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陵王一个踉跄,心中不禁暗恼,正不知是谁如此失仪,害他险些跌个跟头出了洋相,不想女儿竟喊出这么一句话来,一时间他倒不好声张自己是被别人推出来的了,只好学着女儿的样子挺起胸膛。
武则天见状,稍稍有些意外,心中却也不无温暖,便拍拍儿子的肩膀,缓声道:“显儿很好!裹儿,你也很好!放心吧,杨帆一向谨慎,怎会让朕身临险境呢?”
这时,那漫天羽箭飞出,士兵们或者扬起马盾、或者镫里藏身,如滚滚大潮般的冲击速度却丝毫不假,眼看着那羽箭落下,不少人中了箭矢,姚崇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儿上。
操演大阅,如果为了务求真冇实或者令陛下龙颜大悦而真的死伤无数,那可就悲剧了,他方才一见双方真刀真枪甚至动用了箭矢,就已惊觉到这一点,只是事起仓促,甚至来不及训斥杨帆。
这时,双方中了羽箭的人,但凡被射中要害的,突然坐直身子,改冲刺为缓行,手中的兵器也高高举了起来,意示退出战斗,但是并不曾有一个人真的流血丧命。姚崇大奇,何止是他,阅兵台上许多人见此情景,都惊讶起来杨帆这才解释道:“臣特意用了一批无头箭,箭尖已经拔去,裹了同等重量的铅块,外边又缚了软布,所以不至于送了士卒性命,软布上还浸了颜料,被射中要害的人身上有了色点,就要自行退出战斗,如有作弊者则全军判输,所以没有人敢违背的。”
众人这才恍然,武懿宗暗道:“为了讨我姑母欢心,他还真是下功夫啊,这种办法都想得出来!”
姚崇却是心中一喜,暗想:“铅块质软外面又裹有软布,不致伤人性命,却能大幅度提升演练的实战效果,尤其是对新军而言它的作用更大,有过这种接近实战的演练经验,新兵上阵后就不至于太过惊慌失措,以致多死许多人命。
嗯,这个法子着实不错,倒是可以在军中大为推广只是不知造这批无头箭所费几何,所造箭矢是否能够重复使用,若是耗费糜多,那就只有皇帝大阅时才能用用了,平时绝不可行。”
杨帆这时才说破谜底,方才众人自然不可能知道,所以庐陵王和李裹儿分别为父亲、为母亲挺身而出的孝道表现,自然还是一桩功劳。
杨帆又道:“兵器自然也是做了手脚的,不会取了将士们的性命但是,,,就算赤手空拳,打斗起来也难免会有人受伤,这却是难免的。可将士们训练,原本就该严苛一些,若非如此如何练出强兵呢。”
说话间,两军已正式交锋,突厥人惯用穿凿战术,对攻的周军所采用的战术也是大同小异,这时候不发挥骑兵快速的优势,还妄图结阵防御那就落了下乘,自然不为校场上的交战双方所采用。
刹那间,双方冲阵就被对方兵士分割得七零八落兵不见将、将不见兵,旗帜鼓号尽皆失去了作有这时单兵战力和平时的训练就发挥了重大作用。
但是即便在这个时候,相邻士兵之间的配合和默契也是相当重要的,在高台上看来,双方是乱糟糟的混战一场,如果你只盯住一个位置,盯住几个人,很快你就能发现,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中,千骑士兵们依旧在与最近的战友配合作战,纵横冲突、互相呼应、或进或退,形同一人。
这样的情况下,单纯倚仗个人武力的人是没有前途的,下场除了栽落马下,变成来年春天草原下的一块肥料,再无半点用处。纪律和协同,始终是一支军队最大的战斗主题,与一盘散沙不同处也正在于此。
此刻双方已陷入混战,没有箭矢横空,武则天走到最前方眺望战场,虽然是演习,但是双方士兵纵缮急奔,高举矛戟,挥舞刀剑,大声怒吼、咆哮、呐喊着,如出押猛虎般往返冲突,完全看不出只是一场模拟战斗。
杨帆站在武则天身侧,向她解说道:“大漠苦寒,多的是勇武过人、骄狂难驯之辈。我中原将士习于农耕,而对突厥人来说,骑射就是他们养家糊口的最大本领,自幼习练,自然强悍。
我们若想同这样强大的敌人战斗,必须严密组织,严格操练,加强纪律,加强协同配合的能力,扬己所长,避己所短,如此苦练之下,我们的将士与生长在马背上的突厥人一较骑射,又何尝逊色?”
