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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阶 造成残酷的战争揭幕

学校的阶梯 棹末高彰 19773 2024-11-04 10:34

  集训第四天上午八点三十分,天栗浜高校正门前。

  「人还真不少哩。」

  幸宏环顾四周,身穿运动外套与运动服的学生们,各自聚集在所属的社团处,总数应该在两百人之上。虽然男学生居多,但是也有女学生参加。有一群身穿学校指定的红色运动外套和体育服的人,应该是艺文社团吧。虽然人数不多,不过这一群人也颇受注目。

  「搞什么鬼啊,竟然有这么多人要争夺小泉。」

  九重在一旁盘起手臂,不满地说道。

  「嗯,这代表『雷之女神』名不虚传啊。棒球社跟足球社大概是想要让小泉担任经理吧,不过摄影社是想找小泉搞什么鬼啊?」

  三枝回答。幸宏在学生群中看到应该没有来参加集训的同班同学。

  「文艺社有来参加集训吗?」

  「有啊。他们似乎是昨天听到情报之后,今天就跑来参赛。毕竟优胜奖品是可自由运用的社费十万元耶,光是这点就足够吸引很多人参赛了吧。我想现在的人数一定比昨天宣布比赛时还多。」

  三枝单手操作电脑说道。

  「嘿,那些软脚虾根本不足为惧。」

  井筒不屑一顾地断言。

  「话说回来,电研会的人果然如我们所料来参加比赛了。就是在那边的集团。」

  三枝手指了一个方向,幸宏等人往那边看去,便发现一个身穿制服的学生集团。他们看起来不知是冷静还是对比赛没兴趣,一群人聚集在一起静静地观察着周遭的学生。

  「看来是没问题啦,这样一来三枝学长也可以顺利展开行动。」

  井筒一边转动手腕一边说道。幸宏不明就里地摸了一下口袋里的手机,然后轻轻转动脚踝热身。

  「照过来、照过来,我要召开最后一次的作战会议喔。」

  九重强行拉走幸宏,大家也跟着到树荫下集合。刈谷在这里悄悄把参加卡递给井筒,同时三枝也开始确认作战细节。幸宏发觉凪原在稍远处露出一副焦虑不堪的模样,便开口问她发生什么事。

  「那、那个」

  凪原的脸色极差,她今天没有带着摄影机。

  「咦?你的摄影机哩?」

  幸宏问道,但是凪原却支支吾吾地答不上话。幸宏更进一步询问后才知道,原来凪原放在枕旁的摄影机不见了。

  「你这是碰上窃盗事件耶!跟老师报告过了吗?」

  「葛城老师从早上就出门去买东西我有跟神庭老师说」

  「这样啊咦?话说小夏老师是上哪去了?」

  幸宏不见小夏的身影,这才想到吃早餐时也没看到她。

  「咦?这情况该不会是」

  幸宏有股不祥的预感。

  「喂,那边的!专心听我说作战策略!」

  幸宏背后挨了一拳,是九重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赏的。

  「以简讯为信号,大家同时往小泉的方向冲刺。负责扰乱敌人的成员也是身负重任喔。」

  三枝强调。

  「明白了。」

  幸宏回答完,与所有人交换了眼神。

  时间到了上午九点整。

  手拿扩音器的游佐出现在正门前,用悠闲的语气对大家道早后──

  「各就各位,预备──」

  唐突地冒出这句话,在场学生们都慌了。

  「开始!」

  一瞬间,阶梯社全员往四处飞奔。九重朝第一校舍起跑冲刺,刈谷往铺装道路全速直冲。幸宏奔向礼堂,三枝同样冲往铺装道路,但是他朝与刈谷反方向的新校舍特别大楼奔跑。

  「啊?哇,快追啊!」

  「别让他们跑了!」

  其他学生一阵手忙脚乱。井筒不放过这个良机,冲进陷入混乱的人群中。他忽左忽右地轻踏灵活步法,彻底扰乱人群。

  「喔喔歹势啊!歹势!」

  井筒虽然不会自己跑去撞上别人,但是在此拥挤的情况下,只要有人一个踉跄,就会立刻顶到别人的肩膀,惨叫声此起彼落。

  「嘎啊啊!可恶!别管这家伙,去追九重和刈谷啊!」

  有人叫道。一部分的人马迂回奔过铺装道路,绕道冲刺;其他学生看到此景也各自散开。井筒确认事情发展后,用尽全力逃离现场,身后有数位学生追上来。

  好──!第一阶段成功。再来就四处逃跑,直到信号传来为止。

  井筒从第一校舍玄关进入校内。

  「神庭!给我站住──!」

  另一方面,幸宏正被十个以上的男同学追逐。虽然这人数超乎他预料,不过仔细一看,大多都是篮球社社员。他们喊叫着「我绝不饶你──」、「你堂姊害我们原本愉快的集训全泡汤啦!」等等,很明显地是公报私仇。可是,就算跟这群人讲道理大概也没用。

  「唉,真是的千秋姊害我遇上这种麻烦事。」

  幸宏冲上阶梯,他立刻与篮球社员拉开差距,接着稍微放慢速度。不能把他们完全甩开,必须要保持一定的距离带着他们奔跑才可以,所以这场比赛无疑会是持久战。想不到幸宏「强化基础体力」的课题,立刻就要在此验收成果。

  果然我的体力还不够啊

  幸宏一边在心中喃喃自语,一边控制步调配合在后方喊着「摸鱼篮球社万岁──!」的跟班集团。他掌握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奔跑,中途还与追逐九重的集团擦身而过。看到一群杀红了眼的壮硕男子追着愉快奔驰的九重,让幸宏不禁觉得这幅景象颇丢脸。

  幸宏继续前进,奔跑在第二校舍四楼的西侧走廊时,有三位学生手拿细长的棒子从远方跑过来。他们穿着制服的手臂上别着紫色臂章,是执行部员。由于幸宏不能被他们抓到,因此他加快脚步,让执行部员与篮球社员在自己身后撞个正着。可是当幸宏庆幸自己运气好的时候,其中一个执行部员马上跑过来追捕幸宏,他只能急忙加速逃逸。

