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骁在听到原诗的答案时,就知道她说得没错,这个赌局,自己拒绝不了。
哪怕是有人拦着,他也会排除万难,坚定不移地站到赌桌上。
哪怕赌注是自己本人,甚至还会牵连到更多的人。
因为那份技术资料,价值非比寻常。
只消将思绪稍稍发散,白骁就感到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这对以高度自控著称的雪山猎人来说,是几乎不可想象的失态!
“诶,你的理解力有些超乎预期啊,我之前还考虑要怎么才能给你把技术资料的价值解释清楚呢…”
白骁深深吸了口气,将心中的悸动压了下去,身体也恢复了平静,而后他摇了摇头:“和我母亲有关,那就足够了。”
“唔,你是基于这个理由吗?有点恋母情结啊。不过算了,有白无涯那种爹,任何正常人都会怀念母亲的美好。但是呢,那份技术资料也不单单是‘和你母亲有关’那么简单,我还是给你解释得更清楚一点吧。”原诗说着,终于从门框上站直了身子,挪步坐到白骁的病床床尾,臀部似有意似无意地压住了白骁的脚,然后不待他抗议,就将一本薄书丢到白骁胸口。
“这本书,你在图书馆看过吗?”
白骁看了眼封皮《人的构成》,摇摇头。
“没看是对的,很多理论异想天开,根本不切实际,对你好好学习没有任何帮助。但如果不考虑实际价值,作者的确提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论点,他认为构成一个人的要素在于物质性,只要将物质性完美还原,就能重现一个完整的人,而物质性还原,是完全可以实现的…简单总结一下呢,就是他提出了一个死而复生的理论。”
最后几个字刚说完,原诗就感到身下一阵动荡,宛如火山即将爆发。
这恋母的病人果然是要发病啊…好在原诗早有预料,在白骁情绪激动起来的时候,立刻以神通将自己的重量翻了几倍,硬生生把白骁压在了病床上没能翻起身来。
“不想再睡几天,就老实一点…你好歹也是在这里上了一个学期课的文化人了,应该知道真正意义的死而复生是不存在的。”原诗一边说,一边将白骁手中的《人的构成》拿了回去,“这个作者是思念亡妻过甚,以至于连基本的魔道原理都可以置之不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世界里,他所构思的死而复生的方法,根本不具任何操作性。”
白骁被镇压了一次后,也平息了心头的悸动,沉声道:“如果真的没有任何价值,你不会专门跑来跟我提及这本书。”
原诗说道:“有没有价值,是因人而异的。人的构成这本书之所以没有价值,在于作者根本理解错了人类的概念,物质性从来不能构成一个人的主要存在性,但是…你的母亲情况比较特别。”
白骁嗯了一声,面色淡然。
毕竟母亲是人工造物嘛,存在性上天然就偏重物质性…
这个事实的确让他感到过惊讶,但也仅止于惊讶。因为是不是人工造物,对他来说根本没有区别,记忆中的母亲美丽而温暖,是人间一切至善至美的极点,这就足够了。相反,若是因为人工造物的身份,让她能够有死而复生的机会,那反而应该感谢这个身份。
“还是那句话,严格来说,死而复生是不可能的。”原诗说道,“就算是真正的人工造物,比如石雕木刻,一旦毁去,你也不可能复原出完全一致的来。”
白骁反问:“为什么要完全一致?我受过伤,痊愈后留下伤疤,和先前形象不同,我就不再是我了吗?”
“…你的心态倒真是不错。那么落到你母亲的问题上,严格的死而复生做不到,但不那么严格的,却具有可行性。”原诗说道,“血脉增幅的试验是两国合力推进的,期间技术交流非常频繁,相关资料也始终同步,一直到试验被迫中断——也就是白无涯将嬴雪从影子城救走的那一刻。技术档案才逐渐停止更新。之后,因为嬴若樱的活跃,留在大秦的资料被销毁,圣元人手中的资料是世间仅存的一份了。通过它,我们可以详细地了解到你母亲离开地下城时的每一个细节。”
“每一个细节。”白骁重复了一遍。
“没错,每一个细节。”原诗也重复道,“作为试验素材,嬴雪就连记忆都属于项目管理的内容,她的所闻所见乃至所知所感,全都在掌控之中。”
白骁沉默了很久,又问道:“只到离开地下城时?”
