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从上海回来,本想先回家,却被助理一路拉到了剧场。
戏迷们都知道他返程的日子,所以特来接机。鹿识更是给他排满了演出的时间,使得他分身乏术,几乎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顾轻皱了皱眉,真是一刻也不让他休息。
他算了下时间,他的戏安排在了上午的最后一场,所以可以赶在下午之前回来陪丫头吃午饭。
可是他实在等不了那么漫长的时光,算准了时间,上妆只要半个小时,来回路上用去半个小时,那么他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回家,哪怕只是看一眼他的丫头,他也心满意足了。
顾轻回家时,顾小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春烟一个人坐在窗前发呆,失神的看着远方。
“春烟。”顾轻匆忙走了过来,像从前一样,将她拉在怀里,拼命汲取她身上的温度,嗅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有的香气。
春烟想念这个怀抱,有点留恋,又有点不舍,可是理智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顾轻抱得她越紧,她越觉得自己不配。
“你回来了。”春烟态度冷冷的推开了他。
顾轻看得出来丫头没在同他玩笑,只是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惹她生气了。
“我得走了。”春烟冷笑了声:“我本想一走了之,后来觉得还是得告诉你一声。”
顾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尚且没弄懂发生了什么,大脑一片空白,机械性的问了句:“丫头,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有点没搞懂,丫头要去哪里。
“什么意思?我要离开你。”春烟咬着下唇,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哭出来,又重复了句:“我准备离开你了。”
顾轻有点懵,只是觉得天塌地陷一般,他的丫头是疯了么,怎么好好的,突然要弃了自己。
“我没有……明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顾轻用仅存的一点清醒,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春烟从未跟他发过脾气,他好害怕。他希望这只是一个恶作剧,或者丫头跟他发的一次脾气,等他求求她之后,他们又能重归于好。
“没有啊。其实我一直都讨厌你。”春烟冷漠的眸子看着他,可是眼睛里却没有他,继续说道:“我一直特别特别厌恶你,恶心你。”
顾轻坐了太久的飞机,担心自己会晕倒,他将身体靠在旁边的墙上,一阵寒意让他又清醒了不少。
“你……别这样欺骗我……我承受不了。”
顾轻快要跪下来了,他不明白这到底是为了什么,丫头疯了似的朝他的心上捅刀子。
“我从小就没了娘,爹爹又对我不好,为了苟活下去,只能依附于你。”春烟突然诡异的笑了一下,叹了口气:“谁叫你是姨娘的弟弟,在荣福堂还有些地位。其实对我而言,你跟马四、小节没有什么不同,我依附谁都一样,不过是为了在荣福堂活下去。”
顾轻的脸色惨白,他抿着唇,祈求着:“为什么你要说这些……是不是我做了什么错事,请你告诉我好吗……”
“你有错吗?我不觉得。”春烟咬着牙,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她看着顾轻颓然暗淡下去的眼神,肝肠寸断,可是她告诉自己,不能心软。
“你本性就是这样,花心放荡,桀骜不羁。”春烟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更刺痛的顾轻呼吸都觉得困难。
“你要的,我给不了。你现在成了角儿,娶个三妻四妾也很是应当。”
顾轻莫名被泼了一身的脏水,并不觉得生气,他努力让自己平静,可心痛像潮水不住的往上涌,一波接着一波。
成名以来,他走得每一步都谨慎小心,每一场戏都唱得尽心竭力,这样努力的生活,不过是想给她一个家。他从不在乎旁人怎么对待他,怎么看他,只要回到家里看见丫头一个温柔的笑意,一切都值得了。
可是他真的受不了春烟对他的百般指责,他没有想象中那样强大啊。
“为什么……你这样说……”顾轻努力思考着,是不是自己什么样的言行给了丫头这样的误解,他将这些误解都解除了,是不是丫头就能原谅他。
“逛窑子,招妓女是不是你?”
“跟迎春楼的头牌私换信物是不是你?”
“跟白凤娇接吻是不是你?”
“跟洋妞纠缠不清是不是你?”
“跟上海滩的歌星同吃同住好几日,如同做了夫妻一般,是不是你?”
春烟努力搜寻着这往日点滴的记忆,说一点都不在意那是假的。可自从她被人吃干抹净之后,她就放下了。只要能留在顾轻身边,哪怕是做妾,她也认了。
可是她不配。
春烟随手将那份报纸扔到他面前,顾轻俯下身去捡,他的动作很慢,几乎是慢慢跪到了地上,将那张报纸拿在手里,不小心却瞥见了她脚上缠着的纱布。
顾轻抬起头问了句:“你的脚受伤了,疼吗?”
这样关切的话语是如此的熟悉,可是春烟不敢受,她稍一心软,就前功尽弃了。
“这样深情的二爷,难怪这么多女人为你着迷呢。”春烟毫不留情的讽刺了句。
顾轻缓慢的起身,看见报纸上的不实报道,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一阵阵的恶心。
“这些都不是真的。”顾轻将属于他的那份报道指给她看:“对不起,丫头,是我之前忽略了,没有和你解释清楚。我会正式出面警告报社,不准再发布这种不实言论。”
顾轻一只手拿着报纸,一只手捂着自己胃,疼痛袭来,几乎让他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即便你真的跟她们止步于朋友,我也不喜欢你,我也不会嫁给你。”
春烟垂着眸,门外已经有人在催了:“二爷,下一个节目就该您登台了,荣福堂那边已经在催了,您是不是快着点动身。”
门外的催促于他而言,如同过眼云烟,耳边听完就散了。春烟的话却如同一把把榔头,一下一下重重垂在他的胸口。
“对不起……丫头……你说的有些,我认了。我的确去过迎春楼,以后我再不会去了……可我跟竹桃真的没有关系,我跟她们连朋友也不是……”
顾轻一滴眼泪落下来,他立刻用手背擦去了。他对自己的行为后悔不已,丫头说得对。如果春烟愿意的话,他甚至希望她能走过来扇他一个耳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漠的站在他对面,仿若千面冰霜,让他不敢靠前。
“那一次是王老板叫小节去陪客,我难得见他一回,想跟他说几句话就跟着去了……我没有找妓女。”
顾轻急着解释,更多的眼泪涌上来,噼里啪啦往下坠落。
“白凤娇……我只吻了她的额头就放开了,那一刹那我就后悔了……对不起……我不应该用这种方式跟她拿药。”
顾轻泣不成声,努力将泪水往回咽,他还有太多话没有解释清楚,他不允许自己溃不成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