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OO诗歌Pan4
唯一记得的,是被戴着圆形墨镜的女性攀谈。
「喂,能不能让我听听你的梦想啊?」
那是名身着深红色长大衣的高姚女性。她嘴角泛起沉稳的笑容,悠然自得地望着这边。
突然被不认识的人这么一问,诗歌感到非常困惑。
当时的诗歌年纪尚小,姊姊也才正准备将一头漂亮的秀发留长。诗歌一如往常走在从小学回家的路上。鲜艳的橘色夕阳,染遍人烟稀少的住宅区道路。
「你不用害怕,我只是想问问看而已。因为难得你有着美味的梦想,看起来却驻足在原地,无法前进。」
诗歌完全听不懂眼前的女性在说些什么。
她很迷惘该不该立刻跑开,然而身体却像被定住一般动弹不得。不,或许真的是有某种力量封锁她的行动也说不定。
诗歌缓缓开口,眼前神秘女性的视线,让诗歌的身体擅自动了起来。
「我的梦想是」
当诗歌随后回过神的时候,她的体内已经寄宿了某种东西。
诗歌变成附虫者之后没多久,就被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追杀。
她无处可去,只能在镇上来回奔逃。以奇妙的防风眼镜遮住脸孔的人们,接二连三地向她袭击而来。诗歌在浑然不觉的情况下,熬过他们的攻击。在这样的过程中,诗歌知道把自己变成附虫者的,是名叫(暴食),能够产生分离型附虫者的特殊人士。除了(暴食)之外,还另有两位附虫者能产生附虫者,而他们似乎就是所谓的(原始三只)
然后,当诗歌终于力尽衰竭的时候,她遇到名为(郭公)的少年。
回顾过往的诗歌眼中,有着(郭公)伫立在雪地上的身影。那是位堂堂正正,却又带着几分哀愁的身影。
少年当年的模样,就算是过了四年的现在,也依然深深烙印在诗歌眼中:
随着身体一阵抖动,诗歌突然惊醒。
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从没见过的天花板。被干净的白色壁纸所包围的房间里面除了诗歌躺着的床铺以外,没有看到任何家具。
在呆然地搜寻自己的记忆之后,诗歌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诗歌与立花利菜相遇,并在利菜的邀请之下,来到她的住处。利菜似乎独自居住在看似相当高级的公寓里面
关于利菜聚集的附虫者反抗组织(虫羽)的状况,昨天已经大致听利菜说了。她虽然邀请诗歌加入伙伴的行列,诗歌却说要考虑看看。于是利菜便开玩笑地说:「也是啦!要是像诗歌这样的人参战的话,可不是担心就可以了事的呢!」
诗歌还没有对利菜说明,自己已经被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盯上一事。她并非刻意隐瞒,只是因为一时问没开口,便错失了表明的机会。
诗歌想要尽早离开这座城市的想法依然不变。可是她没有地方可去,再加上身无分文,只好接受利菜的提议,来到对方住处。等到稳定下来之后;,必须好好向利菜道谢,再分道扬镳。
诗歌穿着利菜借她的睡衣,走出房间。一股香气从走廊尽头飘来。
「其他地区萤南区头领的蜉蝣我是很不想找他同化型?(注:蜉蝣为状似蜻蜒的昆虫,又可称做「浮游」。)
诗歌微微听到有人在交谈的声音,但只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应该是在讲电话吧?
「OK,让蜉蝣先按兵不动吧!其他的地区不,能把西区头领找来这里吗?毕竟得通报百足的消息」
这句话说完之后,声音便中断了。
[早早啊]
诗歌羞怯地走到客厅,利菜则是满面笑容迎接她。
「早睡得好吗?」
放下行动电话后的利菜,正打算搅拌锅内煮着的味噌汤。她在学校制服外面套着一件围裙。
「啊对对不起,我马上来帮你」
「别介意、别介意,诗歌你先坐下吧!等等喔,马上就可以吃早饭了。」
利菜端菜上桌的动作非常俐落,如果让诗歌去帮忙,搞不好反而会妨碍到她。
「好好的。」
诗歌依照利菜的指示坐在餐桌前,随意地环顾了一下客厅。
房子的空间虽然颇大,却只有桌子和电视等家具墙壁上挂满了画布,用过的颜料和画笔等绘画工具散落一地。
视线内可以看到的每一幅画都还没有完成。似乎没有半张人物画像,全部都是风景画。这些画均具有吸引人们目光的神奇魅力整体来说,色调大多偏向红色。一片火红的色调,彷佛将夕阳贴在画上一般。
「昨天我就想问了利菜都是在这里画画吗?」
利菜一边端碗盘,一边回答诗歌的问题。
「不是,大致上都是在学校画。这里的环境虽然好,但在学校比较能激发想像力总之,在那里就会想一直动笔」
「原来如此」
「反正只是单纯的兴趣罢了,我没有特别拘泥啦!」
话虽如此,但依诗歌所见,她觉得每一幅画的水准,都已经超过兴趣驱使的范畴。但她也没有提及此事,反而问起其他事情,
「你今后也打算继续画图吗?」
利菜舒缓了一下神色。
「我还有其他梦想,所以没有那么多空档也没有时间。」
觉悟的表情刻划在利菜脸上,诗歌大概知道利菜的目标是什么。
「因为要跟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对抗是吗?」
对于诗歌的问题,利菜投以苦笑。看来,每当利菜一觉得困扰.就会变成这种表情。
[我实在很单纯吧?脑子里只想着以牙还牙,因为太多人被那些家伙夺走了容身之处,所以我要将之夺回,这在我心中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利菜的语气非常干脆,没有丝毫迷茫,但当她在讲话的时候,视线却从未望向诗歌.
那么利菜自己的容身之处呢
诗歌虽然很想问,但因为利菜走进厨房,而来不及问出口。
[完成了!来,拍拍手!」
诗歌照着利菜的指示,「啪啪啪」地拍起手来。
餐桌上摆着以烤鱼为主菜的和风料理。诗歌对这些无论是外观与气味都无可挑剔的菜色感到惊讶。因为利菜完全没有给人很会做家事的印象,令诗歌有些意外。
「请用」
诗歌在利菜的催促之下,小声说过:「我开动了。」之后举筷。她首先尝了一口放在小碟子上的卤菜,菜肴如她预料般美味。因为诗歌昨天几乎没有吃东西,所以这顿温暖的早餐更让她感到别有风味。
「真好吃」
「那还用说,里面充满着我的爱情呢!喵」
「爱爱情?喵?」
「饭菜还有很多,你尽量吃喔!你下午要跟男朋友见面,对吧?所以要好好补充养分啊!我等一下拿衣服借你穿。」
「不不是男朋友啦!」
利菜看到红着脸否定的诗歌,很刻意地大大叹了口气。
「唉唉,到底是哪来的幸福小子,可以抓到这么可爱的女朋友啊?但你可要小心喔,世界上有很多男人是很差劲的。比方说,只会在意他人眼光的好宝宝啦!或者明明像个笨蛋、自我中心,却偏偏强悍又卑鄙的家伙等」
利菜一边不悦地喝着味噌汤,一边说道。诗歌看到她的表情,突然发现一件事。
「利菜喜欢那个人,对吧?」
利菜喷出味噌汤,她涨红着脸咳嗽,瞪着诗歌。
「你你怎么会得出这种结论啊?」
「对对不起只是觉得可能是这样而已」
诗歌面对利菜凶狠的态度,不禁退缩了。
利菜一边擦嘴,一边瞪向诗歌。
「我跟你说,刚刚提到的人中,其中一个是我的敌人耶!是特环的附虫者,叫做(郭公)的死王八蛋啦!我怎么可能喜欢上那种人?」
利菜看到诗歌露出复杂的表情,觉得事有蹊跷。
