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和一星期前一样,我传简讯给不夜子,要她来教室——也就是一年A班。由于小串姊的事件,即将到来的体育祭延至第三学期,学生会的工作应该会轻松很多。就算不是如此,请假一个星期的我(虽然事实是只赖在床上呼呼大睡)来到学校、还说希望她来的话,是国一生却有学姊风范的不夜子一定会来吧!
实际上,在下课后空无一人的教室里独自等待,不夜子马上就来了,感觉真的是急忙赶来的样子——
「串中……串、中……」
打开门跑进来边叫着我名字的她,看到我的瞬间,嘴角彷彿抽搐了一下,苍白地笑着。
和病院坂学姊不同类型,具说服力的笑容。
怎么了?正这么想的时候,立刻就注意到了。
啊,原来如此。
不知不觉中习惯了所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现在正穿着小串姊的制服。
「……串中。」
看着她在门口交叉着双手很苦恼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不夜子说道。
「我真想现在就向你下跪。」
「……」
现在流行下跪?
「为何打扮成那种想让人讨厌的样子?难道是为了让我看这装扮才把我叫出来的?」
「不是,我没那个意思。不过为了当作日后的参考问一下也好,这样适合我吗?」
虽然病院坂学姊的评价是很适合,但不夜子却是冷淡地,或者该说是瞠目结舌地说道:「糟透了!」
「从很久以前我就认为串中是个笨蛋、笨蛋,可是没想到你笨到这种地步!」
「还真是严厉的批评耶!」
不过这也许是正常的反应。
会这么说也就代表不夜子还是关心我的吧!
我是这么想的。
「别看我这样,我还是很担心你的。」
不夜子关上门,向我走来。
「反观串中你,回的简讯都只是随便应付两、三句,电话也不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结果这次是女装?你到底打算做什么啊?那是什么发型!」
「不,这个是——」
发型是病院坂学姊的杰作。
要怎么说明才好?
「已经够了。啊……亏我还在想该对你说什么好……真的太愚蠢了。实在是无药可救。」
她来到我的正前方。
「灭!」
说着,不夜子朝我的额头「叩」地轻敲一下。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整个人连带着椅子向后飞去,华丽地翻倒周围的桌子,背朝教室的地板躺成了「大」字型。
「等等、等等!我又没那么大力揍你!『叩』只不过是个拟音语而已吧!」
「呼……如果不是搞笑漫画,我早就死啦!」
「是搞笑漫画吗?」
惊讶的不夜子。
暂且不管是搞笑漫画还什么的,如字面所示孤注一掷的搞笑好像奏效了。就像不夜子会紧张一样,要和不夜子说话,我也会紧张。先不说这一星期的留白时间,对于姊姊被杀的我,(在不是犯人的情况下——或者说即便是犯人)不夜子也要忍不住同情吧!而我也顾虑这样对自己怀有同情的她,无论如何都很难正常对话。
这段搞笑演出将这种愈加凝重的气氛完美地消弭殆尽。
之后,两人将翻倒的桌子回复原状。我们班上几乎所有人都将教科书和笔记放在抽屉里,因此整理混杂成一堆的书籍资料,比想象中还费时费力。没有比收拾玩笑后的残局更可悲的事了。
「没有受伤吗?」
「嗯,没事。啊,膝盖好像有点破皮……」
「因为这样的搞笑而流血怎么行。」
「没关系,擦破皮的部分会变痩。」
「笨蛋……你真的是笨蛋……」
「贞德式笨蛋?」
好像很伟大。
「然后呢?」
玩笑告一段落,不夜子说道。
「有什么事?有事才叫我出来的吧?」
「没错,正是如此。」
嗯——到目前为止的感觉和谈话经过都还算顺利,不过接下来可困难了。
但,非好好做不可。
不然就对不起在音乐室等我的病院坂学姊。
我盯着不夜子——伽岛不夜子。
不夜子是犯人的状况吗?
这么一想……也有点奇怪。
不夜子的确有动机,再加上,将病院坂学姊说的「使用物理性诡计还是什么的,有点幼稚」这番话做为依据的话,三人中年龄最轻、今年十二岁的不夜子最可疑。
不夜子虽是一年级生,但有足够的体力迷昏小串姊后再背着她爬上楼梯或梯子也不是不行。崖村学长在体格上来讲是轻而易举的,而萝莉学姊应该没办法背着昏厥的小串姊爬楼梯才对。
只是,即使怀疑她、动摇她,要将不夜子当作对手的话必须要有十二万分的留意才行,因为她刚好拥有能将所有谎言看破的能力。
粗糙的陷阱可是行不通的。
倒不如尽可能地说实话,让她以协助者的身分待在身边才是上策——就像病院坂学姊对我的态度一样。
虽然病院坂学姊对我的怀疑已经几乎消除……
「我想找出杀害小串姊的犯人。」
我这么说。
率直地——异常地没有在意说话方式。
诚实地。
「为此,我需要不夜子的帮忙。你觉得如何?」
「你说觉得如何……」
不夜子彷彿很困惑,停顿了一下。
不打算隐藏内心动摇的态度。
「你在说什么啊!我说你啊,串中……不对,我想说的有很多……」
「你可以全说出来,没关系。」
「……那就不客气了。找出犯人这种事,这又不是漫画!你一个国中生是不可能办到的,我也是I—就算被你拜托也帮不上忙啊!那种事不是该交给警察吗?虽然我也想竭尽所能帮助你……毕竟我能了解你的心情。」
「你了解我的心情吗?」
机不可失——我立刻抓住不夜子的话尾。
卑鄙的说法——但不是谎言。
还不如说是率直的心情。
「姊姊被杀的我的心情——你了解吗?」
「啊,不是……」
不夜子露出近乎怜悯的为难表情。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的确,就像你所说要找出犯人也许不可能。但我无法就这样毫无动作。与其说是为了小串姊,还不如说是为了我自己。」
意思是,这是我的任性。
我对不夜子这么说。
「算我拜托你,可以成全我的任性吗?绝不是抱持随便的心态。我——」
在这侦探游戏上。
「可说是赌上了一切也不为过。」
「……」
不夜子愈加困扰般地,垂下眼帘。就这样沉默了一阵子,最后……
「我要做什么呢?」
说了这句话。
她让步了,对吧?