  「逮到他!」

  某人在后面大叫。幸宏左弯过转角,忽然察觉前方有危险──再往前冲会出事。于是他当场折返跑回转角,并抓准执行部员冲过来的瞬间,穿过执行部员的身旁。

  「对不起。」

  幸宏没有忘记道歉。执行部员一瞬间搞混幸宏的位置,混乱得说不出话来。接着幸宏冲入南西侧的阶梯,向下直奔;这时摆脱执行部的几个篮球社员也追了上来。幸宏闪过从楼下冲上楼的学生奔至三楼,在通往餐厅的直线穿廊途中换穿鞋子,接着冲进中庭,从种植的花木中间穿梭前进。因为追逐他的学生又开始落后,所以他再度放慢速度。这时头上传出一阵惨叫声,让他急忙仰望第二校舍四楼。

  「中计了吧!我要让你们知道执行部的恐怖!」

  中村站在窗边,用不知从哪拿来的网子把十名以上学生一网打尽。中村一边拉紧绳子把他们吊起来,一边用脚践踏他们。

  「真可怕。」

  幸宏在心中暗自庆幸自己刚刚有折返回头。

  「嗯──执行部的各位很卖力呢。小鹤还率众站在最前线,真是有干劲。」

  游佐由宇一在学生会悠闲的观赏着电脑画面。一位长发戴着眼镜,姿势略为驼背的少年坐在他身旁,冷冷地「哼」了一声。

  「暑假我们正忙着为运动会作准备,你这时找我来干嘛?」

  「呵呵,别这么说嘛。我很感谢你们电研会的协助啊,木村同学。」

  木村再度「哼」了一声,斜眼瞪着游佐说:

  「少来这套,你明明就没有打算要感谢我们,真亏你说得出这些口是心非的话。」

  「喔,你也真是讲话不饶人啊。」

  游佐微笑回应,他把背靠在椅子上向后仰。

  「不过别那么生气嘛,这件事对你一定也有好处的。」

  「有好处才怪!只是给我找麻烦而已。」

  「是吗?最起码那个他叫什么名字啊?原本跟你同社团,现在跑到阶梯社的那个──」

  木村把目光从电脑萤幕上转开。

  「你说三枝吗?跟他有什么关系?这场骚动是二年级的天崎引起的吧。」

  「这场骚动是天崎引起的没错,可是我想这次的事件也会被他纳入『资料库』之中。对他来说,时机就快成熟了。」

  「你在胡说什么。」

  木村皱起眉头,把目光移回电脑画面。然后一边操作键盘,一边惊讶地「喔」了一声。

  「有不明的使用者企图侵入电脑。可恶,我无法阻止对方。喂,游佐,你说要怎么办啊?」

  「别管他,反正没关系。」

  游佐悠闲地回答心急如焚的木村。他把脚跨到桌上,闭目养神。

  「这样好吗?我们的情报会完全泄漏出去喔。会干这种事的人我看只有──」

  木村说这里,突然停下思考,注视着进入梦乡的学生会长。

  三枝你到底想干什么?

  「原来如此,很爽快的让我入侵了啊。虽然说防守薄弱到这种地步反而让人觉得可疑,不过现在还是先不客气地侵入吧。」

  特别教室二楼,三枝正在电脑教室的一个角落注视着电脑萤幕,上头映着与学生会室电脑萤幕相同的影像。这里可以清楚看到所有参赛学生的所在位置,第三校舍屋顶有一个光点应该是天崎。

  「他果然是使用了这边的机器。毕竟这个时期电研会忙于准备运动会,所以基本上不可能会去用他们的电脑。」

  放在教室中靠墙壁区域的电脑阵列不是学校的资产,而是学生的私有物品。大多是三年级学生自己带来的自家专用电脑,而且齐聚各式最新机种。其中一台原本被放在角落,外型稍旧的机型正轻声转着风扇,执行程式。

  「木村学长是要把这台机器放到什么时候啊我们又不是整天恋旧『资研社』。」

  三枝突然想起往事,不禁露出苦笑,并暗暗吐槽自己「说归说,我回想起往事还是忍不住感伤了啊」。他停止回忆过去,开始敲打键盘。不一会儿,三枝的笔记型电脑萤幕上呈现出校内的影像。

  「好,这样就大功告成啦,再来就差不多该联络他们了。」

  三枝站起身,拿出手机输入简讯,接着移动到走廊。

  他一边奔跑,一边往学生会室的方向看去。那里现在大概有电研会的人在帮忙,而且应该是制作这次监视系统的人。

  也罢,不用管那么多。

  三枝转身奔往第一校舍。

  喧嚣声从远处乘风而来。

  天崎从第三校舍屋顶眺望着第三体育馆。背后传来的骚动声越来越响亮,看来是人群正在逐渐接近。

  我到底该怎么办?

  天崎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是找不到答案。她不断地在「返回阶梯社」、与「不能回去阶梯社」两者间徘徊。天崎想待在阶梯社,可是如果有人问她为什么要待在阶梯社,她也答不出理由。另一方面,她觉得自己该继续打网球的理由都非常合情合理。身边的人劝过她无数次,昨天龙胆也再一次邀请她入社。而且阶梯社是会给人添麻烦的社团,不论是谁都叫她早点退出。甚至在前天,连社团学长都对她的存在抱持疑问。

  自己到底应该要去哪里呢?

  该待的地方,以及真心想待的地方。以前这些问题都没有这么复杂,想待的地方就是该待的地方,该待的地方同时也是想待的地方,一点矛盾都没有。

  直到一切都扭曲的那一天为止。

  「我」

  「铿」地一声,背后有人找开出入口的门。天崎内心一惊,心想:「终于有人来了吗?」可是来得也未免太快了,天崎觉得学生们的骚动声听起来还距离自己很远啊。

  天崎回头一看,那里──

  「午安。」

  早手上拿着一个纸袋的美冬。

  「神庭同学,有事吗?难不成女子网球社也参赛了?」

  「不,我们并没有参赛,可是昨天倒是大吵了一架。毕竟能让天崎同学入社这件事很吸引大家,而且我们很想要社费十万元。不过因为社长濑野同学她极力反对,所以最后就决定放弃。」

  「濑野同学她」

  天崎想起濑野的相貌,不由得露出苦笑。因为濑野在她记忆中的容颜,不是昨天看到的模样,而是国中时的样子。

  「我起先骗大家说我要练跑,可是社长听了之后却说:『那就大家一起练跑吧。』变成女子网球社全员出动寻找天崎同学。不过最后我去问执行部的朋友,才知道你在这里。因为我没有参加比赛,所以我朋友就毫不保留地告诉我了。」

