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这是一座异常繁忙的新兴城市。
城市群不断的扩张,让这座海上之珠逐渐显露出该有的姿态。
新上海,没有城墙包裹,和这个时代其他的城市有着巨大的不同。
徐光启也没有把老县衙作为行辕,而是在城外新建了没有城墙保护的司农司衙门。
如今的徐光启倒是显得年轻了许多,看着不像是七十岁的人。
接到京城的来信,徐光启的脸上,充满着笑容。
“宪之…,宪之…”徐光启相当愉快的唤道。
“阁老,学生在…”史可法立刻答应道。
“大琉球设置官府之事成了,朝廷已经下文询问司农司的意见了…”徐光启愉快的说到,吃了这么多的苦,终于是出成绩的时候了,自己的努力得到世人的认可,实在是一件美妙的事,这心情实在是愉快。
“真的?阁老,此事这么快就成了啊?…”史可法一直就跟在徐光启身边,做徐光启的助手,听到这个消息,楞了一下,稍稍的吃惊了一下,更多的是欣喜和欣慰。
徐光启也是欣喜的看着史可法,不住地点头。
“…阁老,终究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如此之艰难,如此庞杂繁浩的事,终于是有了结果了…”史可法感慨道,负责百万移民的吃喝拉撒。并且把他们迁徙几千里之远,这其中的繁浩,实在不是外人所能想象的;其中的艰难,也不是外人可以理解的。
“是啊!多亏了大家的共同努力啊!否则,此事绝不会有今日这般成就…”徐光启欣慰的感慨道,辛苦的耕耘了许久,如今。终于是到了要收获的时节了,这份成功和收获的喜悦。一直萦绕着徐光启。
“阁老,这次,怕不止是大琉球要设置州县,洞庭湖,鄱阳湖那边呢?也是一般吗?”史可法问道。
“呵呵呵。既然大琉球要设置州县官府,那其他几地,焉有不设置的道理?难道交上来的粮食就不是粮食了?”徐光启一边说一边笑看史可法。
“阁老说得是,如此就最好了,不然,如只在大琉球设置官府。升迁相关人等,倒是凉了其他几处人的心…”史可法说道,见徐光启以似笑非笑的目光看着自己,很是奇怪。疑惑的看着徐光启又道:“…阁老,为何这般看着学生,这…”
“呵呵呵…,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确实是没说错的,宪之之记得说别人,却忘记了这上海县。也在升格之列,这上海如今已经颇具规模。升格已经是意料之中的事,宪之为何就把自己忘记了呢…”徐光启笑着说道。看着这个温文尔雅的学生一步一步的成长起来,徐光启觉得很有成就感,这是一个老师教导学生的成就感。
“这…,阁老,这…,阁老取笑学生了…,学生也没有像自根他们那般远涉海外,冒生命危险去安置移民,开垦荒地,也没有留在陕西吃苦,待的是这江南繁华之地,和他们比起来,学生实在是无颜谈什么升迁…”史可法立刻谦让道。
“宪之不可推辞,此也是命,否则为何是宪之来做上海县令?而不是其他人?…上海县的升格,不是宪之说不要就不要的,此关系到陛下的大谋略,上海县升格是必须的事…”史可法笑着说道。上海县注定日后是一颗海上明珠,注定是要傲视天下的,那就自然不可能只是一个县那么简单。
“阁老教训得是,学生明白了…”史可法跟着徐光启很久了,也渐渐的知道了一些内幕,听徐光启如此说,也就立刻答应下来,没有多谦让。
“明白就好!宪之已经是六品官了,这次升格,上海县升格成上海州,该是一个从五品官做这个知州,宪之倒是刚好…”徐光启笑着说道。这司农司的人员叙功,升迁,评定功劳,都得经他的手,说这个话,他是绝对有资格的。
史可法的脸,微微的红了红,这可有些裸的分配官阶、踩着点升官了。
“…敢问阁老,此次大琉球设置州县,不知道阁老打算如何设置?”史可法微微的红着脸,连忙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开。
“此次大琉球设置州县,还是不宜过猛,不能一下子到府,还是多设置州比较好,…至于如何划分州县地域,这个不难,如今的移民点已近有了一定的划分,在这个的基础上稍加规划就可以了,这个,还是让自根他们自己去忙吧…”徐光启想了想,笑着说道。
“阁老言之有理…”史可法也跟着说道。州和县的官阶差距还是蛮大的,县令不过是七品官,而知州却是从五品了,若是和府比,差距更加大,知府是正四品,若是一下子把官品弄到正四品,确实有些仓促不利于成长。若是只是县和州,也不会太引起朝臣们的反感。
“此事宪之明白就好,暂且不要对外说,等朝廷的消息到了再说…”徐光启笑着说道,和史可法分享了喜悦之后,又把这个秘密埋藏起来,如今还只是皇帝快马送来的“小道”消息,正式的消息要延迟不少时日。
