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版 转自 百度少年阴阳师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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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渐毁坏了。
逐渐被毁坏了。
1
不分昼夜,时时在睡梦中游荡。
只为了等待心爱的女人。
微弱的拍翅声掠过耳际。
不,说不定根本没有那样的声音。
当他不经意地提起「那个声音」时,随侍在侧的人都满脸疑惑,面面相觑。
他们的表情诉说着「什么也没听见」。
他们说没有那种声音,所以那是幻听。
但是,大家很快就含笑着帮他粉饰太平。
——是风声吧。
——不,是树木的叶子凋谢,悄悄飘落的声音。
——是脚步声太吵了吗?
——是衣服摩擦声听起来不舒服吗?
——皇上的耳力太好了……
这些答非所问的人,试着挤出笑容,但失败了。
他们表情紧绷、眼神飘忽不定,甚至有人声音僵硬、身体发抖。
——是吗?可能是吧。
所以,他不再提了。
是什么都无所谓,他也不想知道真相。
只要自己听得见就行了。
因为那是预报某人即将到来的前兆。
「喀……喀……」
从当今皇上紫色的嘴唇溢出了闷重的咳嗽,他喘着气,茫然地抬起了眼皮。
好暗。
床前排列着好几个屏风,轮值的侍女应该都在那里待命,他却感觉不到她们的气息。
倒是听见了娇喘般的微弱声音。
皇上「呵……」地露出微笑,稍微张开了干裂的紫色嘴唇。
声音渐渐大声、渐渐靠近。
他慢慢转动脖子,往床帐望去。
有个身影浮现在黑暗中。
这里没有点燃灯火,悬挂在屋檐下的灯笼也照不到这里。
然而,那个人的影子却清楚地映在床帐上。
床帐摇晃起来,皇上看见纤细的手指从缝隙伸进来。
那个身影以优美的姿态掀开床帐,溜上了床。
就在皇上的注意力都被床帐吸引的瞬间,那个身影发出衣服摩擦声,靠近枕边,凝视着皇上。
光滑柔顺的乌黑长发,散落在皇上的脸的周围。
皇上开心地看着连黑夜都黯然失色的黑发框住的白皙的脸。
「定子……」
低喃的声音一天比一天虚弱,渐渐变得沙哑。
被叫唤的女人,把脸凑近皇上,梦幻地笑着。
『皇上……』
喘息般的呢喃,轻抚着皇上的耳朵。
冰冷的呼气,宛如含着冰,吐在眼皮上,皇上不由得闭上了眼睛。
响起了衣服滑脱的摩擦声。
女人身上的衣服轻轻滑落,露出只披着黑发的苍白肩膀。
冰冷的手指抚摸着皇上的脸。
『我的心上人……』
「定子……」
皇上也想抚摸她,但是,强烈的疲劳感让他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
每吸一口气,胸口深处就逐渐发冷。
逐渐变得比女人冰冷的手更冷、比女人冰冷的手心更冷、比皇上被毫无血色的嘴唇亲吻的胸口更冷。
『唉……』
女人发出叹息声。
不觉中,床帐里满满都是拍翅声。
『我好想……回到……你身边……』
皇上的眼皮震颤起来。
「回来吧……回来吧……回到我……身边……!」
使出浑身力气的皇上,抬起瘫软的手,抱住女人的裸体说:
「求求妳……回来吧……」
然而,女人缓缓摇着头说:
『那么做……会违背天理……』
「我不在乎!」
反弹似地大叫的声音,被无数的拍翅声淹没了。
女人露出悲哀中含带窃喜的微笑。
『不可以……不过……』
女人欲言又止,皇上迫不及待地盯着她。目光游移的女人,又宛如吐气般接着说:
『你……愿意给我的话……』
「给妳什么……妳要我给妳什么……」
女人把脸凑近皇上,发出吹气般的声音。
『如果……你愿意……把蝴蝶给我……』
「那是……」
皇上还来不及反问,女人的嘴唇就把他的声音封住了。
『把你的……白色蝴蝶……给我……』
亲吻间歇时说的话的语尾,与从男人嘴唇溢出来的闷咳重叠了。
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的皇上,恍恍惚惚地思索着。
为什么这么冷呢?