  「全员出动练跑还真亏龙胆老师肯答应啊。」

  「嗯她叫我们要好好跟你问个好。」

  美冬露出微笑,天崎也跟着笑了。

  「很像龙胆老师的作风。」

  「是啊。」

  美冬低头看向手拿的纸袋。

  「刚刚小夏姊和执行部的人起了点争执。她毕竟是阶梯社的顾问,与比赛有所关联,不能上来屋顶,所以由我代替她上来。刚好现在这里也只有我们两个人。」

  美冬递出纸袋。天崎接下之后探头一看,里面放着阶梯社的运动外套,还有一台摄影机。

  「这摄影机你拿这个来要做什么?」

  「误判事件。」

  「!?」

  这个词语让天崎的身体起了反应。她盯着美冬的眼睛,美冬也完全没有移开视线。

  「你还在意当时的事情吗?」

  「我也不知道。」

  美冬从纸袋内拿出摄影机。

  「这是叫凪原的一年级同学的东西。你应该知道吧?她说她是你的追星族,似乎从国中开始就一直支持你呢。」

  「呃」

  「我尝试去寻找之后,果然有找到那场比赛的纪录片──」

  美冬的目光变得非常冷淡,她拿出一片DVD放进摄影机内。

  「我也有参加那场大赛,而且也看到那场比赛,很令人怀念呢。」

  美冬抓住向后退的天崎手腕。天崎反射性地想甩开美冬,可是美冬却丝毫没有松手,反而更加重力道拉住天崎。

  「一起看吧。」

  美冬的话中有着让天崎无法拒绝的力量。她的口气并不强烈,更没有怒吼。她只是把话深深传到天崎的内心中,让她无法逃避。美冬用无形而神秘的力量,将天崎束缚在她身旁。

  天崎咽下口水。美冬用手指按下放映键,萤幕上的影像是距今大约三年前的秋季,当时天崎还是国中二年级。内容是天马财团旗下一个企业所主办的网球大赛中,十五岁以下青少年女子组的第四战。那是赌上前八强资格的一场胜负。

  机器播放影像的同时,记忆也在天崎的脑海中苏醒。

  天崎一懂事就开始练网球。天崎家不论老小,都在幼年时有练习网球。打下「天马财团」事业基础的天崎曾祖父与其友人,在当时被称为「草莽英雄」,于是他们就选上网球作为自己与名门望族交往用的社交手段。最后,曾祖父迎娶了赫赫有名的名门闺秀,把名门望族的「历史」纳入手中,让公司高度成长。

  之后,天崎家世世代代都会让小孩子学习网球,但只是作为兴趣的一种,而不是把目标放在成为职业选手。说穿了,网球不过只是天崎家的社交工具,近年来这件事甚至根单纯的被当成家庭习惯。可是即使如此,天崎还是没有因此不满。虽然她没有想过要成为职业选手,可是就测验自身实力的出发点来看,网球这项运动可说是恰到好处。

  「小姐,您还没就寝吗?」

  西园寺敲门后走进房内。天崎听到她的话转头看了一下时钟,原来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十二点。

  「啊,对不起。我马上就会去睡了。」

  天崎暂停录影带。她的身体似乎因为过度使力而紧绷,于是她活动手臂放松身体,伸了一个懒腰。

  「您还在看带子吗?」

  西园寺看着电视萤幕问道,天崎点点头回应她。萤幕上映着网球场,上面有两位女孩子在比赛。

  「再不久我就可以模拟出比赛的情况,所以请你再等一会儿。」

  天崎双手合十拜托西园寺。西园寺虽然面露难色,但还是微笑着说:

  「请您要早点休息喔。」

  「嗯,这场比赛看完之后就会去睡了他们回来了吗?」

  天崎在想是不是双亲其中之一回家了,所以顺口问了西园寺;但答案却是否定的,今天父母似乎都不会回家。

  「虽然他们很忙,但不论何时都还是挂念着小姐的。」

  「我明白,不要紧的。」

  天崎举手制止意图多加解释的西园寺,继续专注地看着录影带。西园寺静静地离开房间。

  再一下子就可以模拟出自己与花田同学的比赛。

  天崎紧盯着画面,其中一方的少女用强而有力的双手反拍得分,那是花田伦沙。虽然她不过是较天崎高一个学年的国中三年级,但她却已经是被谣传会成为职业选手的日本女网界新星。现在天崎看的,是前阵子举办的青少年网球大赛决赛录影。花田在这场仅限十八岁以下选手参加的比赛中获得优胜,目前还参加了海外的青少年网球大赛。从这两点来看,花田可说是干得相当漂亮的优秀选手。

  这次的比赛只要顺序正确,天崎在第四场就会与花田交锋。毕竟可以和目前日本青少年女子组最强的选手比赛,所以天崎也打算拿出最好的一面应战。

  天崎确实有可能与花田对战,她们或许会在限定十五岁以下人士参加的青少年组中对上。虽然天崎的实力说不定不足以参加这场大赛,但是因为此大赛的主办者是天马财团旗下的一个企业,而且这场大赛还处在提升赛事水准的状态中,所以天崎才能够参赛。近几年来,此大赛特别致力于青少年组的部分。这次甚至还招待了日本青少年组的优秀选手来参赛,意图藉此提升其他参赛者的比赛水准。

  花田就是受邀选手之一。她的体格结实,是位脸蛋圆润,适合留短发的可爱少女。天崎虽然从未与她交战过,可是据说她的得意技巧是强而有力的双手反拍球。对此,天崎从一拿到赛程表开始,就一直针对花田研究对策。她尽可能收集所有花田出赛过的比赛录影带,日复一日地分析花田的球路,思考如何与她对战。

  如果天崎身边有专属教练,就可以从教练身上得到对自己有帮助的建议,可是天崎并没有个人专属的教练。她认为只要在练球时请教练来指导就足够,不需要为大赛特别请一位个人教练。比赛的作战方针以及面对对手的对策方法等大小事,她都会自己处理。虽然她国中时有加入网球社,也没有发生过需要和当时的顾问商量的问题。天崎从来没有要父母来看自己的比赛,因为她知道父母工作繁忙,很难抽出时间来观战。同时天崎她也不认为自己需要旁人加油打气,因为她认为一切胜负都掌控在自己手上,最重要的问题是如何把自己的力量发挥到极致,赢得胜利。

  就是这里!