“是的,资料只更新到那个时候,她离开影子城,自然没法再监控她的状况。后面她如何与白无涯倾心相爱,又如何生下了你,那就是只有他们才知道的秘密了。好吧或许长公主殿下也知道一些,但显然不能指望她来补完,何况从第三方观察到的数据,比起试验项目直接收集的数据,总会有偏差…所以,我们就算是从理论上,最乐观的那种理论,也不可能让你记忆中的嬴雪死而复生。但是…”
“不需要做到那一步,我只是在想…”白骁说到一半,再次陷入沉默。
他只是在想,如果真的能够让母亲死而复生,那么离开影子城的那一刻,或许反而是最佳的节点。
那个时候的嬴雪,还没有死心塌地地爱上白无涯,也没有生下自己…
但是,即便是他再怎么本能地厌恶白无涯,理性也会告诉他,对于嬴雪来说,短暂的一生中,最大的幸福就是结识了白无涯。
自己可以指责白无涯在母亲死后的风流不羁,却没有资格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指手画脚。
所以,如果真的让那个时间点的母亲复活,接下来也是该让白无涯去头疼才对。
不过现在胡思乱想这些也没有意义。
白骁问道:“就算真的能拿到资料,也不意味着可以让资料中的人活过来吧?”
“按照常理来说当然是不可能的,这又不是活人打印,只要有资料就能打印出人。我们最多是重启试验,再造一个和嬴雪高度相似的试验体出来——但实际上现在连这一点也做不到了,当初的很多不可再生的试验资源都被长公主殿下毁去了,西大陆根本无力承担类似的试验。”原诗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但注意,我说的是按照常理来说。现在,摆在人类魔道文明面前的,可是有一大堆超越常理的人和物,比如你和你的小女朋友们。就算你做不到,你认为清月也做不到么?现在做不到,以后也做不到么?以你们的能力,推翻任何魔道定律都不足为奇,甚至为复活的嬴雪逆天改命,延长寿命也大有可能。”
白骁沉默起来。
随着原诗的话语逐步深入脑海,母亲的复活似乎越发成为了可以确凿的美好未来,但当憧憬的画面逐渐化为现实的时候,白骁反而有了迟疑。
死而复生,对死者来说真的是好事么?
“这个问题,当你拿到资料后,可以有很长的时间去思考。但这份赌注,对你来说还有另外一层重要的意义。”原诗说道,“试验资料是以‘记忆’的方式存储的,绝对唯一。”
白骁愣了一下。
很多魔道试验出于保密需求,相关资料都不是以纸质或者任何类似形式存储的,而是直接记在某人的脑子里。
整个项目组的完整资料,只有项目负责人一个人能够了解全貌,其他人最多是掌握只鳞片爪,而只要没人能撬开负责人的脑子,资料就绝对不会遗失。
在此基础上,若是要再加重密级,那么就给这段记忆加上一段限制传递的编码,任何记忆扩散行为,都会引发同步的遗忘,换句话说就是不存在复制粘贴,只有剪切粘贴,如此一来,记忆资料就成为了绝对唯一的存在。
这个世界上,只能有一个人掌握全部的试验资料。
“原本秦国这边也有人同步记忆了全部的资料,但那个人被长公主殿下强制洗脑了,而且因为他在试验项目中的一些所作所为,导致殿下洗得力度过大,于是秦国在数十年内都完全失去了重启试验的可能。至于圣元那边嘛…你应该也猜得到,资料目前全在周赦的脑子里呢。不然的话以长公主的性子,就算圣元的项目负责人是皇亲国戚,她也敢渡海过去强制洗掉对方的脑子,为此引发国战都在所不惜。可惜天下第一人毕竟是天下第一人,他将记忆接管过去以后,长公主殿下几次尝试都没能占到半点便宜,那也间接促使她之后下定决心沉浸在南疆战场,以战养神,虽然说实话,按照长公主的进步速度,还不如期待周赦自然寿命抵达大限,把记忆遗忘掉…但现在,周赦把撬开脑子的机会摆到你面前了。”
原诗说到此处,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兴奋的笑容:“怎么样,要不是试试撬开天下第一人的脑子?只要你能在炽羽岛大会上独占鳌头,那么就连周赦也要向你低头!而只要你拿到了这份记忆,普天之下,就再没有任何人能够在此事上兴风作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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