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句话潜入脑髓深入。
汝等是一体。
这句话轻巧温柔却以无与伦比的压力渗透脑部每个角落。
窜改该人物原本输入的一切涂改记忆,删除感情。将人类迄今累积的全部变成毫无意义之物。
静谧但迅速彻底的破坏。
没有疼痛,没有苦楚。
欢喜吧,此刻乃是重生之时。
一切皆是为了我主天神玛乌杰鲁。
汝等个人即是全体,全体即是个人。
没有恐惧,没有苦恼,也没有不安。
什么都没有。
舍弃所以个人执着的尽头,就是彻底自由的地平线。
充盈着白色虚无的世界。就连肉体的毁灭都不足为惧,绝对的安宁。得到终极彻悟的人们,抵达精神极致境界。
不背叛,不违誓。
汝等因信仰合为一体。
信仰才是汝等的完美羁绊。
因为虚无,所以不会摇摆。
因为极致,所以无法撼动。
没有丝毫疑虑或杂念,全部皆是为了献给我主天神玛乌杰鲁。
事成后,只须依指示行动。
汝是手,汝是脚,汝是剑。手不会苦恼,脚不会恐惧,而剑不会怀疑。
只须执行他人的命令。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不是克服,而是忘却这不是超越恐惧、不安、苦恼,只是不再有所感受。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只是被夺走绝大部分自主思考能力。即使他们理解,一切为时已晚。就连对结局感到后悔的自我都已不复存在。
一切皆已融化。维持自我的轮廓、组成自我人格的外客,皆已被掠夺并进行漂白。
他们舍弃了自我。
无所依靠地摇摆扭曲脆弱不堪的心灵,借信仰的名义融合互补。汇集不完全,创造完全。如此一来,就能忘却孤独,不用害怕一切困境,无须畏惧任何敌人。
四人一体的群集生物。
此为玛乌杰鲁教教会珍藏密敛的最高战力。绝不背叛玛乌杰鲁神的地上天谴代行者。消灭异教、审判背信者、埋葬教敌的肃清之剑。
其名即是肃清使(PUfsers)。
然而
没有任何不安的因素。
一切都很顺利。已经执行过好几次,也不断成功、毫无疑问的仪式。就跟平时一样,这次也没有必须担心失败的疑虑本应如此。
什什么?
地点是在数个烛台照耀下的密室。
没有窗户,与外部的联系,只能凭借唯一一扇门扉。房间本身的空间相当宽敞但或许是空气沉淀所致,室内飘散着坟墓深处般的气闷感。
不,也许这里真的是坟墓。因为这是专门葬送生命迄今累积的生活之场所。
房间中央,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精确放置了四张床铺。
床铺上仰躺着四个人。
四个人皆为年轻男性,短发与白衣的打扮也一样。不应该说是故意打扮成相同的模样。因为他们的相似性,终究是人为造成。
为了达成更完美的统一意识,候选人尽量挑选个体差异较小的伙伴。容器会影响内容物,虽说是统一意识,意识与肉体的关联性依旧不容忽视。因此事先将候选人们的肉体条件置于某种相似状态下。
转生成肃清使的仪式。
换句话说,就是将绝大多数的脑部记忆总之就是先清除阻碍统一的个性,再强制烙印常驻型通讯系魔法,将他们连成一体。
彻底破坏个人意识,将魔导式固定于脑内,成为全新意识的一部分,再也无法解除。尽管肉体各异,但是他们经由灵魂相互连接。舍弃个体,成为共享所以体验与记忆的单一生物。
可是
什么?
四位候选人同时睁眼。
样子不像单纯醒转。睁至极限的眼睑间,白眼球上浮起红色龟裂般的血管。
这并非原本预定的状态。
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在场观礼的神官们,同时转向室内一隅寻求解释。
那里站着两名神官,身穿,身穿黑色跟玛乌杰鲁教的普通神官服款式相同,颜色相反的黑色服装。
赎罪者(Atoners)。
原本不应存于玛乌杰鲁教的魔法技术者。
他们负责肃清使的转生仪式。利用通讯系魔法侵入候选人的意识,灌入自行解冻型的魔导式原本只是这种作业。
快回答!究竟发生了什么问题?
两名黑色神官此次仪式负责人和助手,神色茫然地站在原地。对观礼神官们的质问置若罔闻下一瞬间,两人同时向前扑倒。
喂!
一名神官急忙奔去,抱起其中一名赎罪者
死死了!
什么?
