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德利一张脸涨得就像猪肝,朱老二虽然撤回了杀猪刀,可是他的话比杀猪刀更具威胁。
朱老二说完向苏乐使了一个眼色,师徒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办公室。
走出小楼的时候,朱老二道:“不到最后不要轻易拔刀!”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抬起头,看到天空中密布的乌云,一张暴风骤雨又要来临了。
苏乐发现朱老二的手已经不抖了,轻声道:“师父!”
朱老二道:“多数人都以为有刀在手胆气会壮一些,可真相却是,握刀在手的时候心里更加害怕。”他扬起手中的杀猪刀向远方掷去,杀猪刀在虚空中留下一条银练般的光影,然后夺!地一声钉在肉联厂食堂大门的门楣之上,刀刃在风中不住颤抖。
朱老二的双手负在身后,此时却见不到一丝一毫的抖动了,他的身体终于重新恢复了正常。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朱老二最初拿起杀猪刀的刹那并非是想去讨债,他想杀人,如果不是苏乐抢先一步,或许他真的会用这把刀割开刘德利那些人的咽喉,虽然当时他的手在颤抖,他仍然坚信完成这件事并不会有任何的困难。
放下杀猪刀,朱老二也不可能成为大慈大悲的活菩萨,他只是恢复了些许的理智,活着就得学会控制,朱老二这辈子最欠缺的就是忍耐这两个字,虽然他甘于平淡,隐于市野,宁愿做一个厨师,宁愿做一个屠夫,可是甘于隐却未必代表他学会了忍耐。
朱老二胸中有一团邪火在燃烧,他需要发泄,需要报复。
崔大虎和他的十多名弟兄,不幸成为了首当其冲的目标。
经历昨天的那场惨烈一战之后,崔大虎的信心早已被邢三的酒瓶完全击垮,他甚至开始重新考虑承租肉联厂的事情。过去他一直都知道朱老二是个狠人,可至于怎么狠,他从未见识过,在他看来,一个肉联厂食堂的小老板,再狠又能狠到哪里去?当今的时代要靠拳头说话的,谁的拳头更谁就更有发言权,谁的朋友更多,谁的实力就越强,谁就更有牛逼的资本。
其实昨天邢三已经让他怀疑这个想法的可信性。
崔大虎一行是在当晚去医院换药返家的途中遭遇伏击的,朱老二一个人一把擀面杖,在三井巷痛殴十五名彪形大汉,十五人被打得头破血流,再度前往医院缝针,最倒霉的还要数崔大虎,朱老二把那根擀面杖直接捅到了他的屁眼里。
崔大虎当时的惨叫超越了肉联厂有史以来遭遇屠杀发出声响最大的那头猪,当晚附近一带的居民都以为发生了凶杀案。
可第二天崔大虎那帮人却全都保持沉默,虽然他们都看到了凶手明明就是朱老二,却没有人敢说出这个至今仍然让他们胆战心惊的名字,想到朱老二两道杀猪刀一样的目光,他们的颈部就一阵阵发冷,就会觉得自己是即将被宰的那头猪。
警察为崔大虎做笔录的时候,崔大虎望着一旁那根染血的擀面杖,仿佛痴呆儿童一样反复重复着一句话:“我有眼不识泰山…爷…我不敢了…”
崔大虎心中的泰山就是朱老二,他嘴里的爷仍然是朱老二。
疯狂的发泄终于让朱老二平静了一些,他默默坐在桌边抽着烟,苏乐帮他轻点着刘德利刚刚送来的欠款,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苏乐又将自己这些天卖包子的所得和楚惜君留下的一千块向朱老二报账。
朱老二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将还剩下大半截的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低声道:“知道了。”
苏乐笑道:“师父,刚刚刘德利说崔大虎那边不准备再租食堂了,如果咱们愿意续约的话,他会优先考虑的。”
朱老二摇了摇头,身体靠在椅背上:“我不想再干了!你要是有兴趣,你接手呗!”
苏乐道:“我那点斤两您还不清楚,反正啊,您以后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您别想把我甩掉。”
朱老二道:“假如我去阎王那里报到,你也跟着去吗?”
苏乐愣了一下,他有些错愕地望着朱老二的面庞,看起来很严肃,并不像在跟自己开玩笑。联想起朱老二回来之后反常的表现,难道他得了重病?苏乐道:“师父,你脸色不好看,要不要我陪你去医院?”
朱老二有些疲惫地闭上双目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疲倦了,调养几天就会复原。”
苏乐道:“师父,您这次出去有没有找到师姐的消息?”
