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现实,现实是梦。
梦境才是现实吗?现实会成为梦境消失吗?
有种醒来的感觉,五官逐渐变得清晰。
全身汗涔涔。
「……」
昌浩眼皮颤动着,他缓缓张开眼睛,却只看到一片黑暗。
好暗。而且特别干燥、沉闷。
心脏发出扑通扑通的脉动声。全身重得像铅,连动根手指都有困难。
茫然徘徊的视线,捕捉到坐在黑暗中的身影。
是十二神将火将腾蛇,也就是红莲。
他望着其他地方。看起来像是很放松地坐着,又像是严阵以待,有什么事发生时可以立即采取行动。
这究竟是梦还是现实呢?
很多时候,以为是现实却是梦,刚才做的梦也是这样。这也许是刚才的梦的延续。
昌浩定住不动,察觉视线的红莲慢慢地转向了他。
「你醒了啊?昌浩。」
昌浩心想跟刚才在梦里听到的话一模一样呢。
「是梦吗……?」
「怎么了?你睡昏了吗?」
又是同样的话。
头脑渐渐变得清晰。他慢慢想起这里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这是……现实?」
他希望是梦,所以一定是现实。
很不希望是现实的种种浮现眼前,他好希望那些都是梦。
昌浩打从心底不想醒来,这是他无法说出口的真心话。
他躺着叹口气,开口问:
「红莲,你一直那样坐着吗?手不会麻掉吗?」
「不会啊,又没多重。」
昌浩心想,让勾阵躺平,他们两人都比较舒服吧?
红莲从他的表情看出他在想什么,微微叹口气说:
「其实最好是能回到异界……」
可是回不去,只好一直抱在怀里,让勾阵不断接触自己的神气。
勾阵的头靠在他的左肩上,他看着勾阵的脸,皱起了眉头。
「还没有恢复血色。神气被吸到这么精光,会留下后遗症。」
金色双眸盯着毫无血色的眼皮,浮现深深的忧虑。
「发生了什么事?」
红莲的眼睛并没有看着昌浩,但他的确是在对昌浩说话。
该从哪里说起?又该怎么说呢?昌浩边思考,边用手肘撑起身体时,赫然发现了一件事。
自己的头不知道为什么枕在咲光映的膝上。
昌浩吓得瞪大了眼睛,咲光映用虚弱的声音对他说:
「我看你睡得不太舒服,所以……」
所以她把昌浩的头放在自己膝上,希望昌浩可以休息一下。
昌浩猛然转头面向红莲,用视线大吼为什么不制止她,红莲淡定地说:「太好了,枕头的高度刚刚好,你睡得很舒服吧?」
昌浩反射性地张开嘴,却因察觉到咲光映的视线,就把话吞了回去。
他赶紧搜寻那个肯定正用犀利眼神看着自己的人,疑惑地歪起了头——不大的石室内,不见尸的身影。
「尸呢?」
咲光映的肩膀颤动了一下。红莲看到这幕,眯起了眼睛。女孩垂下视线,双手在膝上紧紧交握。
从双颊披下来的头发,遮住了她僵硬的表情,所以昌浩并没发现。
「你一睡着,他就说要去侦察周遭状况,出去很久了。」
听完红莲的回答,昌浩眨了好几下眼睛。
「丢下咲光映吗?真难得,尸竟然会离开她身旁。」
「因为她睡着了,我说叫醒她太残忍,就叫尸自己去。」
「这样啊……咦?」昌浩转头看着女孩说:「等等,我是从何时枕在你膝上的?」
咲光映垂着头,用细微的声音说:
「尸出去我就醒了……在那之后没多久……」
「一直到现在?」
少女默默点头,昌浩慌张地说:「那你不是没睡多久吗?哇,咲光映,你快点睡,我来当你的枕头。」
「咦……」
咲光映目瞪口呆地抬起头,红莲也受不了地插嘴说:
「别当枕头了,快去外面看看吧。」
「咦?」
「我不是说尸出去很久了吗?但我不是要你去找他,是要你去看附近有无追兵。」
那座森林里的邪念和妖怪都被红莲的火焰连同森林一起烧尽。但那些不会就是全部吧?红莲可没那么乐观。其他妖怪大有可能听到喧嚣声又聚集过来,邪念的波浪也迟早会再从某处席卷而来。
那家伙势必会追上尸与咲光映。
目前,从出入口附近看得到的范围内没有任何异状,但还是小心为上。
昌浩眨眨眼睛,皱起眉头。平常,红莲会二话不说就扛起这种工作。
难道他只是看起来没事,其实比自己想像中的还要疲惫吗?
