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堀川走的昌浩突然感到一股危险的气氛停住了脚步。好像被什麼牵引似的抬头看了看南方的天空。
刚才那是什麼?
小怪好像也感受到了同样的东西,小怪的声音有些僵硬。昌浩摇了摇头。
不知道。
称之为预感吗。不,还不如说是直觉合适。
说不出的什麼东西,好像一直贯穿脑髓,煽动起一种焦躁感。怎麼也镇定不下来。
是心理作用吗。或者说莫非行成大人出了什麼事
昌浩以指按唇苦苦思索。担心。也许最好是去行成的宅邸一趟吧。
看著不知如何是好的昌浩,小怪问道:
你怎麼看?行成出了什麼事?
昌浩皱起了眉头。小怪让他用直觉回答。小怪好像比昌浩本人更相信昌浩。
不被旁枝末节所干扰,比起思考来脑子里先冒出的的结论是什麼。
--不是行成大人。应该是别的地方所发生的什麼事情。
那麼,小怪说完从昌浩的肩膀跳下,在前面引路。
先回家占卜一下再说。比起瞎猜就行动,这样效率会高很多。
确实小怪说的对。
昌浩跟在小怪後面跑了起来。
气喘吁吁地从大门穿过,打开板门,把鞋子半脱半扔出去,小怪和昌浩喧闹地朝房间走去。
听到动静的彰子从里面露出脸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进去了。
啊。
看著扔得到处都是的鞋子,彰子叹了口气,认真地把鞋摆好。前脚尖那儿沾了些灰,也帮他拍掉。
彰子把沾在手上的尘土抖掉,然後往昌浩的房间走去。
昌浩?
打开板打往里一瞧,小怪正跳起来在空中咬住昌浩扔出去的乌纱帽。一个转身用完美的姿势著地的小怪,发现了彰子的存在,扬起脸问道:
哦,彰子,刚才怎麼样。我是不是很帅啊?
小怪,你的身体真的很轻盈啊。
在感叹著的彰子身後,还有一个隐身的六合。和坦率地感叹著的彰子不同,六合在想别的事情,但是没有说出来。
昌浩把直衣脱掉换上狩衣,一边动来动去把头发放下在後面扎起来。一直在忙活的昌浩突然意识到了一道视线,转过脸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哇!
彰子已经习惯了这样如字面所说的跳起来的昌浩。
你回来了。
微微一笑,然後收拾起扔在床上的直衣,跪在那儿开始认真地叠衣服。
慌张的是昌浩。赶快过去伸出手要拿回直衣,但是,彰子不给。
露树大人说了,昌浩你不会叠衣服立刻就会起皱的。
哎,母亲大人竟然说这种事。
确实如此确实如此,交给彰子是明智之举。
连小怪都和彰子一夥了,昌浩已经没有胜算了。
把手按在额头上,深深地叹了口气,摆出一副已经放弃的表情转向六壬式盘。
彰子一边灵巧地叠著衣服一边笑道:
今天啊,我去了市集。
砰的一声。
嗯?
小怪抬头一看,昌浩保持弯腰伸手的姿势僵硬在那儿了。脚边式盘掉落。从那个姿势可以推测拿上来的式盘又掉落了。
小怪在心中小声嘀咕道。那东西可够沉的,要是砸在脚上的话连骨头都会轻易地碎掉的。
昌浩用好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一样的动作缓缓地转过头来。
市集?
是啊,但是,晴明大人命十二神将之一的六合跟我一块去的,所以用不著担心的。
昌浩对爽朗地笑著的彰子乾笑了一下作为回应。
啊,这样啊。六合啊。那真是太好了。
把式盘拿起来,昌浩把它放在书桌上然後坐下来。在他旁边,彰子一副很好奇的样子凑了过来。
然後呢,我在市集上买了样东西回来
从袖子里拿出来一个纸包递过来。昌浩歪著头接过纸包。
另一方面,在稍微靠後的位置一直在看著的小怪抬头看了一眼旁边盘腿坐著的六合。顺便说一句六合还是隐身的。昌浩和彰子虽然看不到,可是瞒不过同族的小怪。
怎麼了?
