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果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他在强迫一个被压力和流言逼迫到了极致的人继续坚强，而他也知道迈克尔已经没有更多力量再继续坚持了，很多时候，坚强所需要消耗的力量远远超出想象，迈克尔已经坚强了够久，长久到他现在彷佛脆弱得一碰就碎，钱德勒父子的背叛就是耶稣肩膀上的十字架，将迈克尔直接压垮，而现在雨果还在要求迈克尔继续坚强下去，这真的是太过残忍了。

但是雨果不想要放弃，他真的不想，“迈克尔，你是一个斗士，你就是一个斗士，你已经坚持了那么久，想想那些针对你的丑陋谣言，想想那些说你试图漂白皮肤的荒谬传闻，想想那些恶意扭曲你所有行动的恶心新闻…你都坚持过来了，你一直都顽强地坚持过来了，那些日子多么可怕多么糟糕，但你都坚持下来了！难道，现在你就打算放弃吗？”

雨果觉得自己的情绪也有些失控，如果是以前，他可能只是痛恨那些记者胡说道而已，但是现在，雨果自己就在这个圈子里，自己就饱受记者们所谓“言垩论自由”的痛苦，那种感同身受的滋味让雨果没有办法保持冷静。

雨果知道自己不应该强迫迈克尔，雨果也知道自己和迈克尔并不熟悉，雨果还知道迈克尔的防备心很强，自己的急迫很有可能只会让迈克尔越来越讨厌他…但雨果就是没有办法控制，他不想要看到这样的结局，他不想要亲眼目睹着那些媒体用丑恶下流的手段结束一个的艺术生涯…

“那些羞耻恶心的乌鸦们一定很希望你放弃，他们巴不得你放弃，他们就希望你放弃，这样他们就可以庆幸享受着你从天堂堕入泥沼里的狼狈模样，他们会端着香槟点着雪茄在旁边尽情看你的笑话！想想吧，钱德勒那肮脏的手段就要得逞了，乌鸦们那丑陋的嘴脸就要得意了，你知道如果你放弃之后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你知道那些邪恶的旁观者们就在等待着这一刻，你已经坚持了这么久，现在放弃？上帝，这不是你，这不是我认识的你！”

雨果不再小心翼翼，他也不再压抑内心的情绪，就这样对着自己的手机完全释放出自己所有的想法，他不在乎迈克尔会怎么看待自己，他只是不想迈克尔就此放弃，然后就此沉沦，他希望迈克尔继续坚持下去，仅此而已。

“迈克尔，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告诉过我什么吗？对于媒体的这些传言，我们最好的回击就是做好自己，因为真相是不会被这些谣言所动摇的。”雨果愤怒地宣泄着自己内心所有的情绪，电话另一端一片死寂，雨果甚至不确定迈克尔是否还在听着，但他必须如此做，他必须将自己所有的想法和期待都宣泄出来，否则他一定会后悔的，未来当他从报纸上阅读到迈克尔沉沦的新闻时，他一定会后悔的！

“我不想要放弃，因为我不懂得放弃，我就是如此愚蠢，愚蠢得只知道埋头向前冲，以至于粉身碎骨也都不知道。但我却知道，现在不是放弃的时刻，至少不是现在。你知道，黑色乌云遮天蔽日、漫无尽头，黑夜就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一般，甚至让人怀疑太阳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升起，是不是再也看不到朝阳的光芒，但我知道，你也知道，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太阳会升起的，终究会升起的，我们需要做的，只是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也许在下一秒钟，晨曦的光芒就会将整个黑色的夜幕撕得粉碎。所以，再坚持一下，太阳很快就会升起了，这只是黎明前的黑暗罢了。”

雨果说完之后，只觉得整个人是如此痛苦，他深深地将脑袋埋在了双膝之间，左手撑开插入了自己的头发之中，他很清楚地知道迈克尔现在就站在悬崖边上，而他竭尽所有的努力依旧要看着迈克尔掉下去，这种感觉实在太糟糕了，糟糕得让他浑身上下都蜷缩起来，以至于浑身微微在颤抖着。

历史，真的可以改变吗？也许不能，也许迈克尔终究还是要沉沦，也许雨果兰开斯特终究还是要消失，那么雨果至今为止所有的努力都不算数了，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奋斗都会烟消云散，这就好像是一个漫长的黑夜一般，永远永远都看不到尽头，等明白过来时，才察觉，这是北半球的极夜，太阳永远都无法升起。

雨果的愤怒通过话筒清晰地传达到了迈克尔的耳朵里，他沉默了，他的心在微微颤抖，他可以从雨果的话语之中感受到蓬勃的怒火和澎湃的生机，雨果不愿意放弃，雨果始终都不愿意放弃，难道他自己就要放弃了？