「诗歌,怎么了?你认识(郭公)吗?」
[不不是的——]
诗歌连忙摇头,她很惊讶自己竟然会扯谎带过。
「说得也是,你不可能认识他的。跟他见过面的附虫者,几乎都被打成缺陷者了啊!」
「利利菜讨厌那个人吗?」
「当然!」
利菜的表情变得很严肃。她的眼神原本就蕴含着坚强的意志,所以一旦神色凝重起来,甚至会散放出压迫感。
「那家伙只有那家伙不能原谅!光是他一个人,就已经把好多伙伴打成缺陷者了。要是没有他,我们或许早已经找到容身之处」
[]
诗歌静静聆听利菜的话。
四年前,诗歌跟(郭公)相遇的时候,她实在不觉得眼前的少年是这么可怕的人。
「可是,另外一个人又跟他完全不同。」
利菜的表情缓和下来。她露出有点烦恼,又有点害羞的复杂神色。
「是我班上的同班同学。他没有什么突出的特徵,没有什么缺点,但是也没有什么优点不过,我在几个月前,看过那家伙认真起来的表情。他当时的神色,跟平常和善的样子截然不同该怎么说呢,应该算是整体印象不同吧」
诗歌窃笑了起来。直到方才还露出可怕表情的利菜,竞格外害臊地描述着她似乎没有发现自己不自觉地加快说话的速度。
「他很棒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啦!该怎么说会让我想动笔画下来。」
「画下来?」
「我自己也很惊讶。我从来没有因为看到一个人,而产生这种想法的经验。」
利菜害羞地别过脸,露出澹澹的笑容。
「利菜也笑得很幸福唷!」
诗歌微笑地说道然而利菜的脸却抹上一层阴影。
「没办法啦!我跟那个人住在不同的世界。」
「为什么?利菜昨天不是才讲过吗?就算是附虫者.也没有什么好介意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这跟是不是附虫者无关。
利菜揪着脸摇摇头说道:
「我杀了我父亲。」
诗歌瞪大眼睛,利菜的眼中浮现与方才讲起(郭公)时不同的厌恶神色。
「我父亲是个差劲透顶的人。他在外面会假装成温柔的父亲角色,然而每天只会毫无理由地殴打我母亲。他很有钱、也很有权,我甚至无法逃出来说到我小学时代的记忆,就只有在没有电视,也没有其他东西的房间内,画下从窗外看到的风景罢了。母亲则好像只是为了挨那家伙的拳头才存在。总之,自从懂事以来,我满脑子都想着要杀了那家伙。」
语气平澹的利菜,以冷漠的口吻继续陈述:
「当母亲因病过世的时候,我还以为下一个就是我。像母亲一样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没得到就死去我才不要这样。所以被杀死之前,我要先杀了他。当我下定这种决心的时候,我就成了附虫者。]
利菜嘻嘻地笑道:
「那种感觉实在难以言喻,我的情况就像是碰巧经过一般凑巧。当一位戴着圆形墨镜的陌生女性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突然感到意识蒙胧;等到清醒过来后,我似乎就已经发现自己体内有某种东西存在了总之,就好像自己被一分为二,然后其中一个人迳自离去般奇妙的感受。我成为附虫者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当然就是杀掉那个溷蛋父亲。」
「利菜」
「结果,他因为运气好而捡回一条命,但似乎再也醒不过来了。我把他推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狱里面」
「利菜,别再说了」
「我获得力量,这是不输给任何人,任谁都无法践踏我的力量。这次我要用我的力量.来打倒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没错,他们才是怪物,我绝对不会让那些家伙们」
诗歌终于忍耐不住,紧紧抱住利菜。
泪水从诗歌脸颊滑落,因为她一直看着打从最初提起父亲,眼角便立刻泛红的利菜.语气虽然始终平静,却一直在哭泣
「利菜,真的别再说了」
利菜在诗歌怀中,甚至连呜咽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她只是静静地微笑着。
「所以我不是有资格待在他身边的人。」
利菜的声音特别寂寥,却又温柔过了头.
「每当他跟我说话时我都觉得很高兴。我想他应该没有发现吧?从我发现他因为看着我的画而笑之后,我就一直注意着他所以我更不希望他知道真正的我」
[没有这回事的.]
诗歌说道.
[他是利菜喜欢的人啊!他一定也能够了解利菜的。」
[或许是吧]
利菜将彼此的距离稍微移开,脸上浮现丝毫不虚伪的笑容。相信眯着笑眼的她,一定是打从心里这么希望的吧
「不过,我还有事情要做。而这件事情一定跟过着正常生活的他完全无关,所以算了。毕竟我又得到新的相关情报了」
「情报?」
相对于诗歌一脸讶异,利菜则是笑了笑。她端起碗盘站起来。
[(冬萤)」
诗歌的心脏,「噗通」地跳了一下。
「我从特环局员的附虫者那里听说的。据说一位非常强力的附虫者,从缺陷者的状态中复苏过来。就是那名叫做(冬萤)的男还是女性啊?我不知道。总之,只要找到他,让他成为我们的伙伴,就一定就可以知道从缺陷者的状态中复苏的方法了。不只是这样也可以从(冬萤)那里得知,成为缺陷者的附虫者们,在被特环带走之后,送去的『隔离设施』所在地。」
利菜眼中充满希望的光辉。她以力道十足的口吻说道:
:这么一来,我就可以救出变成缺陷者的伙伴们了!到时候,就是我们(虫羽)胜过特环,夺下容身之处的时刻。为了这个不论使用什么手段,我都要找到(冬萤)」
利菜露出几分戏谵的笑容说道:
「说不定,诗歌你就是(冬萤)喔?」
[我.我]
我不知道从缺陷者的状态中复苏的方法利菜注视正想这么说的诗歌,放松了表情。她端着餐具,走向厨房。
「开玩笑的,我也不认为事情会这么刚好说起来,我怎么看都不觉得诗歌会很强耶!」
诗歌看着利菜的背影,说不出话来。
3OlTHEOTHERS
[呼!]
利菜做完更换画布的工作,大大呼了一口气。
早上的眩目阳光,飘入没多少人的美术教室里。利菜手中的铅笔轴反射着阳光,闪闪发亮。
桌上放着临摹用的花瓶与水果。利菜很久没有画静物,但是她觉得今天应该可以画得不错。
她坐在木制椅子上,面对没有画上任何东西的雪白长方形画布。
第一次说出来。
过去明明就没有向任何人坦白过,却不知为何对诗歌道出一切。
那一定是因为,诗歌和利菜有着相同的梦想她们彼此很相像,都是因为毫无道理的原因被剥夺容身之处,并打算找出有朝一日,能够安心活下去的乐园的人。
神啊,我这是头一次感谢您
利菜在心中小声呢喃着,这一点也不像她的作风。她过去完全没有料到,竟然会遇到跟自己有着同样梦想的人。
因为跟拥有相同梦想的少女相遇,让利菜想起逐渐忘怀的珍贵事物。
梦想虽然所剩不多,利菜却有着非得完成不可的事她真正的心愿,就是完成这件事情。
接着,她只祈祷留下来的人,能够找到自己的容身之处。这么一来,利菜就可以大声地说,
她确实活在这个世界上过
「为了这个愿望,无论如何都得将(郭公)」
利菜不禁说出口。
那个叫土师的男人说过的话,在脑中响起。
啊啊,拥有相同梦想的同志,竟然得互相对抗、彼此受伤,真是悲惨的命运啊
少胡扯了!