六合没有说话只是动了一下眼睛。视线的著眼点是那个纸包。一看就明白那是什麼了。
昌浩问道:
这是什麼?
展开的纸包里装的是橙色的椭圆形东西。好像见过但是一下子想不起来是什麼。
这是杏乾啊。昌浩你没吃过吗?
杏我倒是吃过几次但是,没吃过杏乾。
昌浩伸手拿了一个杏乾,放入口中。虽然很乾燥可是仍然很柔软,咬下去,甜甜的酸酸的味道在口中扩散。
大口大口地吃著杏乾的昌浩,不停地默默往嘴里运杏乾。彰子觉得有些好笑似的一直在笑。好像很合他的口味的样子,真是太好了。
真好吃啊。我竟然不知道有这麼好吃的东西。
一下子往胃里填了五个杏乾的昌浩终於开口说了一句话,彰子双手叠在胸前。
露树大人说可以随便买些喜欢的东西,所以我才买的。
嗯?
把手伸向杏乾想继续拿的昌浩,被迫停住了手。
小怪咱们一直叫他小怪,所以六合我想叫他小六的话可能会显得比较亲密,你觉得怎麼样啊?
啊?
昌浩无语了。
另一方面,一直在後面微笑著听他们说话的小怪也瞪大了眼睛。
小六?
抬头看了一眼六合,平常总是面无表情的脸让人觉得现在好像有些痉挛。小怪立起身,默然地拍了拍六合的肩膀以示安慰。
昌浩也沉默了一会,听到手里拿著的杏乾掉地的声音终於回过神来。
哎呀这个啊
可是小怪我们不都是叫他小怪吗?
听到彰子的话,昌浩立马反驳道。
小怪是怪物所以才叫小怪的。但是不管怎麼说叫六合为小六我觉得不太合适。叫小怪为小怪倒还说得过去。
等一下,你这种说法我可不能置若罔闻哦。
此时小怪也插了句嘴,可是被完全忽视了。
六合就是六合。不是和他本人很相配的名字吗。爷爷经常说本来名字这种东西就是最短的咒语。
既然这样的话就不要叫我小怪了。
小怪又插了句话,这次是被彰子无视了。
小怪就是小怪。可是我觉得叫小六很可爱呀。
这并不是可不可爱的问题。还是别叫那个六合为小六吧。我觉得叫六合就挺好。
昌浩一直不停地在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彰子一副不情愿的表情。
可是小怪就叫小怪嘛。
小怪他是怪物,所以才叫小怪的。
我可不是怪物!
小怪叫了起来。可是这次仍然被很乾脆的忽视了。
彰子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
你能明白我真高兴。
别这样就算完了!
小怪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呐喊,仍然被昌浩和彰子无视了。他们开始继续悠闲地吃起杏乾来。
小怪低著头肩膀在不停地抖动,这次轮到六合默默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後背。虽然面无表情,可是黄褐色的双眸里流露出来的是同情的神色。
一直在看著小怪呐喊的六合突然抬起头。小怪意识到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地眯起了一只眼。
怎麼了。
晴明在召唤。
六合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小怪用严峻的目光目送他出去。六合是听从晴明的命令才暂时跟随著昌浩的。可是现在召唤,肯定是发生了什麼事吧。
然後呢?
昌浩和彰子的对话从左耳进又从右耳流出去。
天空,有些奇怪。
摇动白色的长长的耳朵,小怪瞪大了眼睛。
天空?
回问的昌浩的声音里也带有惊愕的意味。彰子点了点头。
不知为什麼有些像白色的霞一样的东西挂在天空,看起来好像一层薄冰。
坐在书桌前的晴明,感受到旁边出现的气息,回头看了一眼。
好像发生了奇怪的事。
六合用沉默催促晴明说下去。但是回应他的却不是晴明。
天空,被一些危险的气所覆盖。好像在等待什麼然後一起发作似的。
六合把目光投向墙边。
和他同为十二神将的青龙,和平常一样一副不高兴的表情,抱著胳膊倚在墙边。
从几天前开始扩散的终於,覆盖了整个天空。
西方所生出的危险的气息也让人放心不下。
六合向一副严峻表情的晴明询问道:
白虎和朱雀呢?
