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如何进步、增加多少自信,他一定仍走在前头。
不管挑战几次,连一次胜绩都拿不到。
真的踱足捶胸的感到十分不甘,不过再怎么生气也于事无补,只能在心中发誓,有一天一定会打败他。
但向他请益跟胜不了的不甘是两回事。
再说,他也是唯一让自己打从心底信赖的同胞。
而且,在两人一起被提拔成守护者的时候,有一种”不管发生什么事就都不会有问题了”的感觉。而他一定也是这么想。
为了支持次代。
就像天狗背后的两片羽翼、一对翅膀一样。
就这样一直一直,一起走下去,对此深信不疑。
圣域,在异境之乡的深处,一个被称为山谷的地方。
飒峰对那里藏着什么样的秘密不感兴趣。那是总领家守护的东西,而飒峰是侍奉总领家的天狗。这样的话,飒峰只要尽全力直行使命就好,并不需要详知总领家的使命。
在被外法侵袭的疾风移动后,他就常常进出圣域的一角。
本来,总领家以外的天狗,是不能进入的。
圣域被群木围绕着,仿佛篱笆一般。穿过数篱之后有几个岩石散落在草木不生的平地。这里,只有满溢的神气。
飞过往天狗族墓地的岔路,很快的就可以看到茂密的树篱。
飒峰降落,收起翅膀。一步一步坚定的向前走。
忽然,他嗅到血腥味了。是从数篱的方向、圣域的方向传过来的。
飒峰涌起一阵颤栗,为了解放封印在圣域中的东西所下的诅咒吗?
穿越树篱飒峰进入圣域,眼前是熟悉的背影。
他屹立在圣域的中央。在他脚边有数个白色的球状物在滚。
飒峰仔细一看,发现那是沾着土污的骷髅,引起一阵寒颤。
当然在飒峰还在这里的时候,并没有那些滚动的骷髅。
对着仍背向他的飘舞,飒峰下定决心开口。
「……飘舞。」
说出来后,有种违和感。在那边的是飘舞的身体没错,但心是别的东西。是外道的魔怪,那输了的飘舞已经不在了。
但是,用先代总领给予的名字称呼外道的话,就像是污染先代的想法,难以忍受的情绪在胸中滋长。
站着的魔怪,缓缓的看着飒峰。
没有戴面具的脸,裸露在外。耀着青光的眼认出飒峰,他露出十分灿烂的笑容。
重新握好配代在腰间得剑柄。果然,就算身体是飘舞,心也是完全不同的东西。明明自己就受到那样的攻击、明明他就对乡民做了这样的恶行,飒峰内心深处到现在都还不相信。
或许,那个飘舞得心还有残留下来。或许,他还留有思想的碎片。
但是,那种事不可能发生了。
那个左手拿剑的身影,跟飒峰所认识的飘舞完全不同。
拔出剑,飒峰重整气息。
「同胞的……仇…!」
燃烧着愤怒的白色双眸贯穿魔怪。而魔怪开着弯月般的口笑说。
「跟母亲见到面了吗?」
「……!」
瞬间激动起来的飒峰,猛叫一声向前袭击。翻过身的魔怪,并不看轻毫不犹豫刺过来的飒峰,他先拨开剑尖再补上一刀。
翻了一圈,飒峰险险的避开往脖子扫去的一剑,飞起退后。
预料这点的魔怪,一个跳跃,剑刃由上往下斩落。飒峰两手持剑,用全身的力量挡了下来。
金属尖锐的碰撞声刺痛耳朵,从这时起进入近距离缠斗。
十回、二十回、三十回。
毫无喘息之余,乘着一丝破绽,魔怪以一张纸之差躲过剑刃,顺势、剑刃拉高向下挥去。
飞在空中、无法回避。在这个瞬间有种被掌握的感觉。飘舞剑技被称为爱宕第一。飒峰至此还为能从他手中夺取胜利。
忽然,前些日子的约定在耳中响起。
──对了,飘舞。等疾风大人恢复健康后,我们再打一场吧。
近在耳边,剑交峰所散落的火花与尖锐得声响,就跟平常听到的一样。
在说好那个约定的时候,是平常的那个飘舞吗?