  天崎暂停带子,她心中的假设转变为确信。果然如她所想,虽然大家都说花田的武器就是她那强而有力的双手反拍球,可是天崎一直无法认同。花田的双手反拍球的确相当快速威猛,但是天崎认为花田打出来的球角度都不够刁钻,并没有相当深入的把球打至接近底线的位置。只要能够事先预测球的落点,用力气够大的击球技巧反击,应该就可以轻易把球打回去。对天崎来说,跟双手反拍球比起来,反倒是花田在网边的切球截击(注:Slice指由上往下挥拍击球,使球产生与行进方向相反方向的旋转,通常着地后弹跳较低)较具威胁性。虽然花田成功打出切球的机率不高,但是一旦切球成功,那种在硬地球场(注:原文Hardcourt网球场地若是以沥青或相似的固体材质建构而成,都可称为硬地球场。美国与澳洲公开赛就是在硬地球场举行)会以极快速度弹跳的球就很难追上。

  天崎认为只要能够对抗花田的双手反拍,她就有胜算。

  天崎闭上眼试着模拟比赛情况。她想像自己以正手拍还击花田强力的双手反拍。对,要用正拍击球跟她对决。要能够打出不输给她力道的正手拍,这样就有办法击败她。

  好!

  天崎站起身,开始在笔记本上写下针对这次比赛要做的训练清单。

  挑高且深入的高吊球飞进场内。天崎认为此球的落点应该会出界,所以下定决心不动。

  但是球最后似乎是掉落在底线上。没办法,这次的失分就罢了。现在要重整心情,准备面对下一次的──

  「界外!」

  线审大声叫道。天崎回头一看,场内也在一瞬间喧闹起来,可是喧闹立刻被欢呼声取代。

  「天崎获胜,比数4-5。」

  天崎感到相当不可思议,这球的判定太极端了。今天的判定好几次都让她觉得非比寻常,而且几乎每一次的判定结果都对天崎有利。

  (该不会是裁判不公吧?)

  双方换场前,天崎坐回椅子上休息。她慢条斯理的擦汗调整呼吸,接着补充足够的水分,然后轻轻闭上眼,模拟接下来的比赛。如同她事前的计划,花田发球之后,她就用强力的上旋球把球打到对方场地的反对角。当花田使用双手反拍回击,自己就用正手拍回击。天崎为了这一天所改良的正手拍打法,是一种扭转全身使力击球的技巧,力道不会输给花田。事实证明到目前止的比赛中,天崎靠这项技巧占了上风。她用这招把角度不够刁钻的球狠狠反击回去。

  「时间到。」

  天崎听到裁判的声音睁开双眼并走入球场,开始第十局。单盘的比赛中,只要先下六局就算获胜。现在只差一局,而且发球权在自己身上。天崎打算在这一局结束比赛。

  只要维持住就好,不需要特别去做什么。

  天崎集中精神,站在底线外侧,把左脚的脚尖放在线的稍后方。她拍弹两次球之后,注视线与脚尖之间可见的绿色硬地球场。接着用手握住球,透过球拍看向对方场地,瞄准好落点之后抛球、挥拍。

  球「磅」地一声打在硬地球场上,落点位置在外角。花田立刻做出反应,她站在底线上用对角球还击。天崎以直球回击,顺势稍微往前移动。专注观察花田的动作。花田把球拍面向天崎,准备用双手反拍回击对角球。天崎立刻判断花田的动作,一口气冲上前场,在网边用正手拍截击。

  「15-0」

  裁判宣布比数,场内一口气欢声雷动。天崎感觉身体状况不错,可以随心所欲的打球。场上观众的欢呼声非常大声,成为驱使天崎行动的动力。她移动到下一次的发球位置。

  天崎的第一次发球失败,第二次则是将球打入对方场地内侧。可是对方似乎成功预测到她的球路,强力地将她的球反击回去。网球被大幅度地击向外侧,天崎难以追上球。

  (糟糕,失分了!)

  天崎心想。虽然她拼命追球,但还是差了一步。网球似乎从外侧弹跳到场外。

  「出界!」

  线审叫道,天崎不禁回头观望。刚刚那球出界了?真的是如此吗?

  「30-0」

  裁判宣布比数,接着场内观众鼓掌。花田一脸不满似地挥了球拍,皱起眉头;天崎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刚刚是因为花田失误而得分,照理说观众不应该鼓起掌喝采。

  接下来的战况变成拉锯战。两人互相用对角球交锋,并且不时混杂直球扰乱对方。天崎力道不足的对角球被花田追上,用切球截击反击。天崎完全来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网球弹跳出场外。

  「30-15」

  裁判淡淡地宣读比赛,场内响起奚奚落落的掌声。天崎有点讶异,她认为刚刚这记击球应该更加受到赞赏才对。她总觉得观众似乎是站在自己这边,虽然这样很令人高兴,但是她还是希望刚刚花田的球技能够得到更多的正面评价。

  接下来,天崎再度依照她的计划,以正手拍反击得分,比数成为「40-15」,天崎将有机会结束比赛。场内观众再度给予天崎更大声的掌声和声援,但是当天崎走到底线前站定后,场内立刻鸦雀无声。

  集中精神。

  天崎知道自己非常冷静,她没有特别去意识自己再一分就可以得胜这件事,脑中只惦记着要扎扎实实地拿下一分。

  天崎调整脚尖的位置到底线的稍后方,一边拍弹两次网球,一边注视与脚尖中间可见的绿色区块。接着左手握住球,透过球拍注视对方球场,瞄准好击球点之后一抛,再用力挥下球拍。

  这球看起来稍微偏出外角边线。没办法,看来是击球时用力过当。

  「比赛结束,6-4,天崎获胜。」

  可是下一个瞬间,裁判却宣布比赛结束。天崎惊讶得整个人呆住。场内欢声雷动,观众对天崎报以热烈的掌声。甚至有人站起来鼓掌。

  咦?怎么回事?刚刚那球没有出界吗?