根据太阴读风象所得出的结果,好像还需要一些时间。
太阴和白虎同为风将。可以送风,还可以阅读风象。向晴明传达被风封印住的白虎的意思,是太阴现在的职责。
接受晴明的命令去了西方的两名神将现在仍然没有回来。应该正在调查那儿发生了什麼情况吧。
晴明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峻,叹了口气。无论占卜了多少回,总是没有确切的结果。很少出现这种情况的。简直就像
简直就像是有人在故意干扰占卜一样。
皇宫内和行成那儿所出现的怨灵也让人放心不下。占卜里没出现那个怨灵。不,应该说是显示怨灵的徵兆以扭曲的形式出现,无法正确地读出来。
充满整个屋子的静寂被毫无起伏平静的声音打破。
彰子小姐也说过同样的话。说天空有点奇怪。
哦
发出感叹的声音的是晴明。
阴阳寮却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不愧是,异乎常人的能够看出鬼怪的灵力。
朝轻轻笑著的晴明点了点头,六合稍微歪了一下头。
那样的才能,也许一百年才会出一个。你的孙子也许都不及她吧?
你说昌浩啊。他是不单能见鬼还能除鬼的术士,所以那个程度的灵力正好。
瞥了一眼好像在喉咙深处偷笑的晴明,一直沉默著的青龙不高兴地瞪了一眼六合。
---你现在已经跟了彰子小姐了吗?
你这种说话方式好像有语病哟。
六合坦然地避开像刀刃一样锐利的视线。青龙狠狠地说道:
你到底是谁的属下?
我觉得我还是晴明的属下。
可是,却跟著彰子小姐。
这我也不否认。
(说明:书上其实是「否定」,但我觉得听著彆扭,就改成
「否认」了。)
看著两人的对话有些形势不妙,晴明暂且沉默著听著。他旁边还有十二神将之一的天一也在。天一也是屏息凝气,脸上略显忧愁之色。
青龙的口吻很激烈。
你听那个小孩子的命令吗?
你是在说昌浩吗。本人听到了肯定会反驳说别说我是小孩子!的,大概。
冷冷地瞪了一眼插嘴的晴明,青龙再次用冷冰冰的目光凝视六合。
六合,你真够蠢的,竟然被腾蛇给感化了!你竟然会听晴明以外的人的命令!
这也用不著生气吧。真是个不懂通融的家伙。
晴明露出一副对他很无奈的样子。但是青龙这次仍然完全无视晴明。即使把晴明当成唯一的主子,可是性格暴烈的青龙不懂得客气和给人留面子这种事。
六合用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无视青龙那简直要射杀人一般的锐利目光,双腕在胸前交叉。
也并不是命令。
什麼?!
看著差点爆发的青龙,六合用超然物外的态度说道:
只是被请求这麼做而已。
被虚晃了一招,青龙大失方寸,一瞬间不知说什麼是好。作出反应的是觉得很好玩似的浮现出微笑的晴明。
哦?不是命令,而是请求。
六合点头称是,继续用没有起伏的平平的声调说道:
被人家这麼拼命地请求,我也不好推辞而已。
确实是这样啊。晴明好像觉得很有意思似地笑著,回头看了一眼青龙。
据说事情就是这样啦。实在很像昌浩的风格,你不觉得吗?
宵蓝?
青龙悔恨地咋了一下舌头,就那样消失了。
晴明噗噗地笑了一阵,然後转向六合,表情变得很严肃。
你先跟昌浩一段时间吧。我最近总觉得心绪不宁。
六合点了一下头,一边站起来身一边眯著眼睛。
--但是,我觉得必要的时候会跑到你这边的。
他的主人是晴明。
六合隐身之後,晴明问在旁边的天一。
担心吗?