因为飘舞回应、态度、举止就是那个样子的。像平常一样,理所当然得对话。
并不清楚回应的人是不是魔怪。
这样不幸的降临,就在疾风与飘舞每天例行的比试中。
飒峰的母亲跟新进的侍女在走廊排排做好,而疾风坐在正中央。
两个守护者为了锻炼而认真地进行的决胜,是非常有名的。开始比试时,宅邸里的侍女都会放下手边的事,聚集过来。
十几回剑的交会,最后飒峰的剑被弹飞出去。这样就结束了。飘舞仍挂着一号表情俯视着,像平常一样压着被打到的手腕,没出声忍着痛的飒峰。
这就是每天在总领宅邸上演的情景。
「────」
被面具遮着的飒峰,眼睛每天每天都瞪得大大的。
很不甘心,一直都只有增加败绩自己。真的非常的不甘。一直输得自己,很悲哀也很委屈。
收起剑的飘舞用没有抑扬顿挫地声音说到。
「要我放水吗?」
飒峰在面具下挑眉,紧紧地盯着飘舞。是说,这样背面具遮住了也看不到。但,飘舞似乎感觉到了视线,微微的耸肩。
「做这种蠢事的话,会遭天谴的。」
对飒峰说出的危险台词,飘舞一瞬间反应不过来。
「────真不像天狗会说的话。」
飒峰嘴闵成ㄟ字型,捡起掉落的剑还鞘。
这时,疾风歪着头说。
「飒峰为什么赢不了呢?」
大家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雏鸟,这个理所当然的问题,大家都知道。
仕女们、飒峰的母亲、飘舞,当然飒峰也知道。虽然知道,但却很难说出来。
搔着鬓角,飒峰露出像被惩罚似的抱歉表情。
「这个……因为修练不足所以追不上飘舞的技术,疾风大人。」
「什么时候可以追得上呢?」
圆圆张大的眼睛,溢满好奇心地注视着飒峰。次代率真的疑惑,向箭般刺入飒峰心底。
小孩子真的很率直。有奇怪的想法就会问出来。现在想起来,飒峰好像有跟伯父说过很过分的话啊。
「………我会更认真的。」
飘舞一直站到终于答出来的飒峰身旁。
「飒峰如果这样子继续认真的加强练剑,一两年就会被追到了吧。」
就像平常一样,生硬的声音。
疾风双眼耀着光芒。
「真的?这样飒峰就可以取胜了呢。」
「所以,我也不能这么简单就被打败。」
听到飘舞的回应,出雏鸟开心地笑起来。
另一方,听两方谈话听到一半就眯起眼的飒峰,反应慢半拍。
猛然抬头看着飘舞。他比飒峰还年长,高了约一个头的距离。
察觉到视线地飘舞,转头看像飒峰。飒峰结结巴巴的开口。
「……真的吗?」
「我才不会说谎。」
眨眨眼,飒峰向确认般望向雏鸟跟侍女们。在飒峰身旁正坐的母亲也静静的笑着点头。
飒峰笑容满面,大声的欢呼。
在沉浸在欢乐的飒峰身后,次代的另一只翅膀小声低语。
「……如果认真的”加强”练剑的话。」
在眼前截停挥下的剑,红色的火花从刀刃散落。弹开的剑掠过脸颊,伴随着晕眩的违和感在脸上留下朱红色的线条。
抹去渗出的红色水珠,飒峰怒吼往前踏步。
「喔喔喔喔喔!」
瞬间,腹部传来一阵顿痛。受重伤还未愈合的地方,被阴阳师护符压制的疼痛用席卷而上。过于激烈的打斗让伤口迸裂,渗出的血浸湿护符使之失去效用。
身为异境的天狗、与人类毫不相干的天狗。完全没想过,会为了打倒同胞而需要借助人类的力量。