她的手指、她的手、她的肌肤,以前都很温暖啊。
皇上很快就想起来了。
因为她是从黑暗的地方回来的。
那么,把她想要的东西给她,她就不必再回到那个黑暗的地底下了。
「喀……」
从男人嘴巴溢出了闷咳。
女人露出一丝微笑,看着脸部扭曲的男人——
◇◇◇
山边天际一刻刻地转为鱼肚白。
即便是夏天,山上的黎明还是会冷。
「——」
年轻人觉得冷,便把身体紧贴在旁边的一大团毛球上,闭上了眼睛。
缩成一团的大毛球,是他最重要的家人。
不过,只剩下一只了。
「哇,吓我一跳……」
听到背后的声音,年轻人强张开眼睛站起来,回头往后看。
是个十多岁的女孩,瞪大眼睛站在那里。
「你不在房间里,我正在想你跑哪去了呢。」
「……」
她叹口气,对无言地看着自己的年轻人说:
「你忘了吗?我叫小野萤,这里是播磨国菅生乡首领的宅院。是那只狼把你带来了这里。我想同你,你和那只狼为什么会全身都是伤?」
眼神犀利的萤,一口气把话说完。
「你认识冰知吗?」
听到这个名字,年轻人才有了反应。
「冰知……」
「对,他就像……我重要的家人。」
萤的回答,让年轻人的眼皮震颤起来。年轻人听得出来,萤的语气蕴含着种种情怀。
他看看萤,再看看狼,以缓慢的动作抚摸动也不动的狼的头,开口说:
「多由良也是……」
萤眨了眨眼睛。
「也是我重要的最后一个家人。」
「是吗……」
年轻人的表情彷佛是自己受了伤,他看着狼受伤的左眼,把额头贴在毛团上。
然后,他确认似的低喃。
「冰知……」
萤很有耐性地等着他说下去。
年轻人把脸埋入灰白交集的灰黑色毛团里,在记忆中搜寻。
环绕菅生乡的山际天空,渐渐染上了黎明的色彩。
萤注视着文风不动的年轻人,脑中浮现昨日的情景。
黄昏时,年轻人醒来过一次。
萤和侄子时远一起观察狼的状况时,从屋内传来了呻吟声。
她跑上外廊,冲进屋内。
躺在垫褥上的年轻人,全身汗水淋漓,仰望着天花板的梁木。
听见脚步声,年轻人慢慢转移了视线。萤要开口叫他时,夕雾拉住她,把她拖到了背后。
「夕雾?」
「妳退后……他的眼神有问题。」
看到夕雾紧张的表情,萤惊觉地倒抽了一口气。
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们的年轻人,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可言。
因为大量出血,皮肤宛如尸蜡。没有生气、面无表情的脸,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
那是被逼到绝境的人的眼睛。
萤慢慢向后退,以免刺激年轻人。在她移动到安全无疑的位置之前,夕雾的视线没有离开过年轻人。
过了一会,夕雾冷静地开口问:
「你是什么人……」
萤无言地眨了眨眼睛。
他们两人都听了狼说的话,可是光那样,资料还是严重不足。在那种状态下,想必狼不会说谎,但也不能尽信。看到夕雾严厉的目光,年轻人的眼皮震颤起来。
「我……是……」
沙哑地低喃后,他猛然瞪大眼睛,脸上总算有了表情。
「多……多由良呢……?!」
充斥年轻人双眸的异样光芒,忽然转为柔和,取而代之的是充满人性的感情色彩,瞬间扩散开来。
萤张大了眼睛。
那个目光十分强烈,感觉却有点像失去父母亲的小孩。
多由良是那只有着灰黑色毛的奇特妖狼吗?