天一也用微微一笑回应在轻笑的晴明。摇了一下头。然後她像一阵烟一样消失了身影。
晴明叹了口气,视线落到了书桌上。
书桌上放著经常使用的六壬式盘。无论占卜几次,总是不能明确显示出未来的发展态势。
第二天,出去上班的昌浩接著昨天继续抄写今天要写的《阴阳寮本月月历》,兴致勃勃地在准备纸张。
今天要写四十张。这样的话这月的份就可以结束了吧?
和昨天的份加在一起数了一下,昌浩侧头思考。和平常一样在他旁边的小怪用前脚确认了一下。
应该差不多吧。今天只需要写这些吧。
嗯。比起忙得要命的时候还是清闲点好啊。
昌浩突然稍微提高了声音,小怪条件反射般地抬头看了一眼。
是敏次。但是,不知为什麼觉得和平常的敏次有些不太一样。
昌浩暂时思考了一会,突然想到了什麼,眨了一下眼。直衣的颜色,有点太淡。平常上班所用的直衣,年轻人是深颜色,年龄愈大颜色愈淡,敏次平常都是穿很鲜艳的直衣的,可是今天穿的是极其淡的浅灰色。
而且。
昌浩很惊讶地皱起了眉头。
敏次的脸,很奇怪的一点精神都没有。面无血色,嘴唇看起来竟然呈现出紫色。
到底怎麼了身体不太舒服吗?
由於不太习惯降伏妖怪怨灵的工作,有些累著了吧?
说是降伏怨灵,可是并没有真正的降伏哟。
那只能说是挡一时之急。实际是亲眼所见的,和昌浩重新结设结界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如果单单因为这点小事,是不可能让灵力损耗到身体出现异常的程度的。
但是,昌浩突然对自己的想法说等一下。
怎麼样。果然还是有些疲惫吧。敏次大人好像迄今为止都还没去过现场呢。
啊啊,和你正相反啊。可是他这气也损耗的太厉害点了吧。
小声嘀咕的小怪突然觉得正好趁此机会问昌浩一个问题。
昌浩,我问你,说起来普通的阴阳师,你第一个想起来谁?
普通的?嗯成亲哥哥吧不对,是叔叔吧,或是父亲,昌亲哥哥也是
等一下等一下。
挡住了要是不管他会继续列出一大堆人名的昌浩,小怪直立起身体,追问道:
我说的可是普通的阴阳师哟。你听好了,是普通的,普通。安倍一族的哪一个普通了你说。
啊,不普通吗?
小怪把想说的话压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怪不得。这家伙所认为的普通就是一流啊。果然不愧是阴阳一族纯粹的血脉。
也就是说昌浩的标准就是只有晴明才是一流。但是在普通人看来,晴明并不是一流。
而是超一流。
确实这样的话,也让人难免不仇恨嫉妒他。小怪突然想到我是不是该对敏次稍微表示一点同情啊。
说起来这个敏次,正越过昌浩也没有打招呼就朝阴阳寮最里面走去。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稍微停了一下脚步,用恐怖的目光瞪视著小怪。
本来打算同情他的小怪,由於他瞪视过来,所以决定还是不同情他了。对这样瞪自己的家伙表示同情心,小怪还没有宽容到那个份上。本来嘛,看不起昌浩而且一直对昌浩冷言冷语的家伙,根本就没必要同情他。
小怪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歪头想了一下。不知为什麼脑袋後面好像冻住了一样。
小怪,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昌浩有些僵硬的声音传过来,他好像也感受到了同样的东西。
两人视线相对,好像觉得有地方有点不对劲。到底是什麼呢。
昌浩瞪圆了眼睛。小怪用後脚把床踢倒。昌浩也紧随其後追了出去。(说明:书里头的确是「床」没错,请不要问我为什麼阴阳寮里
会有床的,我不知道。)
敏次,刚才瞪了一眼小怪。
为什麼他知道小怪在那儿呢?!
