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处传来鸟叫声。
女孩一边坐在走廊上织著衣服,一边抬头仰望万里无云的天空。
天空的蓝如此深湛,云朵的白如此皎洁。这是非常普通的秋季晴空。
在晴空下织著衣服的女孩也显得十分平凡。
在女孩面前的,是一座规模虽小,但整理得十分用心的日式庭园。
女孩在面对庭园的走廊上铺了一个很大的坐垫,人就坐在垫子上。她手上正在编织的是非常非常小的衣服。或许是因为挺著大肚子穿和服实在太勉强了点……因此女孩穿著孕妇装。由于穿著孕妇装的缘故,所以在这栋日式建筑里,没有办法跟日式庭园与充满和风的四周景观融为一体。可是——除此之外,一切都是那么平凡,甚至平凡得令人惊讶,没有任何违和感,这里就只看得到一个等待宝宝出生的年轻准妈妈而已。
简直就像是……故意把一切伪装得如此平凡。
可是。
「……」
女孩眨眨眼睛,停下编织衣物的动作。
或许是从刚刚在叫的那只鸟儿身上掉下来的吧?洁白的羽毛,像是在波浪之间漂动的
树叶一样,怱左怱右地飘动,落在女孩身边。女孩用一只手捡起轻轻落在膝边的翅膀碎片……静静地笑了出来。
「……这样算是违反条约哟?」
她在自言自语吗?
回应她的——只有横陈在整座庭园里的空旷寂静。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会动的东西,女孩似乎也没有在期待他人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
像是厌烦了这种寂静似地,添水竹筒「哐咚」地响了一声。
「——没有关系。」
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女孩背后出现了一个娇小的人影。
不——那不是人。虽然有著人类的外型,但绝对不是人类。人类背上不会有这种洁白发光的羽翼,而且——还有六枚。
「好久不见。」
女孩头也不回地说著。
如果是信仰深厚的信徒,或许会认为女孩的态度「太过傲慢」,因而感到气愤吧。可是,女孩对待身后那道人影的态度,不是面对信仰或敬畏对象的态度……而是对待一个老朋友的态度。
「……就算魔力枯竭,也能察觉到我的一举一动吗?」
这么说著的是那名少女。
身材娇小……就算说是女童也可以的幼小少女。她身上穿著白色长袍,腰间系著一柄剑。没有累赘的装饰或其他颜色,一身装扮带给人清冽的印象。只是——她夹在腋下的茶色小熊玩偶让人觉得有些不协调。
「我失去的只有魔力而已,智慧和知识还留在这具身体里。」
不是夸耀也没有自豪——女孩继续织著手中的衣服,若无其事地说著。
「……有什么事吗?如果是要来告诉我我已经怀孕,动作好像有点慢了。」
「羽濑川秋穗,我是来给你忠告的。」
娇小躯体上长著甚至可以说是过大的巨大羽翼,这名异形少女说著。
或许该说……这些翅膀只是一时兴起的产物而已。
也有人说他们根本没有翅膀,他们的翅膀只是后代宗教家为了让画面好看而加上去的东西。对他们而言,形体只不过是暂时的东西而已。有人说他们的翅膀是四枚、六枚,有些宗教甚至说他们有二八〇枚翅膀——总之并没有定论。就算以少女的姿态现身,对他们来说,那也只不过是他们的嗜好之一而已。从这个世界诞生以来,他们就一直存在于世上。
「我不会害你的,把那孩子拿掉吧。」
「……以你的立场可以说这种话吗?」
女孩微微露出苦笑说道。
在基督教里,堕胎是一条重罪。
「宗教家的定义或教义随便怎么样都可以。你应该知道吧?你之所以会失去魔力,就是那孩子搞的鬼。身为奇迹之术学习者的你,未来的道路会被那孩子封闭起来。」
「……」
女孩笑而不答。
少女像是要打破沉默似地继续说著:「肚子里的婴儿的确没有罪,可是——那孩子的力量绝对不会受到你身边伙伴的欢迎,说不定她会被当成实验动物来对待,这样一来谁都不会得到幸福的。」
「……就算是这样。」
女孩轻轻地抚摸自己的肚子。
「我不能无视这个孩子想要来到世上的心情。幸福的定义因人而异,这孩子到底能不能得到幸福——除了这孩子自己之外,谁也不会知道。」
「没有人能得到幸福,也没有任何愿望能够获得实现。」
少女以冷冽的语气说道。
「以后说不定你会感到后悔,觉得『如果没有生出这个女儿的话就好了』。」
「已经生出小孩的人,才能傲慢地说出那句话。」
女孩说著。
「……」
少女陷入沉默。
或者该说——对少女而言,那句话听来有些刺耳。
「不管怎么样你都要生下来吗?」
「是的。」
女孩很干脆地点点头。
「……那么我给你最后一个忠告。对于会造成魔力真空地带的那孩子,我无法预测她的未来,不过大致上可以从周围的状况推测二一。如果想要让那孩子好好地过日子,绝对不要让她学习魔法,也绝对不要敦她魔法。」
「……好奇怪的说法。」
女孩不解地歪著头。
「拥有『魔力侵夺能力』的人不是本来就没办法使用魔法吗?」
「『魔力侵夺能力』可以封印,在那样的状态下,是有可能使用魔法的。」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那孩子要是走入魔道的话,事情就严重了。」
少女说著。
「事情严重?怎么说?」
「要是我知道的话,就不必这么拐弯抹角地说话了。」
「……说得也是。」
女孩露出苦笑。
「都听到了吗?我已经都告诉你了——羽濑川秋穗。」
「你辛苦了——实在不敢当。」
「不必在意,你跟我是好朋友。老实说,以我的立场和能力也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对于这种状况,我实在觉得很著急。」
「……加百列。」女孩笑著说道:「那我这么说好了,『谢谢你』。」
不是装腔作势,也没有任何算计,没有在客气什么,只是很单纯地——对挂念著自己、拼了命从远方来访的友人,自然地说出这句道别的话。
「……嗯。」
少女满足地点点头,缓缓消失在现场。
只留下一片寂静,以及脸上挂著微笑的少女。
——哐咚。
像是在宣告这段短暂的时间已经结束——添水竹筒的声音再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