「红莲,你还好吧?」
「等解决所有事,双倍奉还给朱雀后,我就会睡到瘫。在那之前,我不会有事。」
这样不能说是没事吧?昌浩这么想,但没说什么就站了起来。
红莲带着火焰之刃的刀影追上他们,还爆出灼热的神气解救他们脱困。昌浩希望他的体力多少可以复原。
「我去外面看看。」
咲光映不安地注视着昌浩走出去的背影,耳朵传来红莲低沉的声音。
「为什么装睡?」
女孩的肩膀抖动起来。
刚才尸叫她时,她没睡着,只是装睡。
等尸出去后,她才装出刚醒来的样子抬起头。她没问红莲不见人影的尸去了哪里,反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看到在旁边打呼的昌浩眉头紧蹙,为了让他睡得舒服些,便把他的头移到自己的膝上,而且小心翼翼没吵醒他。
女孩畏惧地缩起身体,眼神飘忽不定。
红莲毫不留情地接着说:
「这家伙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神气丧失到这种地步,太不寻常了。」
以前,勾阵曾经被冥府的官吏陷害,丧失了神气。当时也是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但还不到这种程度。
现在的她却只剩下勉强可以呼吸的力气。就连那点力气都没有的话,早已死了。
红莲这么觉得。
在他变回原貌时,勾阵曾短暂清醒。那是因为接触到十二神将火将腾蛇爆发出来的神气,所以恢复了一点点的气力吧。幸亏因此稍有好转,还不至于现在就会怎么样,但不知道何时才会苏醒。
咲光映从怀里拿出一块布,低着头断断续续说起了来龙去脉。
每次回想起来就会痛彻心扉,身体逐渐冰冷。都怪自己不好的念头,使她痛苦不堪。
因为低着头,没看到红莲的眼角渐渐吊起来,对她来说或许是幸运吧。
就在她说完时,昌浩回来了。
「好像没什么危险……咦,咲光映,你怎么没睡呢?」
女孩缓缓抬起头,眼珠上翻地看着昌浩,然后悄悄瞥向红莲一眼。
红莲是凶将,原本就散发着可怕的氛围,现在的表情更是狰狞、吓人。
咲光映显然吓得缩起了身子,脸色发白。昌浩介入她与红莲之间坐了下来,把她挡在后面。
「红莲,你的脸那么凶,很可怕耶,不要吓小孩子嘛。」
昌浩叹着气,提出小小的抗议,红莲不满地回他说:
「我没那个意思。」
「你没那个意思还是很吓人啊!」
女孩完全被昌浩的身体挡住了。
红莲半眯起眼睛。
「你对那孩子很好呢,昌浩。」
听出红莲的口气不太友善,昌浩大感意外。
「叫我带着他们逃跑的人是你吧?红莲,何况……」
昌浩转头看了咲光映一眼。她像只小动物般蜷缩着身子 ,躲在昌浩后面,闭着眼睛。
她的左手紧抓着昌浩的狩衣下摆,发出规律的打鼾声,脸色却十分苍白。
昌浩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从下摆拨下来,悄悄站起身,边蹑手蹑脚走向出入口,边默默向红莲招手。
红莲瞥了咲光映一眼,确定她这次真的睡着了。
拱起肩膀的红莲叹口气,抱着勾阵站起来。
石室一片漆黑,在看得见的范围内什么都没有,也没有追兵追来的迹象。
邪念和妖怪很可能再来,昌浩一边提防着,一边走到离石室稍远的地方停下来。
「那两个孩子一直被追赶,快撑不下去了。不对他们好点,太可怜了。」
「你要这么想是你的自由,但我没义务配合你。」
红莲瞥了一眼石室,表现得相当冷漠。
昌浩不懂原因。
「你跟咲光映聊了什么?她是不是说了什么惹你生气的话?」
「不是因为那样。」
红莲先看看勾阵的脸,再环视周遭一圈。
