没有。”
“没有就好!舅舅你还是如此大度!”程鲤素赶忙拍马屁。
肖珏瞥他一眼,从怀中掏出个帖子扔到他脸上,“自己看。”
“这是何物?”程鲤素一边道一边捡起来看,“这不是帖子吗?有人给舅舅你下帖子啊,这还有我的名字。这是去凉州城?太好了!成日在卫所,我都快长蘑菇了。我看看,监察御史袁宝镇…这人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他狐疑的看向肖珏:“舅舅,袁宝镇是谁?”
“不记得了?”肖珏弯了弯唇角,提醒他,“你和宋大小姐的亲事,就是这位袁大人同你父亲建议的。宋慈曾是袁大人的上司。”
“宋、宋家?”程鲤素拿着帖子的手一松,帖子掉在脚边,他仿佛没有瞧见,只呆呆的看着肖珏,神情不定,“宋家怎么会来凉州?”
“不是宋家,”肖珏淡道:“是袁宝镇。”
“那不都是一样的…”程鲤素喃喃道:“他们来凉州,特意请我过去赴宴,不会是为了想将我抓回朔京吧。我不想娶她…我不想成亲…”他像是突然回过神,一把抓住肖珏的袖子,“舅舅,你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的亲外甥往火坑里跳啊!”
“与我何干?”肖珏将袖子从他手里抽出来,漫不经心的翻书。
“与你干系很大!”程鲤素绕过桌子来到肖珏是身边,“舅舅,你知道我不喜欢宋大小姐!要是和她成亲,我宁愿去死,成亲当日我就上吊!舅舅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吧!”
肖珏停下手中的动作,漠然看向他,抽出腰间长剑,搁到桌上。
程鲤素结巴了一下,“这、这是做什么。”
“你现在就可以自尽,看看我会不会见死不救。”
程鲤素瞪着那把刀,哭丧着脸道:“舅舅,我真的不想回朔京,我同你都一起呆了半年了,早已习惯凉州卫所的日子,我真的不能没有你。”他抱着肖珏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肖珏按了按额心,似是忍无可忍,道:“起来。”
程鲤素没动。
“再说一次,起来。”
程鲤素仍旧抱着肖珏的腿,眨巴着眼睛看他,“除非你答应我不要把我交给宋家。”
“你不是呆腻了卫所,想去凉州城吗?”
“我现在不想了!”
青年的声音淡淡,“那可是监察御史袁宝镇。”
“舅舅你还是封云将军肖怀瑾呢!”
“袁宝镇见过你,知道你在凉州避而不见,同宋家告状说你怠慢如何?”
程鲤素立刻回答,“他怎么可能见过我?我从未和他见过面,我这幅样子,我爹娘藏都来不及。若真是见过,他就不会同宋大人推荐我了,我和宋大小姐,一看就完全不般配嘛!”
“是么,”肖珏眸光微动,看着正悲愤着的少年,“去是一定要去的,既然他没见过你,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程鲤素瞪大眼睛。
“找一个人代替你,去赴宴。”
程鲤素愣了愣,半晌终于明白过来,这下也不干嚎了,也不抱着肖珏的腿假哭了,站起身来一拍巴掌,“妙啊!舅舅所言极是,反正他没见过我,随便找个人代替一番不就得了!”
“你可有人选?”
程鲤素看着他,“我…”
“凉州卫里,似乎没有与你年纪相仿,身材相似的少年。”肖珏道:“若差的太远,会被发现。”
整个凉州卫所的兵营里,大多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便是年少一些的,也多结实黝黑。程鲤素是打朔京来的小少爷,金尊玉贵的养着,细皮嫩肉,同兵营里的新兵一看就不同。
“找不到的话,你还是亲自去算了。”肖珏若无其事的道。
“谁说找不到的!”程鲤素急了,心中灵机一动,“我大哥,我大哥就和我差不多!”
肖珏挑眉,不置可否:“禾晏?”