朱老二淡然道:“她很好。”说完这三个字他就不再说话。
苏乐提醒他道:“师父,还有五天就该比赛了!”
朱老二摇了摇头:“什么比赛?我想通了,人这辈子争来斗去,无非是为了那点虚无缥缈的名利,到了我这种年纪,何必去做无畏之争!不去了,你也不用再练了!”
苏乐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辛辛苦苦练了半个多月,眼看就要到日子了,没想到朱老二一句不去了就把这件事全盘否定,难道自己之前的辛苦全都白费了?
朱老二从那叠钱中点出了两千块,推给苏乐道:“工资都给你了,食堂还有两天就关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没什么可教你的了,咱们之间的师徒关系也从此作罢!这两千块算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拿去安家吧!”
朱老二的情绪前所未有的低落,这让苏乐也倍感压抑,距离七月初三的宴喜堂之约仅仅剩下五天,朱老二却似乎丧失了斗志,回来的两天始终与酒精为伍,肉联厂食堂的生意彻底停了,合同到期之后,朱老二就把东西搬回了家里,苏乐看到他这种状态,心中不由得开始犹豫,食堂没了,他的工作也没了,虽然他已经拜朱老二为师,可是并不代表着他应该跟在朱老二身边白吃白住。而且朱老二也已经放话出来,跟他结束师徒关系。他决定和朱老二好好谈谈,如果朱老二已经放弃了这场比赛,那么他强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苏乐帮忙把东西搬回了朱老二的住处,虽然是上午十点钟,朱老二已经喝得酩酊大醉了,躺在床上打着呼噜,手里还握着一个空酒瓶,看到他的模样,苏乐心中也是一阵感叹,想当初朱老二手握杀猪刀连杀大肥猪的时候,那是何等的威风煞气,在他心中师父就是天神般的人物,却想不到因为师姐朱小娇的离去,他居然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醉鬼,望着已经沉沦的朱老二,苏乐心中充满了同情。
苏乐为朱老二泡了杯浓茶,放在床边,其实这两天他在内心中已经考虑了无数次,最后还是决定离开,朱老二都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想必宴喜堂的厨艺比赛他也已经放弃,自己虽然满腔热情,可毕竟独木难支,在眼前的状况下又能做什么?
苏乐原本还打算和师父好好谈谈,可是看到他的样子,估计一时间不会醒来,他拿出事先写好的那封信,放在床头柜上,心中默默道,师父,我先走了!
苏乐准备离开之前,在朱老二床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老妈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虽然朱老二要和自己断绝师徒关系,可是在苏乐心中,他仍然是自己的师父,永远是自己的师父。
朱老二给他的两千块安家费苏乐没拿,他将那叠钱和信放在一起。
苏乐离开的时候,将朱老二的房门带上,拎着自己的书包,走出门外的时候方才想起自己都没有想好究竟要往哪里去?
来到肉联厂宿舍的院子里,看到那里停着一辆白色的奥迪车,苏乐经过奥迪车的时候,车窗缓缓落下,一个女人在车内呼唤着他的名字:“苏乐!”
苏乐微微一怔,他低头朝车内看了看,看到一位戴着墨镜的中年美妇,气质高雅,在苏乐的印象中自己还从没有见过她,他笑了笑道:“姐姐,我们认识吗?”虽然这位中年美妇的年纪应该足够当他的阿姨,可是苏乐知道多数女人都是很介意自身的年龄的,第一次见到朱小娇的时候就曾经闹出过乌龙。
中年美妇目光在苏乐的书包上停留了一下,轻声道:“看来连你也要离开他了!”
苏乐马上猜到,她口中的那个他就是自己的师父朱老二。
苏乐道:“您认识我师父?”
中年美妇道:“上车!”
苏乐笑道:“咱们好像过去没见过。”
中年美妇道:“我没恶意,你上车,我想谈谈你师父的事情。”
苏乐点了点头,拉开车门在后座坐下,中年美妇启动奥迪车,带着苏乐向外驶去。
这是苏乐有生以来坐过的最高档豪华的汽车,奥迪a4,虽然比这更豪华的车他也见过不少,可是一直无缘得坐,坐在车内感受着在苏乐看来已经是精美到了极点的内饰,开始在这厮的心底升腾,人在看到美好的事物的时候,往往会生出想将其据为己有的念头。香车美女无疑是刺激男人产生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当然这次刺激到苏乐的只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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