风吹起了。在这样的黑暗中,如果是一人独处又只听见风声,莫名的恐惧便会油然而生。
「昌浩,我不在的期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昌浩想起红莲刚才也问了同样的话,他还没回答。
「呃,就是件出现,说了预言……」
「件的预言?他说了什么?」
「它说……」
才刚开口,昌浩就决定不说了。
「没什么……反正已经结束了,也没有应验。」
——火焰之花将消失于同袍之手。
这个预言没有应验,红莲回来了。
件曾说过好几个预言。都说件的预言一定会应验,但这次没有。
是的,红莲战胜了件的预言。所以,他们也能战胜件的其他预言。
红莲催促他往下说。
「然后呢?」
「我们正在想该逃去哪里时,咲光映说有座森林还没沾染魔性……」
昌浩依序往下说,将看到的事、听见的事、发生的事都尽可能正确地告诉红莲。
包括筋疲力尽的一行人,为了稍作休息,逃进了那座樱花森林。
包括尸他们的村子、妖魔、森林之神。
包括谎称是几十年一次的婚礼,其实是被当成了活祭品。
包括开始沾染魔性的森林之主的樱树,开出来的花不是粉红色而是紫色。
「所以勾阵的神气被……」
「嗯,这件事我刚才听咲光映说了。」
「是吗?」
面对比平时冷酷、可怕的红莲,咲光映都据实回答了吗?
既然如此,昌浩就跳过那里,大略说到与红莲重逢为止,他「呼」地喘了口气。
这样说一遍,就能汇整出发生了什么事。由于发生了太多事,思绪还一团乱。
必须重新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为了赶快连接通往人界的路,把尸和咲光映带到道反圣域请求庇护,他要找到可以连接人界的树木,并尽全力协助会使用这个法术的尸。
「啊,在樱花森林走散时,勾阵发生了什么事我真不知道,等她醒来再问她吧。」
「知道了。」
这么回答的红莲表情凝重,好像在深思什么,金色眼睛四处飘荡。
昌浩把视线从沉默不语的红莲身上移开,转向石室。
「我想尽可能协助那两个孩子。」
「为什么?」
红莲不假思索地质问,令昌浩惊讶。
「为什么……?因为咲光映他们不断被追捕,过得很痛苦啊!虽然不清楚原因。」
昌浩不懂红莲为什么问这种理所当然的事。
「看着他们,就会想起以前的自己。那两个孩子,很像我和她。」
「哦?」
红莲的目光透着厉色。
昌浩望向远处,眯起了眼睛。
那两个孩子所走的路,是十三岁的昌浩与十二岁的她没有选择的路;是幼小的心灵,抱着傻乎乎的想法、拼命思考,最后决定放弃的路。
与当时的昌浩和她同年纪的孩子们,让昌浩看见了假设性的画面。
昌浩不由得这么想。
但绝不只是因为这样。
咲光映被尸樱魅惑了。至今以来,尸樱不知道吃了多少人才存活下来。
「我不能认同要把村长的亲生女儿献给森林之神,才能换来村子几十年的和平。」
默默听着昌浩说话的红莲,这时才开口说:
「森林之神……是尸樱吗?」
「是的。」
「尸那么说吗?」
「嗯……咦?」
昌浩一阵愕然,盯着红莲看。
金色双眸很平静,发出来的声音也很顺畅。
「尸说过森林之神就是尸樱吗?」
昌浩在记忆里搜索。出了樱花森林,就是他们的村子。在不知不觉中消失的村子,其实是遥远过去的幻影,村子早就灭亡了。
「森林之神愤怒发狂,夺走所有村人的性命,村子被黑色邪念吞噬消失不见……」
尸说过的话,是从嘴巴自动冒出来着,昌浩在虚空中再次看着当时看见的光景。
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昌浩眨着眼睛,挖出体内的记忆。
「村人对尸说……都是你的错……」
昌浩的视线跳过红莲,望向了远处。最强的斗将再次向他确认:「森林之神就是尸樱,没错吗?」