飒峰的剑尖划过飘舞的手腕,有撕裂衣服及皮肤的触感。明明是能绞断筋骨的一击却被闪过了。
飒峰放低重心,蓄势待发。腹部的疼痛感逐渐增强,在继续打下去,恐怕也撑不了多久。
飘舞说过,一两年就可以追到他了。
飒峰从那之后,就一直认真的磨练自己??。对手是爱宕第一,如果能追上他,从他手中夺取一胜,就是最好??证明实力的方式。
他并不是想成为爱宕第一,甚至连超越飘舞的想法都没有。
飒峰,只是想和飘舞并列。同样身为受护者,两人是次代的??两翼,既然如此,实力就不可以差太多。
三次中有一次,不,五次中有一次就好。总要做点什么,改变像这样指一直增加败绩的状况。至少让他夺取一胜。他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努力练剑。
「怎么了?飒峰。」
魔怪嘲讽的声音敲击耳朵。
飞退避开刺??过来的剑,飒峰脚步一个不稳跪了下来。
幸亏将剑刺入地面当作拐杖般支撑身体飒峰才没倒下,但已撑不起身体。剧痛突然袭卷全身,频频流出冷汗。
「遭」
膝盖使不上力,就算想站起来也被剧痛阻挠。而大量失血,也让他开始耳鸣、晕眩。
居然在这种时候
耀着炯炯青光的眼睛,鄙视飒峰。
「差不多该结束了。」
完全不见疲态的魔怪悠然的接近飒峰,大动作的扬起长剑。
「你没什么近步嘛!飒峰。」
魔怪嘲笑着。看到那样的笑容,飒峰不知为何涌起激烈的情绪。他看过那笑容好几次,外法师留下的孩子、外道的家伙,都像弯月般的笑着。
用尽全力支撑身体的飒峰,胸口传来一阵阵刺痛。
「飘舞唔!」
更何况,飘舞的笑靥谁都没有看过。
谁都没有,就算在一起那么久的自己也没有看过。明明就活了这么久的时间,就算疾风、飒峰多开心地笑着,飘舞也一次都没有露出笑容过。就算伤心的时候,也只闵着唇忍耐。
飒峰心底,燃起激烈的怒火。
才不会让你这种家伙,随意玩弄飘舞的身体! (某羊:>///<对不起我去面壁QAQ)
就算用牺牲性命,也要打倒你这个家伙!
握紧剑柄,飒峰下定决心。
魔怪一边笑着,武器一边往飒峰的头上挥下。
这个瞬间。
在遥远的远方,总领屋宅的一角,卷起融合火与水的螺旋,逐渐膨胀成巨大的东西,然后迸裂。
强劲的风狂乱吹袭,那波动也轰炸到圣域。
「唔」
重整呼吸的飒峰,环视。
魔怪持剑的左手腕,突然被右手腕抓住缓住了剑势。魔怪惊恐地睁大眼睛。
剑势偏移了。飒峰下意识地弯起身,拔出深入地面的剑。
迟来的疼痛从额头传来。从对方造成的伤涌出的鲜血四散,将视线染成一片鲜红。
飒峰全力往前踏出一步,弹开魔怪的剑后,顺势倾力向前刺出。
「唔!」
些许沉重的冲击,透过剑柄传到手腕。
沾染血的手指滑开剑柄,被弹开地剑飞到空中,回旋了几圈才落地。轻脆的金属音打破了沉寂。
飒峰两手撑膝不住喘气,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又再度裂开了。一开始的出血虽然有稍微干掉、凝固,但新流出的血又再度将衣服染湿了。
压着伤口,飒峰缓缓的转身。
俯卧在地的飘舞身下,鲜红色的液体缓缓散开。
左半边脸朝下,魔怪一动也不动。
「」
