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惨不忍睹的中军所在,这位年逾五旬的高丽宿将不禁痛苦万分的用双手遮住脸庞,这时不妨脚下发软,一时跪倒在地。
到底何等惨状叫他不忍直视?
原来在不远处的爆炸现场,无数断手缺脚失去意识的肢体,被巨大的冲击波送上半空之中,随后无情的做着自由落体运动,漫天里分不清是从高贵的将军还是低贱的士卒身上爆出的殷红液体,直如夏日中的急雨,充斥在弥漫的硝烟中,四处挥洒。
随后但见急速下沉的大地,让有幸逃过一劫的高丽士兵再次落入命运的深渊。一时间哭喊声、哀嚎声震破天际,哪种发自肺腑的惨叫不觉叫人下意识想蒙住双耳。
然而在炸点周边,更多的却是形同麻木的行尸走肉,失神的望着眼前这场惊天灾祸,久久无法恢复神智。可惜老天爷毫不怜惜这群连劫后余生的人马,连一点缓冲的时间都不肯留给这群失魂落魄的败军,第二次伤害随之而来。因为和马发疯比起来,人发疯的危害实在谈不上大。
但见高丽骑兵队列中上万匹受到巨大惊吓的马匹,再也顾不上背上骑手的死活,疯狂的在爆炸区域外围乱撞疾驰,不少骑手还在丢魂失魄时便被甩下马背,惨死在马蹄之下,一切还在朦胧之时,便跟这个世界说了再见。
天罚!这是天罚!
兴威卫上将军用头猛叩着身下的厚土,嘴中发出痛苦的喃喃声。他不明白诸天神佛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彻底抛弃了寰宇强国大高丽。
此时在他身边,刚从城内逃出的高丽士兵顿时进退失据。后面是如狼似虎的宋兵,而前面又是一场人间炼狱。
和衔职官爵无关,在这一刻,人人都不知该逃向何处。
“给石将军报仇!”
哪怕这个国家通行的文字便是汉字,但普通高丽人根本听不懂后面暴怒的宋人嘴中所喊到底是甚么意思。但一个个红了眼的宋兵,用他们手上的刀枪,告知了这伙只是神智受惊,身子却无大碍的溃兵答案。
乱战,杀戮,死亡。
很明显。此时高丽人已经组织不起甚么有效的反冲锋了,上万步兵只是分散在这面残破的城墙下各自为战,苦苦挣扎。
原来,从反抗到绝望的距离原来如此之近,即便收起叫高丽人视为噩梦般的神臂弓。舞起刀枪的宋人仍是那么的不可战胜,每个濒临绝境的高丽人不禁在心底呐喊,能够挡住辽人累积百万人次征伐的高丽,如何会落到如今的下场。宋人…宋人有此能耐,怎还会叫辽国逼着签下城下之盟?
可惜这个问题注定是无解的。至少是暂时无解。
只见三五成群的宋军小队,在这种一面倒的局势下,居然还不忘保持自己的阵型,心无斗志的高丽人一个接着一个倒在这种无懈可击的默契之下。命赴黄泉。
此时神虎卫的主将和兴威卫的副将被一个宋朝将军逼到墙角,此时身边的护兵一个个接连倒下,直激得这两个高级将领怒火升腾。面对如此局势。没有人心存指挥部下反扑的奢望,只见这两人都拔出自己的佩刀,双双杀向那个咄咄逼人的大宋将军。在这最后关头,他们只想证明一下高丽军人最后的血气。
“都让开!这两个让我来!”满身血迹的大宋将军朝部下大声咆哮,看得出来他胸中的怒火越燃越炽,足以将眼前这两个敌将烧成灰烬。
神虎卫上将军舔了舔干涸的嘴角。用高丽语低声知会身边兴威卫大将军道:“散开,左右夹攻!”
兴威卫大将军会意。双手握着长刀慢慢移动到大宋将军的右侧,神虎卫上将军见队友站好了位置。猛的提刀砍杀过来,却见艺高人胆大的宋朝将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丝毫不见慌张。
突见他身形一闪,待对手招式用老,手上钢挝猛出,那上将军大惊,连忙把头颅后仰,侥幸躲过这致命一击,正要防着对手随之而来的杀招时,却发现对手已经撇下自己,回身和大将军斗在一起。
上将军猛的往回咽了一口口水,挥刀就要从背后偷袭,哪知那大宋将军仿佛背后生眼一般,猛一转身,陡然之间,高丽上将军只见一柄长刀朝自己刺来,原来同僚拿刀的手叫这宋朝将军拿怪异兵器夹住,就势架了过来,被挟持的大将军脸上,肌肉抽都快扭曲了。
上将军见状大怒,急吼一声,躲过这一刀后,挥刀往下猛劈,那大宋将军从对手身上抽出一支钢挝,回手一挡,顿时震得对手虎口剧痛,要不是双手握刀,只怕佩刀已经落地,那宋朝将军也不抢攻,只是回身抽出钉在敌将身上左挝,痛的那人嘶吼连声,可惜没叫两下,已经是无声了,原来宋将已下杀招,但见此时高丽兴威卫大将军喉间喷出一道血柱,无声倒地。
“挝,挝,这…是挝!”
