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克没尊老爱幼的习惯。路穷人未必心善，老者也不见得个个都值得尊重。

话虽然不是绝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老而不死是为贼，纵然有许多解释，总之跟大环境的尊老爱幼是相背离的。

经历过许多事情的巴克，就比较看淡这种东西，他有自己的价值观和行事标准，不会受外界影响。

所以他不会去劝周晓莉什么总归一家人，更不会在周晓莉和周山夫之间打圆场，他只旁观。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处世原则，没必要要求别人按照自己的思维方式去运行，就算是爱人也一样。

周晓莉劈头盖脸骂的李长青，何尝不是骂给周山夫听，现在周山夫脸上却没有什么愠怒的神情，在年轻警卫员的协助下挤进热闹圈子里，把手中的电话给了李长青：“市委宣传部曹部长的电话，你听一下。”就转脸朝着周晓莉，根本不看那脸色大变的李长青：“晓莉，回去吧…回家去。”

周围的人都看出点派头，窃窃私语：“看看那短袖衬衫的翻领，可不是中央领导才会穿的？怎么可能有中央领导在这里？”

“这你就不明白了，下面的领导不会学？是领导肯定没错，没看见有警卫员？”

“哇，这是传说中的中南海保镖么，这么帅气，走路都生风啊…”

搞得那站在李长青面前看着评书演员点头哈腰拿电话模样的便装小兵，腰板都挺直了不少。

可周晓莉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哼，你会什么？除了你的专业你还懂什么，你教育好你自己的儿子了么？你管好你老婆了么，你在社会上除了用你的关系你的名头压人，你还能做什么？又是什么领导的电话吓唬人？别人怕得罪你这个医学大家，我不怕！我就是贱命一条…”

周山夫站在那有点摇晃，估计情绪还是有波动，勉强开口：“周元海出国不回来，你奶奶也不在了，现在周家就只有我一个人…你二爷爷三爷爷问到我，我都不知道怎么解释会变成现在的境地！回家吧…”

周晓莉一口打断：“那不是我的家！当初他们瞧不起我母亲这个乡下人的时候，把我们赶出来的时候，那就不是我们的家了，你这就是报应！你以为最有出息最疼爱的儿子什么都是对的，你那个老婆什么都是对的，根本不知道我跟我妈被嫌弃成什么模样，你现在才是报应！活该孤苦伶仃…”

巴克这没良心的撑着下巴跟李显李子衿几个站得近的，跟看苦情戏一样看得津津有味，李长青已经彻底没了之前嚣张的模样，小心翼翼的把电话给了小吴：“这是…军医大的周老？”的确，周山夫这种名人没有点身份还没法认识，他估计都是得了电话那头的批评提示。

小吴以往都会傲然的不置可否，今天看周老的模样的确处于下风，飞快的点头：“解决完了就赶紧离开，还嫌不够乱么？”可这明明又是周老的家事，所以小警卫也纠结需不需要往上面汇报，要知道周山夫多少也算是将军！

看得出来周山夫完全不占理，牙尖舌利比自己孙女又差了太多，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巴克：“年轻人…你劝一下，体量一个老年人…”

巴克忙不迭的摆手：“我绝对服从她，我还在上班，别拉我下水…”跳着就回工地上，俩巡警也赶紧整整身上的装备，做出忙碌的样子跑了，要是待会儿叫他们来调解这种祖孙之间的矛盾，那才烦人。

周晓莉真心坚如铁，双手抱臂：“你也老了，但你这样的传家宝国家不会亏待的，所以你就好好安享晚年，别想什么好处都捞尽，有得必有失，这位小同志，赶紧送周老先生回去，他要是气出个三长两短来是国家的损失！”其实小吴的年纪真比周晓莉大啊，但现在没得争辩，听了这句倒真的伸手去扶周山夫。

周老头的目光在孙女，远处的年轻人还有那热火朝天钢花四溅的工地上流转一圈，无奈的摇摇头：“代我向你的母亲道歉，我一直盼着你们回来…”

然后才被警卫扶着上车离开。

是小吴用步话机通知了一辆挂着军牌的轿车直接开进步行街离开的。

市长都不敢把座驾开进中心步行街来，但周山夫这样的老国宝已经习以为常，不觉得这是特权了，他们的车是能直接开上火车站月台和客机舷梯边的。

周姑娘居然还敢不屑跟随背影补充一句：“看吧！这就是特权阶级…”才转头看自己的男朋友去。

巴克已经爬上了脚手架开始指挥剩下的工程。

其实真做起来，没多少技术含量，由下往上的逐根增加角钢，按照铅坠的标准角度垂直上升，又没了那位评书艺人的打扰，工程进展得很顺利。

但时间还是要的，巴克也尽量让自己细致点，爬上爬下跟工头学习焊接疤痕是不是符合规范，安全系数有没有达到，这么大的一面招牌要留足多少透风的口子才能保证不被狂风吹落。

然后还有电工安装各种霓虹灯带、变压器、微电脑控制器、散热板，总之游人们随眼看见的一块灯牌，背后就需要这些工人爬上爬下冒着危险持续干好多个钟头。

街头的人也越来越少，开始有些夜场喝醉的欢客跟姑娘嬉笑而过，最后就愈发趋于冷清，除了还在工地上施工的工人，就是夜间进行清洁的环卫部门。

随着深夜来临，大多数商场都关门，原本琳琅满目的璀璨夜灯也逐一关闭，最后一拨下班的营业员夜场员工匆匆跑过街头之后，宽敞的步行街广场上只剩寥寥无几的人影跟路中心的昏黄水银灯，夜店的那些区域倒是在远处繁华。

那种带着黄橙色又泛银光的路灯特有色彩，轻轻洒在了周晓莉的身上。

姑娘坐在路边的台阶上，除了偶尔给家里打了俩电话，其他时间都孤零零的坐在那里抱着膝盖，仰头看巴克工作，每逢迎上他的目光，还有鼓励的笑容和大拇指奉上。

最后也忙碌了一整天的姑娘终于耐不住疲惫，就坐在台阶上一点一点头的打盹。

爬下脚手架的巴克就下定决心，要一直疼爱这姑娘。

相濡以沫，说的就是这样的场景，值得用一辈子去珍惜。

因为穷其一生都不一定能遇见这样的一个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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