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叶商店街被一片夜色所包围。
原先充满色彩的景色,如今被被黑白的世界所遮盖。
旅行社的招牌被收进店内,电玩中心关掉了电源,汉堡店的店头看板也被收了回去,光明从所有的店家消失,所有的事物都被黑暗所笼罩。
光明消失,只剩黑与灰色的世界。唯有中央公园在月光的照射之下。
想当然,景色和三天前那个时候,完全一模一样。
不管是梨花海棠树、汉堡店的椅子、还有电玩中心的抓娃娃机。
所有的一切都维持着当天、当时的模样,只是保持原状,待在该在的地方。
相同的场所,和当时并无任何不同、一模一样的场所,但是……
这里已经没有半个人影,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
时间流逝了,就只是因为这样而已,光明便变得如此黯淡。
——这样的事实。
这样的事实是打从一开始早就明白的事。
在不久之前,在一年半以前,也有过这样的经验,不是吗?
所有的一切都会消失,而消失的东西是再也无法挽回的。
这样的事情不是早就心里有数了吗?
透独自一人坐在长板凳上垂头丧气。
鼎沸的人声会再次涌现,光明会再次重返,充满希望的日子会再次到来。
凭什么可以做出这种保证呢?凭什么可以保证这么没有责任、没有根据的事——
明明世界有可能不再恢复原先的模样。
明明世界有可能已经毁灭了。
明明有可能再也无法挽回了。
「……」
忽然——
「…………」
透察觉到……
这里另有他人,他拾起脸,环视一下四周。
在这光明消失的世界——黑暗的中央公园里,另有其他人——
除了自己以外的某个人——
「………………」
在这里……
在这个月光与黑暗融合在一起的公园,在这片宛如灰色调的静物画般的静寂风景中。
就像静物画般,一棵黑色树木与其底下的长板凳,就盘众在一角。
「——」
而『杀人宝石』就独自一个人坐在那上头。
在宣告终结的光之世界——黑暗中,一个少女独自一人坐在那儿。
露出一双视线,并不停留在这个世界的任何一处的黑暗瞳孔,少女仍旧坐在那儿。
「啊——」
透原本想开口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打消了念头。
搞不好,光辉下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唯有那名少女才是真实存在的也说不定。
透一面做出如此不切实际的空想,一面悄悄凝望少女。
「…………」
这名少女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
这个女孩到底在注视着什么呢?
「…………」
并且——又变成了怎么样的人呢?
原本说不定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无声单色风景——
她唐突地重新开始动作了。
『杀人宝石』从长板凳上站起身子。
图画般静止不动的少女开始走动了。她没有发出丝毫的脚步声,用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般的动作。
只是缓缓地向我走近。
「你会——」
图画发出了声响。少女发出了声音。
「你会——」
感觉就像洞窟的隙缝所吹出的风似的,一阵空白的声音。
「你会死吗?」
透抬起头仰望少女,和眼前的『杀人宝石』四目相对。
和之前那时候一样。空虚的表情,空洞的眼睛,没有意义的话语。
「你会——」
这是当时在光明中也曾听到的一句话。
「你会死吗?」
虽然那时候并不懂话中的意思,可是现在我已经可以理解这串文字列的意义。
这个人正深陷绝望,而且是无可救药地、处在无法作出任何挽回的形态下。
「你会——」
口中只是机械性地……
面对只是一味不停重复的空洞询问——
「——死吗?」
「是啊!」
透回答道。
回答之后,他便站起身面对绝望的少女。
「——你会——」
明明问题已经得到了答案,可是发问者『杀人宝石』却全然不改变表情,不改变自己……
「你——会死吧!」
「是啊!」
透再一次点了点头。
「会死啊!」
说出口之后——这才明白。
「我会死啊!」
…………这个事实老早就知道了。
这个事实从很久很久以前,从最早的时间点开始,就已经知道了。
没错,我会死,人类会死,所有人都会死。
就在未来遥远的某天。可是,那段时间和所谓的永恒相去甚远,绝非是永恒,说不定会是明天,总之就在那短暂、连计算有多久都嫌愚蠢的刹那之后——
「人类会死啊!」
没错,我一定会死,不是只有我而已,所有人都是如此。
根本不可能永远在一起,我敢打包票。
所有人都会消失不见。
就在未来遥远的某天。但是,那绝非是永恒,而是在一段短暂的时光之后。
「人类是会死没错啊!」
是啊!
