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海坐在自己的书房里,翻看着外公从内部渠道弄来的视频。
这些视频精彩地演绎了秦赓这些年来的发展历史,但邹海注意的不是这个。
视频拍摄的角度非常奇怪。
最具代表性的,是一个比较早期的视频,秦赓和两个人站在一个狭窄的屋子里,看起来应该是贵重物品收藏室。
从角度来看,摄像头应该是在门上方的角落里。
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门对面的架子上,正好放着一面非常古老的铜镜,而铜镜反射的角度,正好对在门的上方。
把铜镜的镜面放大,可以看到门的上方的影像,但那里的墙壁很光滑,没有任何痕迹,更没有什么摄像头。
虽然很模糊,但以现在的图像处理技术,要还原成稍微清楚一点的图像并不难。
类似的奇怪之处还有几个,虽然都很隐秘,但他都能发现,有心研究这些视频的人想必不用多长时间,也能够发现这些小小的漏洞。
一个漏洞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如果多几个,难免就会让人怀疑这些视频的来源问题,甚至会引来某些人的调查。
现在官方的说法是,这些视频来自海外的匿名IP,很难追踪来源。
但邹海心里清楚,能弄到这么多视频的,这个世界上除了大师,可能还没有别人,虽然不知道大师用的是什么办法。
但大师并不会使用电脑,至少不会这么高级的电脑技术,所以在大师背后,应该还有一些专业人士。
只是这种手法也让他感到有点熟悉。
加上他刚刚得知,卫涵从原来的公司里辞职了。
这些零星的事情加起来,他便大概推测出了事情的真实情况。
于是他拿起手机,给卫涵发了一个简短的加密信息,并同时听到了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卫涵,你出来一下。”
卫涵来到客厅,见沙发上坐着一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很精瘦,戴着近视眼镜,穿着黑色夹克衫,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像个朴实无华的乡村教师。
不过邹海知道,他是一个级别很高的调查员。
秦赓的事情影响太大,而且证据的来源尚且不清楚,所以作为“发起方”的一员,邹海会接受调查是料想中的事情。
但邹海没有想到的是,这人开口第一句话,问的却是这样一个问题。
“你愿不愿意重回岗位?”
邹海不明所以地看了看父亲,只见他的眼里闪烁着热切的神色,甚至有点激动,像是极度希望他能够给与肯定的回答。
这不合常理。
父亲五十好几岁的人了,见惯了大风大浪,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激动成这个样子。
这是父亲给他的一种,提示。
邹海微微眯了眯眼睛,很快就想到了,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陷阱。
他身患绝症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他也知道国家没有可能任用一个患有绝症的人。
如果他此时答应下来,那就说明他对自己的病症很有信心,从而推测出给他治病的人,已经拥有了比世界最先进的医院还要高明的技术和手段。
所以非常明显,这人的最终调查目的,是给他治病的大师。只要他稍微露出一点要答应的想法,就逃不过面前这人敏锐的观察力。
于是他很果断地摇了摇头:“我的身体并不适合复职。”
黑夹克像是早就料到他的答案,遗憾地说道:“可惜了,你本来应该有更好的前途。”
但我的前途,不能通过出卖大师这种途径来实现,邹海心里这般说道,不过脸上却是流露出一丝苦笑:“谢谢,这大概就是命运的安排。”
“你信命运吗?”黑夹克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切入点,问,“或者说,你信算命这种事情吗?”
“信。”
邹海很坚定地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换做两年多以前,他肯定不敢这么说的,但是现在他的身份,这么回答没有问题。
而且现在如果他说“不信”,就有刻意保护大师的嫌疑,因为他的实际行动已经证明了,他就是相信,否则他不可能放弃在省城,有家人和很多以前同事照应这么大的优势,跑到西林市去开个茶叶店。
“看来你是真的信。”
黑夹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些文件,还有一只亮着小绿灯的录音笔。
邹海有点诧异地看着他,却从他有点古板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笑意。
他如此明确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还有对谈话在录音的事实,说明他应该是“自己人”。
或者,这又是一个陷阱?
