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扳机的扣动,发条带动的钢轮瞬间转动,钢齿不断摩擦火石夹上的火石迸射出火星,紧接着火石旁边引火孔内的火药被点燃枪声瞬间响彻山林。
不过几米距离而已,江雷的短枪实际上也是卡宾枪,子弹正中那人胸前,他就像被暴击一拳般,向后连退两步然后仰面倒下。
所有人都停下了。
“敢作乱者杀无赦!”
江雷说道。
那引起这一切的源头,茫然地看着倒在身旁的那人,口径巨大的卡宾枪子弹在那人没有任何防护的胸前,打出了同样巨大的伤口,鲜血正在不断涌出并且汇入雨水,然后染红他身下的草地。
他骤然悲号一声。
下一刻他就像发疯般,拖着依旧流血的腿向前扑出,一下子撞在江雷的胸前。
后者猝不及防,在他的撞击中同样向后倒下。
那民夫一把夺过他的短枪,就像拿着把锤子般,狠狠对着他的脑袋砸落,江雷终究有些武艺,把脑袋一偏躲过这一击,但那民夫紧接着再次抡起了短枪“开枪!”
吴养春怒道。
最近的一名士兵急忙举枪。
那个之前挥拳打士兵的民夫突然撞在了他身上,就在扣动扳机的瞬间那枪口歪向一旁,伴随枪口的火光喷射,子弹正中石知府,倒霉的石知府惨叫一声,在子弹的撞击中倒下,甚至本能地拽着倪知县一起。
“兄弟们,跟他们拼了!杀啊,为了咱们子孙后代不做奴才,跟他们拼了!”
那民夫吼叫着。
就在同时他拔出士兵的佩刀,甩手掷向旁边另一个士兵,被他撞倒的士兵还想起身,紧接着他的拳头落下,就在同时他身后一片喊声,所有那些民夫都发疯般冲向士兵。这些士兵就是押运而已,根本没几个人,而且整个运输队拖出半里路,后面的甚至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而民夫都是两人一组轮流推车,甚至还有些是挑夫,从这里向北到绩溪也是山路,只不过不是贵州那种而已,江南丘陵区的山路就是正常道路。
这些民夫的突然发难,瞬间就淹没了那些士兵。
吴养春吓懵了。
“老爷,快走!”
他的亲信家奴吴文节拉着他喊道。
这个家奴和别的就不一样了。
按照士绅们的标准,这就是义仆之类的了。
吴养春这才清醒。
他急忙跟着吴文节逃跑,倪知县也爬了起来,帽子都不要了,一身泥水的跟着,几个随行的衙役,家奴之类护着他们,而石知府的家奴也把生死未卜的知府背起来。这时候整个路上已经打乱了,那些民夫和士兵扭打在一起,后面还有士兵赶来增援,最近的一个刚举起枪,旁边一个挑夫猛然一甩扁担,挑的箱子正撞马上。那战马悲鸣着立起,马背上扣动扳机的士兵猝不及防,在短枪后坐力推动下直接向后坠落,几乎同时两个推车子的民夫就扑在他身上。
而江雷依然在和那民夫扭打。
吴养春顾不上多想,在吴文节搀扶下赶紧钻旁边林子。
他身后那个鼓动拼了的民夫终于用拳头把身下士兵打晕,紧接着抄起那支短枪,不懂如何使用的他同样像拎锤子一样拎着,直接走到了刚刚翻到上面的江雷身旁“宋乞,你敢造反!”
江雷怒道。
他想起身迎战,但下面那个民夫死死拽着他双手。
“造反?对,就是造你们这些地主老财的反!”
宋乞说道。
说完他手中的短枪狠狠砸落,坚硬的木制枪柄,直接在江雷脑袋上砸出一片血肉飞溅。
江雷身体猛然一晃。
他身下的民夫顺手从旁边摸起一块石头,在宋乞砸落第二下时候,也一石头拍在江雷脑袋上,然后发疯一样不停拍着,迸射的鲜血溅一脸。宋乞随即不再管他们,他直起身子看着四周,此刻到处都是混战,但数量的优势让民夫们完全压倒士兵,后面的一些士兵已经在逃跑。
“兄弟们,去临溪,召集更多不想再做奴才的兄弟!瀛国公的大军就在丛山关,咱们给瀛国公搅乱徽州,再去迎接大军南下!”
他举起枪吼道。
四周一片亢奋地吼声。
“咱们没兵器!”
一个民夫突然喊道。
“兵器?想杀人了扁担也是兵器!”