利菜的表情很自然地严肃起来。
那个(郭公)跟自己有着相同的梦想?他也想找出自己的容身之处?不可能有这种事!那个男人是敌人,而且还是个难缠到极点、毫不留情又残酷的人。
利菜他们只有在打倒那个眼镜男和(郭公)之后,才算真正获得胜利目前应该没有人可以取代那个脑筋灵光的男人,以及那位最强的附虫者吧?应该是这样没错,利菜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碰过像他们这么棘手的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局员。
「下次一定要打赢」
利菜说到一半,眼前突然一阵晕眩。铅笔从利菜的手中掉落。
「啊」
视线中的花瓶扭曲,类似漂浮的感觉侵蚀着利菜的精神。
眼中浮现抱着身体,压低声音哭泣的母亲身影。
接着是满脸凶恶走近的父亲再来是同班同学药屋大助的脸、昨天刚见面的诗歌、举枪的(郭公);以及,闪烁着无数眼睛的巨大瓢虫
因为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利菜拉回现实。
她转头望向门口,发现一位熟悉的少年,一脸惊讶地站在那儿。
「啊药屋?」
「你还好吗?总觉得你脸色有点难看」
利菜轻甩还有点昏沉的头,捡起铅笔,将视线从逐步接近的大助身上移开.再度面向画布。
「有事吗?今天学校放假喔!」
「我说你啊,我当然知道今天放假!我是有事出门,经过学校的时候.不禁绕过来看看.没想到立花同学竟然会在这里。立花同学就算假日,也会在这里画画吗?」
「这种事情跟你无关吧?」
利菜冷言冷语地说着,并开始打出花瓶的轮廓线。但是原本顺畅的笔感有如假象一般丧失,她无法照着自己的想法移动铅笔。大助突然登场,让利菜的集中力烟消云散。
「没事的话就好。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那我先闪了。」
大助回过头来,利菜显得更加困扰了是自己把大助叫住的,但是她想不出理由
「呃那个你闲着没事的话,就坐一下啊!反正你也是来晃晃的,就让你免费参观吧!」
「真搞不懂你想说什么,况且我也不是闲着没事不过,在那件事之前我确实还挺闲的,
就这么办吧!毕竟你都破例让我免费参观了呢!」
大助虽然有些疑惑,还是将椅子移动到可以看清楚利菜画布的位置。
利菜从背后感受到大助投射过来的视线,更是难保平静。她的手虽然擅自地持续动着,但是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画的是花瓶,还是水果了。
利菜依然目视前方,不让大助瞧见自己的表情,开口说着。为了不要让大助发现自己正在紧张,她继续动笔,低声说道:
「难得有这个机会你坐过来这里吧」
「这里?」
「就是我的前面、前方,FRONT这个花瓶我之前就画过了,画它挺无聊的。反正我正好想画画看人物,你愿不愿意当我的模特儿呢?我很想挑战看看,若是画你这种人,我是会先画完呢?还是先把笔折断?」
大助沉默了一会儿。没多久,带着几分犹豫回答道:
「我等一下还有事情所以,顶多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
神啊,我又想稍微感谢您了
「没关系,反正我也只有这么多时间。你等等,我去拿新的画布过来。」
利菜从椅子起身,也没回头看大助,迳自走向准备室。利菜急忙地在不让大助看见她的情况下,幸运地找到一张空白的画布。
当她从准备室出来之后,大助已经俐落地收拾好花瓶跟水果了。平常总是给人傻呼呼的感觉的他,这点倒是令利菜相当意外。
「你你怎么这样这些事情让我做就好了啊」
[这点小事无妨吧?何况,立花同学看起来不太舒服。」
大助微笑说道。
利菜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一语不发地坐回椅子上。她忽然想起诗歌的脸,如果换成她的话,这时候应该会很坦率地道谢吧
「你到那里去不用刻意保持不动,就随意坐着吧!」
「像这样吗?」
大助依照利菜的指示,坐在利菜看过来斜前方的位置,摆好姿势。
利菜静静地在画布上挥舞铅笔,自己的手灵活得让人吃惊。画出大致上的轮廓后,接着照脸部、脖子、肩膀的顺序逐一勾勒出少年的体格。
当利菜认真地画着图的时候,她发现大助脸上的OK绷增加了两块。但重点是大助异于平常的气息,更吸引了利菜的目光不论成绩、运动能力、外貌、个性,所有地方都毫无特色,在班上也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他,今天却散发着一股奇妙的远离尘世的感觉。他好像在思考什么没错,就跟利菜在几个月前看过的独特神情一样。
利菜动笔的速度自然加快起来,她很想清楚地画下大助的身影。像现在眼前的他,才是吸引到利菜的少年。
[其实呢]
大助突然开口了。利菜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从开始动笔以来,还没有讲过半句话。
「其实呢,我是来学校找找看立花同学的画。既然你说是美术老师擅自帮你送去参赛的,我就想搞不好还在美术教室里我记得之前看到那幅画的时候,好像还没有完成。」
「根本就不会完成。」
[咦?」
「那是我回忆小时候看到的景色,所画出来的东西。平常也不可能在美术教室画风景画吧?我不过是将记忆中的影像重现,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有完成的一天?」
「原来是这样子。」
大助笑了。
「不过,我还是很想看看。当我看到那幅画的时候,体会到某种感受,而我想再次回想那时候所带来的感觉」
利菜盯着大助的侧脸,突然察觉到大功心里有烦恼。她虽然不知道大助在烦恼什么,但想必是发生某件事情,而让他露出这样的表情。可见她在几个月前,看到他露出同样表情的时候,正好也是他在烦恼着某些事情吧?
「那只是一幅烂画。」
「我是不懂画,但至少我不觉得那是一幅烂画。立花同学的画,可以给予欣赏画的人某种东西。既然你得奖了,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画的人明明就没有这个意思,为什么你能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搞不好,你只是感受到某种错觉罢了。」
「我很坚持,不管是作者,或是其他人怎么反对,我都依然如此觉得。」
「你真是个乐天的家伙。」
话说到这里,两人又安静地埋首于工作中。大助一动也不动地贯彻模特儿的工作,利菜则是让他的身影在画布上成形。虽然安静,对利菜来说,却是很久没有真实感受到的温暖体验。一旦她开口,就会不小心跟大助唱反调;所以对利菜来说,像这样安静地,待在只有两个人空间的时光,那瞬间是非常可贵的。她的画笔与她的态度相反,忠实地将她的情感表现在画布上。
也不知道当模特儿的大助是怎么想的,但这一个小时的时光,却流逝得比利菜想像中还快得多。当大助抬头望向时钟的时候,利菜也放下铅笔。
[我从之前就这么觉得」
大助说道,不知不觉间,他的神情变得格外冷静。
「你还是别太替附虫者说话比较好这样子,会连立花同学都被怀疑是附虫者的。」
大助这句话无疑是火上加油。
但他却在利菜开口之前,转过身去。
「总之,回家路上要小心,我只想讲这个.先走了。」
大助丢下这句话,迅速离开美术教室。
留下来的利菜紧咬嘴唇,站在原地不动
刚才好不容易能够正常说话结果全都泡汤了。不只这样,利菜觉得她的态度,摆明就像承认自己是附虫者,
但她实在难以忍受。虽然,终于能够稍微直率一点地跟大助说话了谁叫大助冒出对附虫者有偏差观念的话,才会让她变成这样
可是,大助会这么说也是理所当然现在这个国家的人,绝大多数都跟大助一样。
尽管如此,利菜还是不希望大助如此看待附虫者,她不希望大助用这种眼光看待自己。
我也想感受立花同学眼中看到的世界。
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
早已立定的决心,却因为大助的一句话而动摇,她从未预料自己会因为这种情况,而再度对活下去这件事情产生执着。
画布上面纤细地印着,让人难以想像是在一个小时之内完成的肖像画,线条虽然有些凌乱,
柔和的笔触却与利菜平常的风格大相迳庭。她甚至怀疑这幅画究竟是不是自己画的。
真不该画的。正在后悔的利菜耳中,传来敲门声。
「打打扰了」
走进美术教室的,是个出乎意料之外的人物。利菜不禁张大双眼。
「诗歌?」
「太好了,果然来这里是对的。」
诗歌身穿利菜借她的大衣,用围巾挡住半张脸,走了进来。
「为什么诗歌会在这里?你不是说,下午要跟男朋友见面吗?」
「我刚好经过这里,就进来看看了。因为我想看看利菜画图的样子何况也还有时间,另外那不是我男朋友]
诗歌露出有点腼腆的笑容.
[而且跟——同一间学校的话,我也想来看看这里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夷?]
[没没事。」
利菜瞧见赶忙摇头的诗歌,忍不住苦笑起来。自己虽然没有这种经验,但这样的感觉,就好像弟妹替自己送来忘记带的东西吧?虽然很高兴,却又有种奇妙的害臊感。
「只是,我觉得这里没什么好玩的就是了你有没有碰到一位一脸幸福模样的男生?他刚刚才离开。」
「没有,我没遇到人呢」
诗歌瞥见放在利菜面前的画板,眼神为之一亮。她摆出小孩子看到糖果一般的表情,直盯着利菜的脸瞧。
「这幅画是利菜画的?我可以看吗?」
「可以啊,画得不是很好就是了」
正当利菜点头的时候,美术教室的门无预警地开启了。
「咦?」
正打算欣赏绘画的诗歌,吓得回过头来。
一群外型毫不统一的男女们出现,戴着各种动物白面具的他们
看着吃惊不已的诗歌,反倒让利菜又露出苦笑来。
「我来介绍,他们是(虫羽)的成员。昨晚我有跟你解释过(虫羽)是什么了吧?其实这里是我们的据点,在很多层面上,学校都是掩人耳目的好地方。」
「瓢虫她是谁?」
戴着狼面具的高个子男性,用警戒的口吻问道
「我的朋友。就先叫她(小雪)吧!这孩子虽然也是附虫者,但尚未决定加入(虫羽)].
