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九、智商是个硬伤
那来替沈启祯传旨的内宦一脸的凄惶。
厉复行却垂眸不语。
那内宦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厉复行的反应,不由得急了,跪在地上膝行数步,扯着厉复行的一片衣角,惶恐道:“祁王殿下~~您若放任不管,皇后娘娘和小太子,就只剩下死路一条了!”
厉复行这才问他:“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内宦忙道:“来向您传旨的沈公公他,他早就收了平贵妃的好处,您这一抗旨,正好给了平贵妃发难的理由。陛下雷霆大发,平贵妃趁机进献谗言,说您连皇上的旨意都敢违抗,势必是得到了某些人的支持。还说您此番凯旋而归,本就该早日殿前献俘的,如今却将大军驻扎在城外,迟迟不肯入宫,可是在等宫里的人给您递消息出来?最可恨的,那平贵妃说,或许您已经有了反意,左右太子已立,皇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太子继位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然而太子年幼,这掌国的大权会落在谁的手里呢?只怕到那时,皇后娘娘便可以借着垂帘听政之名,将家国都交于祁王殿下您的手上,她也能和祁王殿下您重叙旧好了。”
“陛下哪里能听得了这些话?当时就发作了,摔碎了一屋子的瓷器,还将几个不长眼的宫人全部罚去了豹室。这些尤还不算,陛下还连夜赶去了皇后娘娘的寝宫。可怜皇后娘娘,一向宅心仁厚,带人宽和有加,却落得这样的下场,人还在睡梦里呢,近身伺候的人就全部被发落了。不但如此,就连刚满两岁的太子殿下,也被生生从皇后娘娘身边带离,送去了平贵妃身边,皇后娘娘更是被囚禁在宫里,宫门落钥,任何人不许踏出宫门半步。祁王殿下您想想,平贵妃恨皇后娘娘入骨,更恨太子殿下入骨。太子殿下送进她的宫里,跟送入狼窝有什么区别?可怜太子殿下,尚在咿呀学语之时,若是被平贵妃所害……那……那……只怕,皇后娘娘也活不长久了……”
那内宦说到伤情处,自己也被自己感动了,不由得涕泗横流,一副忠心为主的模样。
厉复行的表情依然淡淡的。他静静地听完,才问那内宦:“那你呢?你又是怎么出宫的?不是说,启祯近身伺候的人全部被发落了吗?还说她的宫门都被封了,谁也不能踏出一步?”
内宦一愣,忙低头磕头,解释道:“奴才不是近身伺候皇后娘娘的人,奴才是宫里负责洒扫的粗使太监,因为受过皇后娘娘恩惠,一直对娘娘心怀感激。今日娘娘蒙遭大难,奴才想着,这正是奴才报恩的时候。祁王殿下您就在城门外,只要把消息传来给祁王殿下您知道,娘娘势必可以逢凶化吉的。于是,奴才趁主管太监去喝酒耍骰子,没人监管的时候,偷偷溜出来,给祁王殿下报信来了。殿下,莫要再耽搁了,快进宫去救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吧。再耽搁下去,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还有没有命,能活着见到祁王殿下了。”
厉复行沉默不语。
内宦又凄凄惨惨地催了他一回。
厉复行开口了。他目光如炬地看着那内宦,目光灼灼,摄人魂魄。
那内宦吓得不由得缩了缩脑袋。
厉复行却突然笑了:“你是负责洒扫的?”
“是,是……”
“洒扫哪里?”
“呃……东,东六宫处。”
“启祯住在哪个宫?”
“翊坤宫。”
“地处哪里?”
“在,在……毗邻皇上的寝宫,偏,偏西。”
厉复行笑意更甚:“启祯住在位于西六宫第一宫的翊坤宫里,你负责洒扫的是东六宫,启祯还能施恩于你,看来,她在宫里过得还算不错,挺能到处溜达的。”
内宦忙解释起来:“不,不是的。是奴才洒扫的时候,得罪了平贵妃。平贵妃罚奴才跪在前朝通往后宫的大道上掌嘴,距离,距离翊坤宫并不是很远。皇后娘娘瞧见奴才可怜,免了奴才的怠慢之罪,还送了敷脸的药膏给奴才。奴才一直,一直心怀感激呢。”
“哦。”厉复行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话锋一转,又问他,“你一个月月钱多少?”
“二,二钱银子。”内宦被他问的心里发毛,不由得着急起来,“殿下,莫要再耽搁了,这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殿下想要知道,等救出了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奴才一一禀告给您听。”
厉复行“恩”了一声,饶有兴致道:“你觉得我是有多闲,没事关心一个洒扫太监的月钱有多少?我是在好奇,一个月钱只有二钱,做的是洒扫道路这样的粗活的太监,是从哪里弄来云缎面的皂靴,买得起云香纱的内衣?难道说,我不在的这三年里,云缎,香纱这样一匹千金的布料,已经便宜到一个小太监,也能随随便便穿上身的地步了?”
内宦下意识地拢住了他的袖口,脸色很不自然地解释:“这些,这些都是主子的赏赐。奴才,奴才哪里买得起?”
“哦?你一个洒扫太监,谁会赏这样的东西给你?”
“是……是皇后娘娘……”
“启祯一介女流,怎会有男人尺码的鞋子和衣服?”
“是……是……皇后娘娘赏赐奴才的,是布料,不不不,是布头,只是尺余的布头而已。是奴才央了相熟的宫女,给奴才做的。”
“还不肯说实话,对吗?”厉复行好整以暇地支起了下巴。
不是他心肠太硬,可以眼睁睁看着沈启祯和忠毅太子陷入险境而不管不顾。他只是……
所谓关心则乱。他的心,早已不在沈启祯身上,能够拨乱他的心弦的人,也早已不是沈启祯。所以他才会听到内宦口口声声说沈启祯处境危急的时候,冷静地去审视眼前的人。
破绽太多。
给他下套的人,总是喜欢用自己不高的智商,来衡量他的智商。
即便是一母同胞又怎么样?他的智商,就会和那个人处在一个水平线上吗?真是可笑。
厉复行悠哉悠哉地告诉内宦:“既然你不肯实话实说,那也没有关系。我就当你是启祯派来的吧。回去告诉启祯,她是一国之母,是手握金册的皇后,皇帝不会把她怎么样的。废后,是要经过群臣同意的。让她安心在宫里待着,禁足而已,没什么大不了,能躲躲是非也不错。至于太子,告诉她,既然太子是养在平贵妃宫里的,那至少,性命是无需堪忧的。平贵妃势必会拿出十二分小心来伺候太子。否则太子有个三长两短,群臣都要拿平贵妃是问的。”
不管这内宦是不是沈启祯派来的,他要传话的对象,也并不只有沈启祯一个人而已。
那内宦还不死心,巴巴地又问了一句:“那,殿下,您,您不去宫里么?”
“我?”厉复行笑了,“去啊,宫里,我当然是要去的。”
只是时间,要再等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