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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元庆一笑:“大帅,也不能这么说。天启元年时,咱们不是就围攻过镇江城么?”
奇袭镇江。
是毛文龙此生最骄傲的荣耀,也是其此生最彪炳的战功,更是辽地此时能有如此大好局面的基石。
此时,听李元庆提起这个话茬,毛文龙紧绷的脸上,忍不住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但片刻,他却摇了摇头,笑道:“元庆,你不能这么算。天启元年时,咱们是偷袭。后金军没有防备,咱们是钻了空子。那时,咱们完全无法在正面,与鞑子力敌。但此时,咱们却是光明正大的兵困镇江!而且,是后金军的要塞镇江!”
毛文龙刻意加重了‘要塞’二字的字音。
李元庆不由一笑。
想不到,毛文龙都快往‘知天命’里走的人了,竟然还这么孩子气。
在天启元年时,镇江虽是枢纽,后金军也很看重,但因为后金刚刚攻克了沈阳、辽阳,其国事的重心,都在辽中平原,而此时,后金已经在镇江坐稳,雄兵云集,镇江已经成为了后金仅次于辽阳、沈阳和老寨的第三核心。
剧情,大概还是当年的剧情,只不过,不论是后金军还是明军,规格,早已经完全不同。
毛文龙看着北面被风雪覆盖的镇江城,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浊气,转头对李元庆道:“元庆,咱们能走到今天,不容易啊。对于破城,你有什么好想法?”
李元庆深以为意的点了点头。
这几年,人人都只看到他李元庆风光无限,但其中的生死、艰辛,又有几人了解呢?
思虑片刻,李元庆道:“大帅,镇江防卫严密,滴水不漏。我大军刚刚赶至,儿郎们身心疲惫,加之本部主力未至,贸然进攻,并非良策。加之这大雪一直下个不停。我想,咱们可以先休整几天,稳固营地之后,再图谋其他。”
此时,毛文龙只是带着他的亲兵卫队先期抵达,东江本部主力,要赶到这边,至少还需要个一两日。
主要是东江本部实在太穷了,除了极为有限的战马,便是骡子也没有几头。
所有一切物资,都是需要本部的儿郎们肩扛手挑,充当骡马的作用。
但即便本部的儿郎们已经很努力了,但先天条件所限,这速度还是提不起来。
而本部这些有限的战马中,有多半,还是上次李元庆从北地回来时,送给毛文龙的……
毛文龙对此自是心知肚明,他空有一腔热血,百般智计,但在现实面前,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此时,镇江城外,本就是李元庆的本部,而李元庆此言稳扎稳打,毛文龙也挑不出毛病来,笑着点了点头,“元庆,这事情,倒是我太急了啊!咱们先回去吧。先稳固营地再说其他。”
李元庆一笑,“大帅,请。”
…………
到了傍晚,营地基本上已经成型了,雪墙堆到了十米高,环绕四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城。
与北地相比,在镇江城外建造冰城的难度要小上不少,主要是这边的天气虽冷,却不是极寒,雪层、冰层虽也多有凝固,但却并非磐石般的寒冰,无法获取。
尤其是底下的泥土层,还残留着些许秋夏的热度,用铁锹刨起来,并不是太困难。
这一来,雪层、冰层,夹杂着泥土,堆砌起来的城池,在这般寒冷的天气下,极为坚固,就算比之雄浑的镇江城,也并不多承让。
当然,这般高强度的劳动,儿郎们的体力消耗也是极大。
晚饭,李元庆没有丝毫吝惜,每人多加了二两肉,饭食管够。
从长生营和陈忠部筑城开始,毛文龙便带着几十个亲兵,一直在四处巡视,他这时也终于意识到,为何,李元庆这几年能连战连捷,甚至,敢孤军深入到镇江城下,充当‘钉子’,在防守方面,就算是他,只能望李元庆的项背啊。
李元庆的大帐里。
火盆烧的正旺,一大锅冒着油光的腊肉,正在沸腾的汤水中翻滚,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各部的主要将官基本上都已经到齐了,不多时,毛文龙也来到了帐内,各人纷纷起身相迎,将原本宽阔的大帐,一下子挤的有些拥挤。
“大帅。大帅。”
众人纷纷对毛文龙行礼。
毛文龙一一笑着同众人打着招呼,来到李元庆的身边。
李元庆忙笑道:“大帅,请上座。”
毛文龙也不客套,笑眯眯坐在了上首,李元庆则是坐在了他的下首旁边。
亲兵纷纷替众将满上了酒杯。
毛文龙笑道:“儿郎们今日辛苦,我毛某人也不多说了,我敬大家一杯。”
众人都是大喜,纷纷起身举杯迎合。
李元庆喝掉了杯中酒,胸腹中热度涌动,寒意一下子消散了不少,笑道:“大帅与我在下午时已经商议过。兄弟们有什么破城的良法,尽可说出来,咱们大家一起探讨。”
陈继盛忙出列笑道:“大帅,元庆,镇江城防卫严密,易守难攻,加之这里已经是后金的腹心,咱们万不得怠慢。我的意见,明日清早开始,咱们便尽快推土填沟,将工事,推到镇江城下,尽早破城。”
李元庆笑着点了点头,却并未着急表态,看向毛文龙。
毛文龙看了陈继盛一眼,缓缓点了点头,片刻,这才道:“继盛所言,倒也中规中矩,此时来看,也的确是不错的办法。但本部主力还未至,元庆这边的儿郎们,今日建城已是辛苦,以我之见,此事,还不着急,可以先缓个一两天。”
陈继盛不由有些急了,忙道:“大帅,时间不等人啊!若我们再拖下去,后金又有援兵赶至,那……”
他话虽未说完,但帐内众人怎的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也是众人最为担心的问题,一旦后金援兵赶至,明军主力将一下子由主动变为被动,被困在此地。
这时,张攀笑道:“老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若是像你这般着急,那万一,吃了败仗,这又该如何应对?”