冷漠、有如从无知醒悟过来般的话语,逐渐渗入月亮的黑影里。
「总有一天,所有的人事物都会迎接终点,没错啊!」
无论任何人、任何事物,都无法逃离这个事实。不管有多么心灵契合,不管日子过得有多么快乐,不管是身在多么璀璨光辉的景色中。
总有一天——迟早,绝对无所遁逃……
一切都将化为、绝无法挽回的遥远过去的记忆——
所有回忆的残渣,都将化为回忆的断片——
「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的。」
最后,甚至就连记忆的断片,也终将消失,各自一一消逝而去。
我们就是遵照这样的风格而构成的——
我们每个人都是孤单的。
等到大家消失,所有事物都消失——最后自己一个人孤单死去。
「会死——对吧!」
「是啊!」
因为我们是各自不同的存在。
因为我们看破了这个事实,就在一切开始了的那个时候,就在成了人类的那个时候,就在获得『自我』的那个时候。
「是会死啊!」
我们——终究是会面临这样的结局……
我们是一种会死亡、毁灭的存在——
这就是过去自己未曾意识到,存在我茫然心思中的、存在我内心中的绝望的真相。
这就是那名少女所眺望的景色,没有色彩的黑白世界——
「——没错。」
『杀人宝石』第一次……做出了点头的动作,然后。
「会死,对吧!」
如清澈的水晶般的声音、从她的口中传出。就在这个时候。
『杀人宝石』的右手上出现了一把短刀,不晓得她是从哪里弄来的,一把大型的蓝波刀,一把不适合娇小少女的钢铁杀人兵器,仿佛是单纯为了杀人这个目的所设计的道具。
刀刃上有变色成暗红色的液体黏附着。
『牺牲者』所留下来的痕迹,至今仍未消失。
她——竟然将已经死亡、已经从这世上消失、自己亲手『抹杀』掉的、无可取代的人物的痕迹、恋人的痕迹,一直藏在怀里——
一股作呕的感觉突然涌起。
透别开了眼睛。
『杀人宝石』正深陷绝望,并且会永远持续绝望下去。
她变成了人类,和人类接近,交到了恋人,从此意识到他人的存在,意识到『自己以外的存在』,然后——
触及到『人类的绝望』,因此而崩溃了,崩溃到无法挽救的程度。
「——大家都会死吧!」
就像是在进行确认一样的问话,『杀人宝石』怀着明确的意思看了我这里一眼。如同寻求救助的求道者般,看了我一眼。
「——」
还有救吗?
我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情,没好气地撂下狠话。
你这个人的事情,关我屁事啊!到底是想要我怎么做?
凭什么我非得救你不可?
拿着凶器、指着我的少女,我怎么可能有办法为这样的人付出什么?
我光是自己的事情都自顾不暇了。
我怎么可能还有余力去拯救别人——
对,别人怎样关我屁事,是死是活都无所谓,不是吗?
