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刚刚撤回,无名岛上防御难免有些疏漏,反倒是在高地上抢建仓库的陶宗旺最先发现敌情。不过王伦接到消息后并不慌乱,因为李俊正在外海居中调度,这个情况他应该早就掌握了。
王伦只是有些纳闷,这五艘从外海过来的客舟,明显不像是高丽的海船,放眼黄海周围诸国,辽国这个马背上的国度基本也可以排除掉,那么只剩下一个对象:难道是大宋的走私船相互之间黑吃黑?
王伦朝阮小七使了个眼色,后者点了点头,二话不说奔回旗舰,一路打着旗语,直从外海密密麻麻的船队中穿针而过。
李俊果然不是纸糊的,刚从海面上发现这五艘客舟的踪迹时,便带着旗舰边上维持秩序的四艘警戒船朝这不明舰队逼近,命人速向大头领示警的同时,下令其他在附近停泊的船只起锚,速来增援。
“这艘船怎么看着这么眼熟?”逼近的途中,李俊回顾驻船的水鬼营头领张顺道。
“我大宋客舟大同小异,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哥哥且放宽心,没那么巧的事!”张顺一听就知道李俊担心的是甚么,只是若是自家的船只,怎么着也不会直直往这无名岛行驶而来,毕竟这个岛屿要不是寨主下令自己带人甄选,直是荒岛一座。张顺想了想,建议道:“不若上船打个旗语问问?若是咱们山寨的船,必有回应!”
李俊点点头,就着人于瞭望位上打着梁山泊独有的旗语问讯,哪知连打了五七遍,这两拨人都毫无反应,李俊这才放下心来,道:“先把这五艘船给我围了!”
见好些不明身份的船只拢来,有人顿时着了慌。只见后面四艘船队的首舰上。几个管事模样的人,围着一个衣甲鲜明的将军,道:“将军,咱们顺风顺水追赶贼人直有一日一夜了,眼下莫不是到了高丽国境,遇上他们的水师了?”
“高丽国?哼,海外蛮夷,狡诈无常!前不久还派使者到东京哭诉,哄得官家赐予他们海船十艘拱卫海疆,哪知其国水师如此之盛也。简直胜过刘统制麾下倍余!待本官回朝,定然要禀告天子,治这厮们一个欺君之罪!”
虽然这将军此时身边只有四艘战船,但是面对包抄过来的十多艘“高丽”海船,毫无惧色,仍是一脸蔑视。
“牛将军,此时我等远离大队,还是捉贼为要,不如跟高丽人表明身份罢?”左右见这将军语气强硬。生怕他一时之下意气昂扬,连这番国也要一起干了。
那将军见了左右颜色,猜到他们想法,冷笑一声。道:“命水手喊话,叫他们退开,莫耽误本将擒贼!”
众人闻言放下心来,连忙集合甲板上的水手。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齐声呐喊道:“尔等番子听了,我乃大宋水师。追击逃寇于此,尔等速速退开,不得干涉!”
不料这番喊话很快就有回音了,围过来的船只先是一伙人叽里呱啦说些大家都听不懂的言语,正牌宋军水师都不明白到底甚么意思,见对方还在持续靠近,都开始架弩备战,后来一个别扭的东京口音喊起,才让大家放松了戒备,原来那人喊的是:
“大宋乃天子之邦,追击贼寇至此,小国理当鼎力相助,看我等擒贼以献大宋天子!”
“这些蛮夷还颇有些孝顺之心,难道是本将看走眼了?”那牛将军回顾左右道,纵然他是个武将出身,也知道高丽没有自己文字,乃是袭用天朝汉字,里面有个把会说宋语的,也不奇怪。
只见此时高丽水师已经夹住贼寇船只,许多飞爪铙钩飞过,牢牢的扣住贼人船只,待两船拉平,许多翻板弹出,就搭在两船连接处,没多久便见高丽水手嘴中念念有词(自己人),持刀登船,瞬时间厮杀声响起,引得惨叫不绝。
那牛将军和部将面面相觑,都叹道:“恁般拼命?怪不得前朝唐人爱纳高丽婢为妾!”
有了这番“投名状”,牛将军和属下都放松起来,他身边不乏精通海事之人,只见一个姓陈的制使指着“高丽”船只瞭望塔上舞旗的水手道:“这厮们倒是有一套,难道是供各船间联络之用?”