“这些文件都是关于你最近两年的调查情况,”黑夹克继续说道,“里面只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按照你的病情来看,你应该早就…你知道的,但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到现在都还这么健康。”
邹海保持沉默。
“这么说吧,”黑夹克见他不想回答,又说道,“如果能把这种方法公之于众,就能造福社会,当然你们也能获得丰厚的报酬,志高的荣誉,甚至成为世界名人。”
邹海思绪飞转,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么棘手的情况了。
对方看似是在和他讨论医学上的事,但如果他承认了,对方势必会穷追不舍,继续深挖关于大师的一切。
可惜事发突然,他来不及跟大师沟通,所以只能凭自己的智慧来应对。
“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于是他说道,“你们没有猜错,让我的病情能够保持稳定,的确是那位大师的功劳,但这种技术无法推广。”
“大师?看来你对他很尊敬。”
“对救我性命的人,我自然应该尊重一点。”
黑夹克笑了笑,继续问:“那你来说说,为什么不能推广?”
“因为药材,”邹海已经想好了怎么应对,办法虽然不是很好,但这是他眼前能够想到的最好借口,“有几种稀有药材,是大师家里祖传下来的东西,极为珍贵,而且数量有限,不可再生。”
黑夹克沉默地看着邹海,在他看来这个借口实在有点不可信:“任何药材都能进行化学分析,只要分析出成分,复刻或者找到类似的替代品,不是什么难事。”
“不,有一种东西是永远没法复刻的。”
“什么?”
“灵性。”邹海煞有其事地说道,“灵性这种东西,要经过几百年,甚至成千上万年的岁月才能形成,根本没法复刻。”
黑夹克陷入了沉思中。
他自然是知道灵性的,玄学会上交的研究报告中,就有对灵性的研究成果,其中以黄庚最为出色,已经到了实际应用的阶段。
不过是没有大用,所以没有被太过重视。
而且有灵性的东西,的确是非常难得,说白了找遍整个世界,估计也没有多少。
所以这种东西,的确没法推广。
在黄庚的某分报告中,也提到过巫俊这人,看来他真的只是和黄庚一样,在研究灵性这种东西。
这么一来,算是比较合理了。
他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本来以为能够获取更多的信息,有一些不同的发现,但绕来绕去,终究是回到了起点。
难道这个世界上,终究是没有非凡之力?
“好吧,”于是他收起文件和录音笔,“我们就谈到这里,不过只要你能稳定住病情,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复职,这也是你外公的意愿。”
“不用。”
黑夹克点点头,就这么离开了邹海的家。
他走了之后,邹海朝父亲递了个眼色,然后两人来到他的书房。
虽然只有短短几分钟对话,但内心的紧张也极大地损耗了邹海的心神。
他不得不小心谨慎,稍微有一句话说错,就会给大师带去天大的麻烦。
好在他知道黄庚的事,兜着圈子把黑夹克引导去了那个方向。
这样一来,暂时应该没人会去打扰大师了。
“你看起来有点累。”邹海父亲笑道,“不过表现不错,他不是我们的人。”
邹海点点头。
两年多的平静生活,已经让他极大地放松了警惕,突然来这么一下,让他感觉又回到了以前。
那时候他的神经,天天都紧绷得犹如弓弦。
邹海父亲又说道:“那些视频我就不问你来源了,其中有几个有问题的,你外公也让人想办法暂时处理掉了,但这并不代表以后就不会有问题。”
邹海点点头,他决定马上回西林市,好好地和大师商量一下。
“帮我谢谢外公。”
“要谢你自己去京城谢他,”邹海父亲说道,“不过等过年的时候吧,最近你的确不太适合在京城露面。”
邹海一点都不想去京城,他甚至有点不想呆在家里。
这两年多下来,他习惯了清静淡雅的生活,不喜欢什么话都要在脑子里思考一千遍才能说出来,不喜欢像刚才那样的谈话,更不喜欢去京城看看外公、外婆,都要考虑到什么时局。
虽然他曾经对这一切都得心应手、游刃有余,甚至能从其中找到极大的成就感,还曾经因为严重的病情,要退出这个圈子,表面上装得很坚强、豁达,到处游山玩水,寻求美食,实则内心隐隐带着遗憾、不甘。
可是现在,他真的不再喜欢这种生活。
他甚至有点庆幸自己得了这个病,让他能够远远地离开,寻找到了另外一种有意义的生活方式。
“爸,那我先回西林市,”邹海说道,“今天又该用药了。”
“你去吧。”
看着邹海空着手离开家门,邹海父亲无奈地摇了摇头。
作为一个父亲,邹海每一丝一毫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看来他是真的不想复职了。
这样也好,只要他能健康地活下去,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要全力地支持他的决定。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