「多由良呢?多由良呢?他在哪里……?!该不会……」
可能是想到最糟的状况,气色已经很差的脸又更苍白了。
同时,年轻人的目光泛起了受伤野兽般的凶恶神色。
萤察觉夕雾的杀气悄然而生,把嘴巴紧闭成了一直线。
年轻人挣扎着想靠手肘撑起身体,萤越过夕雾身旁,冲到年轻人旁边跪下来。
「放心,狼在外面。」
「萤!」
响起了斥责声,但萤没理会,看着年轻人说:
「它遍体鳞伤,差点没命,但现在睡着了。」
年轻人注视着冷静地告诉自己的萤,颤抖着嘴巴说:
「它真的……真的……活着吗……」
伤痕累累的狼是耗尽最后的力气,把身负重伤的年轻人背到了这里吧?
它可能是抱定了决心,非把年轻人送到值得托付的人的手上不可。
「是啊,它还活着。如果你能动,我就带你到外廊。见到它,你就可以放心了吧?」
萤边说边瞥夕雾一眼。她说要带年轻人去外廊,可是,光凭她瘦弱的身躯,绝对无法搀扶年轻人。
夕雾满脸不情愿,但什么话也没说。
年轻人望向隔开外廊与房间的板窗,忽地眯起了眼睛。
像是放下了心中的大石头,喘了一口大气。
「太好了……」
可能是搜寻到多由良的气息,确定萤没有说谎,终于放心了。
四肢伸直平躺的年轻人,呼吸十分急促。仔细一看,他的额头满是汗水。
是那种状况不太好时的汗水。这样下去,身体会发冷。
萤把视线投向夕雾。明白意思的夕雾,去隔壁房间的唐柜拿来新的衣服和毛巾,默默放在萤的旁边。
「最好趁能动的时候,把汗擦干,换件衣服。你想一个人独处的话,我们就先出去……」
年轻人似乎现在才想起要问他们。
「你……你们究竟是……」
看到摆着臭脸站在萤背后的夕雾,年轻人皱起了眉头。
「我才想问你呢。」
夕雾不悦地回应,萤举起一只手劝阻了他。
「我们是……呃,该从哪里说起,你们才听得懂呢?」
年轻人的视线飘忽不定。
「我们……要去播磨的赤穗郡。」
萤点点头说:
「这里是位于赤穗郡的菅生乡,我是这个乡的首领的家人。我叫小野萤,他叫夕雾。」
「萤……夕雾……」
年轻人喃喃复诵,萤歪着头问:
「那只狼……叫多由良吗?它叫你莹氏比古。」
「我叫比古。」
「比古?」
「请叫我比古。」
听他的语气,似乎不太希望人家称呼他莹氏比古,起码是不希望萤他们这么称呼他。
萤和夕雾也比一般人清楚名字的重要性。
「我知道了。」
看到萤没深究理由,一口就答应了,比古的脸色稍微和缓了一些。
「多由良的情况怎么样?」
比古担心到扭成一团的脸,像白纸一样苍白。
「我帮他治疗了伤口。能做的我都做了。左眼的伤势太严重,说不定治不好,你要有心理准备。」
萤刻意用不带感情的语气淡淡地说。
比古闭起眼睛,用一只手掩住了脸。
「都怪我不好……」
这句话的意思令萤好奇,但再继续说下去,会对比古造成很大的负担。
萤与夕雾交换个眼色,站起身来。
「有话明天再说,稍后我叫人送水来,今晚你好好睡吧。」走出去前,萤又回头对比古说:「啊,还有。」
比古似乎一下子把体力都消耗光了,吃力地转向萤。
「你昏迷前,提到了昌浩的名字。」萤对张大眼睛的比古笑着说:「如果你说的是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孙子,那是跟我很熟的家伙。」
「咦……」
听到这句话,比古惊讶得说不出说来。萤对他挥挥手走了。
与夕雾回到妖狼那边,就看到时远忧心忡忡地抱着膝盖坐在那里。
「啊,姑姑。」
时远眼睛一亮,站起来冲向萤,萤稳稳地抱住了他。
「抱歉、抱歉,狼怎么样了?」
「还是一样,一直在睡觉。」
萤点点头,抚摸时远的头说:
「谢谢你看着它。」
时远开心地笑了。萤弯下膝盖,配合他的视线高度说:
「那只狼叫多由良呢,我刚才听说的。」
「多由良?」
「对。」
「那个人还好吗?」
那个人是指比古。