「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吗?」
「不夜子拥有近乎能百分百看破谎言的能力不是吗?在犯罪搜查上没有如此有效的能力对吧?」
「啊,原来是这个……」
听完这段话,不夜子叹了口气。
夸张的大气。
「话先说在前面……应该说我总是这么说,先不论叔叔,我质疑谎言的能力,其实只是宴会表演的程度而已哟!说白了就是类似第六感的东西,无法当作任何证据。」
「没必要是证据。更何况对手是国中生,和不夜子的叔叔以智慧犯为对手的情况不同。」
智慧犯——没有比这个词汇更不适合这次事件犯人的说法。极端幼稚、愚昧的不完全犯罪。策划这种手法的犯人,不可能是智慧犯。
「你的意思是国中生……有可能是嫌疑犯?」
「对。」
我点头。
「老实跟你说,是崖村学长和萝莉学姊。」
谎言——这并不算是。
只是没告诉不夜子,她也是嫌疑犯之一而已——这并不代表说谎。如果能准确地看穿话中含意,不夜子的质疑能力就不算只是宴会表演的程度了。
「崖村学长和……童野学姊?为什么?」
「因为那两个人很可疑。」
具体的理由不说比较好。
让她认为我只是乱猜比较好。当然,同时还得小心不要说谎。
根据能出入钟塔屋顶的人数有限这点,不夜子应该也注意到自己被包含在内,就动机而言,恐怕也是一样。
不夜子也有其聪明之处。
既然如此要让她隐约觉得我没有任何客观证据,只是鸡蛋里挑骨头地妄下评论,这样才对。以感情用事而失去理性的被害者遗族的立场来看,那两个人——只有他们——有嫌疑。希望能让不夜子这么认为,至少以一个协助者的身分。
「那两人中的一人是犯人的可能性绝对不低。」
当然。
没提到利用钟塔做为杀人装置的手法。要提到这件事,就算是向不夜子说,也得再等一段时间。
「所以我想去问他们。不过我一个人的话,气势会被压过吧?」
「可是……」
不夜子边仔细地思考,边说出自己的看法。
「那两个人和小串的关系不是很好吗?」
「感情好也可能成为杀人动机。」
我把向病院坂学姊说的话,同样地说给不夜子听。
「只要稍微出点差错,那一切就都完了。结伙三年的奇人三人众,这种关系,当那份归属感反向作用时,或许正是因为平常感情好,也许会产生更强烈的反动现象。」
「……小串她是——」
不夜子说着。
从说话的速度可以知道,她为了不伤害我,正在选择词汇。
「因为那个人看起来好像傻傻的,但其实是支配性很强的人。」
「她本来就是天然呆又具支配性啊!」
为了不让不夜子有所顾虑,我干脆直接帮她说清楚。这话在以前,我也和崖村学长说过。
「不只是奇人三人众,在人际关系里,不知不觉中就会变成无所不用其枸的优势力,所以才会被选为奇人吧!让人避之唯恐不及也不是没有道理。」
就是在她过世后的现在,才更明确体认到这点。
和崖村学长、萝莉学姊或病院坂学姊的观点不同,我认为小串姊是相当完美的异端份子。
「……是吗?」
「嗯,就是如此。身为朋友,请你协助我好吗,分岔女?」
「居然突然说我坏话!」
马尾的前端马上就甩过来了。
也许是在宣示自己一根分岔也没有。但对女性头发没有兴趣的我,这很难称得上有效的攻击。
「这不是很好吗?就帮帮我嘛!你忘了前几天我借你机动战士钢弹DVD的这个恩情吗?」
「钢弹?喔,你是指那个白色机器人?」
「呃啊」
伤害到我了!
恩将仇报!
「……好啦,我知道了。」
然后不夜子说道。
总觉得放着现在的串中一个人不管的话好像很危险。如果对手是崖村学长和童野学姊的话,就更是如此。」
「因为我也许会成为第二个牺牲者?」
对手是金将、银将。
香车的不夜子会这么担心也很正常。
「你是指……我可能也会被杀?」
「不……我没想到那种事。相对地,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我的质疑能力,顶多只能做为参考!不能完全做为行动的依据。毕竟不可能具有百分百的准度,我也是人类,也有犯错的时候。」
「错误是吗?」
错误。
计算错误——不完全犯罪。
「我知道了。就那么做。」
「而且,也不能乱来哟!」
「嗯,向钱发誓,我不会乱来。」
「向神发誓啦!」(注26)
26 日文的「钱」和「神」的发音类似。
「啊,是咬到舌头啦!」
「这是我能想到最糟糕的说错话方式……要去的话现在就走吧?那两个人大概会在UFO研的社办才对。」
不夜子这么说。
UFO研的社办?
「喔……我还在想那两个人会做什么,原来是在那个房间啊?该说是有点意外吗……」
「你以为和你一样向学校请假吗?」
不夜子说了这种话。
「不过,也许那样还比较好。就算有来学校,既不上课也不去教室,一直把自己关在社办大楼里。」
那个是——茧居族吧!
不夜子混着叹息的声音说道。
奇人三人众的剩下两人一起当茧居族啊……又或者是不夜子以现职学生会成员的身分被要求采取对策也不一定。因为那两个人,尤其崖村学长,是连老师们都不敢惹的角色。
「虽然我不认为去了他们就会见我们,就像『天之岩户』(注27)一样。嗯,不对,如果是现在这模样的串中的话,说不定会和我们见面,甚至大发雷霆也不一定。」
「现在的模样……啊。」
27 日本神话中太阳神禁闭不出的场所。
原来是——小串姊的装扮啊!
会怎样呢?比起大发雷霆,我更觉得会有反效果。但事到如今也没有换衣服的打算,因为这就是我现在的工作。
「也罢,直接来真的吧!」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朝教室的门口走去。不夜子马上走到我身旁,问说:「你打算怎么做?」
「那还用说?对手是茧居族的话,就只能强行攻破啦!总不可能在门的这边举行宴会吧!」
出了走廊,以最短路径朝社办大楼前进。
现在时间——差几分下午五点。
是不错的时间吧!
病院坂学姊现在在音乐室听莫札特之类的吗?亦或是在吹长笛呢?