对,不关自己的事又如何、别人的事又如何——
——由宇的事又如何——
「闭嘴。」
我将按捺不住的冲动说出口,拦住思考的洪流。
被遮拦下来的浊流溅起浪花、四处飞散。
「你……」
洪流四溅的飞沬,向着前方袭卷而去。
朝向前方的『杀人宝石』。
「你到底是算什么啊!到底在想些甚么啊!」
「——我们到底算什么呢?」
「少讲不负责任的话!」
「我们根本没办法对自己的存在负起责任呀!更不用说别人了。
你不也一样吗?」
「怎么可能——会有那么没意义的道理!」
「不论是存在、或者人格,根本没有意义可言。就只是『遵照这样的风格来构成』而已。」
「我不想要像那样抛开一切!」
「不喜欢抛开的话,那就不要去承担就好了,如此一来你也能非常轻松愉快。」
「我想背负责任啊!」
「你要负起责任?哎呀,你终于做了吗?那真是令人惊讶,恭喜。」
「我才没做!」
「没做吗?既然如此,那就更没有必要去负起什么责任。」
「就算没有做,一样还是有责任的!」
「你就是因为抱着这种想法,才会迟迟没办法做的喔!」
「我的事不要你管!跟我有没有下手无关!」
「没有关系吗?话说回来你到底做了什么呢?」
「就跟你说我没做,你是听不懂吗?」
「话说回来,你没做什么呢?」
「啊啊啊啊!讨厌啦!亏人家好不容易装得那么酷,你却多管闲事给人家搞砸了!」
透一边大叫、一边回望声音的主人。
「栗林小姐!」
留着金发、浑身黑衣打扮的女子,宛如散步回来似的,站在汉堡店的招牌前。
「你好。」
栗林散发出一种仿佛会发出固定频率的脚步声氛围,走了过来,然后举起右手打招呼。
「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个大头鬼啦!」
「我们真的很有缘耶?」
栗林举着手、翘起嘴角,挤出一个宛如夜市摊贩所贩卖的面具般的表情。
「请问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呢?」
「那是我的台词才对,我的工作终于来到最终阶段了喔!」
她放下右手,脸上恢复严肃的表情。
「最终阶段?」
我毫无意义地重复她所说的话,她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人到底——
『我明白了』。
我过去从不认为所谓『气息』这种像漫画一样的概念真的会出现。
我过去从不知道所谓『杀气』这种像捏造一样的感觉真的存在。
然而那东西的确存在。比起理性和感觉,感情要更为深层,那个东西就存在于极为接近生物本能的地方。
我忽然感觉『有某个东西出现在那里』,没有任何根据,也没有任何保证,可是我有很坚定的自信。
我转头回望——连想都不想地,没错,就连思索的时间也没有。
有某个影子就出现在那里。
「某个影子」。
『苍白的人』。
有如正在躲雨般的精灵似的,『那个』就站在梨花海棠树的树下。
他套着一件随处可见的白色连帽上衣,穿着一条随处都有在卖的白色裤子,在黑暗中把冰冷耀眼如光苔般的肤色隐藏在帽子里,无力地垂着双手,并且踩着一双不协调的全新运动鞋。
『那家伙』就伫立在那个地方。
「哎唷!」
面对现场出现的第二个怪人——
「出现了呢!」
第一个怪人,栗林浅黄若无其事地开口招呼。
「看来这一趟我是没白等了,嗯。」
栗林一面像个老朋友似的向对方说话:
「终于要进行第二次的『分配』了吗?」
一面缓缓地脱下右手的黑色手套——
「我一直很想和你来一次促膝长谈,嗯。」
在栗林那长度长远手肘的黑色手套底下——
「不过彻底是基于个人的兴趣啦!」
栗林的右手臂——手肘以下……
手肘以下都是透明发光的黄色矿物。
「你是打着什么样的主意来进行『分配』的呢?