“你~~~!”
陈继盛不由大怒,想不到张攀会在这个时候挑他的刺儿,对张攀怒目而视,眼珠子都像要爆出来一般。
张攀看了他一眼,却是不再理会他,眼观鼻,鼻观心,将他当做了无物。
张攀这时也终于理解了,为何,李元庆不愿意与陈继盛相处。
像陈继盛这种人,自己本身本事没有太多,但凡事还都想吃肉,关键是他还没有底气,要把别人当枪使,这种事情,又怎的可能呢?
以他这性子,右协不败,那才有了鬼了。
有了那500级首级在手,张攀早已经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要跟在李元庆身后混功绩。
又怎的还会理会陈继盛的面子?
面子,几文钱一斤?
毛文龙眉头也不由微微皱起来。
他当然看得明白,陈继盛自年初右协在宽甸失利之后,迫不及待的要找回场子,原本的沉稳,早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现在简直如同爆竹。
以他此时这样的状态,又怎的能堪大用?
陈继盛自是也看到了毛文龙眼睛里的失望,心中不由一惊。
再扫视四周,却发现,大多数人,看向他的目光里,都带着一丝鄙夷。
事情再明白不过了。
陈继盛现在基本是吃李元庆的,喝李元庆的,一切的安危,全仰仗李元庆的鼻息。
但即便这般,他反而还想将李元庆当枪使,驱使他的儿郎们,去推土填沟。
人,谁也不是傻子啊。
谁的心中又没有一杆秤?
陈忠脸色也有些难看了。
本来,他与陈继盛,也算交情不错,辽南商行之事,陈忠出了大力,几乎不计成本,为的,就是能拉东江本部这些老弟兄们一把,也包括他陈继盛。
之前,陈继盛的右协在宽甸失利,陈忠对他还充满了同情,无时无刻,都想拉他一把,但此时,这厮居然……
“大帅,元庆,儿郎们军心疲惫。我不赞成,明日推土填沟!”陈忠恭敬对毛文龙和李元庆一拱手,直截了当的表明了态度。
陈继盛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忽然发现,他今日的表现,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非但没有丝毫作用,反而要把人都得罪干净。
最关键的,他的本部已经寥寥无几,这般状态,再想要翻身……
李元庆这时却感觉火候差不多了,不由笑道:“陈大哥所言也不错。兵法有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镇江城就是个马蜂窝,咱们必须要尽快拿下,以免夜长梦多啊!”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毛文龙忽然一笑,“元庆,这是哪本兵法的著作?我怎么没有听过?”
李元庆一愣,瞬间也反应过来,这他娘的不是金大的名言么?忙笑道:“大帅,我也是偶尔看到过,具体出处,倒是真忘记了。不过,我感觉这句话,很有深意,便一直记在了脑海里。”
毛文龙笑着点了点头,“这话说的倒不错,很有意境。不过,元庆,你想要怎么做?”
李元庆一笑,“我赞同陈大哥的说法。不过,要到具体实施,还需等本部主力赶至之后,才可实行。”
李元庆此言一出,众人不由都是一惊,万万没有想到,李元庆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挺陈继盛,难道,刚才的风向错了?
陈继盛自己也没有预料到,李元庆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拉他一把,这,这是要……
毛文龙却有些明了了李元庆的意思,不由笑道:“今日儿郎们都辛劳了一天了。来,咱们先吃点饭食,喝些酒暖暖身子!我敬大家一杯!”
毛文龙亲自起来带气氛,谁又敢不给面子?
很快,随着几杯酒下肚,场内暂时忘却了陈继盛这个话茬,气氛渐渐开始活跃起来。
毛文龙却是抽了个空隙,低声对李元庆道:“元庆,你小子是不是已经有了破城之法?”
李元庆一笑,也不隐瞒,低声道:“大帅,实不相瞒,卑职的确在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但具体要如何,还得大帅您来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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