“不错,就是我大哥。我大哥同我年纪相仿,身材相仿,而且人又聪明,定能随机应变,应付好袁宝镇。袁宝镇能带走我,不一定能带走我大哥。”
程鲤素对禾晏倒是十分新人,在他看来,禾晏是除了他舅舅以外,最无所不能的人了。旁人做不到的事情,禾晏一定能做到。
见肖珏并不做声,程鲤素心中一紧,只道是昨夜禾晏才去找肖珏打架,此刻肖珏定然还在因此事迁怒禾晏。未必就会想看到禾晏,正想要如何才能说动肖珏,就见他年轻的舅舅一合手中书卷,淡道:“好啊。”
程鲤素一腔劝解的话堵在喉咙里,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啊”?
肖珏看向他,“你若能说动你的大哥,就让他代替你去。”
下午操练结束后,禾晏坐在演武场外休息时,黄雄几人找来了。倒是没说别的,先把昨夜里沈瀚送过来的银子分给禾晏一锭,接着就问禾晏那坛十八仙去哪了。
“我记得你最后拿走了,”黄雄问,“我今日去寻了几个空酒坛,弟兄们一人分一点,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很好,”禾晏道:“只是可能要等下次争旗的彩头下来了再说。”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霸有些不耐,忽然间明白了什么,看向禾晏:“你、你该不会是…喝光了吧。”
迎着众人灼灼的目光,禾晏点了点头,道:“真是对不住了,我一不小心,就给喝光了。”
“禾晏!”王霸高声道:“你太过分了!那可是我们一道的彩头,你自己喝光了,山匪都没你这么霸道!”他挽起袖子,想是揍禾晏,挽到一半,又想起面前这人自己是打不过的,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一时间非常尴尬。
江蛟和石头倒是不觉得有什么,他们二人并不贪杯,对酒不甚感兴趣,都没说什么。黄雄虽不如王霸激动,眼神中也充满指责。
若是平日里,禾晏当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不过这几日接二连三的噩耗听得她也有些麻木了。实在无力去应付眼前这几人的心思,便坐在此地,一语不发。
见她一声不吭,垂头丧气的模样,几人面面相觑。想着此次未曾进前锋营对禾晏的打击果真是大,昨夜借酒浇愁,今日竟还这般颓然。可转念一想,他这愁浇的委实值得,旁人只舍得用几掼钱的黄酒,他用的可是几百两的银子,就这样还没把愁浇下来,这仇得多费银子。
正当几人不知如何是好时,有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禾大哥…禾大哥,原来你在这里!”程鲤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额上还带着汗珠,当是一路跑过来的。
禾晏一日之类,这都是第二次见到他了。可一见到他,就想起自己昨夜得罪了肖珏的事,顿觉头疼。禾晏抬起头,蔫蔫的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是有要事相商。”程鲤素看了看周围的人,拉起禾晏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禾大哥,你跟我来。”
他是肖珏的舅舅,旁人自然不敢说什么,纵然还有十八仙的账没算,也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程鲤素把禾晏拉走,自个儿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禾晏被程鲤素拉着一路小跑,居然跑到了程鲤素住的地方。禾晏走到此地便不想进去,知晓程鲤素的隔壁便是肖珏,这要是进去了,倘若撞见,四目相对,岂不尴尬。
程鲤素的脑瓜总算是聪明了一回,见禾晏面露难色,站在原地不肯动弹,便贴心的道:“你放心,我舅舅出去了,这里没人!”
禾晏闻言,才同他走了进去。
一进去,程鲤素就左右张望了一番,接着把门窗都关好,活像是要商量杀人放火的勾当。禾晏见他如此,一时无语。
“你来找我,不会又要说你舅舅的事吧。”禾晏提前打招呼,“程弟,承蒙关怀,但我最近真的不想听到有关他的消息。”也请给她留点脸面吧。
她刚说完这话,便觉得肩膀被人一按,程鲤素将他转了个身,一把抓住她的手紧紧握着,抵着自己的前胸。
禾晏差点下意识的将这人一拳揍飞。
她按捺住自己想揍人的冲动,虽然她同男子相处的多了,但多是勾肩搭背,这般十指相扣,是在别扭的很。
然而眼前的小少年却是一脸澄澈,丝毫不觉自己举动引起误会,不过当在他眼中看来,两个男人如此,也确实无甚好避讳的。
“大哥,求你救救小弟吧!”程鲤素惨然道。
“…你这是发生何事了?”禾晏问。
“你先答应我帮小弟一把,否则大哥你日后,恐怕再也难以看到小弟了!”