「可是,串中。」
「只有一件事……」不夜子说道。
「关于我的能力……之前也说过了。崖村学长也就算了,对童野学姊根本不管用喔!因为那个人只会说谎而已。」
「是啊,全部都会被质疑吧!」
我赞同不夜子所说的。
「不过关于这点,大致上有些对策。我也有我的做法,正想说要请你好好观赏我如何应付的呢!」
「嗯……但是……」
不夜子接着说下去。
虽说要协助我,但果然还是有点怯步。
「假设说——我只是假设,就算那两人中某人是犯人,也不会因为你的质问就坦然自首吧?」
「说得也是。真是令人高兴不起来。」
我假装冷静地说。
「就算这样,至少也会告诉我们不在场证明吧?」
Ⅱ
制造不在场证明。
那就是这次的犯人,病院坂学姊命名的「时间守护者」,藉由钟塔当作杀人装置所图的目的。小串姊被杀的十一月十一日凌晨两点左右,犯人在其他场所做别的事。这么一来,就算知道崖村学长和萝莉学姊的不在场证明也没有意义。
那是门外汉的肤浅观点。
但说实在的,我正是那么想。
病院坂学姊沉默地以表情拜托着「至少也请问出这点」时,我不禁那么想。
不过病院坂学姊又摆出了这种表情。
串中,会制造不在场证明就代表犯人绝对有不在场证明才对。你想想看,串中,半夜两点哟!那种时间有到别处的不在场证明本来就很不自然吧?平常应该是在家睡觉的时间吧!但做了这种超乎常理的事情,犯人必定有确实的不在场证明,不然不是很奇怪吗?因此,串中,你该完成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调查崖村学长、童野学姊和伽岛的不在场证明。串中学姊死亡的十一月十一日凌晨两点左右的不在场证明,那个时间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是犯人。此外,若接下来的事情也能办到的话最好。考虑到实际的犯罪时间,十一月十日晚上十一点开始到十一月十一日凌晨一点的不在场证明,可能的话也请问问看。
该说是有病院坂学姊的作风吗……警察和推理小说中不可能合用、正因为是侦探游戏才
有的思考方式。有不在场证明的才是犯人——这种事,再怎么想都是牵强附会。用这种逻辑锁定犯人到底好不好,还真令人不安。不过那份洞察力和说服力的确是很卓越。因为是孤独奇人,病院坂学姊连不在场证明的调查也无法进行,但她的想法真不愧是奇人的思考模式。
然而,虽然不夜子空有自信地说了「至少会告诉我们不在场证明吧?」这种话,事实上却出乎意料地难。质问不在场证明的意思就等同于向对方宣告「我在怀疑你」,所以我才没在教室讯问不夜子。麻烦事还是一次解决比较好。
思考这些事的同时,我们到了UFO研的社办。从外头看起来一片寂静,电灯也没开,完全不像有人在里面的样子。
我对不夜子使了个眼色,敲了敲门。
「我是串中,我要进去了。」
说着,打开了门。
果不其然,崖村学长和萝莉学姊在里头——什么也没做,只是坐在折叠椅上。
沉重的空气。
也可说他们是在沉淀心情。
宛如守灵的气氛,但这种情况下,这个比喻太过正确而显得有些滑稽。
两人理都不理我和不夜子。
依旧阴郁地低着头。
「……那个」
总之我先开了灯。
这个动作,终于吸引到两人的注意。就在此时。
「小串!」
萝莉学姊朝我抱来。
咦?这幸福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普通中学生的我无法反应这突如其来的幸福!
「小串、小串、小串」
「……」
啊……原来如此。
萝莉学姊把我和小串姊搞错了!是因为穿着小串姊的制服,发型也经病院坂学姊之手看起来几可乱真的缘故吗?但明明就没有刻意装扮得要像到让人认错的地步。
若是以平常的精神状态而言。
真是的。
现在的话似乎真能说服他们,而且是彻底地。
「——你应该已经死了,会长。」
崖村学长他依旧坐在椅子上,朝着被萝莉学姊抱着无法动弹的我如此说道。
「应该已经死了的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幽灵之类的吗?」
那明显是把人当笨蛋的口气。
或者说是开玩笑。
至少没有萝莉学姊那种令人寒颤的感觉。
「……我不是幽灵啦!」
我回答崖村学长。
「你看,就像这样。」
稍微拉起裙子,秀出两只脚。
「啊?看不清楚啦。撩高到大腿给我看看!」
「那是变态吧!」
什么跟什么呀!
一想到我穿着女装,更像是和变装癖好者的对话。因为这种愚蠢、在此情况下又可说是极端大意的对话,萝莉学姊总算——真的是总算——才注意到我不是小串姊。
「啊……」
如此地轻叫一声。
她离开我,快步走回椅子。
然后立刻和刚才一样地低下头。
认为也许会被那样的萝莉学姊以最糟、最不合理的方式痛殴的我,在内心松了口气。
也就是说……和不夜子说的一样啊——这个装扮确实产生了好的效果。
他们没有大发雷霆。
不过,事情说不定还会有变化。
「串中弟和——那不是伽岛吗?」
崖村学长说道。
该不会、吧?
刚才的对话,不是认真的吧?
「什么啊!伽岛!学生会的工作这么放着行吗?啊,是因为体育祭延期了吧?呵呵呵呵呵呵(注28)。」
从这个角度来看,带着些许疯狂眼神的崖村学长,该说是空虚还是茫然呢……讲白一点,就像整晚熬夜,无法对焦的涣散目光。
硬要装成和平常没两样的态度最难对付——原来如此,是本人。但是,就算是本人——果然病院坂学姊和崖村学长是不同类型的。这也许是三人一起行动的奇人和独自遵行自身理念的奇人之间的差异。
对那样的崖村学长,不夜子好像有点畏惧,真不像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不夜子。但此刻责怪她也太过分了点,不夜子只不过是个非奇人的一般学生罢了。
这里就只能由我这个下届奇人候补生好好努力啦!「崖村学长,还有萝莉学姊,好久不见。」
28 水户黄门式的笑法。
我首先从再见面的招呼开始。
「久疏问候。」
「没那回事,昨天才见过的。」
萝莉学姊对我的话产生反应。
根本用不着向不夜子确认,这只是虚张声势的谎言罢了。
为了不在我面前示弱,拚命地。
不让脆弱的自己在我——这个小串姊的弟弟——的面前示弱。
「比起那个,弔士同学你守住了和我的约定呢!我好高兴,稍后我会给你一个非常热情的吻作为谢礼,现在有人看着我会害羞。」
「……?」
嗯?
什么?就算是谎言也太难懂了吧!
约定?
