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湖到齐河市区的公路路况还不错,主要是雨下得太大,视野很不清晰,吴辉不敢开得太快。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之后,尼桑车才终于开到齐河市委办公楼的门厅前停下。
范鸿宇走下车来,并未直接去谭启华办公室,而是在一楼一间办公室借电话用了一下,给谭启华的秘书柳飞扬打传呼。
办公室的市委机关工作人员对范鸿宇都很客气,忙着给他倒茶水,打量他的眼神,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好奇之意。
柳飞扬的电话很快就回了过来。
“哪位?”
“柳主任,你好,我是范鸿宇。”
柳飞扬的正式职务是市委办公室副主任。
柳飞扬立即很客气地说道:“范县长,你好,请问你现在到了哪里?”
范鸿宇微笑说道:“我在市委一楼呢。
柳主任,谭书记在不在办公室?”
“你已经到了?哎呀,范县长,你既然到了,那就直接上来吧,还打什么电话啊?谭书记一直都在等你呢…”
柳飞扬就有些诧异。
谭启华的办公室就在市委办公楼三楼,范鸿宇这都已经到了楼下,还先给他打传呼。
范鸿宇笑道:“柳主任,这是谭书记吩咐的,让我到了市里,就和你联系。我可不敢不遵守谭书记的指示啊。”
柳飞扬哈哈一笑,说道:“范县长严格执行领导指示,真是我们大家的楷模啊…”
心里头暗暗腹诽不已。
你范鸿宇什么时候是个那么讲规矩的人了?
装什么装啊?
其实,说起来,这也是大伙对范鸿宇的误会,范鸿宇绝对是个讲规矩的人,只有在别人不讲规矩的时候,他才会不讲规矩。尤其是一些明面上的东西,只要不是关乎原则范鸿宇都不会轻易去破坏。
挂断电话,范鸿宇向办公室的同志们道了谢,这才缓步上楼。
“范县长来得挺快的。”
柳飞扬和范鸿宇握手,笑着说道。
这位齐河市委一秘,年纪大约在三十四五岁左右,看上去很是成熟稳重。
范鸿宇微笑说道:“谭书记召唤很急,不能不快啊。”
柳飞扬一边和范鸿宇寒暄,一边仔细观察他的神情。范鸿宇看上去,十分镇定,完全没有丝毫惊慌焦虑之意。柳飞扬便在心里头叹了口气。如果是自己碰到这么大的事,不知道能不能像范鸿宇这样镇定自若。
这跟过省长的人,就是不一样养气功夫了得。
寒暄几句,柳飞扬说道:“范县长,请,谭书记一直在等你。”
却是无须事先通报了。
市委书记一直在等着下边的代县长觐见可见谭启华对这个事情的重视程度。
“谭书记好!”
跟在柳飞扬身后进了门,谭启华端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双眉微蹙,似乎满腹心事。
见范鸿宇进来,谭启华微蹙的双眉舒展开来,露出一丝微笑,说道:“鸿宇同志来了过来请坐吧。”
并未起身和范鸿宇握手,更没有要礼让范鸿宇去待客沙发区谈话的意思,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架势。
范鸿宇大步走过去,在谭启华办公桌对面落座,坐姿很是端正。柳飞扬给范鸿宇奉上茶水,见谭启华没有其他吩咐,便退了出去。
谭启华面前,就摆着那份最新出版的《时事论坛》。此时此刻,在尼桑车里也有一份同样的杂志。范鸿宇在车上仔细拜读了某某同志那篇大作。说起来范鸿宇和这位御用大腕,也算是“老熟人”了对他的行文风格,了如指掌。
至于政治观点,御用文人其实没有自己的坚持的东西,多数都是奉命行事,鹦鹉学舌罢了。
谭启华没有马上谈公事,拿起手边的“青山王”香烟,递给范鸿宇一支,范鸿宇连忙双手接过,又给谭启华点上了火。
在省里的时候,谭启华还在交通厅长的任上,对范鸿宇客客气气的,那是双方身份地位使然,现在情形变了,打交道的方式自也要有所改变。
“鸿宇同志,这个香港专家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你给我说说吧。”
谭启华抽着烟,沉吟着说道,语气中隐藏着一抹不悦之意。
他辖下的一个县里,闹出这么大动静,事先居然并没有谁向他做过正式汇报。陆玖肯定是汇报过的,但不正式。官场上,所谓正式的汇报,一般来说,要有书面报告或者文件。范鸿宇在云湖擅做主张,陆玖“劝不住”。
这是陆玖向谭启华汇报时的原话。