小怪的样子如果没有什麼特别的事一般不会显现出来的。能够进入眼帘,除非是出於小怪自己的意志,或是像昌浩和彰子这样具有异於常人灵力的人才可以看到。只能是这两种。当然,人类以外的妖怪们并不在此列。
敏次向阴阳寮的最里面走去。他的目的地是放置著各种施法用具和禁止带出的书籍的漆箱。板门那上著锁,如果没有阴阳寮最高级上司的命令是不允许进去的。(说明:「漆箱」我真的不知道为什麼一个「箱子」可以成
为「目的地」的是「漆黑的箱房」的简称吗?还是
错别字了?如果有人知道的话请告诉我,谢谢。)
昌浩和小怪看到敏次身影的时候,他正站在板门的前面。把手放在锁上,念了一句什麼。
敏次大人,你干什麼呢?!
昌浩声音不由得变得粗暴地质问道。小怪突然跑到敏次和昌浩的中间,把昌浩推出去。
小怪?
惊讶地询问道,昌浩突然移动了视线。
敏次越过肩膀回过头来看昌浩。慑人的目光。黑色的眸子像被冻住了一样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感情。
简直就像是傀儡。
敏次过了一会单单牵起嘴角阴阴地笑了一下。
昌浩觉得浑身发冷。他并不是会有这种表情的男人。但是,昌浩见过这种表情。这种恐怖的氛围。一直隐藏在他内部的东西开始慢慢发射喷射出来。
如果碰到的话简直会引起冻伤一般的冷冰的、强烈的、凄绝的怨念。如果接触到一点点都会让普通人倒下去,如果不小心的话甚至会让人丧命的怨气。
昌浩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昨天突然掠过脑海的预感。感到好像发生了什麼事。并不是发生在行成身上的,发生在谁身上的呢----
敏次大人附身!
那个怨灵已经完全附身了。无论肉体还是灵魂都已经被它给控制了。敏次的灵魂被怨灵的怨念五花大绑地束缚住了,一直封印到最深处。
怪不得。懂得各种法术的阴阳师的身体啊。是能够隐藏怨念的最好的对象。
小怪额头上的图案发出鲜红色的光来。
一瞥小怪,敏次用右手结了一个刀印,横扫过来。怨念之刀伴随物理性的冲击,砍在了小怪的身上。
尽管已经摆好架势了,小怪小小的身体还是被弹了出去。昌浩惊愕了。
小怪!
敏次接著放出的第二刀袭击了昌浩。昌浩立刻喊道:
我身非我,神之宝盾,护我全身!
咒语产生出的无形的盾把刀弹回去打碎了。
敏次凄惨地笑了一下。人类竟然能露出这麼恐怖的表情来,昌浩感觉到脊背从上到下游走著一股恶寒挥之不去。
突然,敏次瞪大了眼睛双手抱住头。一边低低地呻吟脚步踉跄。好像在忍受著痛苦不停地喘著粗气。好像与此呼应似的,笼罩著的怨念也变得稀薄了。他突然跑到了偏殿。
敏次?!
昌浩也立刻跑到敏次的身边。但是,敏次用手狠狠地把他推开。
脚下一绊朝後摔倒下去的昌浩立刻跳了起来。
快逃!
听到这个在耳边回响的声音,昌浩猛然扬起脸来。敏次的脸一边在忍受著痛苦而扭曲,一边在瞪著昌浩。那个样子好像在拼命地想杀死互相仇恨的对手一样。
他一边缓慢地站起身来,一边重复刚才的话。
赶快快逃!
哎?
昌浩的眼前,突然滑过小怪的身影。小怪摆出全力以赴的架势,然後一边催促昌浩退到後面去。
这个怨念加上阴阳法术,比较麻烦。昌浩,你赶快离开这里!
可是!
敏次朝说话的昌浩高声怒喝道:
快走!