「欸……呃……」
昌浩犹豫不决,支支吾吾,不懂红莲为什么要再三确认这件事。
更糟的是,他对自己的记忆越来越没自信了。
「没错吧,应该没错,村人把咲光映献给了森林之主的樱树……」
霎时,昌浩的心狂跳起来。
森林之主的樱树,是与尸樱匹敌的巨树。
尸与咲光映所在的森林,是他们不断重复同样日子的森林。所以,那棵森林之主的樱树,就是森林之神——
「咦……?」
昌浩按着左右的太阳穴,视线飘来飘去。
招来死尸的樱树,是紫色的花。咲光映差点被当成活祭品来献上的巨树,花蕾的颜色逐渐改变了。
但在完全变色前被献上活祭品的樱树,吃下多少祭品,魔性就被净化多少,又变回了原来的樱树。就这样,原本被炸毁的森林瞬间复苏,绽放美丽的花朵,开始凋落,覆盖了整片荒芜的大地。
没有绽放紫色花朵的樱花巨树,不能称为「尸樱」吧?
沾染魔性的樱树才是「尸樱」,会招来死者的遗恨,开出污秽的花朵。而污秽的花朵会招来死亡。
当时,森林之主的樱树,在开花前就被神气净化了。
所以勾阵才会倒下。因为她被夺走的神气与生气,多到足以消除那座森林的污秽,让森林复苏。
胸口怦怦跳动。
思考无法集中。好奇怪。有强烈的突兀感。
在村子里,听尸说完真相后,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呢?
——妖魔是所有一切的元凶。既然这样,把妖魔打倒就行了。
打倒被当成森林之神的妖魔。
然后尸怎么说呢?
——真的可以打倒妖魔吗?
「……」
昌浩张大了眼睛。
尸没说。
他完全没提到尸樱。
祖父的身影闪过脑海;追捕尸与咲光映的尸樱闪过脑海。
所以,昌浩把森林之主的樱树的活祭品咲光映,想成了尸樱的活祭品。
他是这么想的。尸却没回应他。没说不是,却也没说是。
看到尸那个样子,昌浩当然会认定就是那样。在昌浩的思考中,已经完整架构出「森林之神是妖魔也是尸樱」的图表。
从昌浩的表情看出端倪的红莲,又提出了别的问题。
「听咲光映说,勾的神气会被吸光,起因是勾用来擦拭伤口的布的血被邪念吞噬。」
昌浩搞不清楚红莲的用意,只能点头说:「嗯,是啊。所以咲光映很自责,一直说是自己的错。」
尸拼命安慰她。不停地说不是她的错。因为把布拿走的是尸,是他被邪念攻击时,不小心把布弄掉了。
「那不是咲光映的错,当然也不是尸的错。不能怪任何人,只是最糟糕的偶然碰在一起……」
「是偶然吗?」
昌浩眨了眨眼睛。
「咦?」
红莲目光犀利,但语调极为平静。
「布掉出来真的是偶然吗?再说,那种东西怎么会在尸手上?」
「因为……随便丢更危险。」
血是肉体的一部分。落入术士之手,会成为诅咒的道具,决不能随意丢弃。
「那为什么不是你收下来?」
「咦……这个嘛……」
昌浩猛眨眼睛。
「好像是……对了,那是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勾阵和咲光映他们之间的互动……应该是咲光映看到勾阵受伤了,于心不忍,给了她一块布。勾阵接过来用,用完后就交给了尸……大概是这样吧?」
这么模棱两可,是因为昌浩当时并不在场。他只是从咲光映和尸的对话,猜想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并没有深入追问他们。依状况来看,的确如此。况且,他还有很多更重要的事必须思考,哪有空去管那么琐碎的事。
金色双眸炯炯发亮。
「原来如此——不能怪任何人?开什么玩笑嘛,竟然把吸了自己的血的布交给了尸,根本就是这家伙的失误。」
出人意料的话,让昌浩瞪大了眼睛。