“这么严重?”禾晏问道,心中却不以为然,程鲤素这孩子素来爱夸张,丁点大的事都能说的惊心动魄,况且真要出了什么问题,他舅舅是肖珏,自然会帮他打算。“你先告诉我是何事,我才能帮你想办法。”
“大哥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我是逃婚出来的。我家里要给我定亲,我实在不愿,就央求舅舅带我来凉州。”程鲤素说到此处,一派凄然,“如今我家里人居然还不放过我。他们为我挑的那家老爷的同僚,如今来到凉州,下帖子给我舅舅,让我舅舅和我一起去赴宴。苍天哪,我一个又无官职,又无名气的小子,何以帖子上还特意写上我的名字。分明就是算计我,想趁着我到了地方,好将我掳走!”
他这说的跟强抢民女似的,就差没去衙门门口击鼓鸣冤了。
“这也不至于吧,”禾晏道:“你若不想走,你舅舅自然会保你。他们还能当着你舅舅的面将你强行带走不成?”
程鲤素不好说肖珏可能真的会眼睁睁的看着人将他带走,指不定还会高兴甩走他这个拖油瓶。他轻咳一声,道:“大哥,你也知道我娘本就对我舅舅颇有微词。倘若他替我出面,岂不是又将自己陷于不义之地。我娘会恨死他的,我可不愿意给他招来麻烦!”
没想到程鲤素居然这么维护他舅舅,禾晏心中感慨,看来这就是骨血亲情,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那你想要我如何?”她问,“让我帮你打走那位大人吗?殴打官员是要犯律令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大哥!”程鲤素松开她的手,“我可不是那等粗暴的人。我是想,那位大人其实原先并没有见过我,也不知道我长得是何模样。大哥,咱俩年纪差不多,长相都飘逸英俊,身材相仿,你不如代替我去赴宴。倘若那位大人要让他的手下抓我,以大哥你的身手,完全能轻松逃走。这样他们抓不到我,是他们的问题,怨不得我舅舅。”
“我代替你?”禾晏道:“不行不行。”她转身就想走,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抵触。又是替身,上辈子她做了一辈子禾如非的替身,如今好容易可以光明正大的用自己的名字,怎的又来当人的替身?
老天这是故意与她过不去的吧!
“大哥——”程鲤素叫的撕心裂肺,“你真的不能见死不救!你想想,你和舅舅去赴宴,跟在舅舅身边,朝夕相对,你做的好一点,舅舅看到你如此体贴周到,定会对你改观。况且你是为了他外甥挺身而出,舅舅为了感激你,说不定…说不定会让你去九旗营!”
禾晏:“…”
程鲤素真是为了不去赴宴,什么鬼话都说得出。肖珏可不是个会买卖人情的人。说不准她日夜跟在肖珏身边,反倒勾起了肖珏的怒气,再有什么不对,就真的被三振出局了。
见她态度坚决不肯帮忙,程鲤素瘫倒在地,一手指向头顶,边骂边嚎:“天也,你为何如此对我!袁宝镇,我上辈子与你究竟有何深仇大恨,你要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推我入火坑!”
禾晏本都要出门,已经走到了门口,闻言脚步一顿,回头看来:“你刚才说…袁宝镇?”
“是啊,”程鲤素看着她,下意识的答道:“那位害我定亲的大人,就是当今监察御史袁宝镇。”
禾晏眉心一跳,片刻后,她快步走向程鲤素,朝瘫坐在地的少年伸出一只手。
“别嚎了,不就是去赴宴吗?我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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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舅真的很会套路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