如此疑惑时,我立刻回想起来。
对了——一个星期之前,来这个教室找萝莉学姊时,她对着说了「改天见」的我说:「届时请务必带伽岛一起来哟!」
意思是别带不夜子来这儿。
算了,就算记得,也已经毁约了。这么说来,的确有这么一回事……不管了,反正原本就没有打算要约定些什么。
更重要的是,萝莉学姊不擅长和不夜子相处,这样的情况对接下来的发展极为重要。实际上不夜子的能力无法通用在萝莉学姊身上,但本人没注意到这件事情对我而言相当有利。
「首先,该对你说声『节哀顺变』是吧?」
在我沉默地思考着的时候,崖村学长如此说道。
「『对于会长的事,我感到很遗憾』这样的感觉?」
「……算是吧!」
对于那种说话方式,我耸了耸肩。
真是让人不知该做何反应。
「说老实话,我没自信像两位一样地悲伤,只是无论如何,总算能来上学了。」
「真有像笨蛋一样那么夸张吗?一点都没变,你这个假货。你不这么认为吗,童野?」
「……」
对于崖村学长的行为,萝莉学姊无言。
我则是觉得无可奈何。
但这毫无目的的发展若一直这样持续下去,而被崖村学长掌握主导权的话就麻烦了——只有今天会很麻烦。虽然想了很多开场白,不过还是把它们踢到一边去吧!
直接切入主题!
「那天。」
我说道。
「小串姊有来这里吗?」
「……啊?」
崖村学长的给人的感觉一变——变得很危险。
「你说会长怎样?『那天』是什么意思?」
「一星期前,我来这里的那一天。我回去后,小串姊有来过吗?身为遗族,我很在意小串姊那天的行动,想说该不会是在这集宿,一起召唤绅士外星人之类的。」
「她的行动吗??」
会是怎样呢?崖村学长再度看向童野学姊。
「那天,会长有来吗?」
「我不记得了。」
童野学姊的回答很冷淡。
不过那是她的谎言,翻译过来就是,记得但不想告诉你,这样的意思吧!
「啊,是吗?龙这么说。真是遗憾呀,串中弟。」
「崖村学长也不记得吗?」
「……说话不要拐弯抹角的。」
崖村学长压低声音,冷静地说着。
这句话不带一点笑意。
「也就是说,串中弟,你是在怀疑我们吗?」
「……」
没有回答。
但我不打算装傻,这是种具有说服力的沉默。结果就是,要确认不在场证明的话,一定得让他们知道我对他们抱持着怀疑。
不过果然很敏锐啊,这个人。
只靠那些只字词组就知道了吗?
想知道小串姊那天的行动,明明就是很普通的遗族感情。
「你的心情我了解,恋姊情结同学。你无法相信警察吧?毕竟是最喜欢的姊姊被杀了嘛。」
「就我看来,崖村学长在这里做这些事,才真的很不可思议呢!明明就是像会赶在最前头要找出犯人的人。」
「没有跑在前头,该不会我就是犯人吧?你的意思是这样?也许喔?那又如何?如果我是杀害会长的犯人的话。」
「我并没有认为学长就是犯人哟!」
我用极端冷静,但反而充满挑衅的口吻说着。
「我只是想也许有可能是犯人。」
「那不是一样嘛!」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不是的话,你来做什么?啊,这么说来,你曾经说过对和平的日常生活感到厌烦、想来点剌激之类的话吧?这么一来,现在这状况对你来说再好不过了吧?那就是我对你说错话啦!不是『节哀顺变』,应该要说『恭喜』才对。」
日常与—非日常。
日常与异常。
原来如此。
的确,现在这情况正是我所希望的。
不过,即使如此——
「……还没逃出这个被局限的世界啊?」
「啊?」
「不,没什么,只是想起了小串姊说过的一些话。想打破日常生活的话,谈个恋爱之类的就好,我被那么说过II无论如何。托崖村学长变得如此咄咄逼人的福,我反而可以单刀直入。怎么样?特地来了,就请告诉我小串姊被杀时的不在场证明吧?」
其实,小串姊那天有没有来社办,对我而言根本不重要。有来或没来,那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个问题只是暖身用。
单靠这个问题便察觉一切的崖村学长真不是盖的。怎么办,果然该一个个分别搜集崖村学长和萝莉学姊的情报吗?从刚才开始就只有崖村学长一个人在讲,萝莉学姊一直躲在他后面的感觉……完全被保护住的阵形。虽不认为崖村学长会有「青梅竹马由我来保护」这种令人感动的想法,但意外地是个很会照顾别人的人。
不过要把一起躲在社办的两人分开是难上加难,果然麻烦事就该一次解决。再说让崖村学长、萝莉学姊和不夜子三人……三名嫌疑犯集合在同一地点谈话,也不是个坏点子。
「就算要说不在场证明。」
崖村学长说道。
「也不知道会长被杀的时间啊!」
「……原来如此。」
这其实是个小小的陷阱(小串姊的详细推断死亡时间一般而言不对外公布),但似乎没有效用。不晓得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察觉到我的企图所以装傻?
不,我知道了。
我斜看了不夜子一眼。
刚才的话是真的假的?不夜子应该知道。现在也无法问她,还是得等之后再让她告诉我吧!
如果是真的,那崖村学长就是清白的。
说谎的话他就是犯人——是这样的吧?
「大概是凌晨两点,所以请告诉我那个时间你们的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是什么?」
萝莉学姊突然这么说。
「我为了完全了解它的意思,正在努力中!」
「……」
翻译「不在场证明」是什么?
「这个嘛……日文的意思是说不在现场的证明……也就是,在犯罪执行的时间,人在其他地方的证据。」
「原本是拉丁文『在其他地方』的意思哟,童野。」
崖村学长追加了注释。
博学的人。
「有了那个,也就能证明不是犯人。不过串中弟,要问别人前自己要先说,才是礼貌吧!」
「咦?我的……不在场证明吗?」
「嗯。就我看来,你也是个杰出的嫌疑犯。为何只有我们单方面地被怀疑呢?」
以牙还牙——怎么说呢,很有崖村学长风格的话。
而我则是,在等着这个崖村学长的风格。原以为会再多花点时间。他问了意料之中的问题。
于是我这么说道。
「在家睡觉。就只是这样。勉强说来就是没有不在场证明。不夜子呢?」
这时,我假装随口问问,就能不着痕迹地确认不夜子的不在场证明。
多亏了崖村学长的反驳。
「咦?我吗?」
不夜子露出惊讶的表情,她这么回答。
「我应该也是在家睡觉。」
没有不在场证明。
在不夜子起疑心之前,我向崖村学长说「好像是这样」,引开她的注意。
「我们已经说了,这次换学长和学姊告诉我们了。」
事实上,没有我们说了所以对方也必须坦诚的道理,但人类这种社会性的动物,本能的有以物易物的习性。就算是奇人的崖村学长和萝莉学姊也应该没有例外。
可是——
「我也一样。」
从崖村学长口中,没得到期待已久的答案。
「在家里睡觉。顺便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你回去后约三十分钟,会长的确来过。然后我、童野跟会长三人漫无目的地聊天,之后我和童野就先回家了,留下会长一个人,没有合什么宿。听了这些,你还认为会长的死是我们害的吗?」
「……不,并不会特别那么想。」
边回答我边在想。
在家睡觉,也就是没有不在场证明。
即便他说了一堆,如果说杀害小串姊的犯人就在这三人之中,依印象来看,崖村学长是犯人的可能性绝不低才是,然而却没有不在场证明?