  天崎不禁一阵茫然。她彷徨了一会儿,接着看见花田手叉腰站在对面场地,露出相当不满的表情。

  「谢谢指教。」

  「谢谢指教。」

  天崎与花田越过网子互相握手,但是花田完全没有看天崎一眼。两人轻轻握完手后,花田立刻走向裁判席,天崎仿佛是追随花田般地跟上去,与裁判握手致谢之后,她回头挥手答谢观众的响亮掌声,这时花田已经离开球场了。

  (我赢了?赢了我真的赢了!)

  到这时天崎才真正感受到获胜的喜悦。她挥手感谢大家,用笑容回应观众的欢呼,心情非常愉快。

  那真的是最棒的一刻。

  天崎为了平复心情而外出慢跑。她认为自己情绪太过兴奋,不只是身体,连心也有必要静下来。她一边慢跑,一边想到下一位对战选手的事,才发觉自己完全没有收集对方的资料。只能说自己是把所有心力都投注到刚刚的比赛上了。

  「啊。」

  天崎在途中看到坐在椅子上的花田身影。虽然这么做或许有失礼数,但天崎还是想再上前跟她好好打一次招呼,因为她真的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选手。天崎悄悄地走了过去。

  「」

  花田似乎在说些什么,她身边站着一位大块头的中年男性。那是她父亲,似乎同时也担任她的教练。他一脸困扰地面对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的花田。

  「可是第九局的破发局一定也是误判啊!这场大赛太诡异了,那场比赛应该是我赢才对!」

  「伦沙,你该适可而止了!你要抱怨到什么时候?你从今天早上开始就不对劲啊!」

  「不对劲?没错,的确是不对劲。但是不对劲的不是我,而是这场大赛啊!从头到尾发生好几次奇怪的判决耶!如果只是一两次就算了,可是这场比赛的不公平判决次数多到异常啊!感觉好像是大会故意要让她获胜一样,根本就是偏袒自己人嘛!这太卑鄙了,就连观众也跟裁判一个样,实在是差劲透顶。所以我早就说我不想参加这种大赛嘛!」

  「伦沙!你不该说这种话,你该做的是检讨自己在击球技巧上的缺点!刚刚的比赛中,你好几次都没有专注精神打球啊。你以为那样打球就可以成为职业选手吗?还有你的步法也有问题,根本没有跟着球移动位置嘛。」

  「那不是我的错!不是因为我没有专注精神打球,是因为我打的球被判定成界外啊!所以我只好控制力道击球,然后被对方回击,这样我根本没办法打球嘛!是那个裁判有问题啊!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输给那种把网球当玩票的千金小姐啊?对啊!我不可能会输,我不可能会输的啊!为什么为什么会变这样」

  花田突然变得有气无力,拿起披在肩膀上的毛巾扭成一团掩住脸。她的父亲看起来无计可施,叉起手臂保持沉默。花田用手按住毛巾,继续小声说道:

  「我的运动鞋运动鞋被割破了,一定是有人故意割破的。穿不习惯的鞋子害我没办法灵活动作。天崎那种程度的发球不算什么,我在国外还有看过球速更快的不该是这样啊,我不应该会输的啊。为什么」

  「那是你自己赛前准备不够充分昨天你有去检查鞋子的状况吗?而且替换用的鞋子你应该也穿得习惯了啊。」

  父亲不耐烦地回答,花田依然弓着身体喃喃抱怨。父亲无奈地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环顾了一下周围──

  然后跟天崎四目相会。

  他脸色大变,急忙推推女儿的背。

  「伦沙!你说够了没!」

  花田愤怒地抬起头,双眼哭得通红的她怒道:

  「吵死了!我不能输在这种地方啊!爱丽跟金都说明年就要成为职业选手,我不能比他们慢啊!我不能输,不能输啊。我怎么可以在这种地方落败呢」

  天崎按捺不住地飞奔出去,背后传来花田父亲的怒斥声,但是她只能全力冲出网球场外。

  下一场比赛,天崎因缺席而落败。

  「您是说裁判的挑选吗?」

  「对!我要知道他们是怎么被选出来的。」

  天崎迟迟不出场比赛,直到她确认自己已经因缺赛而落败之后,才造访了大赛本部,质问一位干部。

  「您是怀疑裁判素质吗?他们当然都是有拥有正式裁判证的B级裁判。同时我们还因应晋升为国际级比赛的准备,邀请持有ITF(注:InternationalTennisFederation指国际网球联盟)资格的人来担任本次大赛的」

  本部一位穿西装的男性谦恭有礼地回应天崎。他大概知道天崎是谁,也很清楚自己只要冒犯「千金小姐」,就有可能被炒鱿鱼。天崎察觉到他的心态不禁心生厌恶,但她还是决定利用这点提出问题:

  「那个裁判是录属于哪个单位?」

  「单位?您是指裁判的审友会吗?」

  「我是想知道他平常的工作单位在哪里,是不是跟我们的财团有关系?」

  「这点事关个人隐私,所以我们也没有调查。」

  「那就请你去查清楚!我只要知道担任我比赛裁判的人是在哪个单位就好了。」

  「小姐,虽然您如此坚持──」

  男子面露难色。果然如此,天崎瞬间理解这个人知道她是「谁」。

  「我想您一再追问也是没有用的。尤其是关于误判这种事,选手若有疑问,应该要在比赛中当场指正,才算是有效吧?您拖到现在,而且还是以赢家的身分来质疑比赛,老实说会让我们很困扰。」

  天崎哑口无言。他说的没错,自己也对这件事抱持疑问。天崎并不是咬定所有的判决都是误判,可是也的确对判决的结果存疑。照理说有疑问就应该在比赛中提出,可是自己却没有那么做。因为天崎认为只要对误判提出疑问──

  自己就会输。

  她很想赢。

  当时这个想法盖掉天崎对误判的疑问。她在下意识中逃避面对真相,可是现在却为了这件事放马后炮。天崎并非要追求公平,而是不想让人认为因为她是财团会长的孙女、是社长的女儿,所以就可以有差别待遇,她不过是为此意气用事罢了。

  「请问还有问题吗?我们这里还有公务要处理,不能拖延太久。」

  天崎被男子礼貌地请走,垂头丧气的走向选手更衣室。她走进室内,在没有人的地方坐下来。这间选手更衣室内完全没有她的衣物,因为西园寺帮她准备了另外一间个人专用的更衣室。虽然天崎讨厌受到差别待遇,但是西园寺用「我们必须考虑到天崎家的千金小姐会有遭到他人袭击的危险性」这点说服了她。天崎现在之所以会故意走进这间更衣室,是因为她现在不想见到西园寺和任何天崎家的人。

  天崎一个人思考关于那场比赛的事。

  是自己太没志气了吗?只要当时要求更改判定结果,说不定自己就输了。可是,自己真的有必要刻意把对自己不利的事说出来吗?如果是没有裁判的比赛就罢了,然而这是有职业裁判监督的比赛啊不对,真正的问题点不在裁判身上。问题在于他们是因为我是天崎会长的孙女,所以才对我差别待遇吗?真是如此吗?难道我在他们眼中不过尔尔,根本不被当成一个运动选手看待吗?