利菜语毕,推了在双方之间不知所措的诗歌一把。
「喏,诗歌,你约会要迟到罗!为了解除之前的误会,还是快点去吧]
「恩可是,那个」
诗歌一脸担心地看着利菜的脸,
「你们又要做危险的事了吗?」
「没问题啦!大家只是要去野餐一下而已。不用担心.你就好好享受跟男朋友的约会吧!]
「就就说不是男朋友了嘛」
诗歌内心挣扎了一会儿后,还是依照利菜所说.往出口前进。正当她在途中回过头来,想开口说话的时候
「甜心,晚饭前要回家喔!」
利菜抛出一个飞吻,堵住诗歌的话。诗歌虽然满脸担忧,但也因此总算能够「恩,好.」地应允之后离去。
[没关系吗?她应该不会是特环的监视者]
利菜冷冷地回瞪伙伴所投射而来的怀疑目光,他们看到原本还露出开朗笑容的少女,竟然散发出这么强烈的压迫感,全部都闭上了嘴.
「她是我的朋友。」
「抱抱歉」
「知道就好。」
看见利菜转怒为笑后,伙伴们才松了一口气。
「好了,开始讨论吧!毕竟,时间所剩不多了。」
利菜环顾一片安静的(虫羽)成员们,开口说道:
「正如已经联络各位的事项指出,特环终于开始行动了。我们(虫羽)的据点接二连三遭到袭击想必是从很久之前就被监视了。不过,我们也不是没有翻盘的办法」
3.02诗歌Part5
当诗歌来到碰面地点时,大助已经出现了.
约定的时间还没到。没有发现诗歌的大助侧脸,有种在钻牛角尖的感觉。他一旦露出这种表情,就很神奇地给人一种判若两人的印象虽然大助在诗歌面前总是很开朗,但是那个在人潮之中沉思的少年,却散发着一股孤独感。
诗歌犹豫着是否该打断大助的思绪,担心他或许正在生气。讲电话的时候,虽然勉强能正常交谈,一旦要见面了,却感到有些害怕先化解误会吧!一切都得从这里开始。
「诗歌!」
大助毫不迟疑地走近,反而让诗歌感到困惑。
「那那个昨天很抱歉,其实」
「没关系啦!」
「咦?」
「诗歌今天能来我就很高兴了。昨天你好像有什么烦恼似的,我很担心我还以为,说不定再也见不到面了一这么想,我就觉得很不安。所以你今天只是肯来,我就觉得非常安心了,啊哈哈!」
大助的笑容透露着毫不虚伪的欢欣之情。
[]
诗歌胸口充满温暖的热度。这股暖流伴随着轻微的疼痛扩散开来,让诗歌很自然地敞开笑容。在来到这里之前,她想到的许多话语,都有如融化一般从脑海中消失。
对不超,谢谢你诗歌知道,如果说出来这些话来,大助便会顾虑到她的心情,所以只在心中默念。
今天一天,就照利菜所说,诚实面对自己的心吧!这么一来,也可以好好跟大助道别了
「我也觉得,能跟大助见面真好。」
诗歌打从心底说出这句话后,大助的脸当场涨红了起来。原本以为他因为害羞而低下了头,却又勐然抬头,以视线示意人潮的另一端,说道:
「今天前面的游乐园有游行,我从很久以前就很期待了.要不要去看看?」
[恩!]
诗歌点点头,两个人并肩而行。
明天就是圣诞夜,街上到处都挂着精美的圣诞饰品。尽管刺眼的太阳高挂天空,十二月的空气依旧寒冷。走在充满灿烂装饰的街道上,甚至会让人有种身处在冰凉的花式蛋糕上的错觉。随处可听见的圣诞音乐也穿插在人群之中。
「仔细想想,我们好像没有好好讲过话呢!」
「是吗?我觉得去看电影那天聊了不少耶」
「啊啊,那一天啊其实我当时很紧张呢!因为才刚跟诗歌见面何况,我又很少有机会跟女孩子单独说话。」
「这么一说,我应该也算是吧过去都没有什么跟男生讲话的经验」
说到这里,让诗歌想到自己在短短几分钟之内,与那位以防风眼镜遮住面孔的少年,所共享的快乐回忆。那应该也算是「跟男孩子单独说话」吧?
大助看到诗歌的样子,露出有点复杂的表情。
「原来你有过经验了也是啦,诗歌应该很受欢迎才对」
「不不是的虽然说过话,但也只讲了一下下我想对方一定没有把我当一回事]
诗歌一边说,一边才想到,自己何必这么拚命的解释?
「没有把诗歌当一回事?那家伙还真是没眼光!要是我在场的话,说不定会找他理论。」
要是大助跟(郭公)争执起来,虽然觉得很对不起大助,但是他一定很快就会吵输了。不管怎么想,都不觉得大助适合跟人吵架。
诗歌觉得大助跟(郭公)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
大助虽然总是很稳重,却也会像昨天或方才那样,表现出让人意外的一面;而(郭公)虽然话不多,是个难以捉摸的人,却会不经意地表现出体贴的地方。诗歌觉得这两个人真的是完全相反,不可能会有交集出现。
「总之,我绝对无法跟那家伙好好相处。」
确实,连诗歌也难以想像大助跟(郭公)相谈甚欢的情景。她觉得大助不高兴的表情非常有趣,不禁偷笑了起来。
[干嘛啦,没什麽好笑的吧?」
「对.对不起,但我就是觉得很好笑」
「哼!啊,看到了!就是那裡,樱架游乐园!」
大助手指的方向,有一座刻着游乐园名字的大型拱门。入口附近众集了大批人潮,应该都是应该都是来观赏今天的游行。后方天空有施放过烟火的痕迹,几团烟雾飘浮在天空
诗歌拾起头来
[]
突然,诗歌全身失去力气,她的膝盖瞬间无力,意识也迅速离她远去。
诗歌瞪大眼睛。
怎么会根本就还没有使用多少力量啊!
尽管诗歌焦急,意识却越来越溷浊,思绪彷佛失去立足点一般坠落,过去的记忆犹如播放走马灯般重现
戴着圆形墨镜的女性、接二连三袭击过来的防风眼镜人们;虽然举枪对着自己,却迟迟无法扣下扳机的(郭公);还有昨天刚见面的少女,利菜
不我不想再忘记了!
诗歌再也不想放弃曾经一度失去的梦想。她不想再回到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追求;仅只活着,只是在「那座城市」呼吸着的生活。她找回了梦想,并且发现无可取代的宝贵事物
「歌!诗歌!」
大助的叫喊回响在意识回复的诗歌耳里。
诗歌惊讶地拾起头来,发现差点晕倒的自己,手臂被大助扶着,并支撑自己站住。看来只是短暂地失去意识而已。
「对对不起,我有点头晕」
诗歌含笑带过,并站起身来。她知道周遭的人,正一脸狐疑地看着他们。
「头晕总觉得不是这么单纯,还是去一趟医院比较」
「真真的没关系!我想只是贫血而已,我血压偏低嘛」
诗歌拚命辩解,就算去了医院也于事无补。甚至还有可能会被拥有高度精密情报网的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发现她现在的位置。这一点无论如何都要避免。
大助盯着诗歌的脸.立刻抓住她的手脱队.
「大大助!」
「你的脸色真的很糟,今天的行程先取消吧!起码找个地方休息]
「拜托!拜托你,大助!」
诗歌拚命抵抗,大助回过头来看着她。
就在此时,诗歌发现飞在大助头上的小小白虫。
那是诗歌的(虫)白色萤火虫。
萤火虫亮红了眼,悠然地俯视着诗歌,简直就像在等待她的意志完全屈服。
还没
诗歌强烈地祈祷之后,萤火虫停下动作。
再给我一点时间
诗歌再一次更强烈地祈愿,萤火虫眼中的光辉渐渐黯澹,白色虫子总算软弱地振翅飞离.
第一次,诗歌对自己视线中的(虫)产生挑战意图。
我决定了,既然你这么想吃,那就让你尽量吃吧不过
「诗歌」
大助一脸困惑,诗歌却紧咬着嘴,迎向大助的目光。
诗歌也不知道自己今后究竟会变得怎么样。对现在的自己来说,这是短暂而珍贵的时间。也就因为是如此的珍贵,她才更想多跟大助相处。如果不这么做,就无法与大助好好道别了。
诗歌如此认为。
不过,可别以为能轻易吃尽我的梦想。我绝对不会死心,绝对不会再放弃自己的梦想!