那么剩下的是萝莉学姊,用消去法推算的话,她就是犯人?消去法好像是在锁定犯人的情况下,推理小说常用的手法。我自然而然地朝萝莉学姊投射了这种眼神,不过目标的学姊则是——
「……我都说了我还在充分理解不在场证明的意思嘛!」
这样地给了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似乎是先前说明得不够。
「所以我说……假设A在十二月一日正午在北海道被杀害。然后,关于这个杀人事件,有B这个有力的嫌疑犯。但是B在A被杀的十二月一日正午,人在冲绳县。这么一来就物理性而言,B要杀害A是不可能的对吧?这就是所谓有不在场证明的状况。」
谢谢你像教小学生的说明,真是令人感动、感激涕零啊!」
说完与其说是谎言,不如说是讽剌的台词后,萝莉学姊还是无法接受似地一脸不满。
我再附加说明。
「当然,除了你这样的人以外,人类都会说谎,所以必须要有确实的证据。象是能当佐证的第三者的证言或是飞机票等等……你懂吗?」
萝莉学姊点头,就肢体语言来看,基本上她不会说谎。就算不是完全诚实,至少也不到违背常理的程度吧!
接着,我用埋有说谎对策的问题提问。
「请回答我YES或No。萝莉学姊有十一月十一日凌晨两点左右的不在场证明吗?」
「二」选「一」。
就算是以说谎为前提的萝莉学姊,只要这么做,再把答案反转过来就是真正的答案了。
怎么样?我看着不夜子。
「……比预期更普通的对策。」
不夜子的评价很低。
SHOCK!
虽说这的确不是足以用符号强调的想法……根本而言,这是个萝莉学姊若不回答yes或No,就会让目前为止的努力徒劳无功的简单想法。
而且必须以「萝莉学姊会用说谎者的身分诚实回答我」为前提。对于这点,我有胜算。
假设萝莉学姊是犯人的话。
因为不可能不主张自己有确实的不在场证明——
「……那个,」
萝莉学姊似乎还拘泥于研究不在场证明这个词汇,不过不久后——
「YES——」
说了一句。
单纯的我一瞬间觉得好极了,这个状况下的YES就是No的意思。也就是说学姊她没有不在场证明。
……咦?
「呃、那、那个——」
「YES」
重覆了一次。
「YES!光之美少女5!」
「……」
对爱说谎的学姊而言是件很稀奇的事。而且在这状况下还加了、不论再怎么往好方面想也会觉得多余的搞笑梗。
到底是怎么样的脑袋啊!
「那、那么,萝莉学姊那天的那_时间在做什么呢??」
「所以我说YES啊,我有不在场证明。那天和B一起在冲绳坐Yui-Rail(注29)、吃Shisa(注30)。」
29 冲绳都市单执列车。
30 冲绳神兽狮子像。
「……」
把除魔神像的Shisa说得像冲绳食物名产,虽然觉得这不是谎言,也不是搞笑,而是她认真地会错意,但现在不是能吐槽的时候。
问太具体的事也没有帮助。
要问出萝莉学姊当天具体的行动要花费比一般更多的心思,更何况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
萝莉学姊已经说No了。
她没有不在场证明。
没错,就她的说法看来,萝莉学姊并不是不知道不在场证明这个词汇,而是不懂不在场证明这个概念。那么,仔细想想,不懂不在场证明这个概念的话,根本不可能会制造不在场证明。
……咦?
「请……等一下。」
不管是对不夜子、崖村学长还是萝莉学姊,我都没提到病院坂学姊的推理。更没让他们嗅出利用钟塔做为杀人装置、大规模且幼稚的诡计已被识破这件事。只有这个是连崖村学长都还没察觉的吧!犯人应该还认为这部分的罪行进行得很顺利才对——恐怕是打算连警察一起骗到底吧!应该连休息室的钥匙和绳索都被收走这事也不知道吧——也就是说。
在这里不强调有不在场证明才奇怪。
然而居然三个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
「……到底怎么样?」
崖村学长单纯地问道。没有弦外之音,也不觉得令人讨厌的问题。
「你一脸失望的表情呢!」
「不……只是有点连不起来的感觉。」
「所有人都没有不在场证明,也就无法过滤嫌疑犯啦!」
崖村学长说出他所解读的结果。没能过滤嫌疑犯的确很可惜,但我所面对的却是和学长完全相反的问题。
真伤脑筋……
这样可没脸见病院坂学姊。
所有的嫌疑犯全都没有不在场证明,或许病院坂学姊的推理,从一开始就受到挑战了。
「喂,串中弟。」
崖村学长不经意地插话。
完全是一针见血的感觉。
「这个推理是谁教你的?」
「……!」
果然来啦!
被拆穿了——不,因为是崖村学长,我才能推理到这种程度,但后面一定又有谁在指导一定可以很简单地看透吧!我只是在计算摊底牌的时机。当然,他又不是超能力者,不可能连我知道杀人所使用的诡计这件事都看破I从我不自然的举止中寻找不寻常的东西。就算是从身为膺品的我身上感觉出超乎常理的东西,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因为他是本人。
真是败笔。
把金将当成对手这件事,我明明有相当的觉悟了。
「这种事,哪有什么人教我。」
「也就是说,大抵上是猜对了?在这种时候会采取行动的人,学校里头只有一个——」
崖村学长无视装傻的我,断定地说道。
「是病院坂吧!」
「……」
要否定——虽然很简单,但也很难。
他一定是乱说的没错,但崖村学长身为个人学生会,被身为学妹的病院坂迷路添了许多麻烦,从另一方面来说也可以算是交情匪浅。
要从这样的第六感中逃脱相当难。
可以说是不可能。
然后学长说了关键的一句台词。
「会长死的那天,你和童野一起在校门口吧?和童野一同看到了会长的尸体。那时和病院坂相当亲密不是吗?还让她把手放在你肩上。」
「……您知道得真清楚。」
从只会说反话的萝莉学姊那里,崖村学长是怎么问出这些情报的呢?这只能说是青梅竹马的默契或心电感应。
「正如您所言,是病院坂学姊教的。」
我只好自首。
但我仍没打算表现出动摇的样子,假装刚强的样子。就算被拆穿也不痛不痒的演技。
算了。
像是逞强般的说着,我本来就打算最后要告诉他们病院坂学姊的侦探角色。没在自己预定的时机说出,的确是明显的失败,但并非无可挽回的过失。
「其实我和病院坂学姊成为朋友了。」
「是……是这样吗?」
惊讶的是不夜子。
那是当然。萝莉学姊就一星期前的事多少也能料想到,但对不夜子而言就完全是个晴天霹雳。
「这次为了找出犯人稍微请她帮忙。」
「骗人,你和病院坂是一伙的吧?」
崖村学长丢出这句话。
「那家伙哪有什么朋友!」
「……说的真过分耶!」
病院坂学姊也真可怜。
不,这是指我吧?