  天崎泉。我这个人,真的拥有足够称得上是一位网球选手的实力吗?

  出入口「喀」地一声打开,天崎听见好几个交谈声与脚步声,一时之间紧张到动弹不得。很庆幸的,进来的少女们并未走向天崎所在的位置。她们站在柜子的另一侧,似乎一边聊天一边换衣服。

  「可是啊,我觉得花田选手实在是太可怜了。」

  「对啊──那场比赛一定有作弊啦,花田选手不可能会输啊。」

  「因为人家是千金小姐嘛,可是我也没想到比赛会差别待遇到那种地步。」

  「叫人难以置信,对吧?」

  「嗯,真的让我不敢相信,说穿了这种非正式比赛就是这样啊。」

  「哇,你说的太直接了吧。那这样看来那位千金小姐是注定会拿第一罗?」

  「不,我刚刚去确认过了,那个女孩已经因为缺赛而落败了。原本我们的学妹要跟她交战,结果她开赛时间到了还不出现,真是有够差劲。」

  「哇──太任性了吧──她什么意思啊,以为比赛时间是随便她订吗?」

  「嗯,我看就是这样吧,反正人家千金小姐也只是随便玩玩嘛。不过对我们来说可真是看不下去啊──」

  「因为人家是千金小姐,所以网球随便打打当游戏就好啦。」

  「你说的对。啊──我不用跟她交手真是太好了,要不然我可会吃不完兜着走呢。」

  「还敢说呢──你还没碰上人家就先落败啦。」

  「所以我才庆幸啊。那种千金小姐不可能了解平民拼命努力向上的心情啦,因为她们有裁判撑腰啊,不管哪种比赛她们都可以轻松获胜咩。」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们一边高兴地谈天说地,一边走出更衣室。

  天崎不懂。

  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自己过去在做什么?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自己投注在网球上的努力与热情都是真的吗?自己真的努力过了吗?

  不知道。

  完全不懂了。

  就算她希望有人能够给她答案,她身边也没有那种人。

  她到现在都是一个人努力过来。天崎的身边只有负责指导她技术层面的教练、没有打过网球的西园寺、从未看过她比赛的双亲、对她采取放任态度的网球社顾问,和只会在学校逢场作戏的网球社同学。

  不论她去询问其中哪一方,也都只会得到无关痛痒的答案。

  天崎的世界从那天开始扭曲了。本来亮丽且简单明了的世界,突然变成了不透明且杂乱不堪的地方。后来──

  天崎再也不打网球了。

  退出网球社之后,有来往的朋友也大幅减少。虽然古道热肠的濑野经常会上门攀谈,但是后来天崎刻意避着她,并且开始反抗父母。天崎拒绝就读推荐甄试合格的「山上桔梗学园」,跑去报考其他高中。虽然她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带给后辈困扰,但是她不想去接受因为「天崎」这个头衔而合格的推荐甄试。她觉得念哪间学校都可以,就随手翻阅入学简章,报考一间看得顺眼的学校。天崎的父母虽然对她的行为感到讶异,但他们也只把这当做是「孩子迟来的反抗期」,并没有特别去询问天崎突然放弃网球,以及临时改变就读学校的理由。

  于是,天崎进入了「天栗浜高校」就读。

  刚入学的时候,她经常被女子网球社邀请入社,让她觉得这完全是自己选校失败。她没想到「天栗浜高校」的女子网球社竟然具有全国水准等级,早知道就该调查清楚点再来报考。这所学校的顾问跟教练会晓得天崎入学,或许也跟濑野就读这所学校,而且加入了网球社有关吧。因为在那次比赛中,濑野有来加油,而且在事后还一直注意着天崎的状况;可是当时的天崎只认为她是在多管闲事。

  黄金周假期结束后,天崎的周遭总算平静下来。她都与不参加运动活动的朋友来往,而温柔娴静且不摆架子的个性,让她这位「千金小姐」同时受到了男女学生喜爱。平静的日常生活温柔地拥着天崎,并且让大家慢慢地把她当成有气质、清纯、端庄有礼的「千金小姐」。只要天崎肯一直照这个形象活下去,她的人生就会很吃得开。

  只不过,她的世界依然是扭曲的。

  「然后,我在想要不要跟美纪她们一起去海边呢。」

  天崎一边看着兴高采烈讨论暑假计划的同学们,一边孤伶伶地站在扭曲的世界中。同学或许是顾虑到她的身分,并没有邀请她一起参加暑假的旅行。

  高一暑假无所事事的天崎自发性地报名了暑期辅异,藉此消磨时间。

  「对不──起!」

  一位个子矮小的少女穿过天崎面前。刚上完课的天崎在第一校舍二楼的中央走廊上,正准备要离开教室。眼前的少女往西边跑了去,这时天崎低头看到一个小袋子掉在地上。她捡起袋子之后,发现这是一个随身袋款式的钱包,里面还有清脆的零钱声。

  「同学,你钱包掉了喔。」

  天崎虽然对少女的背影说了,可是少女却浑然不觉地在转角右转,让天崎犹豫着该不该追上去。她环顾四周,还待在教室内的同学虽然是同学年,不过都是没什么交谈过的人。

  应该没问题吧。

  天崎开始在走廊上奔跑,平常的她绝对不会做这种事,因为在大家眼中「千金小姐」天崎必须是要高雅而有气质的。她跑到转角右转,眼前已经不见少女的身影。前方是死胡同,所以少女应该是在北西侧角落的阶梯上楼或下楼了。天崎冲到阶梯前先往楼下看,当她不觉得有人之后,便决定上楼。她跑上数道阶梯,从扶手的缝隙向上观望,似乎隐约可看见制服的衣角。