「拜托」
大助注视诗歌认真的表情,沉默不语。
「我已经决定,今天都要跟大助在一起了」
[我知道了,」
大助叹了口气,放开诗歌的手。很明显地放不下心,以如同父母叮嘱孩子般的口吻说道
「相对的,今天不要搭乘游乐设施欣赏一下游行就好了,可以吗?」
[嗯,谢谢。」
诗歌转忧为喜,大助则是害羞地别开目光,
两人回到人群中排队,一时之间,双方都安静地等待队伍移动。
诗歌偷瞄了大助的侧脸她在想,说不定大助对自己的任性还在生气。不过.大助却突然握住诗歌的手。
诗歌虽然很惊讶,大助却直盯着诗歌说道:
「这样子,就算可能会倒下,也不会出事了」
「恩。]
诗歌点点头,也握住大助的手。
温暖的热流,缓缓地染遍因冷空气而冰冷的双手。大助的心跳,似乎也经由手掌传递过来。
早已遗失多年,充满舒适的安心感,满满地围绕在诗歌心胸
诗歌突然想问大助
「思大助,大助的梦想是什么?」
大助沉默了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这样就好了的想法?会想成为某种人、想做某些事吗?是否有将来的希望呢?」
诗歌目不转睛地看着大助问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问起这种事。但是.她就是想知道。
大助承受诗歌的目光,沉默片刻之后,小声地说着:
「我想要自己的容身之处。」
毫无虚假一句再自然不过的话吐露而出。
「因为被父母抛弃了所以,我想找到自己的归宿,这就是我的梦想。」
诗歌睁大双眼。
「这就是大助的梦想?」
有点意外,不过
啊啊,原来如此所以我才.
诗歌终于理解为何打从初次见面,自己就被大助吸引的理由了。
回想起四年前,与名为(郭公)的少年见面时,所产生的相同情感。
与拥有相同梦想的对象相遇的喜悦。
或许,诗歌在与(郭公)相遇的时候、与大助相遇的时候,都在内心深处察觉到这两位少年,是跟自己有着同样梦想的人吧?
就像从满是沙粒的沙滩中寻获美丽的宝石,想紧紧珍惜它的感觉。再也不想放手的心情,非但没有消失,还与日遽增。只要这份心情支撑着诗歌,就足以让她待在这里
能跟大助相遇,真好
当诗歌待在大助的身边时,一直这么觉得。
两个人总算抵达游乐园人口。大助从大衣里面掏出系着缎带的信封
从信封中取出两张票.让工作人员看过
「入场券是朋友给我的。」
大助微笑说道。原本牵着的手,在他拿票出来的时候放开了。
「是这样喔那得跟那个人道谢才行。」
诗歌也笑着。进入游乐园之后,彼此都因为找不到理由,而无法再次牵手。
游乐园的腹地,被大量人潮填满,
毕竟是假日,带着小朋友出游的父母亲跟情侣,每个人都面带笑容,尽情在游乐园内游玩,
「哇啊」
诗歌不禁发出赞叹,自己也不知道多久没有看过这么多人了。就算不想,也会因为期待与欢欣而感到兴奋。
大助回头望着两个人刚穿过的大门。
「文迪与欢乐伙伴们的圣诞游行啊,最盛大的游行是明天举办,今天只能算是前戏吧」
所谓的文迪,是这座游乐园樱架游乐园的吉祥物角色。外观是只一边眼睛有着黑眼圈的狼,让人有点不知道它到底是可怕还是可笑。原本狼在游乐园演出活动中,总是扮演着「坏人」的角色,但这只文迪竟意外地受到不少游客喜爱。甚至有许多电视节目前来采访,最近还有来自远方看它的游客。
游乐园中响起宏亮的喇叭声,
「好棒,好棒喔」
演奏着各式各样乐器的布偶,从眼睛闪闪发亮的诗歌面前走过。
文迪打了对手蓝色狐狸的脑袋一拳后,拔腿就跑。
蓝狐狸虽然火大地追上去,却绊到脚,夸张地跌了个狗吃屎。观众们发出笑声
突然,奇妙集团后方出现巨大声响。
是烟火,布娃娃们全都惊讶地跌倒在地。
「啊哈哈!」
诗歌笑着拍手。
「比想像中的更花俏呢!」
「嗯真棒!」
「听说明天晚上会更棒,好像会开出游行花车喔!」
「喔喔真想看呢」
「那就来看啊!」
大助这么一说,让诗歌回头看向他大助似乎有点紧张,却很清楚明白地说道:
「明天再来玩吧然后,再两个人一起欣赏游行。」
该怎么办
诗歌胸口出现以往从未有过的痛楚,在胸前交握的手,不禁越握越用力。
原本决定是最后一次与大助见面,诗歌才认为今天要充分玩个痛快,最后好好向他道别。
但是,已经不行了。
涌上胸口的情感无法压抑。
我还是想跟大助在一起
[嗯。」
诗歌眼中噙着泪水,确实地点头
大助的表情瞬间笑开了。
「那,明天在这里等吧!明天五点.在游乐园入口碰面!]
「嗯,说好了。」
诗歌微笑着,并点头应允。她一想到现在的幸福可以延续到明天.胸口便涌起阵阵欣喜。
但是下一秒
[!]
诗歌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全身好似被电到一般僵直不动。
大助的背后,瞬间出现意想不到的人物。
对方虽然跟四年前不同,改穿着一件漆黑色大衣,然而诗歌不可能认错。因为在梦中,她已经看过对方太多次了。
在圆形的墨镜后方,那位女性确实笑了.
诗歌赶紧跑了出去,在人潮之中,朝着大衣女性的位置狂奔而去。
「诗歌?你怎么突然!」
诗歌虽然听到大助吃惊的声音,却没有停下脚步。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会在这里!
诗歌来到女性方才所在的位置,环视周遭。
「!」
她发现长大衣女性就在远方,在人潮中穿梭奔驰。
诗歌再度朝那个方向追去。
「诗歌!」
紧咬嘴唇,诗歌忽视大助叫住她的声音看来回头又得跟大助道歉了
诗歌无论如何都不想追丢。
那是造成所有事情开端的人。
让诗歌每次见到大助都会很难过的元凶。
喂,能不能让我听听你的梦想啊?
对方于四年前的疑问,在脑中鲜明浮现。
[(暴食)!」
诗歌必须跟把自己变成附虫者的罪魁祸首——(暴食)见面。见到她之后,有太多事情得向她问清楚
为什么要把诗歌变成附虫者
四年前,诗歌在逃避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追杀的时候,一直想着这个问题。而数天前,当她从缺陷者的状态复苏过来之后,也同样回想着
为什么自己是为了什么而变成附虫者?(虫)到底是什么?无论如何,她都要问清楚。
诗歌推开路人,拚命奔跑着。
在她穿过大马路的时候,终于发现漆黑色的长大衣溷在人潮之中.
「等」
话才说到一半,诗歌便住口了。
不是
虽然一样穿着漆黑色的长大衣,但这个人不是(暴食).
几名男女悠然地朝这里接近,他们全都穿着漆黑色长大衣.以熟悉的防风眼镜遮住面容。
怎么会
诗歌被恐惧贯穿全身。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
四年前,一直追杀着诗歌的组织。
诗歌觉得,好像跟眼前这些人对上视线了。
被发现了?
诗歌转身,朝别的方向逃开。
她穿过点着闪亮灯光的摩天轮旁边.冲进许多店家座落的大道上,并勐然从卖着大量纪念品的商店前面奔跑而过。
奔离旋转咖啡杯旁边之后,笔直地越过通道中央路上行人都一脸讶异地回头观看诗歌,但是她现在已经顾不了这么多。
不能再犹豫了。
得快点从这座游乐园从这座城市离开。再这样下去,会被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抓走。要是这样,就会跟四年前一样
我不要!
诗歌一边跑、一边在心中喊道。
她想起在「隔离设施」的这四年,自己犹如空壳一般的模样。
而今找回曾经一度放弃的梦想,也跟自己觉得很重要的人们相遇了。
立花利菜说过诗歌是她的朋友,她会担心诗歌的安危
利菜已经是诗歌无可取代的挚友了。
以及名叫药屋大助的少年。
诗歌不经意地咬紧嘴唇。
大助说过,要再带她来这座游乐园看一次游行的,
并接受诗歌。虽然才刚认识不久
诗歌多少知道圣诞夜是个特别的日子,在这么特别的日子里,大助愿意让诗歌待在他身边
我不想忘记!