有划开肌肉、切断骨头的触感,在加上这样的出血量。的确受了致命伤。就算是天狗,受了伤及脊椎的重伤,也不可能活着了。
飒峰勉力撑着膝站起来。拖着身体,到可以看到飘舞表情的地方。
握着剑的左手,和紧抓着左手的右手。深入左手腕的指痕,就像要把骨头压碎的力道。
在他身边飒峰坐了下来。
「」
魔怪的惯用手是左手。可以自由使剑、随随便便的玩弄飒峰、狠而利害的剑技。
「飘」
熟悉的声音传入想说话地飒峰耳中。
「飒、峰唔!」
虽然声音轻细、小声,但绝对不可能听错。
飒峰心漏一拍,身体却无法随心所欲的动。回过头,飒峰惊讶之情全写在脸上。
「疾风大人!」
由漆黑的乌鸦带路,脚步不稳的独臂天狗蹒跚地走过来。
而那只手,抱着幼小的雏鸟。
疾风认得飒峰后,便在伊吹的手腕上坐起。
「飒峰唔、飒峰呜呜呜!」
一边哭一边跑过来的雏鸟拍动着翅膀。那因为外法咒力而坏死的翅膀,应该动不了才对。
「疾风大人!?」
疾风奔向动不了的飒峰身边,然后发现了倒在眼前的飘舞,倒吸了一口气。
向纸张一样苍白、失去血色的面容。这是疾风第二次看到没带面具的飘舞。
突然,飘舞的右手动了一下。
右眼睑也微微上抬,勉强能看的到瞳孔。
睁大眼的疾风,一瞬间躲到飒峰背后。但疾风的手却越过飒峰像飘舞伸了过去。
眨眼间,雏鸟捕捉到从眼睑现透出地青色光辉。
终于走到这里的伊吹间上系着武器。飒峰反射性的抓住了伯父的武器。
疾风歪着头一直盯着飘舞看。
「──── 飘舞?」
静默的天狗眼皮一颤。
在咽了口气的飒风面前,飘舞缓缓伸出右手,轻抚雏鸟的头。疾风享受似的眯起眼,让飘舞摸。
「………」
天狗的右眼,滑落一滴泪珠。
然后他静静地闭起眼,右手啪搭一声落在地上。
右手,是飘舞的惯用手,为了守护疾风,在最后的最后杀掉了篡夺身体的魔怪。
「……浑蛋……」
飒峰肩膀难以承受的颤抖着。
「……到最后…你还是没让我……赢一次……!」
刚才压制魔怪的人并不是自己。
因为飘舞抓住魔的手,缓了剑势。所以飒峰才能砍到魔怪的脑门。因为飘舞封住的魔怪的剑,飒峰才能受了额头的伤还向前挺进。
到最后,他还是赢不了飘舞。一次胜积也拿不到,这次也是增加了一笔败绩。
──……我是说如果认真练习的话。
「我、不准你这样!飘舞……!」
从那之后,过了近两年的岁月。不论飒峰如何勤奋的加强练习,结果还是跟之前差不多。
飒峰激动地掉下眼泪,为了那个话少、不太表现情绪的同胞。
一吹轻轻抚着到现在还改不了爱哭鬼个性的外甥的头,用轻松的语气说着。
「飒峰,看那。」
飒峰猛然抬头看向伯父,沮丧低着头的疾风也回头看着老天狗。
指着已经断气天狗的表情,声音颤抖的说。
「他笑了喔,那个飘舞……」
飒峰和疾风看向飘舞。
虽然看不见左边的嘴角,但是明显的右边的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
飒峰、疾风还有伊吹都不晓得。
这个自我了断的飘舞最后露出的微笑。
出于牺牲自己性命而能保护次代,由衷的喜悦。厌恶自己出身、少言、缺乏情感的他,在这段生命中唯一一次,由衷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