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吕哲的话可信度有多少冯劫不知道,不过吕哲说话时时而露出的无奈不像伪装,这点冯劫却是能够肯定的。
冯劫才四十三岁,远远不到老眼昏花的年纪,并且他虽然是豪门出身却也不是只会依靠祖辈余萌的蠢货,不然在始皇帝当政的时候绝对轮不到他来当九卿之一的御史大夫,哪怕他有个叫冯去疾的爹。
咸阳有对南郡这个自治的势力做过功课,其所为的主公吕哲原先不过是一个军侯,夷陵之乱时德育时势而崛起,算是一个时势造英雄的“英雄”,其麾下的士卒至少七成是从中原各地强行移民到南方的罪徒,少部分是原来的秦军将士,余下则是南郡土著了。
冯劫回忆一下关于吕哲的情报,顿时心里就信了几分,认为吕哲或许没有叛逆之心,在那些六国罪徒的裹挟下才走上这么一条路。
说裹挟可能也没有错?发生在吕哲身上的事情除了没有“黄袍加身”之外,几乎跟赵匡的遭遇一样,都是被部下们“推”着爬上了高位。
“我死之后,三郡或许会小有动乱,可是很快就会有人再次成为三郡之主,那时新的三郡之主会像我一样只是自治吗?”吕哲这个完全就是在胡说八道了,不过他还得继续下去:“恐怕届时或是归附于新复立的楚国,或是出兵攻击巴郡、汉中郡、南阳郡,这两个局面御史大夫以为哲是在胡说吗?”
情报的不对等让冯劫没有语言,他心里已经有三分相信吕哲是身不由己,不过自相矛盾的事情必须问清楚:“吕侯没有反叛之心,那么为什么对司马欣所部并入南疆军团有那么大的提防?若是忠于陛下,何不与司马欣合力,或是剪除不轨的人,或是…”
“呵!”吕哲这次真的是讥讽的笑了:“哲没有反叛之心,可哲也没有寻死之心。”
冯劫讶异了:“说来说去,吕侯无非是想要自立又不想被大秦针对。”
“也是吧?”吕哲没有否认,对于聪明人说话需要九分真一份假。他索性大胆直言:“人都有求活的,哲也不例外。我现在没有反叛之心,但是不代表我想死。”
“怎么会?”冯劫苦口婆心:“我回咸阳必定会将吕侯的遭遇述说于陛下。吕侯是被胁迫无奈才举兵,想必陛下不会怪罪的。”
吕哲用一种“你当我白痴吗”的神情看着冯劫:“说这些就没意思了。哲知道想让陛下释怀已经毫无可能。为了自保活命说什么也不会自损根基。”
冯劫怎么觉得又绕回来了?
“大秦不会放过我,相信这点御史大夫明白,我也明白。”吕哲自嘲的表情一览无遗:“征南将军,彻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缓兵之计。司马欣所部并入南疆军团不会是一柄刺在哲肋下的匕首。我亦深知这一点。”
不是智商不够,而是吕哲说话方式诡异,忽好忽坏的态度让冯劫是完全掌握不住脉搏,以至于真的是有点糊涂了。他以为是周边有什么人会威胁到吕哲而左右看了看,旁边站立的甲士都有面甲,难以观察出什么,这才使他更加的糊涂。
冯劫真的不明白吕哲知道司马欣所部并入南疆军团是威胁还愿意让其并入,同时他已经查看过吕哲麾下的部队,这支人数起码有十二万的部队士气很旺盛,继续打下去司马欣所部覆灭应该只是时间问题。可是呢。冯劫怎么都猜不透吕哲为什么要放弃歼灭司马欣所部?
能歼灭而不歼灭,知道匈奴南下大秦暂时无暇南顾,怎么说都是吕哲率军扩大地盘的绝好机会,而偏偏吕哲不但接旨了还愿意让司马欣所部并入麾下成为隐患,一切的一切有着太多无法用逻辑来推演的矛盾了。
“现在匈奴南下,按说我都已经派军攻击巴郡,哦…”吕哲眼神有点飘忽,顿了一下问:“御史大夫可知道前去攻击巴郡的军队有多少?”