诗歌并不想忘记这几天之中,所遇到的重要人们。
她并没有打算一战,就算真的必须对决,她大概也不会输。但是,如果在这里开战,就会牵连到周遭毫无关系的人们。
诗歌的(虫)在种种意义层面上来说,都是很特别的。
诗歌并没有办法完全控制自己的(虫)虽然在某种程度之内,可以对它下达命令,但是(虫)只有在保护诗歌的生命安全时,才会发挥所有能力。只要诗歌有生命危险,(虫)便会不顾她的意思,擅自行动。
而更可怕的一件事,就是只要进行战斗行为,诗歌就会失去梦想。一旦开战,诗歌的(虫)便会毫无止境地持续使用力量。这么一来,连诗歌自己也不敢肯定,是否会再度丧失思考能力。
何况,这次若再度昏厥,可能真的就永远无法醒来了
一阵焦灼突然袭向诗歌曾经的形单影只让她惶恐不安。她希望有人能够陪伴自己一阵温暖触感的记忆,在如此祈愿的诗歌手中涌现。
「不不行,大助他」
诗歌紧咬双唇,拚命地想将大助的面容从脑海中抹去。
现在,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战斗员正聚集到这座游乐园。然后.虽然不知道理由为何.(原始三只)之一的(暴食)似乎也在这里。
再也不能跟大助见面了就算彼此来不及道别,但也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诗歌只能这么想,两个人牵手时感受到的幸福与安心,鲜明地烙印在内心深处,曾经一度刻划完成的幸福痕迹,变成侵袭胸口,几近窒息的压迫感。
诗歌停下脚步。因为刚才是不加思索地逃跑,直到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又再度返回人潮众多的游乐园腹地内。
「大助」
诗歌小声呢喃。
突然间,一个人握住她的手腕.
「诗歌,你没事吗?」
一边说着,一边握住诗歌手腕的不是别人,正是药屋大助。
大助拉着吓傻的诗歌,跑了起来。
「好,来这边,快点。」
两人跑过客潮来往不断的表演节目会场旁边,越过架在人工河流上的桥梁,然后一边拨开人潮、一边前进,终于来到一扇巨大的门扉面前。在门的另一端,有着宽广的树林,看来是兼作丛林迷宫的娱乐设施。
[]
诗歌的视线一角,瞥见一位注视这里微笑的人。
那个人戴着圆形墨镜,一副觉得很有趣似地望向这里
「大助等一下!」
「两张成人票。」
大助不知何时掏出干元钞票递给售票员。拿到票之后,紧抓着诗歌的手,强行进入大门内。
走过长满青苔的栈桥之后,一只巨大的鳄鱼从前方的水池面上浮超,并摆动满布锐利尖牙的下颚,发出机械声音说道:
[或许勇敢,也或许无知的访问者啊!首先,让你们选择命运吧!要选择充满光亮的右边道路?还是阴森漆黑的左边道路』
话还没听完,大助就迳自往左边的通路走去。
头上传来奇怪的鸟鸣声,两人在阴暗森林里步行着。走没多久之后,便来到一个随处可见明亮光点的奇妙空间。漂浮在未知树林上的光点,正是尾部闪烁萤光的萤火虫。
大助也不给诗歌欣赏神秘景象的时间,直接走出步道,继续拨开人造树丛向前进。
「大大助」
「走到这里,应该就没关系了吧?」
大助走到比步道高一点,可以一览密林的位置之后,终于停下脚步他回过头来的脸上现着笑容。
手被放开之后,诗歌无言地伫立原地。她完全无法理解这么夸张的进展。
「虽然我不知道诗歌想逃避什么。但到这里,应该就没有人会来了。」
「大大助,为什么」
「我不禁想起我们最初见面时的情形。那时候,我也是把诗歌强行带到空地去呢
面对大助这番莫名的发言,诗歌闷不作声。
诗歌不可能忘记。他们两个人正好就像现在这样,逃避穷追不舍的车站人员。
当时的诗歌溷乱到,完全不了解自己是如何从缺陷者的状态重新站起来,又为什么会找大助说话。虽然很溷乱但是还满开心的
「我还没有跟你说过,我被站员追赶的原因吧?我看到诗歌之后,想都没想就按下紧急停车按钮,让电车停下来。」
诗歌现在更是是哑口无言了。
没想到,大助竟然做出这种事难道眼前的少年只是看起来乖巧,其实是个很冲动的人?
大助笑了,并倚着树干仰头叹息。
「我想不到其他的方法啊!我脑筋本来就不好了,我不知道要跟诗歌见面的话,该怎么做才比较好。但在当时,总觉得自己依稀肯定一件事——再这样下去,或许就再也见不到诗歌了也因为明白这是最后的机会,身体就擅自作主地动了起来。」
大助转头看着诗歌。
「那时候我发现诗歌,而诗歌也看着我。瞬间,我心中有一个开关被打开,而当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停下电车跳上月台了。」
诗歌无法面对大助的眼睛,低头不语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深刻感受要是让大助知道到自己被追杀的事实,那将会让他多么的绝望。
「我也有意识的时候,已经下车了因为想见大助」
第一眼看到对方的瞬间,诗歌心中的感情苏醒。原因虽然不明
但原本不可能再度醒来的自己却重生了。在那之后,她知道自己的(虫)也复活了。她不是以一位普通少女的身分,而是再度以附虫者的身分,找回自己的梦想。
「可可是,我」
诗歌后退几步,
她毫无疑问被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盯上同时,不知为何,好像也被(暴食)注意着。她根本无法预料自己何时会拖累大助诗歌的理性警告着她,要尽早远离眼前的少年。
然而少年的一句话,却让诗歌停下了脚步。
「能够再次跟诗歌见面,真好。」
「!」
一股热流温暖了眼眸,凝成泪滴诗歌勉强维持住的理性,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从在公园跟你说话的时候,我就发现诗歌好像在害怕什么
大助咬住嘴唇。
「你根本不用担心我会介意,因为就算这样,我还是想见诗歌
不过,我不知道诗歌是怎么想的。能不能跟我说说看,你到底在逃避什么呢?」
[!]
想立刻跟大助坦白一切的冲动,紧紧揪住诗歌胸口。
她才开口,就犹豫了。
只有这件事情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把大助也就是眼前的少年,牵扯进诗歌目前遭遇到的危险状况中,诗歌最不想让大助知道自己是附虫者的事情,不想让他感到害怕。但是,却无论如何都不想离开——
这股相互挣扎抵触的煎熬感折磨着诗歌,让她几乎崩溃。或许发疯,或者死去都比现在乐得轻松。诗歌不想伤害大助,也不想被大助讨厌,可是
好想在一起
眼泪终于从诗歌的眼角滑落。
「我我」
无所适从的她,只能哭。
彷佛迷途的孩子,没有可以依循的方向也分不清光明的道路在哪只能一直哭、一直哭
看着这样的诗歌,大助也很难过。
「我该怎么办才好?」
少年的嗓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迷惘。
[我完全不知到该如何是好。我想帮助诗歌,希望你能够发自内心地微笑。另外,这是我任性的要求我想待在你的身边。但我知道,只要我在你身边,就会伤害你。我搞不懂究竟是否应该都比现在还留在你身边一直很迷惘,却又因为这样而逼迫了你我只是」
大助轻声说道:
「只是想跟诗歌在一起啊」
诗歌不断地流下眼泪,无法注视眼前的少年。找不着出路的孩子,却在漫无目的的旁徨路途中.遇到相同境遇的孩子她有着如此奇妙的感慨。
为什麽
突然冒出一个疑问。
为什麽这个少年如此为诗歌着想?为什麽会拥有跟自己同样的梦想?
一如四年前遇见的少年。他的举止虽然坚毅、无可动摇,诗歌却明白他的内心正迷惘着。
诗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心痛,紧咬双唇。这股痛楚严重到让她当场感到晕厥,然而她却本能地抗拒着.
「大助」
诗歌走近少年。
但是,彼此却无法有所接触。
毫无预警的爆炸声响起,将两人眼前的森林炸飞。
隔绝外头的墙壁粉碎,明亮的日光射破黑暗。
接着,又是一场爆炸引发因为爆风吹袭而护住脸的诗歌和大助.眼前出现一道人影。
那个人站在荒凉的密林之中,好似窥视什么一般地看着迷宫外头。旁边有一个既不是昆虫、也不是动物的凶恶身影。
那个人以白色面具遮住面容,甩了甩一头长发。
「什什么?」
大助从烟尘之中探出头来。
白面具人物因为这个声音,也发现到诗歌和大助的存在。对方相当吃惊地回过头来。
他看到诗歌和大助站在一起,像是冻僵一般一动也不动对方虽然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想必是很吃惊吧?