  啊。

  虽然不确定那就是少女的衣角,可是天崎依然向上疾驰,这种事她只有在四下无人时才敢做。她一次跑上两道阶梯冲上三楼,抵达走廊后快速确认右方,然后立刻奔上四楼。她的呼吸急促,心脏也久违地急速跳动着。天崎冲到四楼后立刻确认左右方,发现少女正在通往第二校舍的直线穿廊上奔跑。她辨认到少女的身影后,便不加思索地向前冲并呼唤少女。可是天崎的音量似乎不够大声,少女完全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所以她只好继续追逐少女不断呼叫,但是少女仍然全无反应。

  进入第二校舍之后,立刻从左侧的阶梯奔上四楼。天崎到此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大概是因为最近太少运动的关系。她在抵达四楼之后忍不住停下脚步,可是眼前的少女依然健步如飞地在西边走廊奔跑,从中间的位置左转,进入通往新校舍特别大楼的直线穿廊。

  (看来是追不上了)

  当天崎觉得追不上时,消失在转角的少女突然又流畅地倒退跑回来。她回头看向天崎,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同、同学。」

  天崎看到少女,急忙跑上前,把捡到的钱包交给她。

  「你钱包掉了。」

  「喔喔!」

  少女把本来颇圆的眼瞳张得更圆,拍拍自己的制服四处,喊道:「真的耶!我的八百六十七元消失了!」天崎有点讶异,想不到女孩连钱包内的个位数都记得如此清楚。

  「真是谢谢你。」

  少女从天崎手上接过钱包,诚心诚意地道谢并举手表达喜悦。她看起来就像个孩子,但是却让人觉得她非常坦率,讨人喜欢。

  「那么我就此告辞。」

  天崎低头行礼准备离去,却突然被一把抓住。她回头一看,少女面露微笑,频频点头。

  「别急别急别急,先聊一聊再走嘛。你是帮我找回八百六十七元的恩人啊,而且我也想跟你认识一下。」

  「啊,不,这只是小事一樁」

  「没关系、没关系,你跟我来。」

  天崎想要委婉拒绝,却被少女强硬地拉着走。虽然天崎试着稍微出力抵抗,可是少女还是毫不在乎地向前走。眼前的墙壁上有一扇门,少女转动门把将门打开,温暖的空气随着沉重的开门声流泄进来。两人走出门外后,天崎才发现这里是第一体育馆的屋顶,这也是她第一次得知校舍内抵达这里的方法。虽然阳光刺眼,但是这里是个非常开阔、让人心旷神怡的地方。天崎被少女拉到角落,有一位少年站在那里,手上拿着不知什么东西。

  (那个人好像在哪看过。)

  虽然少年是个相貌堂堂的高个子,可是身上却带有一种野性的氛围。天崎应该是在开学典礼或是迎新活动之类的场合看过他,难道他不是学生会的成员吗?

  「嗨──健吾!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喔!」

  「喔,我也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终于把最差成绩拖到超越五分钟了。优子,你干什么悠闲的拉着一年级学生走回来?」

  「哎唷,健吾你实在是很顽固耶,老是在乎那些芝麻小事。你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少女转头向天崎寻求同意,这让天崎不知该如何回答,视线四处仿徨。这时少年叹了一口气说道:

  「那你要说的好消息到底是什么?你是怎么跟她认识的?她来头可不小哩。」

  少年似乎认识天崎,但这也无可奈何。因为「天马财团」与「天崎」的名号,早已响亮到让天崎自己都觉得不耐烦的地步。

  「什么!健吾你认识她吗?」

  少女吃了一惊,她捉住天崎的手甩来甩去。

  「嗯,她很有名啊。你是天崎泉同学,对吧?」

  少年看向天崎,而天崎稍微低下头。此时少女突然放开手。

  (啊)

  天崎觉得自己忽然被一种落寞感侵袭,内心深处有刺痛的感觉。

  「有这种事!」

  少女叫道。啊啊,看来这个人也察觉到「天马财团」名号,还有「天崎」家世的事情。接着自己就又会被──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被取名叫泉这种秀丽的名字呀!」

  「你怎么会去注意那里啊。」

  少年不敢置信地对兴奋的少女吐槽。天崎的世界开始往反方向倾斜。这时少女又拉住天崎的手说:

  「好棒喔──好棒喔──我的名字叫做优子耶,你不觉得这名字听起来很像是平安时代也会出现的菜市场名吗?好棒喔──小泉,你真令人羡慕──」

  「可是泉这个名字不也是从很久以前就有了吗?」

  「和泉式部日记(注:日本平安时代文学名著之一,作者为和泉式部)!」

  「那不是名字,而且两者拼音出来的字也不同(注:和泉式部并非正式人名,而是因当时平安时代妇女仕宫多以父兄或丈夫的官职做称谓,所以有此代名)。」

  「你扯后腿是什么意思嘛──是健吾先提起的耶──啊,对了对了。我要问你姓名啊。啊,不对,姓名我现在知道了!那请你告诉我你的学年班级还有电话号码跟住址和生日血型,顺便再告诉我你爱吃什么!」

  (有必要问这么多吗?)

  虽然天崎相当困惑,但不知为什么,她不想离开这里。

  只有待在这里的时候,她那扭曲不堪的世界才会显得平整。

  从那一天开始,天崎被拉进「阶梯社」这个奇怪的社团活动之中。虽然她听到活动内容是在校内四处奔跑的时候,忍不住主张这并不是件好事;可是看到九重笑容满面的对她比出胜利手势后,她就无法再反驳了。只要暑期辅导的课程一结束,她就被九重拉去参加社团活动。一开始她只是负责计测秒数,可是不知不觉中她也开始奔跑,然后社上开始规定当天秒数最慢的人要留下来负责打扫场地,于是总是吊车尾的天崎就变成每天都得在校内的某座阶梯打扫。暑假结束,第二学期开始后,同班的女同学听到天崎加入阶梯社,就告诉她关于阶梯社的恶意流言,叫天崎早日退出。虽然她们说的有道理,但是天崎不知为何不喜欢别人说九重的坏话,就随口应付同学了事。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情。阶梯社曾经被大津传唤,差点被逼到全体退学;同时也遭到执行部学姊的严格纠举。总是会将天崎在学情况报告其父母的西园寺,也变得会在报告中参杂些许不实谎言。天崎为了阶梯赛跑,把收在衣柜深处的运动短裙拿出来。到了运动会,大家为了要能用「阶梯社」名义报名「社团接力赛跑对抗赛」,跑去跟实行委员会大吵一架。后来三枝入社,然后──