你有什么企图吗?为什么要把那三个人变成那种模样?」
栗林动作着矿物的手臂,丢下了手套。
「为了一场秀?警告?不,我想不是吧!你怎么看都不像凡事会算得很精的那种类型。抱歉,恕我直言了。」
长着人类肢体外形,却又不属于人类肢体——黄宝石的右手沭浴在月光下,绽放出一闪一闪梦幻的光辉,她接着说:
「我想你应该是另有其他目的吧!反正,无论如何,以『我们』的立场而言——」
嚓。
突然响起一道划过的声音。就如同一口气把湿答答的布料切开的声音响起,明明眼睛一直有在注意,却看不见发生了什么状况,栗林的帽子在空中腾空飞舞着。
回过神后才发现,鲜血如公园的喷水池般从『苍白的人』的右肩往上喷了出来。
「哎呀!」
一声不响地,栗林从天而降,分毫未差地降落到原先所站的位置。
随后帽子才掉落到了地上。
在她视线的前方,『苍白的人』以如同发现了稀奇的昆虫般的眼神凝视着自己被斜劈的身体——
「你竟然不闪开呢?这倒叫我意外了。」
——然后,『苍白的人』倒下了,就像是在骗人似的,有如无垢的人偶般向前仆倒了。
鲜血在他的躯体下方慢慢地蔓延了开来、逐渐渗入地面,这时宛如小孩子失手落下弹珠的感觉,从他的身体、从无防备地松脱的『苍白的人』的右手臂——
——一颗白色的珠玉滚落了下来。
在所有人视线注目的焦点,滚落的珠玉感觉就像对自己的失态感到羞耻的艺人似的,弹跳了两下,一路滚去——有意无意地遵守物理法则——最后在透的脚边停了下来。
仿佛受到某种不可思议的感觉所引导似的——
透弯下了身子,把手伸向珠玉,碰触,然后捡了起来——
「不可以碰喔!透。」
有如受到栗林的声音所吸引似的,透把手放开。
白色的珠玉仿佛有所不满似的,掉落到了地上。
「如果去碰它的话,小心会被一体化。那珠子被做了那样的设定,是那身体的一部分,是『苍白的人』所精心特制用来『分配』的碎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这句话的关系……
原先在一旁呆站着的『杀人宝石』,这时突然动了起来。
只是一心一意专注看着静静地闪烁光芒的弹珠,缓缓地迈开脚步——
朝这里走了过来。
「透。」
栗林将沾染在右手臂上的红色液体——『苍白的人』的鲜血,抹在裤子上开口说道。
「怎么?」
「我要开始战斗了……」
「咦?」
不是没有听见她说什么,而是不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战斗?和谁?
「和那个战斗。」
栗林简洁地回答,抬头仰望上空。
在她视线注目之处,在高大的枫树上头的其中一根、绝对称不上粗壮的树枝上。
『苍白的人』正宛如高高在上睥睨着世间的天使般,模样漠不关心地低头俯视着我们。
「咦……?」
透把视线栘回到先前的场所,移回到先前『苍白的人』理当倒下的场所。
完全没有任何的痕迹,甚至连刚刚飞溅得四处都是的红色鲜血也消失了。
「所以请你小心注意。」
这句话的最后部分,是『从上空』传来的,随着一声轻盈的脚步声,栗林的身影便消失不见,根本来不及用眼睛追上她的行动。
眼前的『杀人宝石』正迈步趋前。
「喂……」
笔直地朝着这里的『白色碎片』走了过来。
「喂…………」
透两腿发直地杵在原地,开口向『接近而来的行尸走肉』说道。
我居然感到腿软。
「请问…………」
张开嘴巴后,这才想起……
我甚至连这个人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你等……一下……」
她丝毫不肯停下脚步,应该说她根本就没把话听进去,或许甚至是茫然失神的状态。
那双眼睛只容得下『白色碎片』,其他的事物全都视而不见。
「你——」
透做了一回深呼吸。笔直地挺身面向『杀人宝石』的方向。
「你——捡起这个玩意儿——」
停不下来,『杀人宝石』缓缓地步步逼近,毫不犹豫地一直线走了过来。
「你捡起这个玩意儿——打算做什么?」
『杀人宝石』没有答话,就连一丝的回应也不表示。
「这该怎么表示呢——虽然只是我个人的推测——」
『杀人宝石』,亲手杀害了恋人的女子,愈来愈接近。
「若是你——捡起了这个『白色碎片』,从此和『苍白的人』一体化的话,那么你——」
