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鹏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坏了在场的所有人。
苏远被吓得赶快跪在了地上不敢起来,门口两个等着召唤的小宦官也给吓得跪在了地上,宫殿里等着伺候的宫女们也被吓得跪在了地上。
崔琰被吓得都快心脏骤停了。
天子之威如雷霆。
说真的,自从崔琰加入郭魏政权之中以后,他就没见过郭鹏发那么大的火。
印象里,郭鹏一直都是和颜悦色礼贤下士的,除了对于权力比较在意之外,他是能听人进谏,也能改正错误的。
甚至在某些事情上,崔琰甚至感觉郭鹏比较软弱,好欺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也不在乎。
他何曾发过这样大的火?
一瞬间,崔琰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大脑一片空白。
郭鹏的怒火显然不曾终结。
“崔琰,孤信任你,给你如此职权,托付你如此重任,结果,你就用这样的事情来回报孤?你就以这样的态度来面对孤?是你蠢还是孤蠢?你是觉得孤会一直都察觉不到,然后被你们慢慢变成孝献皇帝是不是?!”
郭鹏站在崔琰面前,指着崔琰一顿痛骂。
崔琰瑟瑟发抖,脸色惨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面对皇帝怒火的倾泻,他宛若狂风巨浪里的一叶扁舟,摇摇晃晃,凄凄惨惨,随时会被巨浪所吞噬。
崔琰现在算是真的明白了之前田丰所说的话。
皇帝在意的不是某些事情的发生,对这些事情,皇帝本人也是行家里手,非常明白。
皇帝在意的,是不能越线。
皇帝给群臣划了一条线,一条红线,这条红线谁要是越过了,必将遭到皇帝雷霆般的打击。
其他的时候,你在线边上反复横跳也好,磨磨蹭蹭也好,只要情节不严重,皇帝可以当做没看到。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皇帝需要士人帮他治理天下,所以皇帝是可以忍耐的,只要别越线。
可越了线,就不一样了,越了线,那就是荀彧和臧洪的下场。
所以崔琰忽然想起曾经田丰有一次喝醉了酒,在私下里对他说过的话。
荀彧和臧洪,是代替他们所有人先去死的,他们的死,就是因为那条不能逾越的线。
郭鹏不是什么明君昏君之类的代号可以形容的,他谁都不是,他是他自己。
在他面前,最好别装,他看得出来。
更多的话田丰没有多说就昏睡过去了,崔琰也不知道,但是他总感觉此时此刻他似乎已经明白了一些什么。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郭鹏的怒喝就在耳边。
崔琰却失去了所有作为名士的尊严。
“臣有罪,陛下恕罪!臣有罪,陛下恕罪!”
如此循环往复。
骂了好一阵子,觉得浑身舒爽的郭鹏喘了口气。
“你当然有罪!罪很大!很严重!孤现在非常生气!你!滚出去!滚去把崔渠的事情解决掉,你不把崔渠的事情解决掉,孤就把崔氏解决掉!要崔氏还是要崔渠,你自己选!滚!”
郭鹏一伸手指向了殿门外。
崔琰还在机械的求饶,结果忽然听到郭鹏让他把崔渠的事情去解决掉…
不是要杀我?
不是要诛灭我全族?
崔琰愕然的抬头看向了郭鹏。
“还在这边干什么?瞪着孤干什么?!还不快滚!去把崔渠的事情解决掉!孤不想再看到他!现在!立刻!马上!解决掉!再来向孤请罪!否则,孤就把清河崔氏抹掉!你全族一个都别想跑!滚!”
郭鹏指着殿门外大声怒吼。
崔琰眨了眨眼睛,似乎已是到了什么。
然后直接跪着一头砸在了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陛下恩德,臣永生不忘!臣立刻就去办!再来向陛下请罪!臣马上就去!”
说完,崔琰直接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跑,跨越门槛的时候还不小心摔了一跤,然后自己爬了起来继续往外跑。
完全没有了往日里的风度,没有了往日里的仪表堂堂。
只是一个急切的疯子。
崔琰冲出了勤政殿,苏远则招呼两个内侍赶快进来把碗的碎片清理干净。
“苏远,马上派人把这件事情通报给各官署,让各官署的人都知道,就说崔琰要大义灭亲了!崔渠必死无疑!”
郭鹏回到了案几前,下达了命令。
“老奴遵旨!老奴立刻去吩咐!”
苏远立刻点头去办。
然后很快的跑了回来,说他已经办妥了这件事情。
郭鹏点了点头,继续端坐案前处理政务。
苏远眨了眨眼睛,走上前来。
“陛下就这样放过了崔琰,是不是太便宜他了?崔渠犯的事可不小,若是就这样放过了崔琰,恐怕还会有后来者,这件事情牵连的可远不止一人。”
苏远一边帮郭鹏揉肩膀,一边轻声询问。
“我又不是真的要对他动手,这件事情到底只是为了加征商税,不是为了掀起大案,眼下边疆战事未平,朝廷乱不得,之所以扩大处理,是为了敲山震虎,让他们稍微安分一点,别太过分。”
郭鹏叹了口气:“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也能起到很好的效果,眼下不是解决问题的时机,杀一两只替罪羊,这事儿就可以揭过了。
反正,我的目的也达到了,加征商税势在必行,手里有钱,什么事情都好说,此事虽然严重,敲打一番也能遏制,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陛下英明。”
苏远赶快拍马屁。
“英明?”
原本闭着眼睛的郭鹏睁开了眼睛:“我若真是那么英明,本来就不应该出现这样的事情,在我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事情,我却不能及时察觉…
有人把手伸到了吏部里,我却无暇关注,若不是这一次被他们自己捅破,我还真不好动手,怕是在某些人眼里,我现在已经和残暴差不太远了。”
“陛下怎么会残暴?陛下之圣明,远迈前汉诸帝,是任何皇帝都不能相比的。”
彩虹屁继续。
“远迈前汉诸帝?在我治下还没有封狼居胥,也没有勒石燕然,更没有开拓西域,怎么能说我远迈前汉诸帝呢?前汉诸帝之中,雄才大略者,一点都不少。”
郭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了看苏远,面带笑意:“苏远,你可是越来越会说话了,说的我很开心。”
“让陛下开心,是老奴的职责,老奴就负责让陛下开心。”
苏远连忙送上一张笑脸。
“你也知道让我开心才是你的职责?”
郭鹏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化作一派肃杀,厉声道:“评论官员,在皇帝面前说三道四搬弄是非,议论朝政,这也是你的职责?是不是我对你太纵容了,你才有点认不清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苏远面色一僵,然后立刻反应过来,面色大变,立刻跪下,连连叩头。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老奴是无意的!老奴是无意的!老奴真的是无意的!陛下饶命啊!”
“我不记得我有教过你让你在我面前搬弄是非,让你议论朝臣和朝政,你该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你是来做什么的,若是你不知道,我身边就不需要这种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人。”
郭鹏的声音里满是阴冷。
苏远被吓得面色惨白,浑身哆嗦,连连叩头求饶。
“陛下饶命…老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
感受到了苏远满满的求生欲,郭鹏才算是满意。
人呐,就得敲打,不敲打敲打,总是被人吹捧,就容易忘乎所以。
一旦忘乎所以,就容易忘掉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的环境,就会越线,
郭某人是皇帝。
皇帝,最讨厌属下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