当时谭启华并未如何斥责陆玖,陆玖那点小九九,谭启华心里明镜似的。陆玖尽管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但那意思清清楚楚。这也是“嫡系心腹”该有的态度。你要是让你的“老大”都猜不到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了,那就只能说明,你已经很危险,失宠是迟早的事。
谭启华倒也认同陆玖的“策略”。
不要说陆玖,就算是他谭启华,都没打算硬碰硬的去惹范鸿宇。
那不明智。
一个郑美堂已经够谭启华头疼的了,可不好再“逼反”范鸿宇。尽管郑美堂和范鸿宇之间的矛盾很深,谭启华对此心知肚明。但那绝不表示,他俩之间就完全没有合作的可能。政治上,从来都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
况且,荣启高亲自点将,让范鸿宇前往云湖担任代县长,往齐河本土势力掺沙子的意图十分明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范鸿宇甚至可以看做是荣启高给他谭启华派过来的“援兵”。
现在范鸿宇刚刚到任未久,谭启华如果就“逼反”范鸿宇,让范鸿宇转而寻求和郑美堂的合作,只怕荣启高从今往后,对他谭启华会“另眼相看”。
就这样的政治智慧,实在也不值得省委书记过于看重。
故此谭启华尽管对范鸿宇此番所作所为很不感冒,还是保持着一定的客气。
“谭书记,有关香港专家团在云湖调研考察的事情,是这样的…”范鸿宇简明扼要地向谭启华做了汇报,重点阐述了自己的思路和香港专家团在云湖的主要工作动向:“谭书记,这是一个纯调研项目,我们县里请这些专家过来,主要就是两个目的,第一是为云湖今后经济发展把把脉,提出一些建设性的参考意见。第二则是给云湖的干部们上上课,让大家对外边的世界有所了解,对发达国家的市场经济和现代化企业管理模式,有个初步的认识。开阔大家的眼界,在今后的经济建设工作中,希望他们能有一些创造性的思维和眼光。”
谭启华又沉吟起来,稍顷,说道:“鸿宇同志,你的思路不能说是不正确的。但现在大环境如此,这样的事情,不宜搞得太张扬。某某同志这篇文章,虽然措辞比较尖锐,不过有些观点,也不能不引起我们的重视啊…”
范鸿宇点点头,说道:“谭书记,我很赞同您的意见。所以这次请香港专家团过来,完全界定在经济建设领域的范围之内。县政府常务会议研究通过,请这些专家来给我们云湖规划一下今后经济发展的方向。”
这等于是明白告诉谭启华,此事就是我范鸿宇的决定,和其他人不相干。
然而谭启华身为市委书记,干部队伍的“思想纯洁性”完全是他的正管。上边真要追究起来,焉能完全推在下属一个代县长的身上?你这个市委书记是干什么吃的,连属下的代县长都管不好?
谭启华双眉微微一蹙,说道:“鸿宇同志,云湖的经济应该怎么发展,主要还是应该由县委县政府来制定规划,不能太迷信外边的专家。毕竟他们和我们适用的不是同一套体系,社会制度不同,市场经济发展的方式方法,也会有很大的差别。”
范鸿宇说道:“谭书记,香港专家主要也是给我们提供一些参考的意见,最终的规划,肯定会通过县委县政府来制定。我们云湖,是省里明文规定的四个国企改制试点县之一,我认为,应该尝试一些新的方法,积累经验,供市里和省里领导参考。”
谭启华略略一愣,貌似他几乎忘记了,云湖还是国企改制试点县。
实在被省里确定为国企改制试点县之后,云湖基本没有拿出任何像样的规划,更没有多少实际行动,以至于试点县名存实亡。
“鸿宇同志,试点县是可以尝试新的改革方法。不过某某同志这篇文章,也不能等闲视之。我看,你们县里还是把你们的意见和思路,好好整理整理,也写一篇文章,发表出来,让大家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就不会产生误解了。”
谭启华再次沉吟稍顷,说道。
范鸿宇嘴角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谭启华这是半点责任都不想担了,要打官司,请你范县长直接和御用大腕去打,不管这是不是尤利民属意的,咱都不掺和。
“好的,谭书记,我也正有这个想法。不过这段时间,县里的主要工作是防汛抗洪,等这个工作告一段落之后,我再全面整理一下我们的思路和意见。”
范鸿宇立即答道,没有丝毫的犹豫。(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