这人的话引得众人纷纷注目,手搭凉棚,举目一观,果然见高丽水师各船之上皆立有此一人,将手上旗帜打得利落无比。
正在众人啧啧称奇之时,忽见所有旗手都步调一致,打着同一种旗语,众人正不解其意时,忽听其中一人大叫“不好”,原来对方不知不觉间已然逼近,此时势头不减,似要并行,那牛将军诧异道:“耍老子?”
“牛将军,眼下情况不明,咱们不能轻易开启战端啊!若一开战,那便是国战啊!还是着人问问,看他们意欲何为罢?”
这人的话说出在场大多数人的心思,毕竟他们只是大宋地方水师,若是无缘无故和一个国家开战,且这些高丽人又是个爱告状的,回头去东京哭告,破坏两国邦交的罪名他们哪里担当得起?大家都没有这个将军背景深厚,此人是殿帅府里差下来的,出了事有高俅保他,可在场其他人就没有这个运气了。
“糊涂!你们好歹也是我大宋水军,怎可临阵失了国格?对方船只靠这么近,管他好意歹意,逼开了再说!传令下去,弩…”
这牛将军还没说完,一个趔趄,仰面栽倒,耳中巨大的嗡鸣声将他的头催得疼痛欲裂,不过这人也是骁勇,不顾身上多处冲击力造成的伤痕,瞪着猩红的双眼,起身大叫:“番奴反水,给我狠狠教训他们!”
哪知此时根本没有人应他,因为与他同时站在一处的五七个中级军官,此时已经没有一个人能站着了,只见他们东倒西歪的残躯上,任由火焰扑腾腾燃烧着,牛将军目瞪口呆,这时才觉得自己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不由竭嘶底里道:“番奴怎么可能有霹雳火球!”
“这…不是…霹雳火球!”刚才最先发现对方旗语的陈制使在尸体堆里挣扎了几下,牛将军忙上前将他翻了过来,眼见他肚腹上好大一片血迹,只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只听他断断续续道:“霹雳…火球…霹雳火球没这么大威力,将军…对方…对方只怕不是高丽人…”
牛将军大惊,喃喃道:“不是高丽人?那是什么人?”
可惜没有答案,因为这个陈制使已经昏死过去。牛将军不由大怒,起身拔刀,正欲接着指挥战斗,哪知这当口对方水军已经登船,刚才对方击贼的一幕再次重演,不少气势汹汹的敌军踏着翻板跨船而来,可惜此时目标已经换成为了自己。
被这种新式“霹雳火球”砸得晕头转向的水手们并不甘心在属国高丽人面前受辱,纷纷拿起兵器,和登船的对手厮并。张顺是第一批登船的头领,见状诧异道:“我朝水师何时变得如此勇悍了?”好在他脑子不慢,瞬间想到关键处,带头高呼:“梁山好汉全伙在此!降者不死!”
有头领带头高呼,水鬼营的弟兄们纷纷响应,一时间四条船上都是“梁山好汉全伙在此”的声音,就连先前杀得无比热闹的“贼”船上,顿时也是一阵齐呼,这四艘船上的宋朝水手才知道上当,对手哪里是甚么高丽水师,原来自己是误打误撞直撞到强盗窝子里来了!
弄明白了这一点,刚才还憋着一口气的宋军水手仿佛被放了气的气球,在对方泰山压顶之势态下,投降成了大多数人的选择。当然也有负隅顽抗的,那位牛将军便是一例,此时被张顺一柄单刀逼在船角,喝道:“兀那贼将,再不投降,更待何时?”
那牛将军百般懊恼上了梁山贼人的大当,可惜事到临头懊悔也是无用,他料想自己落到那梁山手上也没个好,一句话也不说,举刀便朝张顺杀来,张顺提刀迎上,但见两人斗了十来回合,张顺料难取胜,边斗边退,那牛将军见张顺不是自己对手,哪里肯舍?直追到船尾处,正待捉他之时,不防脚下不稳,被张顺一勾,大叫了声:“下去!”
失足的牛将军应声落入海中,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算是最坏的际遇,虽然他此时在步军中供职,但好歹也是东京水师出身,水性颇为不俗,暗道正好趁此机会逃跑,便躲在海面之下憋气,以期逃过刚才那汉的纠缠,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牛将军脸都憋紫了,忍不住要露头透气,哪知就在上浮的途中,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两下,牛将军纳闷的回头一看,吓得一口水呛入喉中,原来,阴魂不散的对手一直在水下陪他。
张顺地上功夫谈不上惊人,但是到了水里,纵是龙虎来了也不惧它,三两下收拾了对手,便泅出海面,单手擒着这牛将军游了一阵,不多时来到一艘破损严重的客舟之下,抬头叫道:“老六!要捉你这厮,被我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