飘渺不定本不该用来形容性格,可吕哲真的是那样,致使冯劫又气又糊涂。索性摇头不语。
“十三万,足足有十三万。”吕哲比划着十三的手势,“他们于十八日之前出发,想必现在应该已经拿下枳县。切断长江上游,拦截蜀郡可能顺江南下的水军。”他比划着手臂,“御史大夫可知道他们拿下枳县后会进攻哪里?他们拿下枳县后会直接进攻巴郡首府江州。我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原本有两万南疆军团的序列走到一半被突然调去蜀郡平叛了,不知道现在大秦与羌人、百越人的战事打得怎么样,巴郡首府江州失守后会不会影响平叛?同时呢。他们拿下江州之后会得到大批的舟船,那时候就该兵逼朐忍县了。对了,朐忍县是不是巴郡的粮仓?听说那里有存粮八十万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冯劫已经完全无语了,他看到的吕哲是一个说话飘渺不定的人,现在在描述巴郡的时候又显得神神叨叨。现在是没有“精神病”这个名词,但是不妨碍冯劫心里暗骂吕哲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疯子。
没错,冯劫觉得自己被戏耍了,刚要发怒却见吕哲对自己隐晦地眨着眼睛,而似乎吕哲还悄悄地指向旁边一个甲士?
“他到底在干什么?”冯劫有点疑神疑鬼了,心想:“难道说那些是在向我透露军情?”
不怪冯劫,当初范增也是被吕哲一阵神神叨叨搞得糊涂,最后在震惊中被砍成了肉泥。冯劫不比范增,他本身又期望吕哲说的话表的态度是真的,太过在意只会越想越糊涂,结果就是什么都有可能听着好像都是真的又是假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请御史大夫通知司马欣。”吕哲竟然打了个哈欠,然后友善地对冯劫点了点头。
“什么、什么说定了?”冯劫很莫名其妙,他只不过才失神了一会,而似乎好像遗漏了一些什么。
“当然是让司马欣听命与我,另外就是关于治疗疫病的事情啊!”吕哲突然有点生气,“御史大夫刚才一直在点头,答应了现在又问。难道是在戏耍我吗?”
无语外加哭笑不得是冯劫现在的心态,他苦笑:“吕侯说笑了,司马欣所部得到的是陛下的指示,劫只是御史大夫没有权利对司马欣所部下令。”
“这样啊…”拖了一个长音,吕哲心里满满都是阴霾,他原以为接诏解除战争状态后司马欣所部就该撤兵,而很明显事情又有了波澜,“那么他们就停在原地。”
冯劫又再次看见吕哲变脸了,心里要多无语就有多无语。
只见吕哲表情变得非常凶狠:“有言在先,司马欣所部营内发生疫病,为了不让这可怕的病传到南郡,若是没有哲的允许,有一人出营就杀一个。”
“自然。”冯劫答得很干脆,他也不想见到疫病传到民间演变成瘟疫。
瘟疫在当下无解,任何地方都有可能会染上,用这种疾病作为杀伤敌人的手段是一种损人不利己丧天良的事情,冯劫哪敢有什么异议。
“另外,我会派军进入司马欣所部的营寨,用南郡特有的方法对没有得病的士卒进行测试,通过测试的士卒我会带着前往州陵,”吕哲话到这里被冯劫打断了。
“不行!司马欣所部没有陛下的允许不可拆分整编。”冯劫口气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好啊!那我就派兵继续围困他们,除非他们愿意拼死一搏,不然药材、医匠、柴火…他们就什么都别想要。”吕哲语气比冯劫还强硬。
无赖!疯子!没有立场!冯劫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他很明显又被勾起火气:“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能拆分,无法指挥,我要这样的部下有什么用?”吕哲完全是在冷笑了,“就这样,我还得给他们吃,给他们喝,给他们治病。”突然间的恼怒,拿过长案上的诏书直接丢向冯劫,“你们是不是脑子坏了,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这样的要求!”
被砸其实不痛,冯劫看着暴怒的吕哲一时失语,他自己都觉得这样很过分,吸了口气从怀中拿出一个盒子,“中车府令来时托付的书信,”说着眼睛看向旁边的甲士,作势递出。
吕哲一听有赵高的信才收敛脾气,拆开拿出写着寥寥数语的信,逐字看的时候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一封再普通不过的信件了,无非就是说一些闲话,然后告诉吕哲好好对待赵婉。不过,好好对待赵婉的话重复得也多了一些,他特别对了一下之后发现足有十六次。
“赵(婉)…”不应该喊出闺名,吕哲停住,想了想才嬉笑着问:“我的良人呢?”
良人是秦时丈夫对妻子的称呼。
冯劫不知道吕哲为什么又变脸,不过问及赵婉总不能不答,随即说:“不是被吕侯安排歇息了吗?”
“呃!?”吕哲还真的没注意到使团中有赵婉一行人,说实话他对女人也真的不在意,无论是对早在身边的翼秀,还是后面千里迢迢抢来的吕雉,又或者是刚刚到来的赵婉,全部都没有用太多的心思关注。
当然,吕哲也不是“不行”,翼秀太年轻经不起折腾,经得起折腾的吕雉来时是在打仗。现在嘛,他有必要好好关注一下赵婉了,没有特别的原因赵高绝对不会在一封信上连续暗示了十六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