「你不也是被病院坂欺负吗?」
「没有的事,我只是请她教我将棋而已,还有就是古典音乐。我受益良多,是无法以言语形容的感激呢!」
「没有理由光因为这样就照她的吩咐来调查不在场证明吧!我和童野也就算了,竟然连伽岛也怀疑。」
装出来的刚强似乎无法再维持下去。喂喂……本来打算当作没事的,难道连这种事都被看穿了?
到底要真到什么程度,这个人……
「病院坂暂且不论,你看起来还像有朋友的人。不过怀疑朋友这种事可让人无法苟同啊!」
像是在追问般,崖村学长说道。
「……咦?怎么回事?」
不夜子哑然地问我,我无法回答。对一个不能说谎朦骗的对手只能这么做。即便没有能看破谎言的能力,只要在此刻沉默的话,自然地就会暴露真实。
也就是说。
我虽然假装向不夜子乞求帮助,但确实也把她当作嫌疑犯对待。
「……是吗,原来如此。」
「不夜子——」
「真的,对不起!」
没有被狠狠打一拳已经谢天谢地了。
用腰力带上来的巴掌甩在我脸颊上。没有让人往后飞去的威力,但我很明白那是尽全力打的。在我有任何反应之前不夜子就冲出教室了。
虽然有想说要追上去——
根本用不着说明,我也知道这种行为完全没有意义。
啊啊……
收回前言。
这个,也许是无法挽救的过失。
最糟的情况,让崖村学长和萝莉学姊进行终极二选一——禁忌的二选一,「你杀了小串姊吗?」用这种问题,在两人回答YES或No时,让不夜子来分辨真伪,我原本是这么想的。
这是我最后的杀手锏。
我深深地大叹口气。
「我好恨你,崖村学长。」
我说。
「看看你做了什么好事,不夜子是我仅有的朋友之一耶!」
「我早说了,怀疑朋友这行为本身就有问题。你也是个笨蛋,被病院坂随随便便地利用。她是个只顾自己快乐的家伙哟!把别人当作蝼蚁……不对,她根本不会考虑到别人的事。」
「那人意外地有为后辈着想的地方哟!」
「嗯?反正那是你的事,是因为好奇心才接近她的吧?我也教了你不少多余的东西,算我多事。不然就是像你这样的假货被病院坂那样的真品吸引了吧,稍微清醒一下比较好。」
「……」
「话说回来,你是——比我想象中还要优秀的假货。真货的赝品……或者说像是人类的假货。你真的是住在这个星球上的人吗?」
「你说了很过分的话呢!你以为我会因此受伤吗?」
「我说真的,就算你说你是地中海生命体,我也不会讶异的。」
「要说的话,也是地球外生命体吧!」
地中海生命体。
那只不过是鱼贝类耶!
「别会错意。你也许会觉得和病院坂成为朋友的自己很特别——被特别的人选中并不证明你也是特别的,那不过只是寄生虫——别以为你很像她。算了,你要选择怎样的人生是你的事。会长也不在了,我和你之间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崖村学长坚决地说。
这是绝交宣言。
一点都——不像国中生的,绝交宣言。
「萝莉学姊——」
「童野也是,不要随便叫我青梅竹马的名字。串中弟,童野也和你没关系了。你不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也不是你的朋友,没有任何关系,更不是敌对关系,我对你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要以为你和我们很像,你这个凡人」
崖村学长不让萝莉学姊说任何话——反正说了也是谎言而已。但也不让我说,而是瞪着我说道。
「不准再接近这里,这里是我们的地方。我和童野——还有会长的。」
Ⅲ
虽然没有全力把我赶出去,但如果再坐在那里的话就算被诉诸暴力也不奇怪。在刚入学还彼此不认识的时候,就听说过崖村学长的光荣事迹。有因为吵架而杀人之类的可怕传言。就算那再怎么不可信,但就崖村学长的情形,只要采取行动就会引起绝对等同的暴动。一心专注在文化系上的我是不可能胜过他的。
我慌慌张张地将社团大楼抛在脑后。
临走招呼也只说了一半。
说不定今生不会再见面了,一想到这里还是有那么一抹寂寞。但是——说这是永别的话,实在不够真实。
那两人中的某人是犯人的话。
不对一-就算不是犯人、吗?
无论如何,他们两个的嫌疑都还没洗清——本来没有不在场证明,反向思考的话就能洗清嫌疑,但三个嫌疑犯都没有不在场证明的话,又另当别论。
已经没有其他应该怀疑的人。
勉强要说的话就是我,不过我也没有不在场证明。
……嗯——
这也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事,果然半夜两点有不在场证明的人,就算没有钟塔的杀人装置也很奇怪。
再加上我们是国中生。
如病院坂学姊所说,就算没杀人,这时间在家睡觉也很正常。先不论有同时和八个女生交往传言的,那个受欢迎的崖村学长……不过就连他也没有不在场证明啊!
真的是从根本被颠覆的感觉。
不管怎样,都要和病院坂学姊商量。
因为惹不夜子生气,所以没办法依赖她的能力,崖村学长和萝莉学姊证言的可信度就得由我的判断作为基准了。
不夜子,回去了吗?
该不会像那天萝莉学姊一样在门边等我吧?但这种好事并没有发生。
回去了啊?或者是回到学生会的工作上?
算了,反正明天(前提是我有乖乖来上学的话)在教室还会见面,与其传那种尴尬而且得装可怜的简讯,倒不如空一段让双方冷静的时间。
不夜子也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吧!