在惨叫声的催促下,其他神官冲向另一人。可是他的脉搏已经停止。翻开眼睑查看,瞳孔完全扩散。
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两名赎罪者的生命活动业已停止。
没有惨叫,没有流血,没有苦闷,没有痉挛,甚至没有衰竭的模样。只不过从心脏和脑髓开始,全身器官自发性地停止活动情况看来就是如此。
这就是这就是死亡吗?
观礼的神官们颤栗,不,反倒是以近似困惑的心情望着尸体。这是欠缺所有人类感觉的死亡方式。异样的终结法完全没有一般死亡词汇所能联想的气息。
是是谁
靠近门口的神官,迅速开门窜出。他大概认为只要请医师进行适当的医疗处理,这两人说不定还有救。
喂喂!
一名神官发出狼狈不堪的混浊声音。其他神官们的视线循声转回床铺上的候选人们众人目击了那里发生的奇异现象。
候选人们同时举起右手。
当然并未打暗号,完全是自发性的动作,可是他们在同一时间举起右手。这个弹跳似的动作,让人联想到某种发条人偶。
候选人们同时放下右手。
候选人们同时向右转。
候选人们同时向左转。
候选人们同时
这是怎么一回事?!
犹如某种笑话,候选人们反复相同的动作。这其中自然找不出任何意味,宛若痉挛。
虽说是统一意识,个体的肉体控制仍是个别个脑部负责。若非如此,一旦其中一人失足,另外三人也会不由自主地跌倒。本来现在这种喜剧动作,根本不可能发生。
动作甚至堪称滑稽。话虽如此,当然没有人发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候选人们以仰躺之姿同时开口出声。可是就连那喘息般的声音,都是以完全相同的语气,发自四个人嘴里。
啊啊啊啊啊
吓啊候选人逸出沉重的气息,
然而与此同时,其人被欲望蛊惑,污染肉身,鄙视权威者,诬蔑光荣者!
候选人们猝然非常猝然地迅速吟咏起圣典的部分内容。
那是讲述创世战争结尾的章节。
犹如是非不分的野兽,一味朝灭亡奔驰!蒙受污染的大地,最后由九样玉玺与六册经书封印!被我主天神玛乌杰鲁之名所灭绝!然走咒骂未死!人心叵测!成千谗言与上万诅咒暗中潜伏而至!隐匿于我等之影!形成恶德之风!祸害哉!祸害哉!祸害哉!祸害哉!祸害哉!祸害哉!祸害哉!祸害哉!祸害哉啊啊啊啊啊啊!
惨叫响彻地下室。
候选人们挥舞手脚,虎目暴睁,以分毫不差的节拍、完全相同的语气唱和。
脸颊逐渐泛红,与其说是兴奋,或许是并未呼吸所致。将肺部空气挤压至最后一丝,仿佛自己的魂魄都乘着那声嘶吼迸射候选人们持续叫喊。
接着突如其来地
祸害哉!
如此喊完一声,全员陷入沉默。
宛如摄取空气般,八只伸长的手臂呯咚一声垂下。每个候选人皆全身虚脱双眼翻白。一瞬间以前的狂乱恍若虚幻,他们静静横躺于床铺上。
沉默支配整个地下室。
谁也没有开口,谁也没有移动。众人都不敢去确认候选人们的生死。因为他们害怕袭击候选人与赎罪这的不明原因,或许会如瘟疫一样传染给自己。
究竟过了多久?
冻结的情景发生变化。
其中一名候选人起身。!