「什么话嘛!」昌浩立即回嘴:「竟然说是勾阵的失误……哪有失误了?我们不只要面对爷爷的事,还要面对件宣告红莲会死的预言,你根本不了解我们当时的处境!」
「我会死?」
「是啊,你的神气突然消失了,件预言说……」
——火焰之花将消失于同袍之手。
「说到花,指的不就是你吗?红莲!状况跟当时一样……我却丝毫没有察觉,后悔极了……!」
眼前的十二神将什么话都没说。
看着他没有任何变化的表情,昌浩越想越生气。
「因为不能把尸他们交给爷爷,所以想折返也不行。你知道我和勾阵是什么心情吗?唉,算了,真不该为你这种家伙担心……!」
红莲用眼神制止说不停的昌浩,淡淡地接着说:
「是这样啊,那预言没有灵验啊。」
「什么?」
「我只是被朱雀的刀贯穿,神气一时消失了。」
灼热的神气的确消失了。
「件说我会死吗?」
昌浩感觉大脑被重重一击。
「没……没说……」
红莲叹口气,对茫然回应的昌浩说:
「我没责怪勾的意思,只是指出她的失误。」
会惊慌失措到连这种事都没察觉,也是可以理解的。
若是平时的勾阵,说不定当场就会想到把吸了自己的血的布交给别人的危险性,甚或一开始就不会使用那块布,或是拒绝尸的提议,做出其他选择。
晴明性情大变,对他们发动攻击这件事,使向来冷静观察大局的勾阵受到极大冲击,丧失了那样的习惯。精神上的浮动,迫使她做出平时不会做的行为。仅仅只是这样。
然而,把自己逼入绝境是事实,这是勾阵本身的失误。如果她现在是清醒的,可以冷静思考,应该不会反驳红莲所言。
「昌浩,我再问你一次。」
「……咦……」
昌浩第一次觉得,看着自己的金色眼眸很可怕。
「尸掉了布,是偶然吗?」
是偶然。当然是偶然。若不是偶然,就成了预谋。
尸没有理由那么做——
「……」
昌浩的眼眸震颤起来。
真的没有吗?尸真没的没有理由害勾阵的神气被樱树吃掉吗?
他一心希望没有,心底深处却有个声音否定了他的想法。
男孩总是对原本应该在那座森林被献给森林之主的女孩说:
——我会保护你。
唯独面对她,男孩才会有沉静的眼眸、温柔的话语、温馨的举动。
从森林之神抢走活祭品所付出的代价,就是整个村子灭亡了。
他们因此永远受到惩罚。
承受不断重复的责难、不断重复的惩罚、不断重复的死亡。
咲光映睡着就会忘记所有事,而相反地尸会记得所有的事。他一再面对同样的事,都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只为了保护她。
「要我说的话,昌浩……」
红莲看着在自己怀里动也不动的勾阵。她的肌肤毫无血色,还看不出复原的迹象。
昌浩呆呆伫立着。红莲以充满威严的语气放话说:
「你们跟那两个孩子完全不一样。你只是被眼前的处境迷惑,自以为很像而已。」
「这……」
昌浩的喉咙紧缩,发不出声音。
倒是心脏怦怦地狂跳起来。
躺在石室里,咲光映身体蜷缩成一团,她缓缓张开了眼睛。
没有人在。黑暗的石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干燥的空气又冰又凉,躺着不动,手脚就会发冷。原本就冰冷的肌肤越发冰冷,连她自己都觉得很像冰块。
很久没有一个人独处了。
「……」
望着黑暗半晌的咲光映,大颗泪水夺眶而出,流到了太阳穴。
她扭曲着脸,把身体蜷缩得更小,抱住膝盖,额头都抵住了膝盖。
被头发遮住的嘴巴,发出呻吟般的声音。
「……尸……」
瘦弱的身体抖得很厉害。
「尸……为什么……」
悲痛的声音融入石室的空气里,没有任何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