宋乞喊道。
那些民夫们毫不犹豫地寻找附近趁手的东西,士兵的刀,火枪,扁担甚至干脆砸开车子,用那些组成车子的木头,一个推车的民夫砸开自己车子的时候,愕然发现他居然推了一车手雷。一个投降的士兵立刻教了他们如何使用这东西,然后就是那些民夫兴奋地分发手雷,一人揣一截火绳准备了,而宋乞则叫过那名士兵,让他教会了自己装填子弹。
在一片混乱之后,上千民夫就这样以木棒为主武装起来并冲向最近的临溪。
这时候吴养春等人也刚到,临溪本地几个士绅还在惊慌地搜罗人手时候,宋乞的民夫大军就到了。
而且数目急剧增加。
这段时间徽州各地百姓早就明白了局势,丛山关虽然打得顽强,但同样死伤惨重,只不过是在硬撑,进攻的靖难军后面可是战无不胜的瀛国公,可以说丛山关被攻破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只不过没有带头,都不敢动手而已,如今宋乞这些人动手了,那临溪当地佃户奴仆们,当然不会傻到什么都不做,他到达临溪时候就已经是两千多人了,不少佃户们直接就是砸断锄头当长矛。
而那些士绅拼凑的家丁家丁们倒戈了。
他们能匆忙拼凑的无非就是些家奴而已,而进攻的多数是奴仆,这些家奴怎么可能抵抗。
不倒戈才见鬼呢!
然后宋乞的大军就这样瞬间攻下了临溪吴养春等人依然跑了。
他们实际上没敢停留,到了临溪喘口气就接着跑路,不跑回歙县县城或者说徽州府城,他们是不能保证安全的,他们最怕的就是这种事情,所以必须赶紧调动军队镇压。
不过也很麻烦。
因为根本没有军队可以调动。
能打的都在丛山关,虽然理论上光一个徽州就得几十万青壮,但这些青壮可不敢武装,能信得过的只有那些真正的近支,但这样的人总共才能搜罗多少?不仅仅是徽州,整个江南士绅都面对这种尴尬情况,理论上他们有几百万青壮可以武装,但可惜武装起来后百分之九十会倒戈,可以保证不倒戈的,不说凤毛麟角,也可以说少的可怜。
而这少的可怜里面,很大一部分还是身份尊崇,不可能上战场当炮灰的。
他们真得很难啊!
吴养春等人逃跑了,临溪本地士绅倒霉了。
“拖出来,把他拖出来!”
一个亢奋的奴仆头上带着主人的忠靖冠,身上穿着主人的锦袍,不过脚上还是烂草鞋,颇有些搞笑地挥舞着一把刀。
在他身后是一个老乡贤。
只不过平日高高在上的老乡贤此刻哆哆嗦嗦恍如瘟鸡,而且身上的华贵服装都扒了,就穿一身贴身衣服在雨中湿透,显出干瘪的身体,看着就像一把快要朽烂的枯柴。他在两旁那些欢乐的佃户农奴推搡中走出,低着头手里拿着一个铜锣,脖子上还拴着一根绳子被前面的奴仆牵制“快喊!”
一个奴仆喝道。
“乡亲们,咱们乡里乡亲”
老乡贤陪着笑脸说道。
“乡里乡亲,你当初拿鞭子抽我时候怎么不说乡里乡亲?”
一个佃户喝道。
“他还拿锥子扎我!”
一个奴仆喊道。
紧接着他也拿出一个锥子冲上前。
老乡贤吓得急忙躲闪。
但旁边几个佃户和奴仆立刻抓住了他,紧接着锥子扎在他胳膊上,疼得他惨叫一声“疼吗?”
那奴仆喝道。
“疼,疼”
老乡贤哭着说道。
“你当初扎我时候也这样疼!”
那奴仆吼道。
“扎他,接着扎他!”
四周一片吼声。
不过那奴仆并没有继续,而是抱着头蹲在那里哭,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周围一阵沉默,那老乡贤尴尬地低着头。
“快喊!”
突然一个佃户甩着鞭子喝道。
老乡贤还在犹豫,紧接着那鞭子落在了他背上,他疼得立刻又惨叫一声,这下子他老实了,用畏惧的目光看着旁边执鞭的佃户,然后一脸屈辱地敲了一下铜锣“做主人的,切不可像我一样刻薄啊!”
他喊道。
两旁一片欢乐的喊声。
“继续喊,不停喊,让乡亲们都看到都听到!”
那佃户吼道。
“做主人的切不可像我一样刻薄啊!”
老乡贤屈辱地喊着。
然后他就那么被牵着,一边敲锣一边喊着向前走去,而在他身后原本属于他的大宅內,宋乞正带领着自己的部下打开粮仓,那些欢乐的贫民们开始他们的狂欢。而那些奴仆则迫不及待地搜出自己的卖身契,那些借了高利贷的找出自己的借据,在依旧下着的绵绵春雨中,直接点燃然后看着火焰燃烧。在这熊熊烈火周围,他们和他们的妻儿们欢呼歌舞着,庆祝他们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