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含真得闲的时候常回娘家,说走就走了,也不必有什么顾虑,反正外人也未必知道。最近由于天气转暖,她跟赵陌还商量着,要不要搬回别院来住,届时出入更是方便,回娘家也便利许多。因此,当她心里有了疑问,就立刻找了个空闲,回永嘉侯府来了。
牛氏听了她的疑问,很爽快地给了她答案:“是,过继的事已经定下来了。你父亲和二叔都答应了,你母亲和婶娘也没有异议。克文、克伦兄弟俩都很欢喜。就连谦哥儿自己,你祖父也私底下问过他,他说愿意听从长辈们安排的。克伦已经在跟他媳妇看宅子了,打算在附近租房子,好把谦哥儿接进城里来。原本我跟你祖父担心过继的事未办好,谦哥儿就回了府,会被人议论身世,将来就算过继去了四房,也会有后患,就让他一直待在庄子上。我跟你祖父亲自去看过他一回,他十分乖巧,没有半点怨言,弄得我觉得挺对不起他的。本来还想让你二叔去看看他,结果你二叔只说公务忙,抽不出空来,听得我真想打人!不过如今好了,克文正在看吉日,争取在他去参加殿试之前,就把过继礼办好,到时候咱们就能接谦哥儿回家来了。他将来会有新的父母,也不必再看你二叔那张冷脸。”
秦含真呆了一呆,才道:“你们不是说,打算让他去考童生试的吗?我还以为他今年春天要留在江宁应县试呢。”
牛氏道:“等过继了再去考也不迟,不然他考试的时候,县衙那边要核对他身世,前后不一,岂不是麻烦?他如今年纪还小呢,倒也不必急在一时。原本你祖父想让他早些下场,得了童生身份后再上京,也不过是怕他在京里会被人拿身世说嘴罢了。如今他换一个身份回来,又隔了几年,生得跟小时候不大一样了,谁还知道他亲娘是谁?别人只会知道,他是今年恩科落榜的江南举人秦克伦的儿子。”
秦含真哑然,过了一会儿才道:“是不是顾忌到章姐儿的存在?其实不用担心她。她如今跟她亲生父亲赵碤住在我们郡王府名下的一处庄子里,还得看我们夫妻的脸色过活呢。她未经允许,连出庄子都不敢,更别说是到城里来生事了。谦哥儿就算回来了,她也不会知情,知情了也不敢生出什么心思来。”
牛氏摆摆手:“谁把她当一回事?连她老子如今都惹不起咱们家了。可世上爱碎嘴子的人多了去了,更何况何氏那贱人当年做的那些丑事,知道的人太多,跟那种人扯上关系,一旦走漏了风声,谦哥儿还有什么脸面在读书人里头立足?现在就挺好的,他有了新的爹娘爱护,身世清白又体面,在咱们自个儿家里住着,也能大大方方见人。我就盼着能跟他好好亲香亲香,这几年我可真真是想死大孙子了!”
秦含真叹道:“祖母,要是谦哥儿真的过继出去了,就不是您亲孙子了。您真能把他留在家里住着吗?您方才不是说,克伦叔已经在看宅子了,想必是打算要合家搬出去住。”
牛氏却道:“他想要在京城多读两年书,为两年后的会试做准备,自然要寻个宅子搬出去。他是要脸的人,可没打算真的在咱们家里住两年。不过孩子小呢,我瞧着亲近,时常接过来住些日子,也是常事。他过继之后,就算名义上不是我亲孙子了,那也是我侄孙子,一样是自家骨肉。外人挑不出理来,克伦夫妻俩也都答应了,你就放心吧!”