距离已经逼近到就连「喀沙、喀沙」的脚步声也能清楚听见。
「不是会——失去自我吗?」
好近,就近在咫尺。要是她扑上来的话,就攻击得到我。
「你——该不会是——」
要是她朝着我飞扑过来的话,就有可能攻击得到我。
「想要从这个世界消失吧?」
她真的飞扑过来了。
喀锵。
突然传来了一道尖锐的声响,在枫树的树枝上,在『苍白的人』的脚底。
「咦?」
我忍不住叫出声。
『苍白的人』脚底——枫树『正在产生变化』。
长着满树绿叶的枫树从『苍白的人』的脚下『渐渐出现了变化』。
绿色的枝叶失去颜色,褐色的树皮被漂成白色,从地面探出脸来的树根也染成一片白。而原本粗到足以双手环抱的枫树,就在眨眼之间,如同电影的特殊动画般,化为一棵仿佛以纸黏土所制作而成的纯白色树木——
紧接着在一瞬间后,枫树承受不了自己的重量——像是在讽刺似的游守着愚不可及的物理法则——粉碎了。就如同艺术品般碎裂,环绕在有如玻璃碎片般闪闪舞动着的白银色光辉中,『苍白的人』顺势朝向直逼眼前的栗林——
想当然……
现在并不是悠哉地观察这种事情的时候。
「——!」
毫发之差,真的就只误差了一根头发的距离,某个东西飞快地穿过我的头顶上。
是短刀。当我发现是这样的东西划过头顶时,不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尖锐的蓝波刀、为了杀人而存在的金属片穿过我的汗毛,我能得以躲开单纯只是侥幸,只能算是幸运而已。
然而,所谓的幸运——
「啊!」
并没有接连发生第二次。
屈身蹲下时所摆动的右脚脚底这时突然发出了「噗滋」一声。
我踩到了某个东西。原来脚底陷入了泥泞,我踩到什么一点都不重要,总而言之,我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在这个得好好踩稳地而的时候、在这个必须稳稳地保持平衡的时候,如果没有稳住姿势的话就会影响性命,而就在这所谓生死一瞬间的时刻,我失去了平衡……
『杀人宝石』在我的眼前重新握紧了短刀,瞳孔上映照着我的身影。
「——」
我一屁股瘫坐在地。真是的,到底在搞什么花样啊!你这小子,刚刚才漫不经心地东张西望,这回又腿软跌倒。实在难看得要死,一点也不成体统,一旦跌成了这个姿势,不就一切都没辄了吗?在我采取行动之前,在我打算爬起来之前,眼前的这个家伙早就结束了她的行动,不是吗?
「——」
我根本是状况外。
我真的是直到最后关头,依然欠缺紧张感的家伙——
「——」
真的是直到最后关头——
「——」
直到最后关头。
「——」
直到死到临头。
「啊!」
不会有来得及说话的多余时间。
「……咦?」
也不会有来得及做任何动作的空暇。
「…………那个……」
透只是凝望着眼前的蓝波刀,喃喃低语。
突然深信,我一旦被那玩意刺进身体的话,铁定会死。
一旦让那个金属片侵入身体的话,铁定会死。
一旦那个刀尖刺伤了我的内脏,那生命活动就会为之中止。
死亡。
万一我不幸在这里死了——
——那家伙会变成怎样呢?
随着「叩」的一声轻响,迎而吹来了一阵疾风。疾风穿过了『杀人宝石』的面前,一瞬之间,疾风长了—头余发,疾风披了一件黑色的大衣,疾风有着栗林的外型。
就在两人交会而过的那一瞬间,疾风从『杀人宝石』的额头上挖下了『宝石』。
「啊……」
『杀人宝石』高举了短刀,然后动也不动地、微微张口说道:
「没……错。」
她翻动着眼珠,仿佛像是要去确认变成了空洞的额头,去确认消失于无形的性命般,然后停止了动作,有如一尊雕像。
「就是这样……没错。」
雕像喃喃念出含糊不清的咒语,感觉就像已经放空了似的,已经接纳了似的——
「是的——」
不仅符合常理,而且理所当然,没有产生任何疑问的空间,毋庸置疑的唯一的真实。
就好比是要确认那唯一的真实似的,静止不动的『杀人宝石』念出了咒语。
「我——」
「…………真是惊险呢!嗯。这就是所谓的千钧一发吧!」
仿佛在呼应落地的金发『处理负责员』的话语似的——
「——会死——」
随着咒语的结束,绝望的雕像『杀人宝石』,就像被泼了水的泥偶一样——
慢慢地在原地倒下了。
从右手落下的短刀,刺进了柔软的地面。
「被『苍白的人』逃掉了。」