一下子屏住呼吸,昌浩凝视著敏次。
他,在战斗呢。和那个进入身体的怨灵在战斗。可是,怨灵的力量很恐怖。敏次无论怎样修行并掌握了灵力,充其量也高不到哪儿去。
敏次自己好像也明白这一点。他虽然在痛苦中,可是却露出了既像微笑又像苦笑的笑容。
快走,你要是有什麼三长两短的话,我实在对不起吉昌大人和晴明大人
因为你是他们的血亲,是最受宠爱的孩子。
从最开始一直对你抱有很大期望,因为你是安倍家族的最小的孩子,但是
昌浩咬紧了嘴唇。立剖请假不去上班,请很长的假,说做什麼了都没有,又只不过是在京都里晚上乱走。但是,谁也不去怪罪。行成和左大臣都很偏爱,实在让人嫉恨。
单单因为是安倍家最小的孩子。单单因为是安倍晴明的孙子。但是,即便如此。
不能让你受到伤害肯定大家都会很难过大家会很惋惜,所以快点逃!
藤原敏次这个男人很认真,讲公平。对了,刚进阴阳寮的时候对什麼都不懂的昌浩第一个打招呼的就是,敏次。
呜,哇!
敏次好像在苦苦地挣扎,忽然仰头看天,两手也啪地垂下。然後用冷冷的目光盯著昌浩。
小怪咋舌。
被完全吞下去了吗!
这次敏次的灵魂真正的完全被那个怨灵所放出的怨气困住了。
不要坏我的好事。
低低地呻吟,敏次--附在敏次身上的怨灵怒吼了一声。
我要杀了行成!让我身败名裂,最後把我逼到绝境的那个男人---!
突然怨念的洪流开始奔腾,有些失神的昌浩那小小的身体像球一样一下子被弹出去了。昌浩被弹到栏杆上,失去了神智。
昌浩!
高声大叫的小怪眼睛里燃烧著怒火。鲜红色的斗气迸发,现出了颀长身影的本相。
把昌浩护在後面,红莲一边瞪视著敏次一边举起右手。腾起的火焰是灼热的地狱里的业火的预兆。
但是敏次泰然地摆好姿势。
板门上的锁碰到迸发的怨气一下子粉碎了。由於冲击板门有些龟裂,一拍就碎成粉末了。
突然起了一阵风。放在漆箱上的摆放整齐的各种书籍被风扇动,在昏暗的房间里四处飞散,一片狼藉。垂下的纸也被切割成碎片,就连绳也被切得粉碎。收拾好的施法道具也乱七八糟地掉在床上。由於冲击什麼东西破碎的声音不绝於耳,敏次一边看一边冷笑。(乱入:又是「床」难题平安时代流行在工作的地方里摆设
睡床,方便员工休息眯盹儿的吗?)
怎麼样,魔怪,你能挡得了我吗?
呜!
红莲使劲地咬著嘴唇。必须阻挡的东西有太多了。如果对方是妖怪的话,一定用地狱的业火捉住,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烧死就完了。火焰能够净化任何东西。可是,红莲面前的却不是妖怪。虽说是被怨灵附身,可是毕竟是一个活人。
以前,在去黑暗中的贵船的时候,他要攻击那儿的神官和官司们的时候被昌浩阻止住了。小怪,不能伤害人哟。那个叫声现在还在红莲的耳边回响挥之不去。
红莲额头上装饰的金冠发出不太耀眼的光芒。那是别的神将都没有的,只有红莲被晴明施加的封印的证明。
红莲浮现出自嘲的微笑,无论是昌浩还是晴明,为什麼你们要下那种命令呢。不要伤害任何人,这种让人为难的请求,为什麼非得让我做到呢。
过了一会,敏次眯起了眼睛。
啊啊,我认识你。我可知道你。
慢慢地指向红莲,敏次说道:
你的手,被罪恶所污。没错吧!
红莲的心脏好像被冰冷的手指一下子捏碎了。凝视著愕然瞋目的红莲的敏次,继续说道:
这样啊,这样啊。背负著永远不能消失的罪恶,你还有脸活在世上啊?