既然秦柏牛氏都已经考虑好了,作为秦谦亲生父亲的秦安,与作为秦谦嗣父的秦克伦,都赞同此事,秦含真也没什么可反对的。反正秦柏也问过秦谦本人,他同意听从长辈们的安排过继。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秦谦如今已经不是当年的孩子了,十二岁的年纪,又自幼读书,可以考县试了,想必已经出落得相当聪慧懂事。他在江宁老家住了这些年,定然已经了解清楚自己的处境。生母已死,声名狼藉,而生父又对他不上心,继母性情正派,但终究是隔了一层,隔着千里之遥,连亲弟弟冯玉庭都进了京,对他也不可能会有什么特别的关照。虽有关心他的祖父母,但离得太远,除了衣食住行方面的供给不缺,侍候的人也有,还会提供教育以外,其他的也没办法再给他什么了。他有族人关心爱护,才算是撑过了这些年。
时过境迁,当年谦哥儿是秦家三房孙辈唯一的男丁,但如今秦安与小冯氏添了一个嫡出的儿子,秦平再娶蔡胜男,蔡胜男又已有孕。秦家三房不再缺男孩儿,也不缺嫡出的男孩儿,谦哥儿这个由于生母罪行而不得不由嫡转庶以避劫的孩子,今后该何去何从?他的处境实在是太尴尬了。
既然如今连祖父母都打算将他过继给人,他又如何能拒绝呢?过继到四房,兴许会让他不再拥有侯门子弟的身份,却又能让他拥有一个光明正大、体面清白的身家背景,以及一对关心爱护他的父母,又不会与本生亲祖父母断绝关系,何乐而不为?兴许秦谦也会因为舍不得生父而纠结过,但是他上京之后,秦安的态度冷淡,只会促使他下定决心。
秦含真想明白这一点后,也就释然了。虽然她一直觉得,这种不再需要某个孩子,便把人丢给别人养的行为,挺那什么的,但既然孩子本人不反对,客观上来说,过继也比留在本生家中对他更有利,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秦含真从小就不怎么讨厌这个堂弟,只是为了他的身份而纠结。如今他即将不再是秦安与何氏的儿子,跟秦含真的仇人再没有母子关系,她再见到他时,想必也能更坦然平静地面对了吧?
想清楚这点后,秦含真就不再纠结了,只问牛氏:“定了哪个日子?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我也想来观礼。”
牛氏道:“你来就算了,不必把广路也带过来。过继仪式就只有我们自家人和四房参加,五房做个见证,连东府我都没打算请呢,省得他们那边人多嘴杂的,把话传出去,我们费的功夫就都白费了!”
秦含真明白了,就答应下来。赵陌那边正忙着,原也未必能抽出空来参加这个仪式。况且赵陌是知道秦谦身世的,只要不瞒着他实情,他就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不请东府的人,秦含真可以理解,但这事儿真能瞒过他们吗?两家住得这样近,东府那边也不是不知道秦谦的情况。
牛氏道:“到时候跟你二伯父和简哥儿两口子说一声就是了,旁人就不必多提了,尤其是你二伯娘那张嘴!我是真怕了她了。”
秦含真听得好笑:“祖母也会有怕的人?难不成是二伯娘近来做了什么事,让您震惊了?”
牛氏哂道:“谁怕她说话?我是觉得她记恨上她婆婆了,如今闲下来,便盯着她婆婆和许家长房不放,好象什么事都瞒不过她似的。这个劲头让人有些吃不消罢了。从前我还真不知道,她原来这般擅长打听小道消息。别人家里的事儿,自家人都当成是机密,恨不得瞒得死死的,一个字都不肯往外说的,她是怎么打听到的?”
秦含真不由得好奇:“许家长房又出什么事了?难道二伯娘打听到了什么新闻?”
其实也说不上什么新闻,不过是许峥会试不顺那事儿,在许家长房引发了不小的震动。据说他去了桂家请教妹夫桂二公子,对方仔细看过他的文章后,也告诉了他不足之处在哪里,并且提供了改进的建议。只是殿试距今太近了,他的不足之处,绝不是短时间内就能改进的。
要么他就硬着头皮去考殿试,考成什么样都认了,争取早日出仕是正经。反正他又考不上状元,只要入仕之后,把官做得好了,谁还在意他当初会试殿试时是排在第几名?即使将来入不得内阁,但天下进士何其多?本来也没几个能入得了内阁。许家代代都没能达到这个目标,他一个晚辈,也不必心气儿太高了,脚踏实地,从低做起,只要将来能做到他祖父辞官前能达到的品阶,就已经很争气了。
要么,许峥也可以考虑放弃这一科,下科再考。反正下科会试距今也就是两年光阴,举人考进士,多的是人考到头发都白了才能高中,许峥还这么年轻,耗得起。
桂二公子提的两个建议,其实都十分中肯。虽然许大奶奶觉得儿子完全可以在殿试时翻身,许大爷则觉得眼下许家急需要再出一个年轻官员,才能重振许家门楣,但许峥本人更希望自己能两年后再试考一回,千万不要为了早日做官,便甘心沦为二甲榜尾,甚至是三甲的同进士。许家代代梦想着入阁,许峥又是全家人寄予厚望之人,他希望自己可以完成许家先人们的梦想。倘若因为不想多耽误两年,便断绝了未来的前程,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许家长房父子之间出现了矛盾,而这时候,一直被瞒着实情的许大老爷,也终于听说了宝贝长孙会试不利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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