栗林的右手臂,长着人类肢体形状的黄宝石,已经被毁坏得破破烂烂的。无名指和小指从根部开始整根断掉,而中指则是少了半截。并且在手臂的中间有很深的裂痕,看起来就宛如风化的雕像。
「我输了。」
在她那只残缺的右手所仅剩的两根手指头上,正拎着『宝石』。是刚刚从『杀人宝石』的额头上所摘下的黄色『宝石』。
栗林一面用右手拎着『杀人宝石』的『宝石』,—面低声嘀咕。
「或许应该说,他只是完成『分配』的工作,然后离开而已吧!虽然这结果很令人丧气啦。」
「那女孩呢——」
透望着颓然倒下——那名姿势有如泥偶般,失去了力量的『杀人宝石』开口说道:
「她现在——怎么了?」
干脆俐落地,真的是十分干脆俐落地,栗林回以答覆:
「死了。」
「…………」
「哎呀!又欠你一个人情了耶!就结果而言,我利用你牵制住了那个女孩的行动。即使说我赶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你,也不足以抵销欠你的人情吧!既然这样的话,包括之前的人情,我该怎么答谢你才好呢?」
「…………」
「有需要的话请尽管开口,只要是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答应。对了,举例来说,例如帮你解决私人问题之类的,你现在是不是因为同居人的事情,而伤透脑筋呢?」
说着说着,栗林以如同挥赶纠缠不清的蚊子的动作,甩了甩右手。
就像变魔术一样,她的右手完全恢复了原貌,没有一丝伤痕,五指健全地闪耀着感觉冰冷黄宝石的结晶光芒。
栗林满足地点点头,宛如采莲花的女子般屈身蹲下,捡起了黑色手套。
「你……」
透开口说道:
「不会有缺陷吗?」
「嗯?」
黑手套女子蹲在地上,同过头露出一个微笑。
「你这番话好不可思议喔!没错,我不会有缺陷没错,也不会受到伤害。
……因为根本没有那个必要嘛,不是吗?」
栗林理所当然似的喃喃说道,用力握住夹在手指间的『宝石』。
「难得——」
然后张开手心。
「难得我好心赋于了她生命说,真是个傻孩子。」
黄色的『宝石』就像魔术一样凭空消失了。
「——咦?」
赋予了生命。
「奇怪,我没跟你说过吗?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栗林看着透的脸。
「创造出这个女孩子的人,就是我呀!」
透看着栗林的脸。
「在二月十一日那一天,当时我把『我的断片』分给了这个女孩,现在我来把它要回来,因为她已经派不上用场了,嗯。」
那个时候,把『断片』分给了她。那个时候,把生命赋予了她——透明白这代表的意思。
这些『断片』,在坠落到地球的那一天,利用情报处理改造脑死状态人类的身体构造,改变身体、进行了融合。可是,如果那时候,『宝石』的体积不够大——情报处理性能太低——以致于未能改变得彻底的话,下场唯有一死,只能坐以待毙,和『宿主』一同死去。
因此,就算有眼见一旁的『同胞』将死,所以分赠白己的『断片』来赋予生命的个体存在,也并不足为奇。
「这么一来的话——这女孩算是……」
『杀人宝石』算是……
「你的——」
有了心上人,可是却亲手将之杀害的这个人算是……
「女儿…………」
但栗林对这个字眼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透无意识地自动开口说道:
「这女孩会杀人——」
将现在内心所想的事情说出来,其实并不妥当,不该跟这个人谈这种事。
尽管如此透依然阻止不了说出口的冲动,阻止不了脱口而出的话语。
「不就是你的——」
「是我的责任吗?」
我不该说的。
我果然后悔了,不该跟这个人谈这种事的。
「是啊!或许是我的责任呢!嗯。」
不过,栗林脸上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感慨的表情,只是在黑暗中悄悄地低声说道:
「我虽然赋予了那女孩生命,可是她却没办法生存下去。」
她就像个小孩似的把食指放在下巴上,大惑不解地自言白语着。
「……这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