武则天听得连连点头,游目四顾中,目光渐渐定在千骑将士中的两员小将身上,这两叮)人同大部分兵士不同,他们穿的是一身明光甲,而且很烧包地一个把盔甲涂成了金色,一个涂成银色。
这一金一银两员小将所使的都是枪,千军万马中厮杀来去,手中一杆枪如一条蛟龙一般,一路杀将过去,手下竟无三合之敌,但凡当面之敌,无不被纷纷挑落马下,端地所向披靡、神武非凡。
武则天眯着眼睛,越看越是欢喜,指着那二人对杨帆道道:“那穿金甲和银甲的两员小将是什么人,竟然骁勇若斯!”
杨帆微微一笑,道:“陛下请再看,陛下可是认得他们的。”
武则天穷极目力看去,可是相距犹远,两员小将又在军中不断冲杀闪动,实在看不清楚,这时,上官婉儿忽然惊咦一声道:“圣人,婉儿瞧着那穿金甲的貌似是五郎,而那穿银甲的似乎就是六郎!”
“当真?”
武则天听了又惊又喜,急忙再往前两步,手搭凉蓬向校场上观望,看那二人身形,隐隐然果真有几分那对小情郎的模样。这时台上众人纷纷望去,再瞧那金甲将、银甲将,果然就是张易之和张昌宗。
武则天登时满脸笑容,她一直到中午也没看见张氏兄弟出现,还以为这对兄弟不曾早起,干脆就不来校场了,不曾想他兄弟二人如此用心,为了哄她开心,如此炎热天气,竟然下场冲杀。
其实二张固然会骑马,但是武技方面则只会些花拳绣腿,二人擅长歌舞,花架子倒是很中看的。这两个人,与其说他们会武功,还不如说他们精擅舞蹈。
可话又说回来,真正用来杀人的功夫那是一刀一枪简单实用,其实在外行人眼中看来还真是一点也不好看,好看的恰恰就是这种并无实用价值的花拳绣腿。
二张身上这套明光铠也不是真的,他们穿不动,就算是全套的皮甲,他们虽能穿戴起来,可是在战场上挥舞几下刀枪也就累瘫了,杨帆在排练时与他们几番测试,最终选中了轻便的纸甲。
不要以为纸甲是用纸做的,就一戳就破。其实纸甲也是唐军的正式装备之一,纸甲轻便、质地柔韧,箭矢轻易也不容易穿透,虽然它还是不如皮甲、铁甲坚固,近战时的护身作用更低,可是这二个人才是真正拿来表演的,谁敢真的拿刀枪往他们身上招呼呢?如此一身纸甲,外表再涂以金漆和银漆,绘以各式花纹,穿戴起来当真光彩耀目极为美观。
姚崇抚须一笑,他是行家,自然看得出这支千骑的战力确实较之突厥骑兵更胜一筹,在这方面杨帆并没有作伪。至于张易之、张昌宗两兄弟的花拳绣腿,则分明是为了讨女皇的欢心了。不过,杨帆这么一弄,既兼顾了内行,又兼顾了外行,两不耽误,无伤大雅,所以姚崇只是一笑置之。
这场模拟战斗,注定了要以周军的胜利作为结束的。只不过千骑精兵确实强于突厥骑兵,不需要作假。这种角色扮演的模拟交战,本就令武则天兴趣盎然,张易之和张昌宗的参与,更令武则天欣喜不已。
模拟战结束,张易之和张昌宗两兄弟策马赶到阅兵台下,翻身下马,快步登上石阶,到了武则天面前双双抱拳道:“末将张易之、张昌宗,见过皇帝陛下!”
这两兄弟虽是作戏,可天气炎热,且作戏做的认真,业已满头大汗。武则天平时只见他二人做文人打扮,更时常涂脂抹粉,而此刻一身戎装,而且是特意涂金描银的戎装,往那儿一站,有种平时难得一见的英武之气。
武则天越看越爱,连连点头道:“难得五郎六郎如此用心,为朕的大阅增色许多,朕心甚慰。为你二人这般辛苦,加封五郎为麟台监,加封六郎为司仆卿!”
张易之二人暗喜,果然有封赏,张易之有心用他的封赏换取皇帝一道诏命,成全他的母亲,不过这件事却不好当着这些皇亲国戚、满朝公卿去说,总要回到宫里,再向武则天撒娇纠缠,当下只好上前一步,与张昌宗单膝跪地,谢领加封。
武则天又笑望了杨帆一眼,道:“朕今日观武,千骑将士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令行禁止、军纪森严,朕欢喜不禁。只恨我南北两衙六军十六卫,不得如此精兵,今加千骑卫杨帆为纠风察非处置使,为朕好好管束一下京中禁军!”
武懿宗心中登时一惊,脱口叫道:“陛下,臣以为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