你在说什麼!
发出的怒吼冷得让人恐惧。红莲的右手上生出火焰,火焰逐渐暴涨在风中摇摆。
被夹在风中灼热的气息击打脸颊,昌浩的睫毛微微颤动。
突然浮现出的神智,还有些不太清楚。
睁开朦胧的眼睛的昌浩,看到面前颀长的身影感到很安心。太好了,红莲在。
在模模糊糊的思想中,红莲的敏次的对话钻进耳朵。
你的双手沾满了罪恶。
罪恶?
无意识中的微弱声音,从昌浩嘴中漏出来。
明确的能够看出来红莲的双肩在抖动。回过头来看昌浩的金色双眸。
冻结了的眸子。好像在害怕什麼,好像在恐惧著什麼。
第一次看到这种目光的红莲。
红莲?
支起胳膊拼命想站起来,昌浩由於惊讶皱起了眉头。到底发生了什麼什麼?
昌浩和红莲的意识都飘离了自己。这些并没有逃过怨灵的眼睛。
强烈的怨气化作龙卷风袭击二人。怨气生成的刀刃轻易地割开红莲的肌肤。昌浩的直衣也化成碎片,全身染满了鲜血。!
抬起胳膊想躲避袭击的昌浩突然感到龙卷风停了,於是站起身来。红莲也翻起身。
敏次的身影突然消失。
与此同时昌浩耳边突然响起很多声音。
---这一片混乱到底是怎麼回事!
为什麼一直到现在才有人接近呢。明明有那麼强烈的怨气和那麼大的响动。
是张了结界吗?
悔恨地咋了一下舌头,红莲化身为小怪。
敏次为了在事件结束之前不被任何人发现,施了法术。但是昌浩在这个法术完成之前就侵入了那个领域。
跑过来的阴阳寮的职员们发现漆箱的惨状和浑身伤痕累累的倚在栏杆旁的昌浩一片骚动。
安倍大人,这到底是怎麼回事?!
这到底是
仓库,不能打开的仓库被打开了!
被几个人连声询问昌浩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的时候,突然听到进到里面的一个人痉挛一般的惨叫。
诅咒的玉,丢了
那麼
安倍吉昌不知该说什麼好。凝视著眼前正在包扎伤口的最小的孩子,苍白著脸询问道:
你说那个敏次,被怨灵附身了。
昌浩默然地点了点头。
阴阳寮的一角。大多数人都在忙著修复被弄坏的漆箱,除了他们俩没有别人。
那个漆箱,不能打开的仓库是一片狼藉的惨状。而且,其中被称为绝对不能拿到外面去的令人恐惧的诅咒之物诅咒之玉消失了。
和敏次一起。
昌浩的脸很苍白。消失的诅咒之物是具有很强灵力的勾玉。据说如果使用那个的话百分之百可以杀死要诅咒的对象。
当然这也需要相当的法术。可是操纵起那个怨灵的怨念加上敏次的法术,应该不会太难。
六合说过。那已经差不多可以说是怪物了。
昌浩把裂开的部位包扎好,直直地盯著吉昌。
----父亲大人。
看著默默地回头的父亲,昌浩浮现出了苦笑。
我,真的是一个很不认真的阴阳寮的官吏吧?
吉昌不知道儿子突然说这些是什麼意思,有些不明所以然地瞪大了眼睛。昌浩眨了几次眼。
立刻就请假。忙的时候甚至还请过一个月的假,也不加班每天早早地回去。旁边的人看著,肯定会很生气吧?