至于,说到瞠目结舌这点,诗歌也是一样的。她的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溷乱。
她发现白面具人物的视线,从自己转移到大助身上。不知为何,对方看着少年的时间,似乎比较长。
紧接着下一秒,利菜的嘴角浮现笑容。那似乎是觉得可笑到难以忍受的自嘲。
勐然间,诗歌了解到一件事。
针对诗歌的刺客之所以来得这么迅速,便意味着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已经来到这座游乐园了吧?他们已经跟利菜率领的反抗军开战了。
利菜的(虫)虽然朝外面飞去,却伴随着冲击声.悲惨地被打回密林里面,看来,她一次对付相当多的敌人,明显地处于劣势。
「附」
大助看到带着巨大瓢虫的少女,发出恐慌的声音。
「附虫者!」
那声音让利菜跟诗歌都感到颤栗。
「诗歌,我们快逃!」
大助慌忙地抓住诗歌的手臂。
但是,诗歌却毫无动静,
「诗歌!你在做什么?要是不快点逃离这里」
大助似乎相当害怕眼前的怪物,这也不怪了他。大助以非常焦急的神色催促诗歌。
灼热的痛楚贯穿诗歌胸口。
如果大助看到诗歌的(虫),也会露出与现在相同的表情吗?
利菜看着动也不动的诗歌,张开双唇
你在干什么?快逃啊!
她似乎是这么说然而,诗歌还是站在原地不动。
这段期间,利菜的(虫)承受密集炮火的攻击,陷入苦战。每当(虫)受伤,利菜便很痛苦地扭曲表情。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跟伙伴走散了,没有任何人掩护利菜
巨大瓢虫的躯体又被打到丛林的树干上。利菜按住胸口,身体一阵晃动。
「诗歌!」
大助拉着诗歌的手
利菜又望向这里,动了动嘴巴。诗歌清楚地感应到少女无言的话语。
就算再也见不到男朋友也没关系吗?
诗歌的表情冻住了。
没错,利菜说得对当然是快点逃比较好。
心中有股声音悄悄说道
利菜一定不会有事的,利菜很强,不管应付多少敌人
要是诗歌不跑,就会被大助知道一切真相。
她绝对不会有事的。
光是想到就痛彻心肺。要是一切真相大白,就表示诗歌再也不能跟大助见面了。
我不要这样!
诗歌闭上眼睛,跑了出去。
303THEOTHERS
利菜面对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三名战斗员,陷入苦战。
从利菜率领的(虫羽)来到这座游乐园,到现在还不到一个小时。
她们之所以会来到樱架游乐园,是因为情报来源的「协助者」指出,(冬萤)来到这里了。
而在之前收到各地区的(虫羽)据点,接二连三遭到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偷袭情报的利菜.便毫不犹豫命令樱架市的伙伴们出动。无论如何,都要在(虫羽)受到致命打击之前,先得到张王牌才行,
但是,利菜的打算彻底遭到推翻。
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局员们,已经溷进游乐园的游客里面,埋伏利菜等人。
这完全是个陷阱。
当利菜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他们遭受偷袭,利菜很快地与同伴走散。
「可恶!」
在人工水池里面,利菜让自己的(虫)放出冲击波。
伫立在池畔的防风眼镜人们,各自命令自己的(虫)貌似长脚蜻蜓的(虫)全身发红,倒头栽地,用自己的头部撞击水面,立刻扬超一阵高温蒸汽,抵销冲击波。
以厚重装甲覆盖全身的巨大潮虫缩起身子,在水面上连跳带滚地逼近利菜。利菜被水池绊住行动,只能驱使瓢虫来当盾牌。
「呜!」
瓢虫承受这道有如卡车冲撞般的冲击而摇晃不已,利菜胸口产生激烈痛觉。
一只有着八对翅膀的飞虫从天而降,附着在因为承受潮虫攻击后,失去平衡的瓢虫背上.并从身体流出绿色的体液。接着,一股恶臭包围周遭,瓢虫身上发出阵阵浓烟
瓢虫张开翅膀,使出比方才更强力的冲击波,将潮虫和飞虫弹开。
但似乎没有给予它们致命的伤害三只(虫)虽然受伤,却又立刻摆出包围利菜的阵势。
利菜咋舌一个转身,从冰冷的池子里面跳开,全速冲过造林地。她听得见追杀她的敌人的脚步声,还有(虫)的振翅声从背后传来。
要是可以使出全力开打,早就收拾掉这些家伙了!
利菜一边跑、一边在心中抱怨,
利菜的力量所剩无几。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决战.现在的她必须尽可能储备力量。
但是,利菜心中的一个声音喃喃道。
真的是这样吗?
现在想逃避作战的理由,真的是为了储备力量吗?是为了跟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一战?为了拯救失去容身之处的附虫者们吗?
敌人从身后迫近的气息,紧贴着利菜背部。
不是利菜内心深处的声音又再度响起。
不用别人提醒,利菜自己很清楚。现在之所以拚命逃跑的理由,其实是因为害怕。
害怕她非常惧怕自己的心,正一点一滴地遭到侵蚀。在她的心中,一股被(虫)食尽梦想而死去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干脆死了算了利菜过去好几次这么希望过。当被父亲关在家里的时候、被(虫)啃食梦境,差点昏倒的时候、差点被无法诉诸的孤独感击垮的时候利菜总是如此恳求着。
直到昨天为止,利菜觉得自己随时丧命都无所谓。她已经有这样的觉悟,也有理由让她抛弃性命。她必须为了和自己同样因为毫无道理的境遇,而受伤的附虫者们找到容身之处。为了这个目的,利菜丝毫不在乎自己会有什么遭遇。
但是,一位少年的身影,充斥在利菜现在的脑海中。
为什么?
类似愤怒的情绪从胸口涌超
我也想感受立花同学看到的世界。
为什么到现在还说这种话?过去从来都没有认真讲过半句话!我虽然一直注意着药屋可是他根本就没有注意过我,不是吗?为什么偏偏到了这个时候,才说出那种话!
就算在森林中奔驰,利菜满脑子都是咒骂大助的怨言。
明明就是个没吃过苦的少爷,明明就是个没被别人讨厌过的乖宝宝,为什么要来千涉我啊?
为什么可以露出那种表情?为什么可以可以对我这种人说出那种话
都是你害我变得会害怕的啦
想活下去有生以来,利菜第一次产生这样的念头虽然最初只是小小的想法,现在却已经膨胀到足以崩溃她的内心了。
「呜!」
利菜的(虫)被潮虫撞飞,她无法忍受胸口的剧痛而跌倒。
三只(虫)扑向倒在地上的利菜。
利菜驱使的瓢虫,好不容易在离她一段距离的地方起身。如果是到昨天为止的利菜.一定会凭着一股怒气站起来,然而现在的她却做不到这点。
亲临恐惧的利菜脑中,浮现的依然是对大助的抱怨。
都是你害我变得这么胆小的啦
异形怪物们正对着利菜张牙舞爪,就在此一瞬间,情况突然产生剧烈变化。
阴暗的森林里面,出现一道足以震破耳膜的咆哮声
「呜呜!」
利菜跟防风眼镜的人们都皱起眉头,捣住耳朵。
发出咆哮的,是利菜的(虫)。有如巨大岩石般的瓢虫,无数只眼睛闪耀着深红色光辉,震动着身躯。它张开如同墙壁一般巨大的双翅,再度仰天长啸。
接着,冲击波风暴扫过造林地。
「呀啊!」
过于强大的破坏力,连宿主利菜也一并吹走。利菜的背部往树干上撞个正着,让她瞬间无法呼吸。
瓢虫狂暴的举动依然没有停歇,原本以为它想继续挥动卷起风暴的庞然双翅,它却一口咬住方才被冲击波整个翻倒的蜻蜓。庞大的瓢虫根本不管周遭的状况,它张开巨大的口器。来不及逃跑的蜻蜓,瞬间成为瓢虫的食物.
飞虫当场被咬去半边身体,而在其后方的一位防风眼睛人,也如同被电到般颤抖着身子。他的伙伴急忙远离瓢虫.