伴随着雨果的呼喊，迈克尔不知道为何就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一件细小的事，他的父亲拿着皮鞭狠狠地抽打着他，他甚至记不起来父亲为什么打自己了，因为这样的事情太过频繁，父亲甚至会因为自己不小心把薯条漏到了餐桌上而大发雷霆，那天，父亲就这样拿着皮鞭用力抽打着他，家里其他兄弟姐妹们都被吓得瑟瑟发抖，母亲也只能站在旁边看着，那时候，自己几乎以为他要活不过明天了，身上的疼痛都开始变得模糊，他甚至没有力气嚎叫，只是像一只死鱼一般蜷缩在地上，整个世界就这样灰暗了下来，所有光亮一点一点被抽离。

迈克尔脑海里就这样浮现出了那个画面，皮肤上甚至可以感受到当时的疼痛，但迈克尔知道，他活下来了，他终究是活下来了，他还是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阳。

迈克尔可以清晰感受得到雨果大口喘着粗气的声音，他可以从那喘气的声音里感受到雨果的失望和倔强，这让迈克尔的眼眶都不由有些湿润，他真的坚强太多太多年了，以至于他都有些麻木了，甚至忘记了鼓励自己坚持下去的动力到底在哪里。

但是今天，雨果兰开斯特，这样一个仅仅和自己见过一次面的小朋友，却又重新唤醒了他内心深处的渴望。世界真的很奇妙，不是吗？他曾经最相信的孩子背叛了他；他曾经最不愿意相信的艺人却坚定地站在了他的身后。

“雨果，所以，你希望我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做？”迈克尔终于开口了，他虚弱的声音里依旧带着一丝无力，但至少他愿意再次开口打破两个人之间的沉默，“你知道，这是美国，乔丹是未成年人，他的证言就是决定性的，几乎是不可逆转的，即使上了法庭，陪审团也都会同情乔丹这个所谓的受害者，我这个成年人在陪审团严重才是十恶不赦的坏蛋，虽然他们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我的说谎，但同样，我也拿不出证据证明乔丹在说谎，陪审团愿意相信乔丹，而不是我，你希望我能怎么做？”

迈克尔的声音虽然依旧充满了无力，但比之前也多了一些生机，可以看得出来，他被雨果刚才的打动了，至少他愿意思考愿意分享愿意争论。这也许是一个开始。

面对迈克尔的反驳，雨果沉默了，因为他知道这一切有多么困难，他知道如果杰克逊和钱德勒最终都无法出示决定性证据，那么陪审团肯定愿意相信乔丹，因为他是孩子，他是未成年人，他还是直接受害人，这就是法律能够给出的结果。

这样看来，雨果之前所有的努力看起来是如此可笑，也是如此无力。

雨果张了张嘴，他想要说，诱骗钱德勒说出真相，然后用录音机录制下来；但很快雨果就知道这不可能，因为钱德勒父子就是铁了心要算计迈克尔，在官司落幕之前他们肯定警惕防范，特别是经历了雨果的“女巫审判”浪潮之后，他们就戒备更严了，更何况，还有无数狗仔队在监视着，这种非法取得的证据是没有办法进入法庭决定判决的。

这就是法律。

雨果说了那么多，但却被迈克尔简单的一席话驳斥的哑口无言，因为雨果知道，迈克尔说的是事实。这让雨果觉得很是讽刺，所谓的正义在现实生活中也充满了讽刺，就像“维护和平”也可以成为美国制裁其他国家——石油国家——的武器一般，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真实世界。

现实世界真的太糟糕了，但除了骂粗话之外，雨果能做的却太少了，毕竟他不是超人，毕竟这不是漫画世界。

“所以…你决定怎么办？”雨果知道自己不能再逼迫迈克尔了，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此时迈克尔肩膀上的压力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他不能也没有资格去要求迈克尔继续坚强，因为如果是他站在迈克尔的位置上，可能早就已经支离破碎。

迈克尔听到雨果的声音，不由也苦涩地笑了笑，“我打算庭外和解。”

“什么？迈克尔，你这就等于是向钱德勒低头了，这就等于是投降了，不是吗？”雨果脱口而出，但说完之后，他也意识到自己又绕回了之前的话题，事情根本就没有进展，这让雨果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对于雨果的话，迈克尔却是一点都不意外，他轻笑了一下，“你还真是永远都不愿意放弃。”迈克尔这才发现到，自己居然轻笑了一声，这实在太难得了，他甚至都忘记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露出笑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