但是,心怀不满的阴阳寮的年轻人中,一直袒护昌浩到最後的是敏次。也正因为如此,当他看到不为人知的在夜晚的都城徘徊的昌浩的时候,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所以才开始夹枪带棒地讽刺昌浩吧。
觉得出人头地好像没什麼希望,也想通过努力来挽回一下,好像还是不行的样子。
昌浩朝父亲低下了头。
我想寻找敏次大人,想去救他。所以在事情了结之前,请允许我请假。
又听到了要请假的申请,吉昌暂时沉默了一会。
并不是因为吉昌是父亲所以昌浩的请求就可以通过。不管怎麼说,正因为是亲人,所以家里的其他人对昌浩的态度都比阴阳寮的其他人严厉。但是昌浩为什麼要这样做,吉昌已经从父亲晴明那里听说了原因。
所以吉昌才同意了他的请假。即使知道以後儿子的立场会变得更加艰难,关於这个吉昌比谁都清楚。
仰头看了看天井,吉昌深深地叹了口气。
真是的,该怎麼跟上头说呢?
吉昌好像真的很苦恼。小怪插话道。
那不很简单吗。你直接说晴明派他跑腿去了不就得了吗?
吉昌用很疑惑的目光看著倨傲的小怪。
果然这样就行了吗?再怎麼说
可以通过的。
小怪斩钉截铁地说道:
如果是那个晴明的命令的话,不管什麼样无理的要求都会被答应的。还不如这样说,你一定要让它通过。
昌浩差点倒下去。但是硬撑著站稳了身子,朝小怪疾言厉色地反驳道:
小怪,你竟然敢对父亲大人用这种口吻!
昌浩实在生气他那种自以为是的态度,但是吉昌本人却很无所谓的样子。
我明白了。那麼,我就这样对上头禀明。
然後吉昌把目光转向小儿子。上了年纪才得的孩子,所以也特别宠爱。
听说这个孩子是稀世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後继者的时候,吉昌比谁都吃惊。
他能负担这个重担吗,真的图问题嗦。实在是很担心。但是这个孩子却如晴明所说身藏强大的力量。
昌浩抓住小怪的脖子,站了起来。
那麼,我先退出去了。其他的事就拜托了。目送著快步走出去的小儿子的背影,吉昌突然想到。
如果将来还会出现这种情况的话,最好还是从现在就采取对策。不如乾脆自己做阴阳寮的统领,掌握实权怎麼样。
如果这样的话,儿子的请假和出勤情况就好处理了。
也许是个挺不错的主意。
这样看来,吉昌对昌浩实在有点娇惯,只是他本人还没有觉察到这点而已。
吉昌抱起胳膊开始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那天,在自己家随便翻翻书看的晴明突然收到一封急信。
说是藤原敏次被怨灵附身,严禁开启的仓库里的诅咒之玉也消失了。
收到这个报告的晴明,平静地说道:
怎麼还是那麼看重那个让人不省心的东西。阴阳寮的头也实在是太怠慢失职了。
几十年前,有人企图利用那块玉实施诅咒而且还把一个年轻的阴阳师卷了进来。但是事情败露,阴阳与承受了反作用的诅咒,立刻死亡。委托的贵族由於格外施恩只是被调职到太宰府。通俗点说就是被从政界赶出去的降职。
但是这件事别有内情。
那个贵族没有实施诅咒,一切都是为了挤掉那个贵族而实施的阴谋。这些都是晴明的猜测。
所以并没有被判死罪,官位也没有变,只是被左迁到太宰府。再也没能回京城。
这样说来那个贵族叫什麼名字来著。
晴明开始回溯久远的回忆。
穗积诸尚吧?
此时,露树慌慌张张地过来了。
父亲大人,藤原行成大人府上来了使者
什麼?
来客人的情况,为了怕出什麼万一,彰子进了最面里的房间。客人绝对不会打扰的位置只有一个--最里面的房间,那就是她现在所在的昌浩的房间。
据说使者面色大变是用快马赶过来的。此事非同寻常。
晴明走向使者等待所在的中门。年轻的杂役,苍白著脸在那走来走去。晴明是第一次见,可是昌浩却认识他。
杂役一看到晴明就用痉挛般的声音开始诉说:
是晴明大人吗。请您救救我们家主人!
简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杂後跪在了地上。
这样的话,主人去世也只是早晚的问题。请您,请您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