当然,就如崖村学长所说,我做了怀疑朋友这种天理不容的事,就算被赏巴掌也是没办法的事。但不管怎么说我也无可奈何。
嫌疑犯包含不夜子,对我而言是无可奈何的事实。
有道歉的准备,但不认为我有错。
就是这种感觉。
「不过……到底是在哪里出错的呢?病院坂学姊的推理应该没有错误才对……」
即使如此。
这不过是个寻找犯人的侦探游戏。
就像犯人会犯错一样,侦探也有可能出错。毕竟,这世上没有不犯错的人。
「我看破诡计这件事绝对没被识破才对……万一被识破,也不足以构成将存在的不在场证明硬说成没有的理由。」
边碎碎唸(自言自语时解除礼貌说法模式)边走路的时候,我来到北校舍三楼的音乐室。
想到要怎么跟病院坂学姊报告就觉得忧郁,但也不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逃回家。助手要是半路收手,故事就无法成立。
不论崖村学长说什么。
我和病院坂学姊是互助关系。
我们是朋友!
「我回来了!」
下了决心,我敲门,用那种声音说着,进了音乐教室,可是音乐教室空无一人。
病院坂学姊不在。
「……奇怪?」
我明明请她在这里等我——上哪儿去了?是去厕所吗?皮包还在应该不会回去……侦探撤案在故事性上是OK的吗?
我不自觉地看了看病院坂学姊的皮包,适当地找个椅子坐下。
顺带一提,小串姊的皮包并没有发现。
大概是被犯人拿走的吧!
就算还回了挂在时钟指针上用来绞首的绳索,要处理小串姊的皮包也很难,犯人应该还拿着才对。如果在犯人的房间找到的话,就是决定性的证据了。
虽然也有可能丢在附近……那方面的搜查果然就该由本职,也就是警察出场啦!
外行人的我顶多只能在旁下注而已。
没时间了,期限比我和病院坂学姊所想的更为紧急。抢在警察之前挖掘出真相是病院坂学姊的游戏——
不过,那个病院坂学姊到底去哪儿了?
不会回来吗?
然而这也不是需要传简讯的程度,想说随便选张CD听、等她回来。毕竟主人不在家的期间在房间里游玩取乐也不是我的兴趣。
就着悠闲的状态,我思考着。
日常。
非日常。
异常。
还有这个被局限的世界。
正如我所望——吗?
原来如此,以这个定义来说,我就是这个事件的犯人。也许是我想这么说吧!接着,若以这个观点来看,崖村学长的态度也并非无法理解II虽然我不至于会用那么迂回的方式来理解。
崖村学长对我这种人,果然是讨厌到想吐的程度吧!
……说得也是。
突然想起一件事。
让小串姊昏厥的电击枪。
这个时代,任谁都能轻易得手的工具。即使如此,其得手途径才是最令人在意的。然而,我发现了关于这点的一个假说——如果那天小串姊造访UFO研的社办,而且直到最后都待在那里的话。
那个房间里有着崖村学长的危险收藏品,刀刃、药品等等,用尽各种方式收集来的大量收藏品。
不觉得有特别观察的必要,但电击枪若混在那堆收藏中也不会有突兀感。
这么一来除了崖村学长外,萝莉学姊和不夜子也有可能利用那个电击枪来犯案。
用完后放回原位就行了——不对,数量那么庞大的收藏,依崖村学长那不拘小节的个性,我不认为他会严密地掌握每一样物品,所以就算拿回家去也没有问题。
但是,若真是如此,就真的和病院坂学姊说的一样,是临时起意的犯罪了。
再怎么说也太单纯了。
过分诡异地——单纯。
「……嗯?」
灵光一闪。
电击枪……到底可以让人失去意识多久呢?
依电压和对象的不同,昏迷时间的长短是没办法预料的吧?
假设在晚上十一点电昏小串姊的话,到用做杀人装置的钟塔开始运作(错误运作)的凌晨两点之间,无法保证小串姊在这段时间内都不醒来吧?
……
奇怪?
这么说来,是没使用钟塔的机关吗?那只是病院坂学姊基于对推理小说的热爱所产生的幻想吗?
可是,如果不做这样的解释,就无法说明停止运作的时钟又再次转动的理由。时钟指针的移动平稳而毫无异样——
而且,就算那三个人没有不在场证明,他们也有足够的动机。
就在此时。
音乐教室的门开了。
当然,我以为是病院坂学姊回来了,但从开着的门进来的不是病院坂学姊,是谁呢?是不夜子。
伽岛不夜子。
我的同班同学。
现在重新介绍。
我惊讶到需要那么做。
「不……不夜子。」
「……你果然在这里。」
不夜子她露出了苦笑的表情。
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地。
「打了你,真对不起。」
她如此说道。
一看,不夜子的额头上微微渗着汗水。
像用尽全力跑来的感觉。
再加上一开口就是谢罪——非道歉不可的人明明就是我。
没错。
我不只是怀疑不夜子。
我还想利用她。
「不,我才要道歉。」
我从椅子站起,像敬礼一样低下了头。
「过去种种,真是非常抱歉!」
「说得也是。」
没关系啦!不夜子这么说。
「我也是一时失去理智。事出突然,而且是在崖村学长的面前,我也慌了手脚。不过…冷静下来后,其实也能了解你的心情。」
此刻,再重覆「你了解姊姊被杀的我的心情吗?」这问题之类的,我也不是如此无趣的人类。
我的心情——无论她是否真的了解,至少不夜子有试图了解的意愿。
「现在再说这种话有点像是借口,不过我本来想明天向你道歉的。」
「我也那么想。不过要道歉还是早一点比较好吧?」
「也是啦——」
也许就是那样。
说什么让双方冷静的时间,也许我只是在逃避问题罢了。
「打你的地方,还好吧?还会痛吗?」
没事,接受攻击的方向不同。」
「……?」
不夜子对我层出不穷的高阶文字游戏(等级六)歪了歪头表达她的疑惑。
顺带一提正确解答是「锻炼的方式不同」。
然而不夜子彷彿没有那回事般放弃追究,说道:「不过串中,你人也真的很坏耶!」把我放在一旁回到主题上。
「打你是我不好,不过串中也有好好反省吧?说实话,凭你,要利用我的能力还早三个月呢!」
说得真直接。
「不过,如果你有好好反省的话,我也可以让你三步,协助你调查哟!」
相对地愿意以轻松的心情帮助我。
先不说这个。
不夜子愿意以她的能力帮助我,果然没有比这更值得感谢的了。也可以确认那两人证言的真实性——而且。
「那么,不夜子——」
「讨论之前,先换个地方吧?」
不夜子打断我的话,说道。
「虽然现在好像不在,但是我其实也不想见到病院坂学姊。」
「……」
沉默的驱逐令。
嗯……我们是不会乱说话啦……
一开始就是病院坂学姊先出去的,我稍微离开一下也没问题吧!「我知道了。」如此说着,我朝不夜子走去。
「真是的……串中,你怎么会和病院坂学姊感情变得这么好?」
「就是不知不觉中慢慢地……」
说着,我们步出音乐教室。
「要去哪里?」
「嗯—图书室?」
「知道了。」
但无法忍到图书室,在走廊边走时,我就和不夜子搭话道:「我就单刀直入的问了。」
「那两个人——没有说谎吗?」
「嗯。」
不夜子如此断言。
「就我之见,完全是清白的。」
「……」
「当然是将童野学姊的话语反转后的清白。崖村学长说不知道小串的推断死亡时间,这个是真的。啊,所以我也没有说谎喔,以防万一,我要澄清一下。」
「嗯——」
「因为没有理由谎称自己没有不在场证明——不过现实是就算想确认也办不到了。
但是,崖村学长若是真的不知道小串姊的推断死亡时间的话,就代表他的确不是犯人吧?