“学生明白…”史可法回答道。
北京城的天气,相当得热。
人们做事,都是尽量早上做的,绝不拖到中午去。
这一家人,出来的时候也是及早。
“娘,你说咱们今天能进到内城去吗?”一个壮硕的男子说道,浑身都晒成了古铜色。
“应该能的。这次,咱们坐马车进内城,从宣武门进去,应该不会被阻拦的,这身上,还带着户籍和做事的工号证呢…”年老一些的老妇人和蔼的说道。他们一家从陕西迁徙过来,已经安顿好了。做工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已经慢慢的熟悉了何种生活。做了一段工,拿到了一些工钱,也得了几天的休假,正想利用这几天休息去全自己的愿。
数十万移民流向北京城,来给皇帝磕头的人不在少数。逐渐的形成了风潮。
原本给皇帝磕头不是什么坏事,守城门的官兵也不会怎么管,可奈何架不住人多,数十万人络绎不绝的进京,这就是一股恐怖的力量,自然不可能无限制的放人进入内城。为了安全期间,这磕头一般都只能在外城磕,一般都是在正阳门外,因为正阳门往北就是承天门。承天门往北就是午门,就是皇帝住的地方了,所以,很多人都来这里磕头。
但不少人觉得,既然要磕头谢恩,还是离皇帝越近越好,还是在皇城根最好,所以。怎么进入到内城,靠近皇城根去给皇帝磕头。就成了很多人琢磨的事,官府不让进内城磕头。老百姓想进内城磕头,这件事,就成了双方拉锯的这么一个事,怎么进到内城给皇帝磕头,在哪里磕,逐渐的在这些迁移的百姓中总结出了攻略。
老夫人也是有主见的,正阳门外给皇帝磕过头太显得平凡,她还是觉得,自己该进到内城,该在皇城根下给皇帝磕头,这样,皇帝才会感受到他们家的心意,心中有了执念的人,总是很执着的。
怎么进内城磕头,对于他们这些移民来说,还是有些难度的。负责内城和皇城安全的官兵也怕,这么多人,万一出个好歹,这可是在内城,皇城根下,他们可兜不起,所以,理论上是不许进内城磕头,可老百姓又是一片虔诚来给皇帝磕头的,也不好把别人怎么怎么样,进来了也就进来了,这事,也就这么僵持着,官兵绷紧了神经注视着一波接一波来给皇帝磕头的人。
年轻壮硕的儿子拿出一个小本子,这就是他们的工号证,上面记录了他们叫什么,哪里人,在那里做工等等信息。
这一家人出来的及早,天色将将亮明就出来了,如今正赶第一躺进城的马车,现在马车还没来,也就在这街边说话。
“娘,听说,琉璃斋在招女帐房,咱也想读书,想学算术…”年轻的媳妇看着自己的婆婆,努力的把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这个想法,有些唐突了,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年代要读书,说出这个话,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
老妇人原本很开怀的,听了媳妇这话,立刻皱起了眉头。
“…娘,要是咱学会能识字和算账了,就能去考琉璃斋的女帐房,若是能考中,娘就不用再那么辛苦了,妞妞也可以吃得好一些…”年轻的媳妇再次恳求道,平时这些话她倒是不敢说的,不过今天是个不错的时机,今天一家人一起去给皇帝磕头,这总是一件喜庆和严肃的事,想必婆婆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大发雷霆,即便是不答应,也还有回旋的余地,年轻的媳妇倒是勇敢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年老的妇人眉头皱得更加的得高了。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儿子也是一脸希翼的看着自己。老妇人就知道,媳妇肯定和自己儿子说过这件事了,自己儿子肯定也顺着媳妇,现在就等说通自己这里了。
“…,哎,帐房这个活,不是女子能做的,那都是掌柜的,帐房先生们做的事,女子去做,总不合适,一个女人家和那些男掌柜帐房窝在一起,像个什么话…”年老的妇人拒绝了自己媳妇的请求。
“娘,不是的,不是去和那些男帐房先生一起,是琉璃斋招女帐房,算账也都是女子在一起,没有男人,不会有那些事的,琉璃斋的大掌柜是个女的…”媳妇立刻解释道。
年老的妇人眉头更高了,自己的媳妇果然是有些自己想法的人,当初从陕西迁徙出来的时候就很明显了,现在,更是决心要去做琉璃斋的帐房。老妇人在心里叹息,自己这媳妇,不是一个认命的人啊!