时远也担心那个来历不明的年轻人。
「嗯,还好,已经醒了,所以应该没事了。」
「哦。」时远转头对着多由良说:「他没事了呢,太好了。多由良,他对你很重要吧?」
「嗯?」
「因为,」时远把头转向姑姑,再望向紧闭的板窗说:「它满脑子只想着那个人啊,完全没想到自己也受了那么重的伤。」
时远在多由良前面跪下来,伸出手,把掌心放在狼受伤的左眼上方。
「它都没有喊过一声痛,」时远对眨着眼睛的萤和夕雾笑着说:「可是,姑姑一说那个人没事了,它就好像想起了自己的疼痛,边睡边呜呜叫了起来。」
泪水从昏迷的狼的眼睛扑簌扑簌流下来,证实了小孩子说的话。
「乖、乖。疼痛啊、疼痛啊,快飞走,飞去其他狼那边。」
看到时远迅速做出驱赶的动作,夕雾不胜唏嘘。
「不愧是……时守的儿子。」
萤「嗯」地回应。
「而且是妳的侄子,就某方面来说,将来恐怕很不得了。」
「你是什么意思……」
萤真的板起了脸。
◇◇◇
一直在记忆中搜索的比古,把脸埋在多由良的毛团里,缓缓开口说:
「我是在赞岐与阿波国境遇见了冰知。」
萤也想起了冰知走的路线。
收到的报告说,会经由海路从备前到四国,再从赞岐进入阿波。
冰知沿着这条路线,搜集了各种传闻。
「我们在奥出云调查树木枯萎的真相,所以……」
「等等。」萤打断比古的话,疑惑地说:「树木枯萎?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件事?你在奥出云调查,为什么会跑到赞岐与阿波的国境?」
被接二连三逼问的比古,抬起头说:
「到处都是树木枯萎、气枯竭,所以我去调查这件事。」
「等等、等等,呃……」
萤按着太阳穴,眯起了眼睛。
对了,狼在说出萤氏比古这个名字之后,是不是说了什么?
——九流……
他认识安倍晴明的孙子、与奥出云有关、在调查树木枯萎。
「你是——九流族的后裔?」
被说中的比古,摆出掩护多由良的姿势。
「你们是……」
从年轻人全身迸出杀气。
看到比古露骨地显现戒心,萤耸耸肩说:
「我昨天不是说过吗?我是昌浩的……呃……算是有点远的亲戚……」
忽然,从背后传来冷冰冰的咆哮声。
「退下,九流后裔,不准你动萤一根寒毛!」
比古屏住气息,转头往后看。
不知何时,长白发、红眼睛的年轻人,已经绕到比古背后。
夕雾手上的短刀刀尖,抵在比古的脖子上。
萤看着持刀恐吓的夕雾、动弹不得的比古,无奈地大叫:
「喂,可不可以不要在人家的庭院制造恐慌?比古,你的戒心也太强了。」
介入两人之间的萤,耸耸肩接着说:
「把我的话听完嘛。我的眼线去过你们那里吧?我是神祓众首领家的人。」
然后,萤又补上一句:
「不久前,昌浩还待在这里呢。回想起来,他也提过你。」
因为没问名字,所以耗了这么久,才想到这个年轻人是九流族的后裔。
比古还是没放下戒心,瞥了多由良一眼。
「对了……」
以前听多由良说过。
不知道为什么误闯播磨国,在那里遇见了怀念的人。
原来那就是昌浩?
「这样啊……对了……我是要去神祓众的乡里。」
「就是这里啊。」
「啊……」比古按着头,又甩甩头。「对了……冰知叫我……来向这里的首领报告……」
忽然,比古的心脏异常地跳动起来。
「唔……」
心跳声在耳朵里震响,突如其来的痛楚贯穿脑际。
「唔!」
令人窒息的剧烈疼痛刺穿太阳穴,比古蹲下来,喘个不停。
「比古?你怎么了?振作点啊!」
萤的声音在剧痛与悸动之间逐渐模糊。
「冰知叫你来报告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所有声音噗呲中断了。
寂静中,只听见水滴淌落的声音。
呸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