  啊啊,对了。

  天崎想起另一件事。自己因为连战连败输得很不甘心,所以一直在想如何才能获胜。这个意念让她在打扫时察觉自己可以善加利用墙壁与窗缘的位置弹跳下楼。后来她藉此技巧初次超越九重,抢先抵达一楼终点。当自己初次获胜时──

  『她的头发整个散开飘逸,就像羽翼一样喔!然后、然后啊,我就立刻想到小泉的别称该叫什么了!』

  社长兴高采烈地给了天崎一个「别称」。

  「影片结束了。」

  美冬的话让天崎回过神。最后一幕是天崎对着镜头挥手致意,她看起来对事实一无所知,非常自豪地挥着手。举止高贵优雅,有着千金小姐的风范。

  「结果还是看不出误判事件的正确与否啊。」

  美冬淡淡地说道。的确,这卷带子的影像没有拍清楚网球与球场的边线部分,取而代之的,镜头大多放在天崎的脸和肢体动作的特写上。大概对凪原来说,重要的是天崎本人而不是判定吧。

  「天崎同学,我有一件事情一直没对别人说过。」

  美冬先把视线转开,注视了一会儿左下方,然后再度看着天崎的眼眸说道:

  「前阵子的大赛中,我在比赛开始前,跟对战选手碰了面。」

  「」

  「她泪流满面地拜托我输给她。她今年三年级,跟我说这可能是她人生最后一场比赛,如果没有打出好结果,就无法继续打网球。我被吓得惊慌逃走,可是在比赛中一直在意这件事情,结果无法集中精神打好球。」

  美冬再度低头看着地面,脸色显得更加凝重。

  「这当然不能拿来当作败战的藉口,所以我没有把事情说出来。可是从那之后我变得无法理解网球的本质大家都是为了获胜而努力。但难道就可以因为如此努力而不择手段吗?我只要一想到网球高手中有许多那种不择手段的人,就更加不懂了。」

  天崎在不知不觉中被美冬抓住手腕。美冬好几次想要开口,但是当话快说出口时,却又只是空虚的叹了口气。

  「可是──」

  美冬与天崎四目相对,她的眼神找回了坚强的光芒。

  「在昨天与天崎同学的比赛之中,我没有一丝的不快感,只有纯粹地感觉到你的『强劲』。所以所以我放心了,因为像你这样正直的选手还是存在于球坛,让我觉得打网球果然是一件快乐的事。

  天崎同学,虽然我刚刚刻意没说出口,但其实我在当年的那场大赛中也打进了准决赛,不过之后就没有再晋级。老实说,当时的我认为自己应该在前八强赛就会败阵。可是我的前八强赛对战选手却迟迟未到,结果变成我直接晋级。那位选手是曾经战胜现任职业选手花田伦沙的人喔。」

  「!」

  天崎惊讶的睁大眼,脑中一片空白。

  「天崎同学。」

  美冬更加用力地抓紧天崎的手臂,强硬地叫道:

  「误判事件算什么!那些空穴来风的传言算什么!我敢说,你真的很强。就算那场比赛真的有差别待遇,你的强劲也依然不变,这点是千真万确的!不然你不可能走到那个地步。如果只是抱持玩票心态打球,不可能打得出那种比赛。」

  美冬的脸贴近天崎,被她抓住的手腕隐隐作痛。

  「你不要被周遭的旁人说的话影响,不要去在意那些流言。这些道理是你告诉我的啊,是你的网球让我明白这些事,所以你也应该继续打网球才对。」

  美冬泪湿了眼眶。天崎从来没有看过她这么感情用事,她从中途开始就变得非常激动。

  「天崎同学,再回来打网球吧。你一定办得到,因为你是如此强劲啊。不管其他人怎么说,我都绝对相信你。你非常强。」

  急切的说话声,不停颤抖的手臂。美冬紧盯着天崎,绝不别开视线。眼泪从她的双颊落下,嘴唇也微微颤抖。

  天崎忽然紧抱住美冬。

  「!?」

  美冬倒吸一口气。天崎用力抱住她,在耳边细语:

  「谢谢你。」

  谢谢你。天崎发自内心道谢,她终于领悟到了。

  「谢谢你。」

  天崎紧紧抱住美冬。美冬松开抓住天崎的手,怯生生地环住天崎的背。

  两人相拥了好一阵子。

  「呵呵」

  「呵呵呵」

  过一会儿之后,两人相视而笑。笑意越来越高涨,最后到了无法遏止的程度,两个人便拥着对方大笑出声。

  「哎唷,怎么办,我差点就要顺势吻你了呢。」

  「天崎同学个子高,所以是男朋友喔。」

  两人笑了一会儿后轻轻放手,接着深情地凝视着对方,又忍不住笑了出来。现在的情形,实在让她们觉得非常爆笑。

  「啊──啊,我被热情告白了耶。」

  天崎把摄影机放到地上,目光停留在纸袋内的「那个」上面。

  「啊──请你尽可能忘掉刚刚发生的事情,其实我原本没打算要那么说的。小夏姊──我是说神庭老师──拜托我的不是这件事,而是──」

  美冬慌张地把手伸进纸袋,可是天崎却制止了她。

  「没关系,我懂你的意思对不起。」

  天崎深深低头致歉。美冬吓了一跳,不知该如何是好。

  「神庭同学,我了解了,我终于了解了。不,应该说是我想起来我之前一直忘记的事。」

  天崎露出微笑,凝视着歪头不解的美冬,轻轻解下制服的锻带,接着一个个解开制服开口的扣子。

  「神庭同学,我有一个请求,你愿意听吗?」

  「什、什么事?」

  美冬有点害羞的注视着一一解开扣子的天崎答道。天崎一边脱掉制服开口一边说:

  「请让我直接称呼你为美冬。」

  美冬虽然一瞬间惊讶的睁圆眼眸,但是又立刻点头,然后高兴地回答:

  「那么,我以后也要称呼你为──」

  屋顶上刮过一阵强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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