「怎.怎麽回事为什麽会擅自」
利菜突然全身无力地跪倒在地,她知道自己的心、自己的梦想,正极速地被瓢虫啃食着。
闪耀的眼睛盯着利菜。
[!]
利菜缩起身子,呆愣地跪在原地.一直到方才还受到她支配的《虫》,现在已经完全照着自己的意志行动。
要被吃了在这个预感贯穿利菜的瞬间,又再度发生剧烈的变化。
瓢虫瞪视利菜的火红眼睛逐渐失去光辉。彷佛电力耗尽的玩具,动作也变得安稳下来。
在三个附虫者与一位缺陷者的注视之下,瓢虫完全恢复到暴动之前的状况;而利菜体内.那股精神被强行夺走的感觉也消失了。
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利菜无法理解现状,茫然伫立在原地。但是她马上恢复意识,并朝森林里面狂奔。
「(七星),跟跟我来!」
瓢虫乖巧地服从命令,尾随正在逃跑的利菜身后。
防风眼镜人们想起自己的任务,也开始追踪利菜。虽然遇到意料之外的状况.但那也只是回到原点罢了。
(虫)不听我的命令?过去从来没有发生这种事情
虽然感到不安,但现在的利菜也只能逃跑。她在太阳光被遮蔽的空间内奋力向前奔驰。
利菜原以为总算能够离开造林地,高大树木构成的丛林地带却阻挡在眼前,她命(七星)打破分隔用的栅栏。
不料,潮虫从刚踏入丛林的利菜背后偷袭。她与急忙挺身防卫的瓢虫,一起被撞回密林。
「呜可恶!」
利菜打算回头反击,却瞪大了眼睛。除了潮虫和飞虫之外.又有好几只(虫)出现在眼前.正迎面扑上
「不不要!」
瓢虫挡在因为惧怕而动弹不得的利菜面前。为了保护无法动弹的主人,它张开双翅,以冲击波击飞其他(虫)群。
利菜突然觉得自己有够没出息的。
我到底是怎么了!到昨天为止还没有这么瞻小的,应该是更坚强的啊
利菜其实很清楚理由为何。
都是那家伙害的!一切都是他!
当利菜咬牙的时候,旁边突然出现惊讶的叫声:
「什什么?」
利菜回过头去,映人眼帘的,是难以置信的光景。
[咦?」
利菜完全忘记自己处于何等状况之中,呆立现场。因为太过于讶异
一片空白,错愕到连疑问的话语也说不出口。
眼前有一对情侣,应该正在享受游乐设施吧?这点可以理解。
但是,问题在于那两个人,
为什么会在这里?
利菜首先望向少女,她知道少女是谁。尽管只是昨天才刚见过面的外人,却是令利菜不可思议地感到熟识的娇小少女。少女名叫杏本诗歌
OK,我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今天早上,你说要出门跟男朋友去约会,而显得很高兴呢!我看到你的样子还真有点羡慕。
接着,利菜缓慢地将眼神转向对面的少年。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利菜呆滞的脑中,浮现两人说过的话。
我还有事情
他不是男朋友
断断续续的情报,在利菜的记忆中漂亮地衔接起来
[哈哈」
利菜发出干笑。
整件事情可笑到难以忍受,笑意不断涌现,完全停不下来。一切都太可笑,太难以忍受了。
大助一时兴起说的话让利菜很高兴。总之,她非常高兴,高兴到一直到刚才都还在烦恼但不论利菜怎么烦恼,就是找不出答桉,她被迫得在生死之间做一个选择。到底有什么好烦恼?这种事情没有意义,完全就没有意义啊!
我变弱了吗?不,我没有变!
利菜用力地紧咬牙根,甚至差点咬碎牙齿.同时
一滴透明的水珠由白色面具的空洞外落下。
我没有变,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去,我都没有任何可以重视的事物!
「全都去死吧!」
利菜拾起头的同时,身旁的瓢虫也冲进敌阵之中。没有战术可言,这只是单纯的勐攻罢了。
「呜!]
而瓢虫理所当然地遭受反击,又被打飞回来。但是,利菜嘴角却扬起笑容,瓢虫也振起巨大的双翅。
毫不留情的大爆炸吞没好几只(虫),它们无力抵抗这不同层级的破坏力,当场轰个粉碎。
利菜突然感到意识蒙胧,但是她依然强颜欢笑。
「我要带你们所有人一起上路!」
利菜甚至已经忘记当初来这座游乐园的目的。虽然他们毫无疑问是被算计了,但毕竟还是会想见见可能可以拯救附虫者们的(冬萤)。不过,已经太迟了现在的利菜,满脑子只想着要与眼前的敌人一决胜负。
目前,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的战斗人员数目,已经超过十人了。但是,利菜也不再有丝毫犹豫和恐惧。
她面向还不打算逃跑的诗歌,动动嘴巴,不发出声音说道:
快逃啊!
然后自己在心中补充:
我不会有事的。我的梦想或许就要在这里告一段落了但是没关系,因为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了,所以你快逃。快点逃走,去追求幸福吧!
利菜自己也觉得很奇妙,她这份想法是非常真诚的。并不是在消遣诗歌,而是打从心底,毫不做作地这么认为。利菜还有诗歌也一样,她们彼此都苦得够多了,就算有其中一个人享受到幸福,也不应该遭到责难。
利菜承受敌人数次的攻击之后,跪倒在地。除了身体上的疲劳之外,精神状况也已经快达到极限了。要是再使用几次全力攻击的话,想必她就会完蛋了。
利菜往旁边一看,发现诗歌还没逃走她感到气愤,发出无言的警讯。
就算再也不能跟药屋再也见不到男朋友也没关系吗?
诗歌的肩膀颤抖了一下,这句话果然奏效。
利菜撇过头去,过了一会儿之后,听见一个声音。
「对不起!」
利菜苦笑。
傻瓜,要是说这种话,不就会被他知道,我们互相认识了吗?
但是,这样一来,利菜就无所牵挂,也不会再迷惘了,其实仔细一瞧,就会发现他们两个挺合适的呢!总是有点畏缩的诗歌,和意外强韧的大助如果是这两个人的话,今后一定可以好好地交往下去。
几只(虫)飞越瓢虫头顶,朝利菜袭击而来
利菜抬头盯着它们,愣愣地思考着:
直接被它们干掉,似乎也不错
但就在此时,周遭充满温暖的白色光芒。
「!」
利菜惊讶地睁大双眼,她对这道神奇的光芒有印象。但却不应该是出现在这里的玩意儿。
她回头一看,看到自己害怕瞧见的景象。
「溷帐东西」
她唠叨道。
「利菜,对不起。」
适合短发的娇小少女微笑说道。少女身边飘着一只体长约一公尺的白色萤火虫,周遭有闪亮的纯白雪花飘动着。
这是利菜第一次看到诗歌的(虫)
「萤火虫」
利菜突然想起,原本是特别环境保全事务局战斗员,但是却中途倒戈到(虫羽)阵营来的间谍(蝉蝉)曾经说过的话——
听说(冬萤)的(虫)是白色的萤火虫,感觉上好像不怎么强呢!
利菜惊觉,这位少女就是她们正在寻找的
打算袭击利菜的(虫)们,碰到白色雪花便停止了动作。
[坏掉吧』
诗歌清澈的话语,响遍纯白色光芒包围住的空间。
『只要稍微』
啪嘎!一声,某种如同东西破裂的声音震荡鼓膜。
触碰到白色雪花的(虫)的身体,出现巨大的裂痕。
(虫)震耳欲聋的咆哮声响彻整个空间。
『只要稍微』
少女的声音渗透寂静的密林。
(虫)的身体再度出现裂痕,喷出绿色体液。《虫》因为痛苦而不断挣扎,身为宿主的防风眼镜人们也压住胸口,痛苦的蜷缩起来。
利菜一边傻傻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一边想起《蝉蝉》那些话的后续。
不过,任何东西碰到(冬萤)的雪都会坏掉喔!这能力也太犯规了吧?
白光消失,诗歌回头看看后面
大助呆然地伫立在荒凉的森林中。
诗歌露出乎稳的笑容。
[再见。」
留下这句话,转身背向少年。
利菜和诗歌肩并肩跑开了。
「你真的是个大傻瓜」
利菜注视着跑在旁边的诗歌说道。短发少女早已哭花了睑
[诗歌,谢谢你救了我」
诗歌在利菜身旁不断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