不,不夜子的能力无法当作证据,顶多只是参考用。就算想要进行禁忌的二选一,现在连要到UFO研去露个面也很难。
「但是,串中,一开始就有个问题。」
不夜子说。
「串中,你不是说因为有动机所以怀疑那两个人吗?你说感情好也能成为杀人动机。我了解,我真的了解,尤其是崖村学长和童野学姊在人格上有不稳定的部分,也许会有想毁了喜欢的人或物的时候。但是为什么呢?既然如此,串中你——为什么会怀疑我呢?」
「……」
「我的动机是什么呢?」
「不夜子,你对于和小串姊这种人相处应对很不擅长吧?」
我说道。
此刻到底是不是可以直言的情况我不知道,但从一开始对不夜子说谎就是件毫无意义的事。
「不夜子的情况不是感情好,而是感情不好,对吧?就杀人事件的动机而言是再普通不过的。」
「可是只因这点就被怀疑,我也很困扰。人类只要活着就会有喜好或擅长不擅长的东西吧?」
「但对不夜子来说,小串姊不只是不擅长的对象,还是很碍眼的存在吧?」
「碍……碍眼?」
「是啊,因为——」
小串姊对不夜子而言就像是——我对崖村学长而言是一样的。
因为不夜子喜欢我。
所以小串姊是个碍眼的存在!
「——啊!」
这段话依理解方式的不同也可说只是自恋的话语,我可以不用说出来。因为不夜子突然悲鸣般地大叫起来。
没在听我说话。
不夜子只是带着惊译的表情捣住嘴巴。
看着窗外。
「怎、怎么了?不夜子?」
「刚—刚才!」
不夜子舌头像是打结了。
言语无法和思绪接上线,但仍拚命地说着。
「从钟塔上面——有人跳下来了!」
「咦—」
我朝不夜子的视线看去——窗外可看见钟塔。虽然在角度上,北校舍的这个地方没办法看见钟塔底部——
「跳——跳下来?」
「不是,我也不清楚——说、说不定是被推下来的也不一定……!」
「谁推的!」
我不禁如此逼问不夜子。
莫名其妙的问题——这个距离根本无法判别是个人。更何况,这种时间周围已经相当昏暗了——
不过不夜子却说。
加上了「虽然不太清楚」这个前置语。
「我觉得是男生——因为是穿着高领制服——」
「……唔!」
就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我冲了出去。
把不夜子留在当场,全力冲剌。
跳过一大段阶梯下楼——
有不详的预感——不,是比预感更明确的东西。
因为穿着高领制服,所以认为是男生,不夜子这想法是理所当然的推论,我并没有打算反驳这点。
可是。
如果那不是男生而是女生的话——如果有身穿高领制服的女生的话,在这个学校里,甚至是以全国的规模来想,大概就只有那么一个人。
也就是——病院坂迷路。
该不会,病院坂学姊为什么?
不对,不可能的,这么想着的同时——这个想法逐渐根深蒂固的同时,我飞奔出校舍,朝讲堂的方向,也就是钟塔底部赶去。
小串姊被推下来的,那个地方。
大部分的学生都离校的时间——和小串姊那时一样没有任何旁观者。不,或者说是,沉默的驱逐令在此时也发挥了效用吧!
无论如何,我相当肯定我的想法。
根本用不着到现场去确认。
那个长版高领制服就是病院坂学姊的衣服没错。
倒卧在她的物品和大片血泊中,病院坂学姊的身体宛如浮在上面般。
「病院坂学姊!」
跑近她,我向上看了钟塔——病院坂学姊不可能有理由自己跳下来,绝对是被某个人推下来的!
但,到底是谁?
钟塔的时间——是正确时间。四点半,准确地行进着——好像没有被作为杀人装置的样子。
我蹲下身,将学姊抱了起来。病院坂学姊的血染满我的手和衣服,但我完全不在意。
「病院坂学姊!病院坂学姊!」
终于。
病院坂学姊对我的呼喊起了反应。
虽只是眨眼这种程度的动作,但的确有反应。
人还活着。
病院坂学姊被从钟塔屋顶推落——仍然还活着。
「救——救护车……」
我用被血沾满的手从口袋拿出手机,颤抖的手正要按下1·1·9的按钮——可是,来得及吗?
瞬间将目光移开——因为不想看,而且也不忍看。我避开目光,但病院坂学姊的状况和坠楼的小串姊没有太大差别。小串姊好像是头先着地,而学姊看来好像是背先着地的样子,所以看来头部没有受伤,但我不知道是否连里面的东西都没事。
「……可恶。」
手指不听使唤。
最初救护车1·1·9这个号码的设计,好像是在电话还是转盘式时,为了让打电话的人能冷静下来而做的,然而那种设计在手机上面却毫无用武之地。
按错号码,我不禁咋舌,一度清除、重打——
就在这个时候。
此刻,我的手腕突然被握紧。不知该说当然还是意外,抓住我的人是病院坂学姊——濒死的病院坂学姊。她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我沾满血液的手腕。
「啊——」
然后。
病院坂学姊让我看到了某个表情。
正因被不曾停歇的痛苦侵蚀着,但又满足坚定的,那个表情。因为那个瞬间的表情——我从病院坂学姊那里得知了这个事件的真相。
Ⅳ
在那之后,病院坂学姊被抵达的救护车送到最近的医院,但抵达医院前她就过世了。她的侦探游戏,就在她用生命交换而导出真相的同时,拉下了终幕。
病院坂迷路。
她臝了这场游戏,却输了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