见同僚惨死,神虎卫上将军像开了窍一般,叫出这种世上极少有人使用的武器名称。
宋朝将军森然一笑,并不答话,忽地抢攻而上,这些承平日久的高丽军人能熬上大将军、上将军的位置,凭的不是战功而是资历,此时没五十岁也有四十好几了,哪里抵挡得住眼前这位不输于梁山步军五虎将实力的大将?
何况又失去帮手,这位高丽神虎卫的将首,五合内便受了袁朗致命一击,双膝跪地,口中溢血,眼珠爆出,失魂道:“挝,始于周秦,非绝世猛将不可使之!”
此时宋朝将军手刃了两员高丽大将,胸中荡起一股豪气,用高丽话望天虎啸道:“降者免死!”
高丽带队攻城的四员大将三死一擒,被逼到绝境的高丽土兵正惶恐无地之时。闻得这声虎啸,如逢大赦,只听“哗啦啦”一片兵刃落地之声响起,无数人跪倒在地,再也不想和如此可怕的敌人拼命。一直强忍住没有崩溃的他们。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好死不如赖活着。
“软骨头!”宋朝将军冷笑一声,不再理会这些败兵,忽听这时“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宋朝将军回头望去,只到这时城门方才打开。当先一员大将急吼吼飞门而出,他背后的那面绣着“霹雳”二字的战旗,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那么的炽烈而威武。
“怕是憋坏了这个兄弟!”血染战袍的史进站在袁朗不远处,望着利剑出鞘冲向敌人中军的梁山骑兵。摇头而笑。
“何止憋坏了他!”袁朗接了一句,便不再言。不过他的言外之意史进当然心中有数。想他们步军终于在如此大战中充当了一回主角,直叫平日里高视阔步的马军官兵扎扎实实的当了一回配角。
“打扫战场还得靠他们!要不是马儿受惊,他们也不用等这么久!”史进看了一会,见唐斌、郝思文、关胜三营依次出击,心觉大局已定,有些意兴阑珊,上前拍了拍袁朗的肩膀道:“老袁。既有安神医在,石兄弟不会有事的!”
“他原本是要去朱贵的手下,又或在青云山上无惊无险。是我强拉他过上这种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袁朗无比悔恨道。
史进正待要劝,忽见袁朗豹子一般扑了出去,原来前方从地底下攀上几个人来,为首正是凌振。史进怕袁朗失去理智,连忙拔腿便追。
好算袁朗还比较克制。只是伸手怒指凌振,并未动粗。只听他质问道:“说好了攻城器械上来,你便动手!可你迟迟不动,叫石勇为炮石所伤,此刻命悬一线,你你…”
凌振灰头土脸,正自怀愧,见袁朗指着自己大吼,低下头道:“中间出了一点纰漏,全是我的过失…”
“过失!?你轻轻一句过失,能抵得上石勇一条性命么!”袁朗不听他解释还好,一闻此言顿时怒火更炽。
“袁头领,你还讲不讲道理了?火药引线出了问题,这谁也不能保证!殊不知我家将军冒死前去补救,差点和高丽人一起送命!你不领情也就罢了,怎一上来就横加指责,还有没有天理了!”凌振左右都是自愿和他前去排查故障的汉子,死都不怕,唯独不愿被人不分缘由的指着鼻子唾骂。
史进见两帮人僵了起来,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的趋势,连忙上前死死抱住袁朗,对凌振从人叫道:“走,快走!呛甚么火!”
凌振被从人架着走了,却见他半路又折了回来,对不明所以的史进和袁朗道:“无论如何,此事我会给石勇一个交待!”
“好!你有种!”袁朗怒道,“我就看你怎么交待!”
此时战场上发生的这个小插曲并为泛起多少浪花来,梁山马军正如饥似渴的收剿残兵,高丽人的马军在这场大爆炸中的损失并非灭顶性的,仍有不少昏头涨脑的骑兵侥幸存活下来,而他们的坐骑包括满场乱奔的无主良马,正是梁山泊急需的战略物资。
高丽骑兵不是辽骑,更不是金骑,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足够坚强的意志驱使他们在绝境中反击了,只见不少醒悟过来的骑士已经开始调转马头,趁乱直往开京逃窜。
不过好像他们的噩运并没有终止,只等这伙骑兵死命逃窜了十来里地,感觉自己已经逃出生天的时候,前方同往开城的必经之路上,久候着一队精锐人马,正张开大网,等着他们。
“终于该我上场了罢!”
三代将门之后,一直苦苦等待建功立业之机会的青面兽杨志,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