神官们猛然一震。
那明候选人以缓慢的动作走下床铺,环顾其他候选人与赎罪者,接着微微一笑。
神官们依旧不动,或许该说他们无法移动。众人皆震慑于唯一苏醒的候选人身上某种压倒性之物。
远方急促的脚步声接近。
大概是刚才飞奔而出的神官带来赎罪者或医生。神官们终于从被束缚的状况下解脱,面面相觑。
一片混乱的密室里,候选人悄悄微笑同时说道:
祸害哉。
于是
夜风从敞开的窗户吹入。
秋季的干爽空气吹动窗帘,大举入侵。置于办公桌上的文件被夜风吹起,有几张掉落地面。
房间主任蹙眉捡起文件,合上窗户。堪称高龄的身子强忍寒风。暗示漫长、冰冷生活的夜风,有时比冬季寒风更为刺骨。
真是的他苦笑低语,同时在办公桌的椅子坐下。
八成又是那名年轻的女性神官(其实是他的专属仆役)柯蕾特的杰作。肯定是打扫房间时,为了通风打开窗户,结果忘记关上。
柯蕾特是很认真的女生,他对她就像自己孙女般疼爱,不过她向来不得要领,做事常常会少根筋。交代她十件事,其中九件会很诚实地履行,但绝对会忘记最后一件就是这样的女生。
还得再叮咛她一下。
这里有许多重要文件。外流会引起问题的,他固然不至摆在桌上话虽如此,也有不少一旦遗失会略感困扰的东西。必须让柯蕾特牢记,她打扫的乃是玛乌杰鲁教第一涉外局长的房间。
你冤枉了,开窗的是我。声音冷不防自房间后方的暗处响起。?!仿佛心脏被人揪住般地惊讶,他猛然回头。近来逐渐稀疏的银发顿时一乱,可是他无暇理会。
好久不见了,葛涅斯特霍克。
黑暗畏惧声音主人似的向左右分开不,这是他自己的错觉,事实上那声音主人仅向前跨出一个苗条的女子身影浮现。
外表相当华丽的女子。
微卷的金色长发,从正面看就像狮子的鬓毛,工整的五官带有一股异样的阴郁,相较于优美,妖艳这个形容词更合适她。
年龄难以分辨,大约二十七、八,但看的角度不同有时像二十岁左右的妙龄女郎,有时又像年越四十的成熟女子。而共通点也只有那股妖异的艳丽。
明明接近冬季,她的服装却像夏天的娼妓般暴露,毫不吝惜展露白皙的肌肤。
或许是为了遮掩,她身上缠着披肩不过那块薄布反而更加突现柔软、丰满的身体线条,增添煽情的印象。
美则美矣但与清纯、纯洁这类词汇水火不容的女子。
那身打扮并不适合造访玛乌杰鲁教的神官,尤其是第一涉外局长这种要人的房间。只要是严谨的神官,肯定会唾弃她的放荡。
然而
史史黛雅大人!葛涅斯特朝地板一头撞去似的当场伏地,女子嫣然一笑注视他。好、好久不见史黛雅大人依旧美丽动人
一听见葛涅斯特的话语,女子微微皱眉打断。
我不喜欢这种惺惺作态的客套话,你忘了吗?
在在下失礼。
哎,毕竟我们也十年没见了。
史黛雅再度换上微笑,在葛涅斯特眼前一站。听任这位老人,而且还是地位崇高的人物跪伏自己眼前,一派自然地接受膜拜。
她当然不是普通女子。
不知您今夜有何吩咐?葛涅斯特额上冒起冷汗说。
他终究不敢与她目光相对。自从上次不小心对上,他就打从心底感到恐惧。除了跪伏于地之外,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名女子。
我有一点事拜托你。
既然是史黛雅大人的吩咐,葛涅斯特霍克万死不辞。
我在找人。
史黛雅语气轻松,仿佛在寻找离家出走的家猫;然而,既是这名女子寻找,这个人物必然相当重要。
所以,我想跟你借人手。因为我自己也有其他工作没办法随便腾出时间。这原本是那家伙的工作可是交接没多久就死了。
嘎?
葛涅斯特不禁抬头又慌张地垂下目光。
那家伙她如此称呼的存在,葛涅斯特当然也猜得出对方是谁。
可是,她刚才是说死了吗?是谁?难不成难不成是他?
岂有这种荒唐的!
葛涅斯特并未提出他的疑惑。史黛雅的话绝无虚假,至少他没有怀疑的权限。她似也明白这个道理,没有详细说明的意思,若无其事地接着说:
因此,我想借用那个人。喏,就是那个最适合做这件事的人。叫什么呢?
史黛雅皱眉。就连这种表情,都给人一种恍惚喘息的印象。
啊啊,对了对了,虔敬的猎犬(PiousHound)。!跪伏的葛涅斯特,以充血的双眼凝视地板。他当然知道那个名字,深恶痛绝地明白,然而非、非常抱歉
啊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史黛雅不耐地说:没问题,我也知道使用方法,只要把那人提供给我就好。
既然她如此表示,葛涅斯特再无反驳的余地。
那就拜托了,我两天后再来。史黛雅说完,鼓励似的轻抚葛涅斯特的背脊,打开窗户。
寒冷的夜风再度入侵。
不知自己究竟伏在地面多久,葛涅斯特迟疑不决地拍起脸孔时,那名美女早已不见踪影。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关闭窗户。
面对她非常耗费精神,简直缩短他的寿命。
况且这次的内容格外严重。
如果是肃清使或异教检察官也就算了
无论他多么不愿意,只要是她的要求,他就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服从。
为何偏偏是虔敬的猎犬
他握着窗框的手之所以微微颤抖,并非全因寒冷所致。