“…哎,娘也知道琉璃斋的大掌柜是女的,可即便是娘让你去考那个女帐房,可谁教你读书识字?算账娘倒是会一些,可也仅仅就是会算几个小钱小账。那琉璃斋怎么记账,娘也不清楚。你又到哪里去学去?不识字也不会算账,谁要啊你?妇道人家要抛头露面的总是不方便…”老妇人叹息的婉拒道。
“娘,咱不要去读书,咱问过了那个教书的先生了,他说了。只要愿意去,他们学堂也收女童,咱都问清楚了,他们是官办的,不收学费,就是过年过节送点心意就成了。咱把妞妞也送到哪里去读书,妞妞回家了,咱跟着妞妞学就可以了,不用耽误做工的…”那个年轻的女子连忙说道。把自己学习知识的途径说了出来。
老妇人听了这话,为之一窒,半响说不出话,心倒是酸得很,且不管他媳妇学不学得到,学成了会做什么,会有什么后果,光是她这媳妇这份心。能想出这个办法,能肯吃这份苦。总是不容易,心里勾起的是自己一个人独立抚养儿子的艰辛。想起的是一个人支撑这个家,把媳妇娶进门的艰难,女人怎么就这么难?
一家人都沉默起来,几个大人都不说话,小女孩也只能不解的望着大人。
正在沉默中,一旁出来一个老者,打破了这一家人的沉默。
这一家人说话都是用“官话”说的,到了京城,学官话会带来很多便利,所以,这家人也在努力学习官话,平日里交谈也都尽量的用官话,不过学习的时日较短,也都说得磕磕绊绊。
老者费了好大的劲才听懂,一看他们的形象,再听他们说话,已经推测出的身份了,大概就是移民了,听懂了他们之间的谈话,也为这个一心求学的女子所感动。
“哎…,就容老夫说句话吧…”老者忽然转身到这一家四口前面说道。
见一个好似读书人的老者前来搭话,一家人也不敢怠慢,连忙见礼答应。
“不知道老先生有何指教…”老妇人说道。
“…先恕老夫个偷听的罪…,如果老夫没有听错,这应该是你的儿子,这应该是你的媳妇,这个应该是你的孙女了?不知可是迁移过来的?”老者先告了一声罪,然后才把几个人的关系确定下来。
“老先生客气了,这大街上说话,本就是敞着的,怪不得先生,这位确实是老身的儿子,这位则是老身的媳妇,这是老身的孙女,咱们一家人都是托了陛下的福,从陕西迁移过来的…”老妇人也相当客气的回答。
老者听了老妇人的回话,也点点头,觉得很满意,陕西移民过来的人,说话能有这个水平,也算是这一家人有教养了。
“你们家移民过来多久了…”老者有问道,这不经意之间,原本是在大街上萍水相逢的两伙人,转瞬之间,倒变成了老者发问,那一家子回答了,似乎在老者看来,这就是天经地义的。
老妇人也是有眼力的,看着这个老者的“态度”不凡,猜这个老者的身份可能不一般,这京城里,据说随便拿石头砸一个人,都有可能是个七品官老爷,所以也不敢怠慢,赶紧回答道:“…咱们家迁移到京城,有一个多月了,当时正是陕西大旱,青黄不接的时候移民出来的…”
“哦,到京城一个多月?”老者有些意外的问道。
“是的,一个多月…”老妇人肯定的回答道。
“那你们家这官话说得还可以啊!字正腔圆的,若不是有些磕绊,几乎算得上是正经的官话了,你们家以前就会官话?”老者对这个来了兴趣了,追问道。
“呃…,这倒不是的,也就是迁移出来了才开始学的官话…”面对老者不断的追问,老妇人并没有什么反感,反而更加小心的回答起来。
“一个多月就能把官话说道这种程度?这…”老者有些惊讶了,朝堂里带着各种口音的官话从来就是一个噩梦,鸡同鸭讲绝不是说笑话,若是都像这一家人一样,一两个月就能把官话说到这种程度,那该是朝廷的一大福气。
老妇人一家人听到了老者的惊讶声里的一些夸赞,也有着不小的骄傲。
“哎,…那你们为何又要学官话呢?为什么又学得这么快呢?”老者对这个很感兴趣,超过了刚才那个女子求学的事,追问道,也没有丝毫尴尬,似乎这就是天经地义的。
老妇人见老者问到了这个,有些为难了,这个“秘密”,她到底要不要说呢?说出来的后果是什么?
“若是不方便说,那就算了…”老者见这家人都有不小的为难,也就不准备问了。
“也不瞒老先生,咱们家之所以努力的学官话,就是为了能进内城,能给皇上磕个头,咱们家受了皇上的大恩,做人不能忘本,咱们家是平头老百姓,也没有什么办法谢皇帝,也只能远远的磕个头,算是全了咱们家的愿…”老妇人把自己学官话的缘由说了出来,按照移民们总结出来的“攻略”,若是坐马车,说官话,穿得体面一些,那官军一般也不会为难,进内城一般能成功,所以,移民之中学官话的绝不是少数,除了这个方面,在其他方面,会官话也有着很大的优势,比如平时买个东西,说官话也才方便,比如会官话的,识点字的,会个算术什么的,一般不用直接自己做工,可以当个管理工人或者移民的小头目什么的,待遇比一般的工人和移民要好得多,所以,学官话不用逼,都在自动的用官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